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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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上青云-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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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思熙把火盆放回到陈举人身边,这才告辞,带着黄鹂离开。

    黄鹂走出了破庙,才忍不住叹道:“师兄,你可真细心,我就没想起来给老师添几块炭!”

    李思熙闷闷地说:“你想不起来是正常的,你在自己家又何尝需要操心这些事儿?我家良人要养家糊口,忙得很,我要再不细心点的话,那可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黄鹂原本因为离婚的事儿,对李思熙的印象分下降了不少,刚才又看他哭了半日,对他的评分那真是一降再降,可这会儿这么一起走在路上,听李思熙这么毫无愤懑地提起前妻,黄鹂却有些明白为什么陈举人乐意收他做学生了:固然他有种种毛病,但为人确实宽和坦诚,别的不说,就冲他被岳父逼着离婚,虽然哭的一塌糊涂,对妻子却并没有任何诋毁之言,最严重的一句也不过是说自己觉得妻子做得不对。而刚才看他那细心体贴的模样,更可以想见所谓他在家里什么都不操心的说法只怕是有些偏颇了!

    李思熙陪着黄鹂一路走到她家后门的巷子口,这才止住脚步:“到你家了,我就不跟着过去了,你快回去,我在这里看着你进门再走!”

    黄鹂点点头,说了声师兄再会,一溜烟儿地跑到家门口,冲着李思熙摆摆手,李思熙点头走来,她这才推门进去。

    小镇子就这么大一点儿,黄鹂也没有在陈举人那里呆的太久,加上来回路程一共花了也不过半个时辰罢了。她推门进来,瞧见胡嫂子正对着后门劈柴火,便笑着冲胡嫂子打招呼:“胡嫂子,我回来了!”

    胡嫂子看看黄鹂,忍不住发牢骚:“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算回来了!这要是让太太知道你伤还没好就跑出去,该多担心!赶紧回房去吧!”

    黄鹂笑嘻嘻地应下,一溜烟地朝前头跑去,过了五六丈的一条甬路,然后往西拐走了几步,便到了正对着大门的黄氏夫妇住的正院儿,她抬步刚进了院子,迎面正看到钱氏走出来,钱氏看到黄鹂从外头进来,吃了一惊:“哎呀,这大冷的天你跑哪里去了?”紧接着便惊叫道:“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剪的跟狗啃的似的,这是作什么精呢?”

    黄鹂知道自己亲妈的脾气,这时候你要是敢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那绝对没完没了,她赶紧打岔道:“娘啊我饿了,刚才去厨房找吃的去了!”

    钱氏闻言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念叨了一句:“难得你知道饿了,这几日吃的比平时少多了,我还想着是不是要问问王郎中呢!”

    黄鹂笑嘻嘻地说:“整天闷在屋里不动弹,可不是要吃不下饭?反正我头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多出门见见风,自然就好了。”

    钱氏伸手撩起黄鹂的刘海看了看,看到刘海下面粉色的疤痕还蛮显眼的,叹了口气:“哪有见风好的说法,你在屋里呆不住就出来转转,我到鲍太太家做客的时候常看见她家一群小姑娘凑在一起做做针线说说话,你说你多久没跟她们玩了?整天就知道读书读书,都给读傻了!!”

    黄鹂道:“娘,我就是串门少一些,哪里傻了啊?”

    钱氏哼了一声:“还不傻?人家鲍太太家的大丫,跟你同岁,都能裁衣服了!你呢?到现在连朵花儿都绣不好!哎呀,可愁死我了,这样样不如人的可怎么办啊!”

    黄鹂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娘您这是拿短处跟人家的长处比啊,哪有这样的啊?我是不会裁衣服,那是因为还没正经学这个呢啊,您怎么不说我做的鞋子爹爹哥哥都说好呢!而且我还念过书,正经的知书达理呢!我怎么就傻了,怎么就样样不如人了?”

    钱氏伸手冲着她的额头点了点:“你说说你,我说一句你顶八句,也就我是你亲娘,懒得跟你计较,你这样的,嫁了人还不要被婆婆嫌弃死!”钱氏是要去鲍太太家做客的,随便教训了女儿几句,便脚踩风火轮一般跑了出去,弄得黄鹂颇有些郁闷:好好地就又被k了一顿,这是招谁惹谁了?

