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 _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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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 _桐华-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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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急道:“你怎么一点不怕呢?你知道不知道皇兄在朝堂上接到圣旨时,脸色瞬间一丝血色也无,可嘴角还要带着丝笑听底下百官评议此事。”
  他话音未落,我向他指了下外面,十三忙回头请安。珠帘外的胤禛静立不动,隔着一颗颗翠绿的琉璃珠,他的脸模糊不清,只有冰冷的视线锁定着我。半晌后他缓缓伸手拨开珠帘,眼中掠过恨,怨,不敢相信,我心中剧痛,不敢再看他,看向窗外,心中一遍遍默念着‘相爱容易,相守难,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只听几声‘喀嚓’声后,清脆悦耳地珠子砸地声音,轻重不一,嘈嘈急雨,切切私语。嘈嘈切切错杂,一粒粒,一串串纷纷而落。半晌后方寂静无声,只余一地翠珠。
  胤禛站在残破的珠帘旁,手中仍握着几截珠帘。刚才的欢快响声越发衬得此时死一般的压抑。胤禛把手中的珠帘随手扔到地上,又是几声清越的声音,伴随着满地溜溜滚着的珠子。
  他忽地大笑起来,扶着门框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后方止住,依旧带着笑问:“你这么多年究竟做得是什么功夫?既然要嫁老十四,当年又何必抗旨?既省了我的心,自个也不必遭那么多罪。”
  低头静立一旁的十三低声惊呼道:“抗旨?”胤禛笑指着我,对十三道:“我一直未对你说,她被皇阿玛罚到浣衣局就是因为不肯嫁给老十四。”十三凝视着我,眼中敬佩哀悯错杂重叠。
  我垂目靠在榻上一动不动,胤禛紧走了几步,坐在我身旁托起我的脸道:“朕既能命老八休了福晋,也就能让老十四娶不到你。”我淡笑了下道:“不遵遗诏的罪名可非同一般,落在他人眼里立即增了口实,你既能不把这道遗诏放在眼里,那其它遗诏也可以……”十三阻止道:“若曦!”我在舌尖的话忙吞了下去,可胤禛唇边的那丝笑已经消失。
  我轻叹口气道:“自古皇帝最怕自己旨意得不到尊重,如果你如今公然不遵照圣祖皇帝的诏书,那将来子孙就有例可循,置祖宗家法于何地?就是眼前还有满朝文武悠悠众口。”
  胤禛盯着我笑叹道:“你的聪明和辩才都是拿来伤我的吗?”两道目光宛若利剑,刺在心上,疼痛难忍,我弯着身子道:“我们如今一直在彼此伤害。当年在浣衣局时,虽隔着重重宫墙,我心里却满是对你的恋慕心疼思念,如今虽日日相对,我却渐渐在怕你,甚至当我想起……想起……我会恨你。你如今对我也是恨意重重。我不想有一天最后只余彼此憎恨厌恶,我不能想象那天来时我该如何面对,所以才想离开。胤禛,放我出宫吧!”
  胤禛默了半晌道:“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回到以前。”我摇头道:“没有人能回到以前。玉檀死了,孩子没了,十三爷囚禁十年,你从五十一年后过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日子,这些都横在我们之间,我们不可能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且我永远不可能做到对八爷他们不闻不问的,我搁不下!”
  胤禛静坐了会起身向外行去,他身子直挺挺地从残破的珠帘中穿过,又是一阵‘叮咚’之声,声未绝,人已消失在帘外。
  十三和我对视半晌,我道:“你去陪陪他吧!”十三轻叹口气,瘫坐在椅上道:“皇兄现在肯定不愿意见我。这次能替你和十四弟通传消息的人除了我再无可能有别人。皇兄虽未追究,可心里肯定对我有气。”
  我道:“对不起!”十三苦笑了下道:“我若知道十四弟手中是一道赐婚圣旨,只怕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你的。”我道:“我自个也未料到,我以为他有可能有准我出宫的旨意,现在想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十三猛地坐直身子,喜道:“你不愿意嫁十四弟?只要你不愿意,此事还有转圜余地。”我默了一瞬道:“我是不愿意嫁他,可如果这样能让我出宫,我愿意选择这个法子。何况,这只是个名义上的事情而已。”十三叹口气,跌回椅中,喃喃自语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呀!”
