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鹏叹了口气:“好了,娘,你就少说几句吧!您伤了爹的心还不够,又来伤鹂娘的心,你拿刀子割鹂娘的心,还不许她难过么?”
黄鹤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鹂娘!”说着跑了出去,钱氏见两个儿子竟然也向着妹妹,简直气死了:“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我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几个?我难道对鹂娘不好了?咱家给鹂娘准备的嫁妆比谁家差了!要不是你爹,我犯得着为难么?他惹的麻烦他去解决,凭什么让我儿子倒霉?”
黄鹏看看母亲:“那要是爹解决不了呢?要是爹病了老了没力气给妹妹把嫁妆赚出来了呢?”
钱氏张口结舌:“那,那……”
黄鹏不等她想出合适的词来,便接着说道:“家里的那二百两银子,借出去之前您想过那个是鹂娘的嫁妆么?若鹂娘的嫁妆就非得是那二百两,那拿她嫁妆赚回来的利息钱是不是也该添到她的嫁妆里去?”
钱氏道:“这,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啊,说是嫁妆钱,那也是鹂娘出嫁的时候才归她的啊!这笔钱放在这儿,也不只是做嫁妆,”
黄鹏点头道:“对啊,说是嫁妆钱,也不过就是个说法,家里放着笔闲钱,就是应对各种突发的事情,不管是盖房子也好谁生病也好,还不是从那笔钱里出?花了再攒就是了!我记得我成亲前,娘你提起家里的余钱,就会说我准备的娶媳妇的聘礼跟修房子钱,对不对?若我成亲前家里除了别的事儿把钱花光了,您能说我成亲的钱没了,不让我娶媳妇了么?”
钱氏道:“那肯定不能够啊,这么大的事儿,砸锅卖铁也得给你办了啊!”
黄鹏点点头:“是啊,就算是砸锅卖铁,您也得让我娶上媳妇……那怎么到了鹂娘这里,你的说法就变了?都是一家人,又没分家,什么时候规定这笔钱就非要花在这里那笔钱非要花在那里了?家里借钱出去赔了,那就是我们全家一起陪了,凭什么全推到鹂娘身上,一张口就是她没法嫁人了?娘,家里鹂娘最小,还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本就比男孩子艰难,您现在可好,赚了钱算大家的,赔了钱从她身上出……您天天把这些话挂在嘴边,拿了她的婚事挤兑爹,现在我跟老二把这事儿扛下来你还不许,非要让她一个人扛着这么大的事儿!鹂娘才十二!这也就是她懂事儿,按我上次说过的,换了别人家姑娘,但凡心眼稍微小一点,被你跟爹这么闹腾,兴许早就拿根绳子吊死了!”
钱氏的脑子不算好用,可是黄鹏这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哪里还听不懂,张口结舌了半天,讪讪道:“我,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我就觉得本来就是你爹的错,凭啥让你俩……”
黄鹏打断了她的话:“凭我俩是爹的儿子,凭我俩是鹂娘的哥哥,凭咱们都是一家人!!娘,这个事儿到此为止!我现在也十八了,家里赚钱的事儿不止是爹一个人的事儿,我也能搭把手的,明年若是过了院试,我就去收几个蒙童,一边念书一边教书,一年总能攒点,黄鹤那边也是,他脑子聪明着呢,一边读书一边帮忙打理个铺子不成问题!娘,一家人的是就一家人一起承担!您再不要说什么爹赔了鹂娘的嫁妆这种话!要不然别说爹了,只怕鹂娘都得跟您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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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黄鹏跟亲娘发飙,这边黄鹤一溜烟地追到黄鹂的房间,推门进屋一看,黄鹂正拿着本书看,他走到跟前把书抽走:“咦咦?怎么是诗集,我以为你会看《孝经》压压火气呢!”
黄鹂翻了个白眼:“压什么火气,我又没生气!”
黄鹤笑道:“还说不生气,你腮帮子都鼓成□□啦!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跟你讲,别听娘的,也别听爹的,嫁妆算个屁啊!有哥哥们呢,再说了,退一万步,你现在有个举人做老师呢,日后考个女秀才,就算没嫁妆,也会有一群读书人家哭着喊着要你娶你进门呢!”
