浅玉一惊,虚心道:“请天君指教!”
穹薇淡然道:“婴茶经脉尽断,神魂碎裂!当世幸许还能有几人做到,但这几人中绝对不包括清河!方才本座已察过,她虽在问道云梯中能见心明性,实力却着实不济。休说婴茶,便是门中执帚的弟子她也胜不了,怎能一掌击杀望幽谷之主?况且她是第一次见婴茶,何来如此大的仇恨?虽说五千弟子亲眼所见,但亲眼所见的未必就是事实!修炼至今,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眼睛,是常常会被蒙蔽的!”
浅玉迟疑道:“可是她已亲口承认!”
这下连仁淮都要忍不住叹气了,平日里看他是四君中第一精明伶俐人,这时怎的如此糊涂?莫非那婴茶的死真的对他打击如此之大?
温溪平淡地道:“如果施法的人法力够强,心也很容易被蒙骗!”
维罡猛然想通了其中关节,惊道:“清河且不是很危险?”
穹薇天君双目半开半合,不理四大上君面色大变,沉声道:“没错,此事大有玄机,一步都错不得!那人借清河的手杀人绝不是偶然!诸位试想,如果神王得知清河杀了婴茶,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维罡肃容道:“他绝不会相信,定会以为我们是故意栽赃,由此而对灵心叶山大大不满,甚至会起冲突!其实休说是他,便连我们也难以相信!”
双方实力悬殊实在太大!清河射杀金宇等人虽说让人惊诧,也勉强能解释得通,但她和婴茶就如同一片树叶与茂密的森林,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浅玉也压下悲伤渐渐明白过来,思索道:“那人存心挑拨灵心叶山和万幻神宫的关系!所以不能让神王知道此事!如此说来委屈清河了!”敌暗我明,防不胜防,当下只能冤枉清河稳住幕后之人,以便灵心叶山暗中调查!
温溪赞道:“清弥圣女至情至性!以后想办法弥补罢!”她最后求天君的事,让他甚为动容。
仁淮难得的为她着想道:“虽说是三千年,只要咱们找到内敌,就能提前接她回来了!”
等他们都说完,穹薇天君道:“传我口谕:其一,约束各脉门人,特别是望幽谷弟子,此事不得外传,违者严惩不贷;其二,望幽谷原主婴茶闭关修行,暂由大弟子兰端统领望幽;其三,恶人就藏匿在门中,各脉须打起精神,明松暗紧;其四,由浅玉上君着重彻查此事,找出蛛丝马迹,诛敌于先免受其害!”
“另,着温溪上君领精干弟子暗中保护清河,不可有失!”
温溪一愣,口称遵谕。天君向来倚重浅玉上君,派他查敌本在情理之中,只没想到保护清河的重任会落在自己头上。
清河第二次的杀人事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无中生出了一个替罪羊,最终演变成了灵心叶山的风声鹤唳,数年不安。一想到有那么厉害的敌人在暗中伺机而动,门内上君明君们不由得头皮发麻,督促门人修炼起来便分外用心。
不过几年时间,整体实力上了一个层次。这却是连穹薇天君都意想不到的。
商议既定,四位上君离开青梗峰。
维罡上君驾云回了二心山,一人远远的迎上来,笑道:“父亲,您回来啦?”
他叫陵关,是维罡的独子,生得面容精致身材修长,眉毛弯如下弦月,便是不说话也带了三分笑,脸颊上若隐若现的一对酒窝,明明是男子也添了几分甜意,竟比大多数女子还要好看,平生最爱红袖添香脂粉为伴,红颜知己遍布灵心叶山大小山脉,各谷各峰,人送外号“俏陵郎”。
便是因为他,维罡当时才不敢让清河到心脉来,金宇就是死在“色”字上,他可不想独子步上后尘。
一见儿子风流公子的轻浮模样,维罡上君就觉心内抽痛,皱眉道:“又去哪里闲逛?不是叫你闭关修炼么?”
陵关轻挥手中羽扇,笑道:“孩儿正想入关,忽听人传清弥圣女跪在昭灵正殿,也不知是为了何事!父亲,神后可是托您照顾圣女的,万一有了闪失岂不怪罪于您?孩儿想去求求天君!”
他久慕清河美名,无奈维罡坚决不肯把清河收入心脉,更不许他前去关心探望,而且盯得甚紧,导致他至今还没能看到传说中的九天第一美人,日夜耿耿于怀。好不容易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他还特意换了身更华丽的衣服。
做父亲的怎能不知儿子那点儿小心思?仰天无言长叹一声,板起脸道:“立刻去闭关!”
