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装装样子,谁知道眼泪往下一流,流到被闫太太抓破的地方,觉出火辣辣的疼来,她又是疼,又想到孩子们真的都要走了,这下可真是悲从中来了,捂着脸就号啕开了。
黄鹏也是一时的气话,他才到家,哪里就能立刻走了,见母亲哭了,只得又去好声好气地哄母亲。黄鹏这边哄钱氏,唯一没有被黄鹏训的黄鹂趁机又钻了出去,一溜烟跑到后院逮了正劈柴火的杨熙道:“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就跑了?喜儿,你哭了?”
杨熙放下斧头,那袖子蹭了蹭眼睛:“我没哭”
黄鹂叹了口气:“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大娘是个什么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反正我已经把话放出去了,你以后就安安生生住我家,哎呀哎呀,你怎么真哭了,给你手帕”
杨熙本来是没哭的,他是难受,可是哭也没有用啊,所以一直忍着,可黄鹂一劝,他反而忍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黄鹂一看他哭,简直纠结死了:“你别哭啦,我一来你就哭,我都不知道怎么劝你才好啦”
杨熙抽抽搭搭地说:“你不用劝我,就让我哭一会儿吧我没有想不通,真的,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比我想的还好,只是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到阿鹂姐就想哭。”
黄鹂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嗯,我小时候委屈的时候也就喜欢在我爹还有我大哥面前哭,喜儿你这是把我当亲姐姐了啊,别说,你这么一哭,我还挺受用的”
杨熙本来抽抽搭搭的,听黄鹂说自己把她当亲姐姐,又开他的玩笑,顿时更想哭了,努力想把哭声憋回去,谁知道又打起嗝来
黄鹂见他一边抽搭一边打嗝,虽然觉得自己很不厚道,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又打嗝了,你去年刚到我家的时候,便是这样一边哭,一边打嗝我看你这样子,就好像又回到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杨熙听黄鹂提起自己过去的事儿,更是又害臊又委屈,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听到黄鹂轻声说:“可你跟去年不一样了啊,喜儿,你长高了,也胖了,又认了好多字,你的笑容也比原来多了……喜儿,你看,最难的日子你都撑过去了,你聪明,勤奋,又善良懂事,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过不好呢?你说是不是?”
。。。
第一百零五章()
黄家兄妹全都要去县里念书,黄老爷则要出海跑商,这样的话,家里头就会只剩下钱氏跟安氏婆媳二人,这种情况下,黄家那两个自己经营的铺子必然要处理一下的。
其实黄老爷是很希望妻子能够自己接过来一个铺子来经营的,毕竟铺子里还有货,转给别人肯定要折价的,而且钱氏要是肯看着铺子,多多少少总能赚一点:自家的房子也不用房租,黄鹏考上秀才连税都不用交了,一匹最便宜的老粗布也能赚个百十文,一个伙计一个月才两贯钱,这种情况下随随便便卖点东西就能赚出一家的嚼用来。只是才跟钱氏吐了个话头,钱氏便提起来孙子还小需要人照顾的话茬来。黄老爷一听便知道老婆露怯了,心中失望,但也不好强求,毕竟黄氏确实没有打理过店铺,只得放出去要铺子租出去的话。绿柳镇在济南府跟章丘之间的官道,又是十里八乡赶集的地方,镇上的铺面不贵,黄家的铺子地方又好,黄老爷这边才放出风声,那边便有人上门来租。
