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不错。”
“别人瞧不起残疾人,你自己还瞧不起自己吗?咱们怎么了,不照样赢得了社会的认可和人们的尊重吗?”
“何铭,我们必须承认现实,我们已经不是健全人了,再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无所不能。你想想,如果不是苗苗每天照料我们,我们会把大小便弄到裤子里,我们会饿死,渴死。”
“残废人也有爱和被爱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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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做呢,也许我从她们当中选择任何一个都会幸福,可是我不敢,我觉得我已经丧失那个资格了,再说她们也未必爱我。”
“那……你决定怎么办?”
“我现在不想苏楠和璇璇的问题,也许我会在zhijia面前一直伪装下去,等到明年8月3号,如果我的腿能够站起来,就和她相见,如果站不起来,我就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告诉她实情。”
“8月3号以前呢,你一直和她捉迷藏?”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没办法。”
“你这是欺骗,这对她不公平!”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何铭不再说话。我们进入了无奈的沉默。
其实,我何尝不想再回到从前那段快乐的时光?我和苏楠还有璇璇,我们融洽地相亲相爱着,远离失落和悲伤。
但是,这已经成为过去了。
我从来都不想欠谁什么,我和苏楠恩断义绝互不相欠,虽然璇璇恨我,但是我并不欠她什么,我们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是两厢情愿的。
我只欠zhijia的,我欠她一次承诺。
一个关于一生幸福的承诺。
我应该告诉她实情。
一个人的生命里不应该有空白,既便她得到的是绝望。
绝望有时也是充实的。
138
傍晚的时候,小华打来电话,他说已经到了县电视台。
我跟他说了我所在的工艺瓷砖厂的具体位置。
小华告诉了我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潘志垒已经被收审了。
小华说由于一直没有见过璇璇,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听苏楠说她很落魄,苏楠也经常陪她。
我脑子里想象着璇璇那副脆弱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跟小华说前些天苏楠来过,她想接我回去,被我拒绝了。
小华诚恳地说,事情过了这么久,许多事情你也应该想清楚了,人有的时候是不能太认真的,你和苏楠闹到这个地步,确实让人遗憾。
我说,感情越好仇恨才越大,我也不想这么做,是她逼我的。
小华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我对小华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就想和你商量商量zhijia的事,你帮我拿个主意。
小华说,从我知道了zhijia就是那个女孩儿,我就一直替你犯愁,也许你不该骗她,跟她挑明算了。
我说,你认为时机成熟吗?
小华笑笑说,除非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等着腿好了再告诉她,你还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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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倒盼着有这么一天,如果腿好不了呢,不白白让她等上一年?再说她有个同学一直喜欢她,说不定我瞒着瞒着就鸡飞蛋打了。
小华想了想说,也不知道你倒了什么霉,什么都是难事,这主意我拿不了,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小华歇到晚上11点才走。
我们天南海北地胡扯了一通,因为第二天早晨他还要工作,所以我也不执意挽留。
小华走后,我的心里乱糟糟的。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是我开始后悔说了劝zhijia忘了我的话。
我想,我在假扮高尚时做了一件傻事。
也许这次我自己把自己毁了,我已经错过了苏楠和璇璇,不应该再放走她。
我睡不着,彻夜失眠。
139
我从未象现在这样,盼着在网上和zhijia相见。
我烦躁不安地等待着星期六。
上个星期六她突然离开,尽管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我怕刚刚找到她,又把她丢了。
我知道她所在的城市,知道她所在的学校,尽管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可是这已经足够让我找到她了。
我不能去,也去不成。
我只能在网上和她相见。
网络突然间又多了一个好处,她看不到我残疾的双腿,看不到我怀着愧疚和自卑善意地和她捉迷藏。
今天她还能来吗?
她还按着先前的约定和我聊天吗?
我真怕轻易失去她。
显示屏上,zhijia的id一直挂着。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我心里一阵窃喜。看来她没有生我的气,依然赴着我俩的约会。
朝鲜冷面:嗨,你早来了吗?
朝鲜冷面:怎么不说话?
朝鲜冷面:咦,怎么回事?
朝鲜冷面:真生我气了?
朝鲜冷面:我抽自己耳光行不行,要不你抽?
朝鲜冷面:原谅我一次好吗?宽容是美德,嘻嘻!
朝鲜冷面:你真狠心,我快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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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冷面:不理算了,我灰溜溜走了。反正我承认错了,说什么也晚了,以后我也不来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好了,再见了!
zhijia:西门——
朝鲜冷面:别叫我,让我哭个够。55555
zhijia:你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朝鲜冷面:哪儿都错了,全过程。
zhijia:你看你还象我的朋友吗?你让我失望。
朝鲜冷面:这次不会了,我向谁都敢保证。
zhijia:我的失望在于你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
朝鲜冷面:我理解,真的,就是怕你承受不住。
zhijia:说说看。
朝鲜冷面:问你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zhijia:说。
朝鲜冷面:你对他的感情是爱吗?
zhijia:也许比爱更深刻。
朝鲜冷面:真会嫁给他。
zhijia:为什么不?
