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年了,这么个孔胜故里,可不是盛产酸儒么?别看文风盛行,可是女孩子的教育方面,却绝对是三从四德女四书那些东西占主流的。
其实黄鹂问考试的情况也只是一时好奇,把情况问了个大概齐,也就放下了,第二日便随着老师一起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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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早上陈益南早早就带着黄鹂出了门。李思熙是官学的正式学生,所以并没有跟陈益南一起过去,到时黄鹂收拾的整整齐齐,陪陈益南一起过去了。
陈益南在官学里头有间颇大的书房,陈益南并没有去书房,而是让学校里派来专门伺候她的书童直接领她去上课的地方,此时离上课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黄鹂陪在一旁,陈益南拄着手杖慢吞吞地走向上课的地方,走到地方的时候,发现偌大的教室里静悄悄的,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黄鹂扫视了一圈儿教室,搀扶了陈益南到正前方的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有些不确定地说:“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陈益南笑了笑,从衣襟里拽出块怀表来:“你帮我看看时辰!”
黄鹂伸脖子一看:“还有两刻钟就倒时间了。”
陈益南轻轻摇摇头:“那就没什么了,等一会儿大概就到了。”
黄鹂皱眉道:“哪有这样上课的,踩着点才来——咦,真的不是走错地方了?怎么师兄跟我大哥也没过来?”
陈益南轻轻摇摇头:“你师兄昨天没告诉你么?秀才们是分几个班的,我今天上课的这个班都是积年的老秀才。”
黄鹂忍不住吐槽:“积年老秀才啊,怪不得这么懒。”说罢不等老师教训,赶紧吐舌头道:“老师我说错话了,你打我手板吧!”
陈益南十分无奈:“你啊!说话也不过过脑子,好了,你先找地方坐下,给我念念今日的小报。”
黄鹂忙从挎包里掏出小报来,开始给老师念报。
小报其实就是邸报的手抄本儿,虽然朝廷命令各级官员不得私下传阅邸报,不过像陈益南这样的退休官员,就是大庭广众下看一下邸报的手抄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黄鹂这半年没少看小报,一开始看小报还是云里雾里,但是现在一边看,一边也能说出个一二三了。
这会儿黄鹂一边念一边吐槽:“怎么又有人提海禁呢?没人种地那就想法子让农民想种地么,不许人做生意算怎么回事儿?”
陈益南正要解释,只听门外传来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土地出产有限,自古一来,上好的水田一亩也不过是一二百斤的产量,一个壮汉一年最多能种十亩地,这种情况下一年累死累活也不过就是够一家嚼用,住在海边的人自然不乐意种地了……都不种地了可不就要有人挨饿了?”
第一百零九章()
黄鹂往门外一看,却是个三十上下的书生,那书生正想跟黄鹂再说点什么,抬眼看到陈益南端坐在上手,赶紧紧走几步,先冲陈益南行礼“学生齐志文拜见山长!”,又赶紧解释自己是听到屋子里有人谈论朝政,忍不住就开口了,还望山长勿怪,接着便又夸黄鹂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懂得国家大事,不愧是陈山长的弟子。
陈益南微微点头,问了问齐志文的情况,齐志文急忙认认真真介绍自己的情况,原来他是五年前考上秀才的,三年前父亲去世,他便在父亲坟前结庐守孝,两个月前才出孝期,如今回到官学,正好赶上陈大人接任山长,实在是三生有幸云云。
黄鹂听得满头黑线,她还想跟齐志文说道说道这个粮食的问题呢:特么亩产一二百斤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玉米一亩地能产七八百斤好么?红薯可以产一千斤啊,玉米杆可以喂牛,家里有个大牲畜,就算壮劳力少一点也能种不少地啊,北方自从种了这些东西之后多少年没有大灾了?怎么南方的地方官就不想想让农民种些靠谱的东西呢?再不然也可以给农民减税鼓励农民种地啊啊……几千年前老祖宗都知道堵不如疏呢,朝廷命官怎么就只知道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呢?不过黄鹂也是想当然,别的不说,玉米这东西就压根没法在沿海地区种,红薯同理。当然黄鹂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现在只想吐槽这个齐志国:显然这家伙压根就是道听途的道理,他那调调就跟小报上的那些锁国派的大臣们一个味嘛!显然也是现炒现卖!