杂货铺很快便被隔壁卖果品的张嫂盘了下来:张嫂子家里两口子开个小铺子,卖些干鲜果子,那果子铺也就是腊月里老百姓采办年货的时候最忙,别到时候忙不到哪里去,如今盘下来黄家的杂货铺,两口子正好一人守一个店,连伙计都不用,每月总能多赚个几贯钱的。自家果子铺就隔了一堵墙,两口一年的租金三十贯钱,外加店里剩下的东西作价四十五贯,商量了一下七十五贯折了白银七十两,比市价大概便宜了那么二三两银子,不过这当口这点钱也没甚计较的了。
卖布的那个铺面则被欧娘子盘了去,她跟武娘子一方面是好友,可另一方面相处起来也是有点攀比心的,欧娘子前阵子租了个小铺子让窦英赚零花钱,她便也想弄个小铺子给苏怡试试手,怎奈绿柳镇几乎都是本地人,大部分铺子都是很稳定的,拖了几个月,总算逮到黄老爷往外租铺子,二话不说便砸了二百四十两出来,把黄家的那家布店接了过去:这家布店店面比杂货铺大些,却没有租给武娘子的那家店大,之所以花了这么多钱,主要还是因为店里的存货占压资金,再便宜的布料也是布料,虽然过了年黄老爷就没有再进过货,但是店里还是剩了一百多匹布,当然大部分都是三四百文一匹的麻布,但也有些贵点的绸缎布料,还有些羊毛棉花之类的,黄老爷想着店面盘出去的话自家人用布料就不方便了,便往家里拿了二三十匹用得着的料子,其他的统统按进价八折给了欧娘子,作价二百两,一年的房租五十两,加到一起打了个折扣,正好二百四十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黄老爷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跟儿女商量,他想的很简单,黄鹏跟黄鹤都要去县里读书,又不可能让这俩人看铺子,正好当时俩儿子在备考,而签契书的时候则是俩人去济南考试的时候,所以黄老爷把事情全都处理完了,儿女都回来了,这才在饭桌上把这事儿跟孩子们说了。
黄鹤黄鹂不觉得有什么,可把黄鹏郁闷到了:安氏前阵子还在跟他商量,等父亲走了她便去铺子里看着呢!家里有婆婆跟下人照顾孩子,她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若能每日照管铺子,又能赚些家用又不至于整天在家里闲着,多好啊?黄鹏也对妻子的想法很支持:本来么,家里人一下子走空了,安氏在家光对着自己亲妈,多闷啊!早晚要闹出麻烦来:这一点上黄鹏绝对信任安氏,但他真信不过自己老娘,虽然过去的两年里他娘倒是也没招惹过安氏,但那是家里人多啊!都走了只剩下安氏,亲母女整天大眼对小眼还会掐架呢,何况婆媳?而且他去县里读书,就没法像过去一样从铺子里支钱了,只怕没法像过去一样每月给安氏些零花,让她铺子里做事,手上总能剩几个钱的。当然这不只是安氏好,对整个家里的经济都是有改善的:自家经营铺子肯定比把房子租出去赚得多啊!一个布店一年再差也能赚个一二百两银子呢!租出去也就能赚几十两,不划算的!这件事儿安氏跟黄鹏说了有阵子了,黄鹏当时没着急,想着等过阵子再跟爹爹商量,结果一忙活,他就给忘了,等考了个试回来,房子已经租出去了,顿时郁闷得要死:老婆难得要求点什么,结果被他一拖二拖给拖黄了。
不过木已成舟,他也不好再马后炮,只是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安氏的手表示歉意,安氏扭头看看她,冲他笑笑,这小两口向来是相互体谅的,这点事儿也就是笑笑也就过去了,倒把不小心低头看到哥嫂小动作的黄鹂差点闪瞎了眼,再抬头看看,这两位正对着笑,顿时忍不住腹诽:哥哥嫂子啊!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是用不用得着这样啊,吃饭的时候也要拉拉小手眉目传情的,肉麻死了好么?
黄鹂吐槽完哥嫂的肉麻,一转眼就看到更肉麻的:吃过早饭,她回到自己屋里正好拿出书来读,苏怡窦英便相携而来,俩人肉麻兮兮地见面就喊东家好!小的们以后要靠东家吃饭了!可把黄鹂恶心坏了:“去去去,少在我跟前装模作样,我们家开个铺子是养家糊口的,你们俩弄个铺面就是赚点零花钱,也好意思说什么靠这个吃饭!”