    黄鹂心情不爽,回了自己院子,正好月季也在屋,见了她的刘海也是大呼小叫了一番,倒不是为别的,而是嫌弃她剪得不好:说完了便拿了梳子剪子过来,把刘海与后头的长发界限给重新分了一下,然后长度也修的更整齐了些,重新给她把头发梳好,黄鹂对着镜子一看,果然比一开始好多了,便笑着夸到:“月季姐可真厉害,头发剪的好看的很!”

    月季得意地说:“那是,只要是动剪子的活儿就没有我做不好的!不过要说打络子什么的还是小草厉害!”

    黄鹂道:“月季姐这就很厉害了,哪有什么都会的啊!唉,刚才我娘又拿我跟鲍大丫比,说她都会做衣服了……真是烦死了!”

    月季眉毛一挑:“都一样,我娘不也是么?我三五天才回去一次,一回去她就挑三拣四,她被人欺负的时候要送信给我让我回去跟别人干架,等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又嫌我厉害!昨天回去一趟,她又跟我念叨隔壁杜家姐姐给家里干的活儿多……嗨,每次都被我搥回去也不长记性:是,杜家姐姐做饭洗衣养鸡织布什么都干,问题是她能每个月给家里五百文呢?只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恨不得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嘛!”

    她说到这里冲黄鹂笑笑:“你好歹也知足吧!太太只是爱念叨……嗯,我也该知足,我娘怎么说也比小草的娘强多了。”她下半截话没说出口,可黄鹂哪里听不明白?她娘再唠叨,好歹还是为她好,而月季的娘呢?女儿各种对家中付出,她却只是不知足!可即便是这样,跟小草的娘一比,月季的娘竟也不差了:好歹她偶尔还知道给女儿做双鞋买朵花,小草的娘却是恨不得把女儿剥皮拆骨,把油都榨干了给儿子喝呢!

    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闷闷地,然后月季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哎呀,对了,你听说没有,何翠娘跑了!”

    “何翠娘?”黄鹂想了想:“你是说咱家原本要雇的那个何翠娘么?”

    月季点点头:“可不就是她么!她叔叔黑了心,连年限都不定了,就为了多收那商人一百贯,竟然要把她囫囵卖了!那徽商直接拍了三百贯给何二,结果等到了选定的好日子派了小轿去抬人,何家却送不出人来了,却是何翠娘跳墙跑了……嗯,就是昨天的事儿!那徽商闹得厉害,要何二退钱,可他家把钱都拿来备彩礼修房子了,哪里还掏得那徽商人财两空,哪里肯答应,现在两家都闹翻天了!”

第二十章() 
何翠娘住的龙潭村离黄家的绿柳镇不过十几里的路程,绿柳镇本就是十里八乡赶集的地方,这种爆炸性的新闻一两天便尽人皆知了!黄鹂这边才得了消息,第二天早上的饭桌上,钱氏已经开始对此事发表看法了:“真是作孽!何老大当年但凡早点为女儿打算,哪里会闹到这地步?病了那么久,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也不想着给女儿定个亲事!”

    黄老爷道:“你这才叫事后诸葛亮呢,那会儿何家那丫头才多大?有十岁没有!自己的兄弟都靠不住,难道还能指望个外人好好对待一个童养媳!真是异想天开!”

    钱氏十分不服:“自家人坑起自家人来,可比外人不要面皮多了!你那个——”她话到嘴边停了下来,撇撇嘴,往嘴里塞了块儿炊饼,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黄老爷哪里不知道钱氏是想吐槽他大哥一家,不过既然老婆能憋回去,他当然也不会去再去撩:那一家子坑货,也难怪老婆烦!这要不是分家了,这些年还不定闹出多少幺蛾子呢!可就算是早就分家了,这几年他大哥家哪一年不从他这里诈走几十两银子?说起来再把女儿嫁妆钱借出去之前,他们夫妻十次闹别扭就有八次是因为那家人,这门子亲戚,真是有还不如没有。

    他想到此处,清了清嗓子,冲儿女们说:“你们呢,也别笑话别人家出乱子,想想自己!所为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像何二这样子作践亲哥哥家的孩子的,难道就不遭报应?咱们家人口不多,你们一共就兄妹三个,可一定要记着,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你们是至亲骨肉,只有相互扶助的道理,窝里斗,算计自家亲人那点财产的,都是最没出息的!”

