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间茅屋牵萝补,开个柴门对水流。
得隙闲眠真可乐,吃些淡饭自忘懮。
眼前多少英雄辈,为何来由不回头?
且说化地无形仁和教主白练祖率领众将,五千大队人马直杀奔正西。走出四里地之遥,望正北一看,只见一片水师连营,旌旗遮日,杀气冲天。忽然间火炮惊天,喊声大作。这白练祖的战船不敢往前进,就在此水面宽阔之处排开战船,列成阵势,等候厮杀。只见来的这些船只并不是穆帅的旗号,当中一杆“帅”字旗,上面写定四个字,是“替天行道”,背面一个斗大“帅”字。两杆门旗分为左右,上面有青字,写的是:“侠义镇山岗名扬海外,威名着四海除霸安良”。大旗以下是一只龙头舟的大战船,船头之上放着一张椅子,上面端坐一人,头戴分水鱼皮帽,日月莲子箍,身穿香色鱼皮的水衣水靠;怀抱镔铁狼牙钻,肋下佩刀;面如白玉,唇似涂脂,年有二十余岁,五官端正,品貌不俗。后面跟定二十四员五虎上将。
此人是谁呢?书中交待,来的这支人马,乃是福建聚泉山的笑面阎罗张二虎。只因张大虎死在铁善寺,他得着这个信息,先派人把兄长的灵柩请回原籍。他又派人探神力王与穆将军的军需如何,忽一日,探马来报说:“神力王被困蛰龙峪,穆将军鏖兵定源山。”这张义为人精明,熟读兵书,文武全才,远韬近略,样样精通。他一想:“这聚泉山当时兵精粮足,大清自定鼎以来,君正臣忠,五谷丰登,万民乐业。如今妖人煽惑愚民,私立邪教,刀兵不息。我恩兄王天宠久历军营,被尔等拿去,现今不知死活。我兄长也死在他人之手。我起合山之兵,灭邪教,报君王水土之恩;捉吴恩,替我兄长报仇雪恨,此乃万全之策。”想罢,主意已定,把二十四座海岛的众头目全都请来,大家共议进兵大竹子山。那些大小头目无不从命。张义择了吉日,点动三万水军兵丁,六十号大战船,是日齐备。调齐了众将,聚集二十四座海岛大小的头目,即日上船起兵,放了三个大炮,浩浩荡荡,旌旗蔽日,直杀奔云南府而来。
非止一日,这些战船到了大竹子山山口以外,派人去探贼人的信息。这一日,探马来报,说:“贼势浩大,邪术甚是厉害,穆将军连败了数阵。”张二虎闻听此报,派人择了这座白鹤山,把船只俱都停住,安下营寨,排好了船只,分为前、后、左、右、中五营四哨,出入有门,进退有法,诸事已毕。这日才用完了战饭,忽有探马来报说:“贼人离此不远,请主帅定夺!”张义吩咐:“再探!”不多时,又有小校来报说:“八卦教贼人前来讨战。”张义一听,气往上撞,派青眼龙王童成、银面哪咤童英为左右翼,派于庆为先锋,张义自居中军,点了五成队伍,杀出营门。只见正东旗幡招展,号带飘扬,有二十余只大战船。当中有一只虎头舟,上面坐定一个老道,发须皆白,头戴九梁道巾,身穿杏黄缎子道袍,腰系水火丝,足下白袜云履;身后背着五云筒,怀中抱定一杆杏黄旗子;面如银盆,海下一部银髯飘洒胸前。左右两边站有七八员贼将,下面兵丁各按队伍排定。来者正是白练祖。站在船头之上,用手一指,说道:“来者尔是福建聚泉山的寨主,你等是来投降?是来助阵?”张义说道:“你是何人?”这白练祖自通了名姓。那张义说道“原来你就是那八卦教中之仁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么?我等此来,也不是投降,也不是来助你等打仗,我等是替天行道,剿灭乱贼。只因我兄长被尔等所害,我特意前来替我兄长张大虎报仇!