  第十一章
  几天后,胤禛仍旧无动静。十三来看我时,我问他:“皇上究竟想怎样?”十三叹道:“我也不知道。毕竟这是让他把自己的女人拱手送人,皇兄怎么受得了?”说完复叹着气离去。
  何太医每日都会来依例诊脉。今日他诊完后,笑道:“好多了,再服两贴药,就可以停药了。”说完就欲起身告退。我示意一旁的巧慧出去,对何太医道:“我如今究竟是什么状况?”何太医道:“就要好了。然后就是日常调理保养。”
  我道:“我不是问这次的病,我是想知道我究竟还有多少时间?”何太医沉吟未语,我又道:“请告诉我实话!病人有权知道自己的病情,大夫也有责任如实告知病人。”
  何太医轻叹口气道:“这一年多的相处,也知道姑姑不是一般红尘中人,只怕生死早已看淡。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诊脉时说过的话,若一切遵照嘱咐,可保十年无虞。”我微一颔首,何太医接着道:“如今已过去一年多,本应还剩八年多。可今日我只能说如果一切都好的话,也只能有三四年的了。”说完后低垂着头。
  我笑道:“何太医不必如此。我实在不是个好病人。此事皇上可知道?”何太医道:“皇上未问起过这事,我也……我也没有敢说。”
  我笑了下道:“这一年来多谢何太医细心治疗,若非太医,我只怕……”何太医起身行礼道:“为医者本份,只恨自己医术低微,不足以解姑姑之疾。”我摇摇头,何太医又行了个礼后,转身退走。
  梅香和菊韵众人看我的眼光都带着怪异,巧慧噘嘴嘀咕道:“他们这是做什么?”我喝尽手中的药道:“你不问问怎么回事吗?”巧慧递了茶盅给我漱口,“这有什么好问的?若非小姐,这宫里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的。小姐和主子一样爱的都是个自在,自然还是出宫好。那天夜里我寻到小姐时,险些被小姐吓死,脸惨白,双眼直直,嘴里不停地叫‘姐姐’,走来走去却只是在地上绕圈子。后来,何太医来看小姐,只叹道‘病能不能好,在她自个心里。她若不想好,就是华佗遍鹊再生,也无能为力。’我当时哭了又哭,小姐却只是睡,后来幸亏十三爷来,小姐这才一天天好起来。”巧慧说着,声音已带了哭腔,她指了指窗户外的蓝天道:“小姐不想再隔着紫禁城的宫墙看这些了。”
  我搂着巧慧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跟着我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从小到大只怕还没这么受罪过。”巧慧摇头道:“小姐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将近二十年,巧慧进来了,才真正明白小姐这些年受的罪。只要小姐觉得好,我怎么样都是开心的。”我点点头。
  话音还未落,胤禛从帘外快步而进,巧慧刚要请安,胤禛脸色平静无波,嘴里却喝道:“滚出去!”巧慧大惊,满脸惊惧地看向我,我向她微一颔首,示意她赶紧出去。
  胤禛凝视着我,太阳穴突突跳动,半晌后一字一顿地道:“朕终于明白你为何如此放不下老八了!明白你为何让他提防我;明白为何他在太庙前罚跪,你就在佛堂相陪;明白朕一伤他,你就要来伤朕。”
  我盯着胤禛深黑冰冷的双眸,终究让他知道了,“九爷说的吗?”胤禛道:“朕多么希望这次是老九做的,可不是!是老八亲口告诉朕的。他一字字告诉朕的。他教你骑马,他送你茉莉花,你自打进宫时就戴在腕上的镯子也是他送的,你们在草原上牵手一同看过星星,一起赏过月亮,他抱过你,吻过你,你们有过盟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叫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胤禛俯下身子,紧盯着我道:“不要说了?老八给我细细讲述这些的时候,我心里一遍又一遍在怒吼的就是这句话,可我却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听着,我是什么感觉?我是什么感觉?”
