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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衬衣,黑色帆布裤子,萧克羌甚至从很久不动的饰品盒里找到一条银链子戴上。他拿着摩丝焗了一会头发,又转回浴室清洗了,接着他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二十多分钟。从前,父亲总是夸奖他,英俊、有才、有能力,下属总是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要不是今天四海提醒,萧克羌几乎忘记了,自己不到三十岁,自己,还没真正爱过一次。他冲镜子里的人微笑了下,镜子里的那个年轻人,脸色苍白一脸苦笑。他伸出手习惯性地去抓他的医器箱子,又缓缓地抽回手,现在,暂时他不需要它了。
萧克羌拿着钱包,慢慢下楼,花椒微笑着问他:“要帮您备车吗?”
萧克羌摇头:“不用,我坐公车。”
就这样,萧克羌在家人的注视下,走出大门。其他人没他那么大的福气和时间,除了假日,大家都很忙。田葛必须这几个月把未来几年的规定工作做完,所以他是这个家最忙的;刘君和罗宽要陪着田葛;榔头陪鱼悦;每个人都很忙,但是似乎最应该忙的那位奉游儿大少爷,却吃着这家的零食坐在客厅追肥皂剧。他都住了三天了,还有继续住下去的意思。
“先生,等一下。”花椒喊住萧克羌,往他手心放了很大一把零钱。
萧克羌奇怪地看着花椒,花椒的脸红扑扑的:“出去后,大部分公共设施,是要花钱的,您没带徽章,没带医器,所以带一些零钱吧。”
那把零钱在萧克羌的裤子口袋里叮当作响,萧克羌觉得很是新鲜,他站在公车站排队,身后陌生的老太太叫他帮忙提一个巨大无比的南瓜,那个南瓜用网兜套着,嘞得萧克羌的手很疼。在以前他对自己的手,一直保护得很好,他这双手,现在价值八百万华塔,每年萧克羌为自己的手出很大一笔保险金。
一个基门塔的价值,萧克羌坐了四十分钟的汽车,他觉得真的便宜得意想不到。下车后,在车站附近的自动售卖器那边,他又花了两个基门塔买了一听很凉的饮料,萧克羌一边喝一边告诉自己,这就是生活。
事实上,萧克羌关于对生活的认识,很快就被颠覆了,上午九点不到的白水城,没有闲逛者,没有同龄人。萧克羌下车的那个区域,是白水城最大的办公区,除了早间发放食物宣传单的宣传员,几乎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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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条街,走到到另外一条街,萧克羌的手里存了很厚的一叠子宣传册子,甚至到后来,有人主动从他手里去接册子。
“啊,海鲜豪华套餐呢,新开的店子?小哥,看你面子,我们去吃,要给我们八折哦。”两位精干靓丽的上班族女郎冲萧克羌开着玩笑。萧克羌一脸苦笑地点头,自己竟然和派传单的宣传员如此相像吗?他扭头看下不远处,大票的身穿蓝衬衣、牛仔裤的人们派着传单。
田葛郁闷地打开衣柜,他奇怪地抓抓头发唠叨了句:“萧克羌那个家伙,为什么拿我的打工纪念服?”
是啊,这家人,田葛是唯一挨过苦的孩子。父亲去世后,他一直为了妹妹和学习四处打工,那件衣服,以前他穿了很久,他留下它是为了鼓励自己,纪念自己受苦的日子。
萧克羌终于找到不尴尬的方式了,他走到一位同样穿着的工作人员面前,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大概是因为他气质吓人吧,他抢劫了人家一半的传单,站在办公区的楼下派发着。
“你很奇怪哦。”那位小哥搭话。
萧克羌看下他:“哪里奇怪?”
“没有你这样找工作的,最起码,也要问问我吧!当然,我也确实需要帮手的。”这人友善地笑下,挺和善。
萧克羌的传单派发得很快,他站在街口不动,大票的女性上班族主动去他手里拿传单,还奉送甜美笑容一个,抄写着电话的带香味的小卡片一叠。那位小哥,叫彬彬,他和他老爸在这里开了一家茶餐厅。
“给你,喝吧,不扣你薪水,往常我要派到中午呢。”彬彬递给萧克羌一瓶玻璃瓶装的那种廉价的饮品。
“谢谢。”萧克羌接过瓶子,却没有喝,这种饮料,瓶子回收不断重新用,他接受不了。
“你是第一次来白水城吧?以前做什么的?”彬彬问萧克羌。
“恩……做音乐。”萧克羌不善于撒谎。
“哦,音乐老师吗?多高尚,为什么不干了呢?听我的,回去吧,白水城太难混了,房子涨价,失业率上涨,知道现在白领的薪金是多少吗?”彬彬这个人挺健谈。
“多少?”萧克羌挺捧场。
“五个卡逊谈,还是好集团,好企业。以前,最少拿十五个的,现在新政党不关心经济,更加关心农业。”彬彬还知道的很多。
“你,知道的挺多啊。”萧克羌也为那些企业职员的收入遗憾,要知道,他随便出个任务,上了;治疗人员超过一百的话,每次最少一万华塔,那样的任务,他一天能做两次。
“小看我,我大学生的,研究社会经济。这个社会经济是奇妙的东西……”彬彬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萧克羌看着不远处几乎耸立到云层的摩天大厦,每个大厦里都有无数的人为可怜的五个卡逊从早操劳到晚。
“给你,哎,干吗不拿,你该得的!虽然五十个小鸡(基门塔民间的叫法)少了些,可是你去打听下啊,整个大街的派发员都是这个价格。”彬彬有些着急,因为萧克羌不接钱。
“不是,那么谢谢了。”萧克羌接过钱,认真地道谢。
“你这样的,去实验下广告公司啊,或者模特公司啊,要不,许多学校也是要音乐教师的……等下。”彬彬说完,跑到一边的报纸贩卖机,买了一份《都市求职》放到萧克羌的手里。
也许萧克羌遇到了好人,也许不是,但是无论如何,萧克羌胳肢窝下夹着那份都市求职,迎着炽热的空调风,他觉得,恩,很真实,很颓废,很生活!
