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垠 上: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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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无垠 上:白驹-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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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个习武者都明白,只要是空隙,无论有多细微,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在高手对招中尤其如此。

  幸好这并不是以命相拼的比试,也并非高手对决。

  易辰霜却因为这空隙不得不顺势接招还招,霎时三招已过。

  七夜却没有停。

  易辰霜缓过劲来,伸手截住他的手,顺势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以内力相阻,硬生生将攻势停下。

  “二十招已过。”他道。再打下去也已没有必要。

  此时的七夜已是大汗淋漓,气喘连连,面色发白。

  方才那忽然从对方眼前消失又从其它方向出现其实是将内力凝结起来一次发出,以使速度瞬间提升,对内力的消耗自不必说,虽然约了七日一战,他的内力实则并未恢复到十成十,刚刚那种用法对身体显然是不小的负担。

  “这是你师傅教你的?”易辰霜可不认为他自己能想得到。事实上对于有些人,通过长时间严苛的训练,不需要刻意集中内力便已经可以达到方才那种速度。若是那样的人,易辰霜倒反而能闪避自如。

  七夜没有作声。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打横将他抱起,道“我送你回去。”

  “等等!”七夜指了指一边的草地,“我只要休息一下,我自己回去就行。”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这一刻,他竟似完全忘了从前在那地方做过的事。

  易辰霜将他放下,开始有些后悔,早知他会这么认真便不会约他一战,好不容易救活的人,要是因为这样而有什么差池,易恩面上也过意不去。

  “呆会儿让傅大夫来看看。”他道。

  两人在草地上坐下。

  傍晚的风在林间穿越,吹拂过他们的面颊。

  半晌,七夜低声道:“方才那个,我师傅早就教过,今日我却是第一次成功。”

  这种方法,即便知道要点,不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也不可能做到。

  易辰霜挑了挑眉道:“你的要求可以随时兑现。”虽然他实在料不到那人会赢,对于要求这一类东西却最是无所谓。

  一个人想要的东西,无非那么几样。

  “现在。”七夜轻声道。

  “现在?”易辰霜点头,“说吧。”

  “我想在城中谋份差事。”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道:“原因?”

  “原因就是,我已无家可归。”七夜望了望林间若隐若现的落日。

  他已无家可归,他需要一个栖身之地,踏雪城虽救了他却不可能毫无理由的供养他,想要在此呆下去就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易辰霜道:“城中并不缺人手。”

  “是吗,”七夜抬头,“那就算了。”

  “别的要求?”

  “没有。”

  易辰霜沉默半晌,道:“若我不收留你,你有何打算?”

  “另找一处清静的地方,没有人。隐居山林吧。”反正他已无法以真面目在江湖中出现,他对江湖纷争本也没兴趣。

  “山林?”易辰霜顿了顿,“此处就是山林。”他回头道,“我的书房缺一个打扫的,院子里缺个花匠,你干得了么?”

  七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没有闲差事么?”

  “这两个地方向来是我自己整理的。”

  “为什么?”

  易辰霜没有作声。半晌,才开口道:“我不喜欢……别人随意进出我的书房。”

  “那为何又……”

  “谁让我输了呢。”易辰霜的声音依旧毫无情绪。

  沉默。

  半晌,七夜轻声道,“多谢……抱歉……”

  “什么?”易辰霜随手扯了一根草。

  “多谢你救了我,抱歉还没道过谢。”

  “救你的是易恩。”

  “都一样。”

  受了别人的小恩惠,道谢很容易,而一旦受了大恩,“谢”字却反而不容易出口,并且永远显得有些轻飘飘不够分量。

  大恩不言谢,确是如此。

  易辰霜将草茎塞进嘴里,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些异样的情绪。这个人在谢他?然而在此之前他根本还以为这个人同易恩小时候捡回来养的小猫小狗没有太大区别。他至今对这个人所做的一切也并非基于关心而只是以此打发无聊罢了。

  他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第十章

  日暮西山。

  落日的余晖染红天边的云彩,也染红眼前这条路。

  此道通往全州。

  道旁有座茶棚,棚中是三四张老旧的榉木薄板桌,几条长凳,只有一个伙计里外张罗。

  还有三位客人。

  全州地处湘桂走廊,是天下闻名的商货集散地,南来北往的商贩可谓日日络绎不绝,这条路自然也是时常热闹非凡。

  然而今日午后,却总共只来了三个客人,不仅如此,茶棚前后百丈之内,莫说人影,连只飞鸟也看不见。

  这三人午时起便坐在这里,要了一壶酽茶,一碟干炒花生,一直坐了两三个时辰。

  奇怪的是这三人坐了这么久,却一句话也没说。

  那伙计不禁又望了他们一眼。

  桌一边坐的是一对漂亮的双生子,着一身暗朱色短打,黑布靴,黑腰带,黑发带,短打本就不是有钱人的装束,何况料子也只是粗布,两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剥着花生,却只是剥,一粒也未吃。他们对面那位却一袭白衣,罩一件暗朱直身外衫,外衫襟口袖口饰着金边刺绣,一看便知是好料子。他的面目却看不清,因为下半张脸用一方暗朱布巾蒙住了。自一开始起,他便这样坐着,一动不动,面前的茶水也一滴未沾。

  这样三个人坐在这里,实在令人觉得有些古怪。

  正在此时,路前方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随着马蹄声渐近,一方白底黑边大旗跃入眼帘。

  ——“青河镖局”。

  趟子手在最前方举旗开道,身后左边是一个看来孔武有力的大汉,紫黑面膛,目有精光,大约是镖头。右边两个镖师,之后是左右共十几个骑马人护着几辆镖车,车上装了几口黑漆大箱,最后是押尾镖的几人。统共算起来,这一行约有二十来个人,不论是镖头镖师还是伙计,看起来武功俱都不弱。