两个人一听这话顿时真的要哭了,窦英满脸纠结地说:“是真的啊,鹂娘!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听说你不问家里要零花钱了,铁公鸡的病症立刻就犯了!除了家里头的给下人们发的钱,还有每月必需的家用,一文钱也不给我多留,统统买了国债!说我要买什么就从那个鞋店里赚的钱里支。天地良心!那么个小破店,一个月撑死了赚十两银子,够干什么啊?我平日的零花钱二十两呢,还可以挂账,唉唉,现在二十两没了,娘不在,挂账也没人给我付钱……这里外里一下子就少了多少钱啊!”
苏怡也愁眉苦脸地接着说:“我娘就爱跟武婶婶学,一听说武婶婶把窦英零花钱扣了,立刻把我的零花钱也都扣了,说要花钱就从那个新租的铺子里的盈余里拿……那个小铺子我问了,腊月里也就赚了三十多两银子,平日里每个月也就是那么一二十两,唉唉唉,愁死人了!”
两个少年全都一脸愁云惨淡,黄鹂却半点都不同情:开什么玩笑,十两银子,够他们全家一个月的嚼用了!这俩人当零花还嫌少!斜着眼睛看看两人:“嫌少那就多赚点呗!我本钱都没有,抄书一本还能换五两银子呢!”同情你们?别开玩笑了,炫富的人就该统统打死啊!
窦英叫道:“你脸皮厚的赶上城墙拐角了!就宰了那么一次冤大头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黄鹂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也宰几个冤大头嘛!你平日里吃穿用度笔墨纸砚全都是家里掏钱的,买大件从来都是武婶婶掏钱,零花钱就是实打实的零花钱,二十两的零花钱够小户人家一年用的了,你每个月都花个干干净净,还要在外头挂账!武婶婶早该管管你了!人家苏怡每月零花钱可从来都花不完的!”
窦英道:“你怎地不说他一个月零花钱足足有五十两?而且这是在山东,没地方花,苏怡在晋阳的时候,五十两银子从来都是花个干干净净的!”
苏怡过去从来不觉得自己花钱有什么不正常的,可这会儿却不由得心虚起来,抬脚踹了窦英一脚:“闭嘴,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不管窦英跳着脚大叫,转脸一脸无辜地看向黄鹂:“鹂娘你不要听都应胡说,我早就洗心革面了,我过了年三个半月一共一百两!”
黄鹂早知道这俩人能花钱,但也没想到能花到这个地步,她目瞪口呆地看看这俩家伙,嘴角抽了又抽,然后幽幽地说了一句:“武婶婶欧婶婶做得对!你们两个真是活该啊!”
窦英跳够了,便又吵着要看黄鹂的额头,黄鹂被他吵得没法子,只好掀起刘海给他看,窦英看上头小指肚大小米分红色的小疤,拍拍胸口道:“还好还好,不显眼,还挺可爱的!”
黄鹂本来对这伤疤还有点疙瘩,被窦英苏怡围着看伤疤,少女心难得的发作,颇有些不好意思,听窦英这样讲,顿时松了口气,又听苏怡笑吟吟地说:“回头点个胭脂上去,就一点都看不出了!”顿时更是轻松,放下刘海笑道:“等欧婶婶的玉润膏到了,兴许连胭脂都用不着点了!”
三个人说笑了一会儿,黄鹂想起杨熙来:“你们有空去找喜儿玩吧!他这阵子心情不太好,我虽劝了,可他还是不太开心。”
窦英听了这话,立刻拍胸口表示这事儿包在他们身上,他们一会儿就领喜儿出去玩去,保证晚上还黄鹂一个活蹦乱跳笑嘻嘻的喜儿来。
第一百零六章()
窦英跟苏怡果然说到做到,辞别了黄鹂便去找杨熙玩耍,只是这次两个无往不利的少年却是踢到了铁板上:杨熙声称要读书,死活不肯跟他们出去玩儿。两个人倒是想劝劝杨熙别把他嫡母那些破事儿放在心上,可这种尴尬的话题实在不是两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少年能拿捏的好的,说了几句每一句在点子上,最后窦英只得扔出杀手锏:“你光闷在屋里,怎么也不想想过几日黄大哥黄二哥还有鹂娘就要去县里了,你现在不去找鹂娘多说说话,过几日可就又见不到她了!”