……
也许有 也许没有
“哥,你在开玩笑?”包四海一脸悲愤地举着手里那根风笛,他面前萧克羌抱着一把新的牙木制作的新型的钰彁(弦鸣乐器)。这把钰彁是根据萧克羌的身体特点制造的,虽然现在萧克羌对乐医工作没兴趣,但是,追求医器的脾性是无法改变的。
“不重,好带,轻轻一拿就出来。”鱼悦实话实说。
“他的那么大,我的这么小。”包四海快气哭了。
“我当年还花了全部家产买了呢,知足吧,鱼先生的医器花钱都买不到的。而且你的身体现在的条件,气鸣医器的确适合你。”
这是,早餐上的一个小插曲,萧克羌得到了礼物,包四海也得到了,虽然他很悲愤地接受。包四海坐在椅子上气哼哼地喝汤:“你们还笑,你们会后悔的,真的,要是哪一天我被人暗害了,我保证,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你这个贼眉鼠眼的样子,谁会暗害你,你不害人就不错了。”榔头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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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榔头现在这样说四海就冤枉他了,现在咱们四海,个子长高两厘米,皮肤也是细白的,凹下去的五官圆润后,虽然不属于很漂亮的人,但是也属于很可爱的孩子啊。
“哼,每天我上学,总有个疯女人拿着一把剪子跟着我,昨天还差点刺伤我,吓死我了。”包四海气呼呼地说。
现在,他终于成功地把大家的眼光吸引住了,一家人很关切地看着他,这叫他很感动,于是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啊。后来有辆车,下来很多人,把她带走了。”
那群人还是不放心,问这,问那。鱼悦却停下手里的餐具,一言不发地看着蹭饭的奉游儿,奉游儿抿下嘴巴,冲他点点头:“昨天,好像是阿姨,跑出来了。”
鱼悦不发一言地缓缓上楼,留下一桌子刹那安静的人。
云倾童到底疯了没有,她说自己疯了,她大叫着:“我疯了,我疯了!”
随景深难得地来到后院,他在等着医生的诊断,随伯禄坐在一边多少有些哀叹的意味,他看上去更加的老了,头发完全的白去,老年斑延伸了出来。
“老爷,十四少回来了。”还是那位老仆,他带着惊喜的语气冲进来。
随伯禄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随景深也觉得分外的意外,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十四?知之?”
“是,十四少,正往这边来呢。”老仆指着身后。
榔头和鱼悦坐在家中的小型花园车上,随家实在是太大了,从大门到后园,步行需要很久。
“哇……去……哇去……真是,太,太他妈的大了,厉害,你还真是大少爷,正宗的大少爷。”榔头站起来四下看着,这一路上,无数的人冲这辆花园车行礼,这些人穿得很古典,这叫榔头有了一些穿越时空的感觉。
鱼悦没说话,脑袋很乱,但是,无论如何,他该回来看一下,从进门开始,他就有些动摇,这一路上,越向里,心情越难受。这里还是老样子,依旧那么沉闷、古旧。味道依旧像他小时候一般,到处泛着腐朽的味道。
“知之,你回来了?”随景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慢慢从花园车上下来的儿子。
“来……看看,早上四海才告诉我,所以就来了。”鱼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随伯禄从一边走过来,表情沉重:“你妈,你妈一直情绪不太好,这段时间,更加的不好。”
鱼悦点点头,看下不远处站在院门口的随知暖,她一脸冷笑地看着他,她笑容里鱼悦竟然能看到一些略微带了报复的快意,还有一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
鱼悦慢慢跟着随伯禄他们来到那个熟悉的后院,院里那座假山还在那里,小院里的几只老鹤依旧在小池子里啄来啄去,见到生人,并不害怕。鱼悦熟悉这里,他所有有关痛苦的记忆大都来自这里,有时候他总是这样提醒自己,过去了,只是小时候,父母生了你,就不错了。不该恨的,不该的,都过去了。
老鹤叫了几声,挣扎着想飞,由于翅膀被精心地修剪过,所以它只能飞到假山上,那个形象没有什么优雅可言,最多像了扑腾上藤架的公鸡。鱼悦呆呆地看着那几只老鹤,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回来了?”鱼悦回头,却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她是如此地苍老,如此地憔悴,她的面色甚至还不如带着羞愧神情躲在随伯禄身后的随家老太太。