朝鲜冷面:这种感情可靠吗?
zhijia:我用两年的时间等待,难道还不够吗?
朝鲜冷面:你觉得他爱你吗?
zhijia:我懂他的眼神,回答是肯定的。
朝鲜冷面:万一他结婚了怎么办?
zhijia:你曾说过,看一眼,掉头就走。
朝鲜冷面:如果永远见不到怎么办?
zhijia:我会耐心等待承诺的期限,然后继续生活。
朝鲜冷面:你觉得这事荒唐吗?
zhijia:不。尽管我动摇过。
朝鲜冷面:我不问了,为你感动!
zhijia:大海捞针,我有的时候想都不敢想。
朝鲜冷面:能为你做点什么?
zhijia:谢谢,上帝都帮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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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冷面:也许我能呢?
zhijia:你能帮我找到他吗?这怎么可能?
朝鲜冷面:你相信机缘吗?
zhijia:相信。朝鲜冷面:那好,给我定个期限。zhijia:你真帮我找?朝鲜冷面:en!
zhijia:那就中秋节以前吧!
朝鲜冷面:啊,这么快?
zhijia:不然没机会,过完中秋我要走了。
朝鲜冷面:去哪儿?
zhijia:新加坡,姨妈家。
朝鲜冷面:不上学了,不等他了?
zhijia:学在哪儿都能上,只是他找到学校我也不在了。
朝鲜冷面:这……这太残酷了吧?
zhijia:我也很难过。
朝鲜冷面:如果他真按你信里定的日期找你呢,你走了他怎么办?
zhijia:也许到时候我会回来。
朝鲜冷面:也许是什么意思,有可能不来吗?
zhijia:别问,我不知道生活能把我改变多少。
朝鲜冷面:天呐!
zhijia:怎么了?
朝鲜冷面:我……无话可说。
zhijia:真希望走之前见到他。
朝鲜冷面:我一定替你找到。
zhijia: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谢谢。
朝鲜冷面:我用死亡做赌注,找不到他,我被五马分尸。
zhijia:你好让我感动。
朝鲜冷面:我是次要的,但愿别让他失望。
zhijia:我会为他留下来,或者和他一起走。朝鲜冷面:你真是个好姑娘。可惜咱俩没戏:)zhijia:你会找到幸福的。朝鲜冷面:你觉得我和他比怎么样?zhijia:真诚和贫嘴相似,其它不详。朝鲜冷面:我好想是他!zhijia::)
140
其实,我从网吧往回走的路上就疯了。
我简直不堪忍受胸膛里劈头涌来的那股怪异而疼痛的感受。
我好想怒吼。我好想拖着轮椅飞。
回到工厂以后,我象犯了毒瘾一样,火烧火燎地盼着每一个星期六的到来,而在平时,我除了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在两棵树之间的绳索上锻炼双腿。
我对何铭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要凭着毅力让自己站起来,无论结果如何,我绝不放弃最后的挣扎。
我把在工厂挣的钱全部买了礼物,送给何铭给我介绍的一位退休老中医,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解术,给我针灸、按摩、熬制中药和电疗。
做电疗的时候很痛苦,我的双腿没有任何感觉,而小腹和会阴|穴却针刺般的酥麻。电疗到最后我简直有些承受不住了,因为酥麻的感觉袭来时,我竟然一次次把裤子尿湿。
那两根绳索被我磨得光光的,两只胳膊和腋窝常常浸血和水肿,幸亏何苗在绳索上裹了粗粗的一圈破布和旧衣服,不然,还不知道被我虐待成什么样子。
我对何铭说无论能不能康复,中秋节以前我不再画了,我要集中精力配合老中医的治疗。如果我能恢复,我收回以前的话,我甘心情愿给你画一年不拿一分钱的工资。何铭什么也没说,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理解和支持。
我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
我每天都盼着星期六,而一旦在网上和她相见,又突然没了话说。
我甚至后悔说了那句帮她找人的话,因为每次见面她都要寻问进展和结果。我狠着心红着脸一次次骗她。我说我已经托了许多朋友打听,我在电视台和报纸上都做了寻人启事,我说我到打字社印了许多小报,趁天黑把它们贴得满街都是。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不敢照镜子。
我不知道现在脸上挂着的是崇高还是卑琐。
我每天夜里失眠,脑子里胡思乱想,但是早晨起来依然精神烁烁。
我揪下一根头发用尺子量了量,它居然长到了一尺二寸长。
我已经是个疯子了。
我是一个变态的疯子。
按老中医的话说,我的治疗很顺利。
可是我的双腿依然没有感觉,我不知道他的话是安慰还是故意的。
我根本顾不上多想。
日子过得好快,还没有觉得酷热几天,天气就开始转凉了。
越接近中秋,我的心越烦躁,因为我的腿丝毫没有起色。我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那颗心始终在云层里飘着。