    这个话题比较严肃,黄鹏立刻表态:“父亲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黄鹂这阵子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但这种话题哪里能不吭声,赶紧咽下嘴里的米饭,冲黄老爷笑:“爹啊,哥哥们最疼我了!我也很喜欢哥哥们,您不用担心呢!”

    大的小的都开口了,反倒是平日里最跳脱的黄鹤比较安静,黄鹂忍不住看向黄鹤,却见他皱着眉毛盯着碗,黄老爷有些不满:“二郎!你想什么呢?读书不认真也就罢了,吃个饭也神游天外么?”

    黄鹤抬起头来看看父亲:“爹,我想起件事儿来!照理说,当叔叔的,是没资格卖侄女的吧!而且,这几年买良为贱这种事儿不是管的很严么?怎么那徽商就敢直接买良家女子为妾?这……犯法了吧?”

    黄老爷哼了一声:“难得你也有动脑子的时候,可怎么就不肯用在正地方?净琢磨这些没用的!”

    黄鹏在一旁轻声道:“卖人是咱们这么说,明面上肯定是不敢说卖的,那徽商不还专门挑了日子弄了几个迎亲的抬轿子过去?文书上估摸应该写的是彩礼之类的,商人们弄个外室是常事儿,但这种的没有三媒六聘,不会去官府备案,只有彩礼没有嫁妆,就算拜堂了,说穿了还是妾。尤其这种行商,都是背井离乡的,做妻也好做妾也好,跟着走了,那死活就在人家手里了!户籍上是不是还是良民没什么用,反正实际上就是人家的奴婢了。”

    黄鹤听了哦了一声,黄鹂却来了兴致:“哥啊,那说起来其实咱们家买人也是犯法的了?”

    黄鹏顿时噎住,钱氏在一旁骂道:“胡咧咧什么,咱们一家子都是安善良民,怎么会做犯法的事儿?要是犯法,那做人牙子的老吴早就给带到衙门里去了!”

    安氏在一旁轻声道:“国法是一回事儿,人情又是一回事儿,只要是你情我愿立了契约的,便是闹到官府去,收了钱的人也不占理。本朝倒是也出过自己卖了自己,过后又后悔了跑去告官想要做回自由身的刁奴,结果是主人被罚了银子,他自己却是因为骗人钱财给打了几十板子的。又譬如灾荒年活不下去了把自己卖了的,为的还不是条活路?人命关天的事儿,官府越发不会不通融了。”

    钱氏连连点头:“对对,老大媳妇说的是正理!但凡肯身为良民肯卖了自己做奴婢的,还不就是为了过得更好点儿?更别说灾荒年买人就等于是救人!阿弥陀佛,做了好事儿倒犯法,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黄鹂心说嫂子说的可不是买人不犯法啊亲娘!没犯法跟你违法了人家懒得追究是两回事儿吧?但看看钱氏高兴的表情,再扭头看看面带微笑的安氏,她还是老实闭上了嘴:还是嫂子会说话,又把事儿解释的清楚,还能让娘一点都不生气,这一点挺不容易的,她娘亲如今的性子,你跟她闲聊的时候一句话不对都要大发脾气呢!直接拂了她的面子等着闹翻天吧!

    这个话题上又扯了几句,黄鹂便对黄老爷道:“爹,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便跟哥哥们一起上课去吧!”

    黄老爷当然没意见,捻着胡子笑道:“鹂娘就是刻苦,伤才好一点就惦记着去上课,二郎你也学学妹妹,也在读书上多上点心!”