祈墨山离青梗峰很远,在灵心叶山山脉的最北边缘,整座山是乌黑色的,不长一草一木,盛产一种罕见的水墨石,用来书写可永远清晰不坏。通常犯了一等重罪罚去问道云梯反复进出,二等重罪便是到这里挖水墨石。大约门中弟子都循规蹈矩,此时山中竟只有她一人。
顶着烈日,清河手提竹篮,按照押她来的执律山弟子所言,找了个前人挖出来的坑,灌注一分灵力于铁锹中,轻轻的向下挖,水墨石秉性娇贵,未成墨时遇到大力就会碎成粉末挥散开来,再无法聚拢。因而力度一定要合适,轻了不能挖出,重了就会击碎。
她已经打碎好几块了。
执律山弟子很严肃的告诉她,想从这里逃跑是不可能的。从空中到地下,从前后左右到四面八方,设有层层叠叠禁制,每位天君继任前都会来此再设一次。为怕她不信,还当场捡了块石头扔到头顶五丈左右,那石头毫无声响的消失得干干净净,连灰尘都没留下一丝。
其实他们多虑了,她如果要逃就不会来了。
温溪师徒隐身坐在山顶上,远远的看着她。一弟子传音道:“师父,圣女定是诚心悔过,您看她挖得多认真!”
另一弟子叹道:“圣女心里一定很难过,很沉重!”
还有弟子不平道:“圣女如此美丽,纵然失礼也不会太过,天君罚得太重了罢!”
他们都是温溪的心腹弟子,但这次他并没告知他们深层原由,只说圣女失礼惹得天君不悦,罚她挖石悔过,命山脉暗中监督看守。此时听弟子们非议天君,温声道:“收声静看,休要多言!”
理所当然,清河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悔过的,心情也不像他们所想的那般糟糕。她想的很简单,婴茶必须要杀,而理由她说不出来,天君自然会认为是她有错,判她挖石三千年也无可厚非。如果这样就能抵过这件事,不让父王母后生气,她是一百个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心系彼美
算起来清河已经离开神都两个月了,宝戬兀自入定不醒。
金鼎门外依然草长鹰飞,水净门外的接天莲花却已提前凋零。神都中一切如常,只少了那个灿烂美丽得近乎肆意的女子。街头巷尾口耳流传的已不是她的事迹,但在有些人心中,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美丽能入得了眼。
狐山映很想将心思放在修炼风雷诀上面,然而很难。
而且脾气突然间变得暴躁,在他又一次因为一点点小事严厉斥责众弟子之后,狐萝景谨慎地建议道:“师父,您耽于修炼近百年没有外出,不如趁此时天高云淡,出去游乐一番!”
狐山映皱眉道:“去哪里?”
狐萝景小心地道:“弟子听说灵心叶山美叶峰的玉竹开花了,很多同道都相约观赏。”
狐山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去!”
狐萝景想了想又不甘地道:“听说二殿下还没有醒来,大殿下日日为他护法,让人称颂!您要不要前去探望?”
狐山映冷道:“你听说的事情还真不少!以后把这份心用在修炼上,别的事少管!”
也不知宝琅面对宝戬时是什么心情,反正他要是有宝戬这样的亲兄弟,绝对不会太高兴。比如他和狐山魅,兄妹间的血脉之情自然是深厚的,然妹妹天资远胜于己,那种同血同脉却相差甚远的滋味让他在无数个日夜寝食难安,这还是在妹妹是女子,两人不太会被人比较的情况下。
若狐山魅也是男子,他会更加的自惭形秽,说不定会离得远远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相见,也好过见面时由羡慕和嫉妒滋生的痛苦,以及随之而来不该有的想法。
狐萝景沮丧地道:“是!”
狐山映又道:“金家和若家,还是要盯着!”
狐萝景简直快要在心里叹息了,不就是怕他们去灵心叶山找清河公主的麻烦么?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不去佳人面前献殷勤,私底下的保护她怎会知道?心里虽如此嘀咕,嘴上还是答应得好好的。
宝琅极其认真的履行护法之责,除去每日陪伴纯心海的一个时辰,其它时间都呆在昆仑居看护宝戬,几乎连眼都不眨一下,让神王神后大为赞叹,直说他们虽然见面不多,但兄弟间的情份半分不少。
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不过只是护法!宝琅却觉得仿佛与人恶战了半生,心里疲惫不堪,甚至连脸上都显出一分疲态。
眼前这人盘膝闭目,面容安详,周身要害尽露,虽然有阵法相护,但也要看破阵的人是谁,如果是他的话,这阵法无疑是拦不住的。每时每刻,他的内心都在交战犹豫。
明明是最好的时机,却又因来得太容易而让人不敢相信。
“凭什么?”
“宝戬,你凭什么敢让我为你护法?”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是等着我上当么?还是你真的这么大胆?”
宝戬平静如昔的神情似是在嘲笑自己的举棋不定。
其实,也不是没有过融洽美好的时光,他刚化形那阵很是依赖自己,整天围在身前身后转,叫哥哥时目光是全然的信任,闯了祸会央求自己向父王母后求情,有了好东西从来记得给他一份。甚至他们的相貌也有相似之处,大家都说不愧是兄弟。
还记得那年为了一条烟云索,他一个人挑战五十多名道者,费尽心思得到后却送给了自己。
不,不能心软!在走出那一步之后,已经没有资格心软。
这样深的憎恨令自己也感到诧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在他显出兼具金、木、水、火四种灵性之后,也许是在父王母后越来越宠爱看重他之后,也许是在他法力纵横无匹之后,也许是在世人提到神王之子第一个想到的是宝戬之后!