黄鹂自家种的都是玉米红薯这些高产的作物,黄家又是靠做生意起家,黄鹂本人也是因为朝廷的新政才有机会参与科举,所以她对改革之类的东西怀有天然的好感,一听到海禁什么的就心烦,听到那些说无商不奸的话更是不屑一顾:商人奸?我爹老实死了好咩。可惜人家齐志国压根没兴趣跟黄鹂争辩什么,他进门的时候听到黄鹂脆生生的嗓音,只当是谁带的小书童呢,随口接了话茬卖弄一番,一进屋看到个漂亮的小姑娘,再往台上一看,我擦内不是山长大人!那小姑娘的身份还用猜么?谁不知道山长俩弟子,大弟子还算和善,小的那个简直是个刺头,齐志国好歹也是活了三十岁的人了,哪里会像那些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那样因为点意气之争就去招惹山长的爱徒——这姑娘把尹宏斌都给坑的秀才都考不成了,我有多大脸来招惹她啊?再说跟个小姑娘摽劲儿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齐志国自认为是让了黄鹂,可把黄鹂憋屈死了,虽然出于礼貌也跟着齐志文应对了几句,可是我还想跟你辩论一下呢!你怎么就缩了?你刚才还说我不懂实际情况呢,一转眼又夸我冰雪聪明懂的国家大事,太假了好么?
当然黄鹂无论心中怎么吐槽,脸上却是不敢露出来的,教室里来了外人,她也不好继续给老师念小报,赶紧把小报折好,放回挎包里,然后端端正正坐下不吭声了。
齐志国进来以后,陆陆续续便有其他学生过来,老师的位置是在教室的西头,而学生们也是从西头走过来从南边的门进来,所以一进门首先都是先看到端端正正坐在第一排的黄鹂,好几个学生都愣愣倒退几步往门牌子上看,看完了再一脸狐疑的往屋里走:到没有人跑来找黄鹂说话,虽然由于方向问题,他们走到门口第一眼看到的是黄鹂,但只要往屋子里跨上一步,便能看到端坐在进门右手边,整个教室最前头的陈益南了:陈益南也不是第一次过来上课了,学生们哪里有不认识她的?见了陈益南,哪里还不知道黄鹂的身份,虽然对于这个小姑娘大大咧咧坐到第一排的态度有点不满,更有坚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书生在心里吐槽,却也没有谁过来跟个小姑娘计较:正如陈益南所说,这个教室里头的学生都是起码考上秀才五六年的老秀才了,最小的也有二十五六了,谁没事儿跟个孩子计较?更别说老师还蹲在上头呢。
从齐志文进屋到最后一个学生进来,前后也就是那么一炷香的功夫,离上课还有一刻钟左右的时候,屋子里的学生就坐满了。
讲的是类似政治课一类的东西:陈益南做过官,而且是财政方面的官员,田亩税国家政策这些东西是她最在行的,所以干脆就讲这些:这些东西乍一看好像跟考试没什么关系,可实际上策论考试考得就是考生对国计民生方面的理解,陈益南过去给黄鹂上课,就特别侧重这方面的内容,现在跟这些秀才们讲课,依然是以这些东西为主:策问考试其实就是考学生们对国家大政方针的理解和在政务上的见地的,陈益南毕竟做过官,讲这些东西信手拈来,各种政策深入浅出的让她一讲,常会引得学生们连连点头。
一节课不过半个时辰,黄鹂觉得一眨眼就下课了,下课了学生们照例涌上来问各种问题,陈益南答了七八个问题,顾忌到一会儿还要给另一个班上课,便摆手让学生们散去,由黄鹂搀着她往对面走廊里的教室走去。
黄鹂搀着陈益南,沿着走廊走到尽头,便到了另一个教室里,才到门口黄鹂就觉得气氛不对,屋子里好热闹,接着然后便看到黄鹤扑了出来:“鹂娘你来了啊,啊山长早!!”