黄鹂扑哧笑出声来:“讨厌!”
黄鹤笑道:“谁讨厌啊,我跟你讲的都是大实话,我上次去卖书,听到个八卦,说是十年前县里有个老童生,读了一辈子书也没考上个秀才,年纪大了心里头不甘,说哪怕有个儿子考个秀才出来呢,他死了也就甘心了!结果几个儿子都不行,唯独从小侍奉他读书女儿,听了他这话就越发刻苦的读书,还真就给考上了秀才!县里的人都说她孝顺,琢磨着把她写到县志的列女传上头呢,然后她名声传到府里,府里的一个大户人家就瞧中了她,也不嫌弃她家穷,送了十六抬彩礼把她聘回去做了媳妇!”
黄鹂问:“然后呢?”
黄鹤笑道:“什么然后?”
黄鹂认真地说:“秀才哪里是那么容易考的?十年寒窗考上了,还是县志上的人物,后来就没个动静了??”
黄鹤挠挠头:“她嫁个好人家不就挺好的了么?”
黄鹂嘴角翘了一下:“昔日娘嫁给爹,想必人家也都觉得是门好婚事,可那又如何呢?还不是整天吵吵吵,吵吵吵!好亲事有什么用!就为嫁个人才去考秀才,那也太埋汰了这十年寒窗!”她
说着把书往桌上一放,腾腾腾几步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黄鹤抓耳挠腮地不知道怎么劝才好,他虽然聪明,但也只是男孩子的小聪明,男孩子本就不必女孩子早熟,黄鹂的脑袋瓜子又不是一般的聪明,他虽然比黄鹂大了两岁,可要说懂事,他还真未必就比黄鹂懂多少,这会儿见黄鹂的心情反而被他劝糟了,顿时傻了,苦着脸蹭到黄鹂跟前:“我说……鹂娘,鹂娘,你别装睡啊,我跟你说,其实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我是真烦了读书了,等我考上秀才,死也不往上考了……我就去给你赚嫁妆去!”
黄鹂睁开眼睛白了他一眼:“你先考上秀才再说吧!”说完又闭上眼睛,黄鹤推了她胳膊两下:“你又闭眼睛,我跟你说正经话呢,喂你书抄的怎么样了?说实话啊,我是真觉得爹让咱念书,比准备啥家产都有用,你看我院子里的小虫姐,还有你这边的月季姐,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也就赚那么几百文……你每天随便抄一两个时辰的书,一个月松松快快地就能赚两贯钱。我捉摸着我把字练好了,一个月赚上几贯也不成问题。鹂娘啊,你别生爹娘的气,爹虽然把钱给弄没了,可是从来也没委屈过你对不对?娘呢,她那张嘴你也知道的,逮着什么说什么,上次因为退亲的事儿,她还不是在爹面前念念念念个不停,半点面子都不想着给我留……”
黄鹂心情确实不好,她是心宽,但要说她对母亲的话完全没感觉那也是不可能的。这些日子来,钱氏拿她嫁妆钱的事儿做借口,跟黄老爷掐了不知道多少次,可到头来哥哥们真的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了,她又不把这件事儿当回事儿了。黄鹂如今年纪渐大,对这些事情心里头也有了些自己的看法:她的嫁妆问题,钱氏确实是担心的,但钱氏整日这么闹,却有一大半不是为了她,只是想发泄罢了!
老实说,黄鹂本人其实对嫁妆没啥感觉,但是母亲这样子,还是让她不太好受。家里三个铺子日后两个小点的归黄鹏,一个大点儿的归黄鹤,她从来没有过什么意见:毕竟这年月嫁女儿,不管明面上说的怎么花团锦簇,但给女儿的嫁妆往往绝大部分都是消耗性资产:小户人家,衣服家具这些抬出来好看的占大头,至于田产铺子,不好意思,那是正经可以产生收入的家产,当然要留给儿子的!肯把家里零碎的田产贴给女儿做日后产出的,那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把正经地产铺子给女儿,别开玩笑了,只有那些钱多的烧手疼女儿疼到家的人家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黄鹂的爹娘,能让女儿读书,肯放话把家中最小的一处宅子搭给女儿做嫁妆,真的已经相当疼女儿的!