你等要知道我的厉害,趁早投降,免遭杀戮之苦。如若不然,定叫尔死无葬身之地!我是福建台湾聚泉山公道三寨主笑面阎罗张义,又名张二虎是也。速速倒戈求降,饶尔不死!”白练祖一听此言,说:“好孽障,你真不知自爱!我山人岂容你这无名小辈猖狂!”口中念念有词,说声“敕令”,照定张二虎队中一指,少时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直扑聚泉山的兵丁面门打来。白练祖催动三军大队,冲杀进去。张二虎见事不祥,传令:“急速撤队!”伤损了二百多名兵丁,带伤者不计其数。
回归本营,张二虎闷闷不乐,气愤不平,心中一想,说:“好哇,我初次来至此处,就被这妖人打了一个败仗,我心中甚是不平,不免我今夜晚前去哨探贼人的下落。”想罢,吩咐手下人摆酒,自已在中军帐内,把于庆叫过来,说:“于贤弟,我今夜晚要前去刺杀妖人。如要成功,我至五鼓定然回来,我要至五鼓不回来,那时这营中的大事全归于贤弟你执掌。”于庆说:“兄长请放宽心,你要能把妖人结果了性命,此乃是英雄之志,除却了一大害,免动刀兵之灾。倘若不能刺杀妖人,明日我起合山之兵,与兄长前去报仇!”二人谈话,天已不早。张义吃了几杯酒,用完了晚战饭,收拾停妥,带上随身的兵刃,换好了水衣水靠,暗带夜行衣包,听了听外面天交二鼓,辞别了于庆,出离船舱,翻身跳入水中。
一直往东走了五六里地之遥,见贼人营寨连络不断,周围都有战船。自己又往南浮水,到了这座水师营门首,沉身入水,把那拦江索给摘下来,纵身进去。到了里面,忽听锣声一片,自己躲藏在暗中一看,原来是巡查水师营之人。连忙躲开,到了无人之处,仔细观看,但则见一只九龙大船,船头上有两个大灯笼,上面有红字,是“巡江总察”四字。下边放着一张椅儿,上面端坐一人,乃是一位半老的英雄,年有半百开外,头戴三角白绫巾,双插白鹅翎儿,身披白缎子箭袖袍,外罩白缎子,上绣三蓝花的跨马服。笑面阎罗张二虎看罢,心中一动,说道:“这厮莫非就是静江太岁张宝么?看此人的长相不甚出奇,乃是无名之辈。我张义要杀,总是杀那有名上将,何必杀这犬牛无能之人,算不了什么英雄!”自己想罢,一直往南又浮半里地之遥,只见眼前有一排战船,上面灯烛辉煌,各船上照得明亮。张二虎方才往南走了不远,只见那边船上跳下一人,手使二把纯钢蛾眉刺,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看年岁约有十四五的光景;穿着一身水衣水靠,冲定张义就是一钢刺。张义往旁一闪,拉出刀来急架相迎。二人在水中大战七八个照面。忽听上面传锣一响,人声一片,遮天盖日来了无数的贼兵,大家齐声喊嚷:“拿呀!杀呀!”四面八方的水鬼兵往上一围。张义知道事情不好,急忙往南一闯。只听“哗啷”一声响亮,张义要躲也来不及了,身子撞入钢网之内,被那些贼兵捆上了,用杠子搭着,一直的送在九龙舟大战船上。只听中军帐内一声吩咐:“问问来者被擒的奸细,他叫什么名字?”那手下人等答应出去,见张义说:“呔!被擒之人,你可有名姓么?”那张义抬头一看,乃是一个年幼的顽童,“竟敢前来耍笑于我!”气往上撞,说道:“你老子为何无名姓?小儿,你且听真!我乃是福建聚泉山的公道三寨主笑面阎罗张义是也。你等大家俱报上名来,我是被何人所擒?也叫我死个明白。要不说明,你也是无名少姓之人也!”
张义正然气愤不平,只见从旁边过来一人,说:“朋友,你别生气啦!