首先是有了争执貌合神离,然后一天天疏远淡漠,最后两人轮番离开神都,极有默契的不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但仅仅这样还不够!他的名字如同长在心上的一根刺,动不动就痛,直至再也无法忍受。
宝琅数次捏起拳头又松开。这一定是他设下的圈套!他根本就没在入定疗伤,也许只要自己一动父王母后就会从外面进来!是的,他不可能还像当初那样对自己毫无防范,在经历那样的事情之后!
内心深处另一种声音在嘲笑:借口,全是借口!你根本是不敢直接杀了他!
对于徒弟姬卜,圆觉长老既高兴又担心,他天资本就绝佳,只是略一用功便比寻常人修炼起来快了许多,况且他的勤奋已到了常人不及的程度,如同拼命一般。人也稳重了许多,言行不再轻浮。
倒是绸儿劝解圆觉长老道:“爷爷,您别管他,用心修炼是好事,总比游手好闲要强吧?”
她会这样说是因为无意中遇到了一件事情。
清河走后,她常去金鼎门外的草原散步,似乎一抬头又能看到公主乘着白马疾驰而来。
某日,天比较晚,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摔打的声音,她以为有什么恶事发生,匿了身形悄悄飞过去,见姬卜正在拳打脚踢夸父,夸父抱着头呜咽,就是不还手。
姬卜边打边骂道:“要不是你这蠢人失了清如意,她何至于树下如此大敌被逼得远走灵心叶山!!你若稍微警觉一点儿,事情怎么会到这步田地!!亏你这糊涂虫竟还叫若家大贼为师父!!真正黑白不分是非不明!”
他说前面那些时夸父一言不发,听到后来争辩道:“师父不是大贼!师父是师父,师兄,不,若无迹是若无迹!做错事的是他不是我师父!神王陛下都说了不追究的!”
姬卜又狠打他几掌,停下手冷笑道:“说你笨你还不信!陛下的确仁慈宽厚,但他不追究不代表金若两家会罢手!”
夸父傻傻地问道:“什么意思?”
姬卜气极道:“这还不明白么?他们两家不会放下这杀子之恨!清河是他们的仇人!你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夸父叫道:“当然是清河这边,我到神都就是为了看她的!”
姬卜冷冷道:“那你还认若苦做师父?”
夸父看起来很犹豫,想了一会儿才黯然而坚决地道:“师父当然还是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很早就没了父母,师父。。。。。。在一开始时还是对我很好的!是我做错了事!如果师父要找清河报仇,我一定会阻止他!如果清河还要找师父的麻烦,我也会阻止她!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绸儿知道他极不善于言词,能说出这番话来让她很是意外。
可能姬卜也很意外,过了许久才嗤笑道:“你用什么来阻止?”
夸父憨憨地道:“用我能用的所有。”
姬卜愣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反常的没有再讽刺或者大骂,而是叹道:“有实力才能达成心中所愿!你看看你这一阵都干了些什么!要么是在若苦面前殷勤服侍,要么就呆坐在草原上,可有好好修炼?你如果连我都打不过,又怎能奢谈什么阻止!据我所知若苦还是很厉害的,你既然一定要做他的弟子,便把他的本事学过来罢!唉,以你的资质,估计也学不会多少!”
夸父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道:“是不是我法力高强了,他们就能听我的?”
姬卜认真地道:“是的!到那时他们只能听你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清河平平安安的,就绝不敢有人再来欺负她!”
这就是他把每天当做最后一天拼命的原因?绸儿在心里轻叹。
夸父大为赞同,道:“那你也赶快去修炼吧!”
姬卜道:“这道理我早想明白了!早就在苦修了!”
顿了顿又道:“其实真论起来,这件事不怪你,就算没有你,该发生的一样会发生,因早就种下了,果必然会现!清河会生你的气,但绝不会恨你!”
大约是第一次安慰老对头,他的神情颇为怪异别扭。
夸父忽然嚎啕大哭。
待他们走了许久,绸儿才缓缓显出形来,心里百感交集。
像清河这样的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九天幻境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似乎许多事情许多人一遇到清河就会失去控制,甚至包括自己。接触的时间不算长,却莫名的喜欢她,觉得一定要为她做点儿事情才甘心!他们也是这样的么?不只是夸父和姬卜,以郁云和林之白为首的一干宫中侍从谁又不是这样?
更奇异的是,爷爷完全卜不出与她有关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道法自然
监督看守祈墨山受罚的清弥圣女,成了山脉弟子最向往的事,不只是男弟子,女弟子也很想去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九天第一美人长什么模样。因而近段时间温溪上君突然发现一眼看出去全是弟子们刻苦修炼的身影,山脉在五行中主修土,于是乎他眼前时常尘土飞扬,稍不留意便落得一身黄土。
奈何每天只有八个名额,导致竞争甚是激烈。
押送清河来的执律山弟子说得很明白,这祈墨山的阵法禁制只有天君及上君们能开启,否则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所以她绝没想到暗中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当然,以她时强时弱极不稳定的法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