    钱氏不太高兴,瞪了眼黄鹂:“我今日才说了鲍家大丫做得好针线,要你去跟人家多学学,你便说要去上课!你前些天干什么去了?就是不乐意做针线!老爷,姑娘都懒得成这样了,你还夸她,越发上天了!”

    黄鹂莫名被k,哪里肯白受了,当即叫道:“我前几天不去上课不是因为头破了不能出屋子么?要是去认真读书写字就算躲懒,那爹爹只怕巴不得大哥二哥懒死呢!”

    钱氏怒道:“又顶嘴!你还有个姑娘样子没有?从来就不肯好好听长辈的话!”扭头又对黄老爷道:“你看你,加这三百文有什么意思,连着十天都没去,钱白白地就这么飞了!”

    黄鹤今日一直都闷闷的,这会儿听母亲又找茬挑妹妹念书的不是,当即放下碗:“是我的不是了,害的妹妹不能去上课!”他说着拿手帕擦了下嘴:“我吃饱了,先回去看书了!”说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钱氏没想到二儿子这么不给她面子,当即气的张口结舌:“这,这孩子怎么回事儿!你平日里说他多少句他都老实听着,我说他妹妹几句,他倒给我撂脸子了!”

    黄老爷哼了一声:“我骂他那是为他好,你这算什么?我让他学妹妹刻苦你在旁边胡搅蛮缠,东拉西扯,一会儿针线一会儿三百文的,能怪孩子烦么?”

    钱氏闻言眉毛都要立起来了,安氏见势头不对,忙插嘴道:“娘,您可真误会妹妹了!读书写字确实是辛苦的。再说了,你也说了才给刘先生加了三百文的束脩,她就缺了十天的课,妹妹平时最俭省了,想必早就心疼死了,快让她上课去吧,省的她心疼,也免得二弟因着她受伤的事儿心里头不痛快……”

    钱氏本也就是一时脾气上来顺口找茬,并不是真的就对黄鹂有多大的意见,平日里吵架也多是话顶话堵死了,这会儿大儿媳妇说话和顺,她的脾气也就消了大半,转而询问其儿媳这阵子的身体状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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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罢早饭,黄鹂便拿了书本去上课。她虽然十天没来上课,倒也不至于拉下什么功课,因为黄鹏黄鹤是要备考的,跟她进度就不一样:好吧,严格来说她就没啥进度,从来都是先生跟两个哥哥讲什么她就跟着听什么。

    如今刘先生多得了三百文,也是认真考虑了应该给黄鹂加点什么课,本来是没什么头绪的,正好那日黄鹂与他顶白,接着便因为受伤好多天没过来。刘先生经过这几天的考虑,觉得黄鹂基础文化知识没啥问题,但实在需要改改脾气增长点教养,于是给黄鹏黄鹤讲了会儿考试的课题之后,便开始给黄鹂讲开了列女传。

    列女传其实跟个故事集差不多,也没啥难度,刘先生自己又是研究四书五经的,所以这个列女传讲的很是没意思,基本就是照本宣科。一刻钟讲了《母仪传》里头的几个小故事,黄鹂的小灶结束,刘先生宣布下课,下午过来学作诗,然后优哉游哉走了出去。

    这边先生走了,黄鹏收拾了笔墨纸砚扭头看到妹妹兴致缺缺地坐在原位上不动态,顿时乐了:“哎呀,这是谁惹我们鹂娘了?怎么脸拉这么长!”

    黄鹂噘嘴儿道:“没什么,我就是不想听列女传,又没有什么高深的东西,我都读过几遍了,上课专门讲这个,太浪费时间!”

    黄鹏笑道:“那你觉得什么不浪费时间?”

    黄鹂想了想:“我听你们做贴经策论什么的就挺有意思。”

    一旁的黄鹤听到黄鹂的话,顿时囧了:“你说这贴经策论有意思?你说这些考试题目有意思?”

    黄鹂理所应当地说:“当然有意思了,尤其是看先生点评你们做的题的时候!我就想了,这要是也让我去做题,做完了先生给我评个甲上,多开心!”她想到此处,拍了拍手:“对了,大哥你说我要跟先生说,干脆跟你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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