我给你把绳儿解开,你可别走,有一个人要见见你。”张义说:“你既把我放开,我要走便不是英雄了!谁要见我?你带我去。”那人把张义放起来,带着他一直的进了西边一个大战船,到了舱内一看,里面围屏帐一概俱全。当中一张八仙桌儿,两旁各有太师椅子。张义落座。那人给他送过一杯茶来,说:“张二爷,你先喝这杯,我家主人这就过来。”张义点头答应,喝了这碗茶。等了有半刻之时,不见有人前来,心中纳闷:“是何缘故呢?”又见从外面进来两个童子,送来了八样菜、一壶酒,放在桌儿上,说:“张二爷,你先喝一盅酒,我家主人这就过来相陪。”张二虎看这样款待,心中一动,说:“我并没有这么一个朋友。我张义今既被擒,我实指望一死,不想我今有这一段奇遇,真乃是人生之幸也!”忽听外边童子说:“我家主人来也。”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水师营群雄定计 绝恩洞捉拿吴恩
词曰:试问水归何处,无言彻夜东流。滔滔不管古今愁。浪花如喷雪,新月似银钩。暗想当年富贵,挂锦帆直至扬州。风流人去几千秋。两行金线柳,依旧锁江头。话说那笑面阎罗张二虎,他独自一人在船舱内吃酒,忽见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小童儿,说:“我家主人来了。”张义连忙站起身来,抬头一看来者之人,并不认识这位朋友。自己心中猜疑,说:“怪哉!”此人年有四十以外,身高七尺,面如古月,目似春星,两道眉斜飞入鬓,准头端正,满口黑胡须;身穿蓝绸子大衫,腰系凉带,足下转底官靴,手内拿着一柄折扇。一见张二虎,笑嘻嘻的说道:“张二贤弟,我久仰大名,今幸相会,此乃三生有幸!”张二虎说:“小弟乃是被获之人,多蒙兄台见爱,不知兄长尊姓大名?请道其详。”那人说:“在下我姓何,名瑞,外号人称混水猿。我乃是石平州正北何家洼人氏。前番同着我一个外甥,名叫鲁化;我有一个儿子,名叫何道明。我早有此心,欲要投奔大清营,去找王天宠、马成龙等众人。不料我们到此处,正遇他等众位竟被妖人所擒,我是进退两难。我有一个师弟,名叫张宝,他现在那吴恩手下充当水军都会总。我投奔他去,想要设法救那大清营的几位朋友,不想被那飞天大圣玉昆救去了。我在那张宝营中,他待我很念故旧之交,保举我为粮台都会总。我虽是人在天地会之内,我的心实想投奔大清营。那王天宠被妖人拿住送在我这里,是我把他救下了。我从囚犯营中将他替换出来,杀了一人,假充他之名。这现今还有一位白少将军,我想要救他,尚未得其便。今既是你来,你我得便把妖道白练祖拿住,我再去劝说张宝,叫他归降大清营。咱们二人先去盗他的那个迷魂旗来,再捉拿仁和教主。不然,那杆小黄旗子实然是厉害无比。”这张义一听此言,连忙向前施礼,说:“原来是何大哥,小弟失敬了!既然兄长有这一份好心,你就把王大哥与白少将军请来,你我四人共议此事,不知兄台意下如何?”这何瑞说道:“我已派人去请他二人,少刻就来。”
正在谈话之际,只见小白龙王天宠同定那过海银龙白少将军两个人进来,张义连忙施礼,说:“王大哥,我久违二位兄长!自你别去后,并无回音,我时刻想念兄长。今在此处相逢,又是奇遇,真是小弟万千之幸也!我今统带合山之众,并二十四岛的水旱两路人马,前来助兄长一膀之力。”王天宠说:“好,有劳贤弟挂心!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白少将军。”张义连忙施礼,说:“原来是白少将军。我张义久仰威名,今得相会,实为三生之幸!”白胜祖见张义人品出众,相貌不俗,心中甚是喜悦。二人情投意合。四位英雄正然叙礼,从外面进来二人:夜渡长江何道明、面条鱼鲁化。两位小英雄进来见了王天宠、白少将军,连忙施礼,说:“二位叔父一向可好!”