“我……来看看您。”鱼悦看着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回来做什么呢?我的知意没有了,我的孩子丢了,我的心肝没了,他们说我疯了,其实我觉得疯了好,要是我没疯,我怎么看到你这么生气呢?”云倾童有些颠三倒四。
鱼悦没有说话,他看着她。小时候,她曾经是唯一能给他温暖的人,虽然后来他发现,那只是为了堵众人的口。他知道,自己是个垃圾,是个累赘,是这个女人的污点,全世界,也许她最恨的就是自己,可是她就是没办法说,因为他是她的亲生子。
“我早告诉知意了,你就是个灾星,你就是个瘟疫,你浑身都是污秽,他就是不听我的。”云倾童伸手抿下鬓角的乱发,很显然没有成功,因为有更多的乱发掉落了下来。
鱼悦想过成千上万次他们母子相会的场景,但是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出来,鱼悦看着她,她是他的妈妈,于是,他说:“我知道,在我聋了的时候,您并不避讳我,您每天都带着微笑的表情告诉我,去死,去下地狱,您喊我恶魔,喊我灾星,我都能听到。”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互相看着着,眼睛里流露着巨大的震惊,无论如何,他们最多俯视他,而那个女人,是这个孩子亲生的妈妈不是吗?
“我没有错啊,我什么都没做错,我为随家生了孩子,我的知意很争气啊,知道吗?那个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每个人都羡慕我,嫉妒我,恭喜我,知意就是我的太阳,后来有了你(云倾童的语气转换得很可怕),当时我在坐月子,鉴定完后,所有的人都走了,我的丈夫再也不进我的门,我的婆婆对我冷嘲热讽,妯娌们看着我幸灾乐祸,我做错什么了?知道吗?当时我抱着你嚎啕大哭。我整整哭了一天一夜,随家却没半个人来安慰我。我只是生了一个没才能的孩子,却像掘了老随家祖坟一样……”
随景深越听脸色越黑:“倾童,你生病了,进屋吧。”他在努力压抑自己,在这个孩子面前,他不想再做任何令他不愉的事情。
“叫她说吧,能够发泄也是好的。”鱼悦这样说。榔头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走过来,拉着鱼悦离开,鱼悦却一脸平静地摇头。
云倾童露着笑意,畅快万分的样子,她甚至用优雅的姿态坐在了院子的仿古椅子上,这倒不是做作,她原本就是这样生活的:“原本我也是爱你的,真的,也许你不相信,可是,我生你,养你,看看你给我带来了什么?简直没一件好事情,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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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掐过了,经常,那个时候,虽然还小,可是,还是有记忆的,后来哥哥发现了,就去哪都带着我,害怕你伤害我。每次您掐完,哥哥都哭着和我道歉。虽然我不懂为什么哥哥要道歉,但是我挺高兴的,真的,每次您掐完,哥哥都会陪我很久。”鱼悦像闲聊一样坐到她身边陪她聊天。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你知道吗?”云倾童四下看着万分紧张,她到处找着什么,她先是在花园里翻腾,接着跑进屋子,不久,她竟然拿着一把剪刀跑出来,周围的人有些紧张,随景深想去夺那把剪子,鱼悦却冲他们笑了下:“没事,她不会做什么的。”
果然是那样的,云倾童跑到鱼悦面前很认真地叫着,就像个慈母:“吱吱啊,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知意是妈妈的一切,妈妈不能失去知意,随家不能没有知意,吱吱啊,一会进去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要点头,记得吗?要点头!”她一边嘱咐,一边要再次,再一次地去剪鱼悦的头发。当她伸出手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
“孩子?你的红痣呢?你那个漂亮的记号呢?你出生的时候,他们还说呢,多好看的孩子啊,还带了记号呢,怎么也丢不了,走到哪里也能找到。”她很认真地看着鱼悦问。
“是啊,哪里去了呢?其实,真的……丢了呢。”鱼悦叹息了下,站起来,伸出手,慢慢地从她手里拿过剪刀。
“您别着急,知意没丢。”他拉着她的手慢慢向屋里走。
“真的?”
“我看到他了,没丢。”
“又骗我的,都骗我……”
云倾童嚎啕大哭,鱼悦伸出手,拿出手帕,慢慢帮她擦眼泪:“真的,没骗您,我去帮您找,找到了,我就告诉他,他有个全世界最爱、最爱他的妈妈,他的妈妈为了他,都急死了,所以,您不要难过,我保证,一定好好地带他回来,他还小,只是赌气了,就没回来,也许是迷路了呢?安心,您在这里等着,别伤害自己,也……不要去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