要不怎么说窦英的的特长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此言一出,杨熙的眼圈刷就红了,苏怡赶紧帮自己的死党补救:“好了好了,喜儿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读书,回头也中了秀才不就能去官学找他们了?”
苏怡忙着补救,怎奈窦英却没有点亮“心有灵犀”的技能点,闻言继续拆台:“先别提秀才了,先想想怎么继续读书的事儿吧!刘先生以后不在鹂娘家教书了,喜儿你还不赶紧拿个主意?你是准备求求黄叔叔还是怎么办啊?你要是张不开口,我跟我娘说去,我娘挺喜欢你的,大不了我家帮你出份束脩,让你再跟着我们读几年书!
刘先生已经正式跟黄家请辞了,黄家兄弟要去官学,他自然要另谋出路,他这边刚请辞,欧娘子便出了一年五十两高价把刘先生请了去,接下来的日子窦英会跟苏怡一起在苏家学习。而这样一来,杨熙的学业就有问题了:他是刘先生的书童,但却是黄家给刘先生安排的,属于刘先生在黄家教书的福利。如今刘先生不在黄家教书了,他哪里还有什么理由去蹭课了?这件事儿悬在杨熙心里好久了,从过了年知道黄家兄妹都要去县里,他就开始闹心了,这几天尘埃落定,黄家兄妹人眼见着都要走,他正犹犹豫豫地想要求黄老爷让他跟着黄鹏黄鹤去做个书童,谁知道便摊上他闫氏过来捣乱的这个茬,他本就觉得自己给黄家添的麻烦太多,被闫氏这么一闹,想要一边当书童一边读书的想法怎么也说不出口呢:他哪里有这个脸呢?此时听到窦英这么说,眼圈都红了,却只是连连摇头:“不用,谢谢你了,只是这件事儿还是不要让窦夫人操心了!”
窦英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苏怡狠狠踩了他一脚,疼的窦英一下子蹦起来:“阿怡你好好的踩我干嘛?”
苏怡简直要被他气死,磨着牙说道:“脚滑了!”转脸对杨熙道:“喜儿,你不要把什么都闷在心里头,黄家伯伯是个善心人,两位黄兄跟鹂娘对你也都很好,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跟黄伯伯提,跟黄伯伯说不出口的话,好歹跟鹂娘说说,鹂娘一向把你当亲弟弟看的,你却不要自己给弄得生分了!还是说,你不在乎读书读书的事儿了?就准备这么混一辈子?”
苏怡的补刀技巧实在高超,杨熙一听到亲弟弟几个字,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眼眶更红了,可以听到“就准备这么混一辈子”这几个字,心里头顿时如同被泼了桶凉水一般冷静下来:他给黄家添的麻烦已经太多,可若是因为不想继续给黄老爷,黄鹂他们添麻烦,便自暴自弃地不上进不读书,那也不是他会做的!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别说报答黄家一家对他的好了,只怕要被人家照顾一辈子才是真的?而且那样的话,又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娘亲,当然本心的*自不必提:但凡有一丝希望,谁又乐意一辈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下去呢?他本也就不是矫情的人,只是毕竟年纪小,出了这样的事情心里头憋屈的慌,虽然黄鹂也劝了,可是心里头在乎的女孩子劝他,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反倒让他心里头更生出几分悲戚来:我这样的人,与她真的是天渊之别的!再想到自家亲爹嫡母的那个情况,更是心里头沉甸甸的,故而这些天颇有些无精打采。
这会儿苏怡把话说到这份上,杨熙哪里还顾着自怨自艾?真要自暴自弃下去,只会离黄鹂越来越远,别说别的念头了,就一个简单的报恩也休想做到啊!”
想到这些,杨熙的脸色越发苍白,但脑子毕竟清明了许多,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我明白,我回头便去央黄叔叔让我跟两位哥哥去官学里做书童!。”去苏家继续跟着刘先生读书的这个选择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黄老爷对他再好,他这样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想每天跑到隔壁去上课,实在是贪心不足了!当然杨熙对去隔壁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