  他抬起我的头,“看着我!若曦,你瞒得我好苦!为什么要让他对我做这件事情?让老八一刀刀刺到我心口,而我只能微笑着静坐着由他一刀又一刀的捅。为什么你当年非但不告诉我,还故意默认我对你和老十四的误会?为什么?原来自始至终都是老八!‘定不负相思意’?”
  他把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道:“你知道它有多痛吗?你让老八如此伤我,你怎么忍心?”
  我泪珠涟涟,心一点点碎裂成粉末,欲要抱他,他推开我,走离几步道:“不许你碰朕!从今日起,朕永远不想再见你!他们休想再让朕难过!”说完,一步一晃地蹒跚而去。
  我跳下榻,赤脚紧跑了几步,手刚触及他衣袖,却又犹疑顿住,他的衣袖从我指间滑过,我扶着门框,目送他一步步远去,身子如抽去了骨架般,瘫软在地上。我既然决定要离开,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从此后他不再惦记,心上再无我,无爱则无痛!
  嘴里不停地喃喃念着:“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一遍又一遍,唯有如此才能阻止自己追上去,才能让自己不在这巨大的痛楚下立即灰飞烟灭。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小姐,东西都整理好了。您还要再查查吗?”我微微摇了下头,我真欲带走的东西都在身旁的小包中,别的不过是身外之物,有或没有无差别。巧慧道:“那我就吩咐太监们把东西都搬上车了。”我点点头。两个太监进来搬东西,发现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都是一愣,年长的一个陪笑问:“福晋就这么些东西要拿走吗?”巧慧道:“就这些了!”两人遂搬起东西向外行去,一面对外面候着的太监道:“都散了吧!就这些东西。”
  承欢指了指周围的东西道:“这些全都给我了吗?”我笑说:“你若愿意要,就留下。若不愿意,怎么方便怎么处理。”
  十三进来,默默打量了一圈屋子,眼光又落回我身上。我起身道:“可以走了!”十三微一颔首,向外走去。
  周围太监打着灯笼,我牵着承欢,巧慧抱着包裹,跟在十三身后默默而行。行到马车旁,承欢几个快步就要跳上马车,十三拦着她道:“阿玛和姑姑还有话说,你先和巧慧坐一辆马车,回头再让你过来。”承欢扭着身子看了我一眼,估摸我不会帮她,遂一点头,快步跑向另一辆马车。
  我回身凝视一圈还在黑夜中的紫禁城,整整十九年,我在古代的生命一直被它占据着。本以为离开的那天,我应该是快乐的,可现在才知道,竟然无一丝快乐。目光投向养心殿,心紧紧揪着,一波一波的疼痛,猛一扭头上了马车。
  十三吩咐道:“走吧!”车轮滚滚,我离他越来越远了。按耐半晌终究没有忍住,掀起帘子向外望去,内心求道,让我再见你一面,就一面。只有冰冷的红宫墙,琉璃瓦,汉白玉栏,还有沉寂的黑夜。
  紫禁城逐渐隐入夜色中,我犹身子探在外面,十三轻拽了一把我道:“外面风大,吹久了不好。”我再深深盯了一眼那已看不清楚的紫禁城,缓缓缩回了身子,十三默默瞅了我半晌,叹道:“你忘不了皇兄的!”我回视着他未说话。
  十三出了会子神道:“我以为你们能相守到老。而不是如我和绿芜一样相忘于江湖。”我道:“我们之间也有太多的鲜血人命,如果不离开,也许还会不停地有,我没有办法面对。”
  十三侧身取了一壶酒两个小杯子,向我晃了晃,我问:“怎么不备多点?不是最不耐烦拿着小杯子唧唧歪歪吗?”十三笑道:“年纪不饶人!如今还是浅啄慢饮的好。你以后喝酒也控制着点,一两杯活血,多了你身子可受不住。”
  我点点头,接过酒杯与十三轻碰一下,一仰脖子,一干而尽。十三笑骂道:“才说完,就又这么喝!”我把玩着酒盅未语,心中很想大醉一场,却只能强忍住。