黄鹂的不快并非是因为钱,而是为母亲的态度……可扭头看到黄鹤这样子,她的气儿又全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闭着眼睛听二哥说话,她的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黄鹤絮絮叨叨地跟黄鹂说话,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儿,自家妹子那话多的程度仅次于自己的,怎么今儿半天都不理他?就这么生气?往身旁一看,顿时火了:“黄鹂!你给我起来!我好心过来哄你,你居然给我睡着了!!”
第三十四章()
黄家这场争吵算是被两个儿子给压了下来,晚上黄老爷很晚才回来,倒头就睡了。第二天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钱氏被儿子教训一通,也知道自己不对,赶紧变了态度,忙不迭跟丈夫嘘寒问暖,黄老爷却没多大的兴致,无精打采地听老婆絮絮叨叨,自顾自地吃自己的饭。
钱氏自觉无趣,扭脸看到黄鹂穿了一身旧的几乎绷到身上的衣裳,赶紧又来问女儿:“鹂娘,怎么不穿新衣裳?”
黄鹂蔫搭搭地说:“上课呢,随便找一件就穿了,新衣服蹭到墨洗来洗去多心疼!”
钱氏听到一愣,随即想起自家今年从春到冬一共就给黄鹂做了四身衣服,两套夏装,一套秋装,还有一身年初的时候做的厚衣裳,因为一直没穿,勉强称得上是新冬装。想到今年因为亏了钱,从秋天到现在,她都没给黄鹂添点什么东西,再想到儿子说的话,她不由得心虚起来:“那套新的你该穿就穿,快过年了,我明儿叫裁缝过来,给你裁两件新衣裳!”
黄鹂这一二年年纪渐大,并不像小时候那样听说有新衣服就开心,听到母亲说做衣裳,她皱了皱眉毛:“去年过年裁的那身洋红色的袄裙有些大了,当时没穿,今年过年穿正好,再加上年初做的那套可以平日里穿,家里这阵子钱紧,就不用给我做新的了!”
钱氏叫道:“这怎么成?哪有过年不做新衣裳的,那两身衣服都拿出来穿!过年再做新的!要不然出来进去的总穿那些旧的东西,哪里像个体面人家的小姑娘!老爷你说是不是?”
黄老爷当然没意见,他是信奉女孩子要富养的道理的,且自家就是开布料店的,有的是料子,做个衣服也就是搭个人工,闻言点点头:“哪里就差这一点了?过年就图个喜庆,去年的衣服放到现在怕是颜色也不好了,鹂娘明儿就到店里挑料子去!哦,也顺便给老大,老大媳妇,老二他们每人做一身。再晚了挤到年根,老张那边怕是忙不过来了!”
黄鹏放下筷子:“不用给我和英娘做了,英娘前日还说呢,挺着个肚子什么衣服都穿不出样来,说等明年开春了裁两身好看的,现在就算了。我这一二年没怎么长个子,衣服都能穿,不像老二跟鹂娘他们一年蹿三寸,衣服不做新的不行。”安氏前几天肚子有些疼,喊了郎中过来,说是没什么问题,但钱氏害怕,死活不让她出门了,吃饭也是端到她房间的,所以并没有过来。
黄鹤听哥哥这么说,赶紧叫道:“我的也不用做!娘去年给我做衣服的时候衣服都是往长里做的,现在把抿起来的袍角放下来就行了。”
黄鹂忙道:“我也不要——”话没说完就被黄鹤打断:“你不要什么啊?你看你这衣服难看的,跟从破烂儿堆里捡的似的!亏你好意思穿出来!”
黄鹂这身衣服是去年做了,确实小了很多,她翻出来也就是为了趁着勉强能穿几次赶紧穿,反正上课嘛!又没人看,穿新衣服袖子在桌面上磨来磨去的太心疼了。这会儿听见黄鹤这么说,顿时恼了:“哪里就像从破烂儿堆里捡来的了,又没有破,就是颜色褪了点嘛!你真是烦死人了!”