何铭在一个中午非常真诚地和我谈了一次话,他说,你已经尽了全力,不能如愿以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你试过,努力做过,你不应该后悔,更不应该因此而堕落。
我讪笑着说,何铭,你怎么能说我堕落呢,这是一个非常难听的词,它不适合我。
何铭没说话,从桌上拿过一面镜子,慢慢举到我的面前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除了堕落,没有更恰当的词可以形容。
两个月没有照镜子了。
我终于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我的脸好长时间没洗,黑里透着青光,唇上和腮边的胡须长长的,一头脏乱的长发打着绺儿,最令我震惊的是两只眼睛,它们红红的,象困兽的眸子,透着怨毒的光。
我的脸消瘦得很厉害。
我认不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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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时看到这样一张脸,我会被吓一跳。
何铭说,就算你的腿好了,你这样去见她,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颓废地说,我猜不出来,我现在已经没有心了。
141
我答应何铭第二天洗脸、刮胡子。
但是,一大早小华突然来了电话,我在一阵恍惚中把这事忘了。
小华在电话里告诉我两件非常意外的事,一是潘志垒被无罪释放,二是白忠昨天夜里自杀。
这太意外了。潘志垒怎么会一点问题没有?他用了什么瞒天过海之术让司法部门无据可查?白忠为什么自杀?他有什么可绝望的,难道是因为脑袋里那颗瘤子?
小华告诉我,潘志垒被审查的共有三个问题,一是任经贸局副局长和局长期间的帐目问题,二是利用职权伙同他人合办公司的问题,三是不正当男女关系和嫖娼问题。
我和小华在长达一个小时的通话里,终于弄清了象连环套一样繁杂的实情。
原来,帐目问题是潘志垒在经贸局任职期间的总会计一人所为,有挪用和贪污公款的嫌疑,后来畏罪自杀。潘志垒利用职权与他人合办公司的问题,因为在那个公司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潘志垒的股份,甚至连一张白条和报销单都找不到,所以不能认定公司和他有关系。潘志垒的第三个问题更难查清,司法部门既找不出和他长期同居的姘头,又没有他嫖娼的证据,举报人曾向司法部门保证,拿出他嫖娼的录相带,但是后来说丢了,又说他的姘头从N市已经失踪。
听到这里,我突然明白是苏楠拿了那盘录相带。
录相带是谁拍的?
难道是白忠,后来苏楠又在他那儿拿走了?
还是苏楠托白忠从别人手里找到的?
我对小华说,这太他妈乱套,我简直被这扑朔迷离的案子弄晕了。
小华说,这还乱吗,更乱的在后面。因为人们在白忠身边发现了长达40页的遗书,这封遗书里写的才是石破天惊的内幕。我突然有种预感,白忠的死和潘志垒被无罪释放有关。
小华说,白忠在遗书里把许多事情写得特别详细。他说他的母亲张桂莲就是那位自杀的总会计,她的自杀完全是受了潘志垒的威胁。潘志垒一开始挪用公款和小数额的虚报假报帐目,做为总会计当然很清楚,有几笔还是他们二人合伙所为,后来张桂莲自己壮着胆子以潘志垒的名义贪污了几笔,但是被潘志垒发现。
1993年夏天的时候,风声很紧,精明的潘志垒用自己公司的钱如数把经贸局的帐抹平,可是张桂莲根本没有钱堵上自己挖的窟窿。她乞求他的帮助,潘志垒只象征性地给了一小部分,还威逼利诱和她多次发生性关系。张桂莲是一个不能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女人,终于在惊惧和羞辱中结束了生命。
我问小华,白忠就因为这些怀恨在心,所以才一心一意告潘志垒是不是?
小华说,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更复杂的还在后面。
小华说,张桂莲死后,潘志垒怕事情闹大,也许是良心发现,让白忠刚刚从财会专科学校毕业的姐姐顶替母亲上了班。白忠的姐姐本来有更好的机会找潘志垒的把柄,但是潘志垒从此变得小心翼翼,再没有非法的举动,倒是他的姐姐耐不住性子,为了给母亲报仇急于陷害潘志垒,并且以他的名义做了几笔假帐。1995年全市财务大检查的时候问题被查出,白忠的姐姐不但被革职还被行政拘留,她万般无奈只好求潘志垒帮忙。白忠的姐姐年轻漂亮,潘志垒怎肯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同样用威逼利诱的方法把她搞到了手,而且一姘多年。
我说,潘志垒这老小子够他妈阴损的。
小华说,你知道白忠的姐姐是谁吗?就是害你的白兰。
听了小华的话,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白忠和白兰串通在一起害潘志垒,只不过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