黄鹂:“二哥,我记得这是秀才们上课的地方吧?”
黄鹤讪笑道:“我过来看看大哥适应不适应这里的情况嘛!”
黄鹂满头黑线:“大哥还用你操心?你快回去上课啊!”黄鹤赶紧冲陈益南行礼,然后匆匆跑去说着小心翼翼地搀扶了陈益南进屋,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学生们纷纷站了起来,黄鹂扫眼一看:我去,这些人怎么都这么眼熟?这个讨人嫌的不是邵藻么?邵藻身边的那不是于泽么?自家大哥身边的那个不是那个向合同么,其他叫不上名字的,也都看着眼熟,黄鹂仔细一想,顿时跪了!能不眼熟么?满屋子的新秀才,全都是那天她被打破头的饭局上出现过的!黄鹂只觉得简直坑爹至极:啊,能现在就扭头就走么?
黄鹂当然不能扭头就走,实际上她也就是郁闷一下,这件事儿本来就在她的可接受范围中:本来么,那件事儿闹得那么大,还能指望大家都不知道么?
第一百一十章()
片刻之前黄鹂还在自暴自弃地想这反正不会有什么事儿比满屋子人都看到过她勇救美少年结果被砸了个满脸花的英雄事迹更尴尬,结果更尴尬的事情立刻就出现了——当然这种尴尬是对于大部分女孩子来说的尴尬,对黄鹂来说这种程度真不算是什么问题,她早知道于泽缺根筋,连气都懒得生,横了于泽一眼,正想随便回他几句,可是另一个人已经赶在她前头说话了。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做得数,我家小妹长到这么大,一直都在忙着学业,这几年并没有谈婚论嫁的意思,周围的亲友也知道这点,所以时至今日,家里头连个正经上门提亲的媒人都没有。于泽你张口便说我妹妹不肯嫁邵藻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正是黄鹏,他面色阴沉,一脸的怒气,怎能不生气?这年头,一个女孩子,在这种问题上被人说三道四,不管谁对谁错倒霉对黄鹂名声都有影响,虽然明知道于泽一向缺根筋,但事关亲妹妹,
他连阿泽都不肯叫了。
于泽闻言立刻反唇相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一回事儿,可但疼子女的人家,安排婚事之前问问自家孩子怎么个意思也不是稀罕事儿!阿藻的祖母亲自带了阿藻去向你妹妹提亲,可还没等见了你父母就被她自己给回绝了,你敢说没这回事儿?”于泽说罢重又扭头看向黄鹂:“黄鹂!阿藻仪表堂堂,又是小三元的秀才,你不肯嫁他,莫不是嫌他家穷?”
如果说黄鹂刚才没生气,那么现在可真的被于泽惹恼了,有事儿说事儿,你自己发挥个什么劲儿?“他穷不穷,关我什么事儿?难道是个小三元我就必须要嫁了?”黄鹂越想越生气,嘴上也就不客气了:“小三元怎么了?小三元很稀罕么前几日济南调考,十一个各府案首就有五个是小三元!要你这么说,这五个人谁跟我提亲我都要答应了?”嫌贫爱富你个头啊,要不是这种事儿实在不好拿出来显派,简直想直接把魏彦提亲也被拒绝的事情拎出来甩他一脸!
黄鹂正想着呢,却听身后有人叫道:“就是,小三元很稀罕么?我妹妹要是嫌贫爱富直接就答应魏彦了!他不光有钱,还是个衙内呢!”