王天宠用手一指,说:“那是你张二叔,你们过去行礼。”这何道明与鲁化二人过去行礼,说:“原来是张二叔,我二人有礼!”那张义连忙站起身来,说:“二位贤侄,休要行礼。”何瑞在旁边说:“二弟不要拦着,你我乃知己之交,不必客套。他二人也给你磕的着头,你若拦他们,倒是作虚了。”那何瑞是个精明强干之人,这张义也和他说的到一处。王天宠说:“何大哥,你明日先去到张宝营中哨探机密,到那里见机行事,可说则说,不可说则不必说。听他的口中言词,再作道理。张二弟,你先回营去,不可妄动。三日之内,必有人来给你送信。”张二虎说:“也好。既然如是,我可要先回我的水师营中。你等大家千万办事要小心谨慎,不可泄露机关。”何瑞说:“贤弟,你不必嘱咐,请放宽心。”张义立刻告辞,回归自己营中去了。那何瑞等三人在船中安歇。
次日天明起来,早饭后,那何瑞坐上一只船,来至张宝的船上,立刻有人通报进去。那张宝把何瑞接上船来,手下从人献上茶来。何瑞说:“贤弟,你此时尚未到教主那里请示军需如何?”张宝说道:“教主爷今日一早上云南府去催粮去了。此时这里粮饷接济不上,等几日才能回来呢。那前营是高胜看守,后营是任山看守,派我护理中军。”何瑞说:“我那营中还可以支三个月的粮,亦恐其后力不加。昨日三鼓之时,接了一个惊信,说楚雄府那里地理教主袁治千因粮草接济不上,全军散了大半。神力王和伊哩布二人两处的人马合兵在一处,攻破了楚雄府。我心中甚是懮虑,你想此时应该如何办理?此乃不祥之兆。据我看来,这天地会八卦教大事不久必败,师弟你可早作准备才是!”张宝说:“师兄不必挂心,小弟我早已知晓,那吴恩定非成事之人。我想要保他,如得了大权之时,那时我把他推倒江心,大事岂不尽归于小弟?师兄,你想这事体,到如今叫我也无可如何了。”那何瑞闻听张宝之言,心中一想:“他乃诚实之人,说话并无谎言虚假之意。”他这才心神放下,说:“贤弟,你退去左右。”张宝说:“师兄,这左右都是我心腹之人,但说无妨。”何瑞说:“你何不弃暗投明,保那真主?不枉英名四海,威震乾坤;也不失封侯之位,显达门庭。”张宝说:“师兄,你说此话,无奈并没有引见之人,你叫我如何能弃暗投明呢?”何瑞说道:“事不宜迟,你要依我的主意,今夜晚就行事,先杀了任山与高胜,破了竹子山的北山口,引穆将军大军进竹子山,捉住吴恩,这不是一件大功劳么?”张宝说:“兄长,你说此话当真么?”何瑞说:“贤弟,我焉能与你说谎言?此事千真万真!”就把那王天宠和白少将军定计之话述说了一遍。张宝说道:“好哇!你就是这样作事?我还在梦中呢!既然如此,你先派他二人急速至大清营内送信,定于今夜晚三更时分,我与兄长在这里等候他们接应。我统带这一万水师营兵丁,都是我的心腹之人,我说降,他等就降;我说反,他等就反,由我自便。”何瑞说:“师弟,你说的甚好。既是这样,我可以放心,你我少时再谈。”
何瑞站起身来,回到自己营中,请白少将军、王天宠二人,述说方才之事,两个人甚是喜悦。何瑞立刻派鲁化与何道明二人撑两只小船儿,送白少将军、王天宠二人回归大清营中去了,定于今夜内三更时分前来接应。那何瑞自己在船舱内闷坐,用了晚战饭。少时,何道明、鲁化二人回来,进了船营。何瑞说:“何道明、鲁化,你二人各穿水衣水靠,各带随身的兵刃,跟我到那中军大营,护庇你师叔张宝。定于今夜三更以后,官兵杀到,那时献这竹子山的北山口。你我父子三人要立功作为出头之日就在今朝。”鲁化说道:“舅舅请放宽心。我二人仗着跟你老人家所练的水性,样样精通,不能落在贼人之下!”何瑞说:“很好。”立刻收拾停妥,三人扑奔张宝那里去了。
不多时,已至营门以外。早有回事之人通禀进去。那张宝亲身迎接出来,到了账房屋中,四人落座吃茶。又讲论些今夜之事。天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