黄鹏笑道:“好了好了,鹂娘你也知道二郎那张臭嘴,别理他!你该做新衣服就做,不用管我们,女孩子就要打扮的跟鲜花一样才好,你听说过谁家臭小子整天喊着要穿新衣服?不用争了,你要过意不去,回头帮我念几天书就行了……二郎你笑什么笑!好话让你说出来都欠抽!什么毛病?”
黄鹤嘻嘻地笑:“亲妹子,哪有那么多讲究,反正鹂娘不会真生气,对不对啊鹂娘!”
黄鹂翻了个白眼:“我不生气,就是烦……”
“喂喂喂你成心的吧鹂娘,你故意气我不是!”
黄老爷看看笑闹成一片的几个孩子,心中叹了口气:不想办法不行了,这几年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可是进项却没啥变化,别说自己心焦,孩子们心里只怕也都是有谱的,如今又赔了这么一大一笔;每每想起来,简直犹如刀架到了脖子上!不趁着自己还能跑得动出去跑两趟,等过几年老二跟女儿的嫁娶可怎么办?
一家人正大眼瞪小眼呢,小红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太太,隔壁苏家来了人,说是苏家的大郎,他带了礼物要见太太呢!”
钱氏一听这话吓了一跳,隔壁的种种土豪行径她也有耳闻的,这会儿听说人家的儿子要过来,顿时紧张了,她抬眼扫了一圈儿,第一个反应就是:“鹂娘,你赶紧去换身鲜亮点的衣裳!”
黄鹂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苏怡那张小白脸来,心道人家一个男孩子都打扮的人比花娇呢,自己这灰突突的像什么样子?便答应了一声,朝门外走去,哪知道才出了正房的门,迎面就看到披着大红斗篷的的苏怡笑吟吟地走过来,冲着她拱拱手:“烦劳黄姑娘出门相迎,真是不敢当!”
黄鹂:……
苏怡笑的如花灿烂,却把黄鹂郁闷到了:这家伙腿怎么这么快?每次都遇到她最灰头土脸的模样,真烦人!她这身衣服连黄鹤都看不下去了,可见有多旧!确切地说这身衣服根本就是她衣服里最旧的一套,前年冬天做的,因为喜欢,所以总是穿,料子都洗的褪色了,裙角放过一次,但还是有点短了,衣服瘦的紧贴在身上,早上她换上的时候,月季还念叨说,说这衣服太小太旧了,上课穿几天,等过了年就可以彻底不要了。这种衣服,别说待客了,就算是出门买个饼子都要让人怀疑她家虐待女儿咧!
苏怡只扫了一眼黄鹂,只觉得小姑娘俏生生的十分好看,半旧的桃红色的琵琶襟的小袄紧贴着身子,显得少女的身材格外窈窕,他哪里知道黄鹂穿成这样只是因为衣服穿久了变小了,只觉得小姑娘打扮得又朴素又俏丽,他扫了一眼,便赶紧把目光移开,虽然小姑娘年纪不大,但自己盯着不放也很失礼的,随即冲着黄鹂微微一笑:“我家后天就正式搬过来了,乔迁之喜,想要请邻居们都过来坐坐,黄姑娘有空也来坐坐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黄鹂虽然对自己打扮的还没有个男孩子整齐略有些不爽,但还是露出得体的笑容来:“恭喜苏公子乔迁!我爹娘在里头呢,你进来坐吧!”
苏怡微微一笑:“当不得公子二字,大家都是邻居,没必要这么生分!”他想了想,又问道:“我是鼠年生的,想来应该比姑娘大些,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苏大哥就好。”
黄鹂扯扯嘴角:“苏大郎请进!”鬼才要叫你大哥呢!我们才认识好不好!就算你长得好也不能这么沾人便宜!她心中不爽,前日苏怡给他带来的惊艳的好感早被她甩到爪哇国去了!其实这方面倒是黄鹂误会苏怡了:晋北风俗就是如此,善阳那里,便是下人往往都要叫小主人一声大哥大姐的,比如窦太太家里的年轻仆人在晋北的时候会叫窦太太大姨,而苏怡管窦太太也是直接叫婶子而不是窦太太,非是苏怡轻浮,风俗习惯的问题罢了!
苏怡听她不叫自己大哥,哪里知道自己被人家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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