说话的却是黄鹤,他听到动静又跑回来了,只是才说完就看到自家大哥喷火的眼神,顿时觉得不妙,再一看,自家妹妹也扭了头狠狠瞪他一眼,黄鹏黄鹂恨不得掐死黄鹤,于泽倒是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看着黄鹂点点头:“怪不得你不答应阿藻,原来是挑花了眼!鹂娘你莫要眼高手低,这样子挑挑拣拣,当心日后一个都捞不到。”他说着又冲黄鹏黄鹤拱拱手,然后自顾自地回到了座位上,拿起书准备继续读了。竟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失礼,竟还是亲亲热热地叫黄鹂名字,这会儿倒是一副世交好友家的兄长的口气了,只把黄鹂差点给噎死:碰上这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主儿,想发火儿都没地儿发去!心里念了几遍“戒急用忍”,到底实在忍不住,腾腾腾几步跑到于泽桌子跟前,一把将他的书拽了过来,咬牙切齿地说:“于泽,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念书呢,没工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以后也不要再拿这些东西来烦我!你喜欢邵藻你自己嫁去,再敢拿来攀扯我我跟你翻脸!”说着把书往于泽桌上一扣,扭头就走。
于泽皱眉看向黄鹏:“黄鹏,你家也把你妹妹惯的太厉害了,这样子如何嫁的出去?”
黄鹏笑了笑:“不劳阿泽你操心,我妹妹这般厉害,照样有两个小三元提亲呢!”说着伸手拽了黄鹤的胳膊,朝门外走去。
黄鹏拽了黄鹤刚出门,就听见身后忽然变得嘈杂了一些,知道一定是同学们在八卦,不过也顾不得这些了,先揪着弟弟追上妹妹再说,一边拽了黄鹤走,一边低声数落他:“你说话的时候脑子就不稍微想一想?怎么就敢把魏彦拿出来说事儿?还嫌鹂娘麻烦不够多?”
黄鹤梗着脖子道:“我一听于泽那话我就火儿,竟然敢说咱们鹂娘嫌贫爱富!”
黄鹏怒道:“他那句话说鹂娘嫌贫爱富了?他只是问鹂娘莫不是嫌弃邵藻家里穷!”
黄鹤叫道:“还不是一个意思啊!我呸,鹂娘想要嫁有钱的直接找苏怡好么?还有窦英呢!哪一个不比那什么邵藻善解人意啊?”
黄鹏怒道:“你给我闭嘴!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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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鹂一出门便正看到了站在门廊下的杨熙,杨熙见黄鹂往外走,立刻跟上,也不吭声,只是静静地跟在黄鹂身边,两人走出了走廊,往东边又走了几步,便跑到了学校的梅林处——此时梅花早就谢了,满树的绿叶,前阵子花香四溢的梅林这会儿看起来就是一片稀稀拉拉的小树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美感。黄鹂闷头走了一段路,猛地站住,扭头看杨熙:“喜儿,你跟着我干嘛?”
杨熙低了头,轻声说:“我怕阿鹂姐不开心……阿鹂姐若是不喜欢我跟着,我就不跟着了,只是已经中午了,阿鹂姐是不是该吃饭了?”
黄鹂对杨熙向来没脾气,立刻把烦恼放到一边,反问道:“你呢?是不是也饿了?这两日过得还习惯么?”
杨熙笑了笑:“没什么不习惯的,我跟着二郎住,那间房是四人间,如今住了三个童生,正好多出一张床,大郎找了舍监,讲好了一个月多掏二百文,就让我住下了。二郎班上还有两个带着书童上课的学生,二郎打听了,说是大部分的课都可以带着书童一起上,只有两位先生严苛些,不喜欢学生带书童进教室,我还没碰上那两位的课呢!阿鹂姐,于泽一向口没遮拦,你不要生气。”
黄鹂扑哧一笑:“谁要跟那么个浑人生气?再说就算有气,看到你也就不生气啦。”
说话间黄鹏已经拖着黄鹤找到了黄鹂,黄鹤一看到黄鹂就像看到了救星:“鹂娘你跑的可真快,一转眼就没影了!”
黄鹏一把拽住黄鹤:“你少东拉西扯?给鹂娘道歉!你可真是能够没事儿找事儿!”
黄鹂摆了摆手:“这事儿也没什么,反正早晚都要传出去的!既然邵藻能把自己提亲的事儿说出来,那也不会专门瞒着魏彦提亲的事儿,早晚的事儿,没什么。”
黄鹤立刻表示同意:“就是啊,真没看出来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