  十三一点点饮着杯中酒,我道:“你自个留心身子。”十三轻‘嗯’了一声。从贝勒府中第一次相见到如今分别在即,间中已是悠悠二十年时光,一幕幕迅速从脑中闪过,千言万语,到嘴边却无话可说,最后只慢慢说了句:“被你强带出十爷府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事。”十三温柔地看着我道:“也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事。”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侍卫叫道:“十三爷!”十三诧异地掀起帘子,探身出去,一面问道:“怎么……”声音噎在口中,只是定定看着外面。我纳闷地挑起窗帘,霎时呆住。一身竹青长袍的八阿哥牵马立在路侧,静静看着我。晨曦的微光,给飞扬舞动的衣袂渡上了一层淡淡金光。
  直到十三跳下马车,请安道:“八哥怎么在这里?”我方反应过来。允禩水波不兴地道:“我来给若曦送行。”十三淡淡道:“不敢劳八哥大驾!我们还要赶时间,八哥请回吧!”
  我跳下车对十三微笑了下,径直向八阿哥走去。背后十三轻叹口气,吩咐众人避开。
  两人默默相视了一会,我向他裣衽一礼道:“多谢!”他一直面无表情的容颜上忽地绽出一丝笑,“我有自个的私心。”我道:“若不是为了成全我想离开的心思,你永远不会这么做的。”
  他道:“遵化温泉极好,对你的腿疾有益,风光也很是秀丽,十四弟肯定会对你至好,只望你善待自己。既然决定离开,就该斩断一切。‘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静默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十四爷吗?”八阿哥淡淡笑道:“此生已尽,没什么好说的。”我道:“你照顾好自己。”他微眯着眼睛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我的心思你大概都已明白,既然明白,就能理解,那也无谓伤感。”
  他凝视着我,伸手轻拍了下我头道:“去吧!”我直直盯着他,一动不动,心中明白这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面了。当年那个身穿月白长袍,面若冠玉的男子从屋外翩翩而进时,我怎么都没想到我们以后的故事。前尘往事在心头翻滚,强忍着泪向他行了个礼,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又猛然回身快跑到他身前,抱住他,眼泪终究滚滚而落。
  他僵了一下,缓缓伸手环着我,默默拥了会我,轻拍着我背道:“把紫禁城忘了,把我们都忘了!”说完推起我,抽下我身上的绢子替我擦眼泪,一面笑说:“做新娘子就要有做新娘子的样子,怎么哭哭啼啼的?赶紧过去吧,十三弟快要忍不住了,他如今是只‘笑面虎’,真激怒了他颇为麻烦。”
  我点点头,两人默默凝视着彼此,十三在身后叫道:“若曦!”我向八阿哥一笑,他向我微一颔首,我转身快跑着而回,匆匆跳上马车,嚷道:“走吧!”
  蜷缩着身子抱头静坐了半晌,突然身子一抖惊觉过来,赶忙挑起窗帘,探出身子向后看去,一人一马立在空茫茫的路旁,身影已经模糊,只有巨大的悲凉孤寂隔着这么远,依旧压得人心口痛。
  他送走的是我,也送别的是曾经的自己。他用淡然疲惫的目光,将曾经因他沸沸扬扬,以后无他依旧沸沸扬扬的尘世关在了门外。世人再如何评论,他已完全不关心。
  终于消失隐没,我仍旧呆望了半晌方才慢慢缩回身子。十三脸色很是不好看,瞪了我一眼道:“你怎么跟个泥人一样,一点气都没有呢?我一直提防着九哥,可千算万想都未料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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