  这一行队伍自茶棚前过去。已是傍晚,再赶些路到镇上便有客栈投宿,没必要再在此地停下歇脚。路过茶棚时,那位似乎是镖头的大汉瞥了一眼棚中的三人。

  蒙布巾的人恰巧也瞥了他一眼。

  待队伍过去,蒙布巾的那位终于开口,说了这两三个时辰以来的第一句话:“青州无梦山庄,果真好大的手笔。”他的声音低沉冷然。

  “那是自然,这一路上除了给镖局的保银,上下打点也费了不少钱吧。”双生子中的一位也开口道。

  没有人再接话。

  如此又过了半炷香光景,天边的落日只剩下半个了。

  蒙面人重又开口道:“这一趟镖,对外声称走的是明镖,其实青河镖局押着的,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哦?那真正值钱的东西又去了哪里?”之前那位短打少年道。

  “真正被押的,还是在这路上。”蒙面人眯了眯眼。

  另一位短打少年道:“无梦山庄声称这趟镖交由青河镖局,并且随镖的是点苍音尘道长座下大弟子徐子通及其结拜兄弟江湖人称‘多情索’的皇甫昶,其实这两人连同真正被押的东西,根本没在方才的队伍中,青河镖局只是幌子。”

  “如此一来,其一,听闻徐子通和皇甫昶的大名,一般山贼劫匪绝不敢动这镖,其二,即便有些能耐的行家来劫镖,不知道这层内幕朝着青河镖局而去也只是扑个空。无梦山庄这个算盘打的还真是响亮。”蒙面人接口道。

  “不仅如此,他们还大大方方地走官道,无论是青河镖局还是徐子通二人。而且双方之间其实只隔了半炷香光景。”蒙面人起身,伸了伸手臂,叹道,“方才坐的太久,好歹能活动一下筋骨了。”

  道前不远处,两个骑马人渐渐出现在眼前。

  两个短打少年也站起身来。

  “即便有人扑空以后想到去搜寻徐子通二人,也必会以为他们走的是些岔道小路,谁又能想到这第三层。”一位少年道。

  “此外,这一路上他们投宿的客栈旅店俱都在无梦山庄名下,甚至路边歇脚的茶棚中也都是无梦山庄的人,这准备,未免有些太周到。”蒙面人道。

  “所以说我们若不出手,岂非太对不起他。”另一位少年伸了伸懒腰,就在这伸手的一刻,他腰中的剑倏忽起出,剑光流星般划过那茶棚伙计的咽喉!

  伙计应声倒地。

  他收回剑,三人缓缓走出了棚子。

  落日的余晖罩住了他们。

  远处来的两人停下了马。

  “借过。”左边马上一位褐衣人沉声作揖道,他面貌端正,身形清瘦,说话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显出些不耐烦。

  三人毫无反应。

  右边马上的黑衣人则要魁梧些,右手持剑,背后背了一个黑色包裹,从形状看包的是个长方形盒子,他的手掌又宽又平,指尖发秃,手上功夫显然已很了得,他对着三人恭声作揖道:“三位兄台可否让条道。”

  “不可以。”蒙面人道。

  马上两人面面相觑,黑衣人道:“若是道上的朋友,能否通报一声名姓?”

  “不能。”

  黑衣人顿了顿,又道:“这里有张银票,可以去前面镇上的六福钱庄兑一千两现银,就给朋友们买酒喝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互相卖个面子,日后见面也甭忘奉茶倒酒,攀个交情。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呐。”

  这番话面面俱到,应对得体,用的都是道上的行话,显见是个老江湖。

  蒙面人却道:“你既已知道我们是什么来路,应该也知道一千两只能打发要饭的,你看我们,难道像是要饭的么?”

  “何况六福钱庄中究竟是银子还是陷阱,实在很难说。”一位短衣少年淡淡笑道。

  双方沉默。

  一阵风过。

  就在风吹草动的一瞬间,双方都已骤然出手!

  褐衣人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条两丈来长的链状兵器,精钢打造的链身在空中霎时舞得呼呼作响,光如匹练,仔细看去链头却是一个套索——“多情索”皇甫昶!

  那么黑衣人便是徐子通。

  两个短衣少年前后夹击皇甫昶,另一边,蒙面人与徐子通刹时已过数十招。

  徐子通接招出招间不由暗自心惊。他行走江湖十五年,大大小小的场面实已见过不少,却从未遇到过出手如此之快的对手!

  不仅快而且狠,气势如疾风般顷刻而出,毫无保留,也丝毫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好似不但不把对方的性命放在眼里,连自己的性命也毫不在意!

  一旦开打,心中便只有将对方打倒的念头,其他都已不重要——此人若非“武痴”,便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战斗傀儡!

  这样的打法,若非已将性命置之度外,世上又有几人能与之全力相拼?!

  另一边,皇甫昶也不再感到轻松。“多情索”在江湖中虽非一等一的武器,却也颇有一翻声名,精钢制的链子可当鞭使,出招的同时寻觅机会将对方套住,索套处制有倒刺及机簧,一旦套住对方便即刻收紧,将对方牢牢困住,此时若想逃脱非得生生撕下一圈肉不可,故此得名“多情索”。这件武器他已使了至少十年,无论是技巧还是经验都已相当成熟,然而此刻在这两个身形迅急如闪电的少年面前,这索套竟似是麻绳做的,丝毫显不出威力。

  这三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然而,不论他们是从何而来,这批货端不能有一丝闪失。

  徐子通忽然收手,凌空一个急翻身,倏忽倒略两丈,稳了稳身形,对着那蒙面人作揖道:“这位朋友,我有些想法,不知你是否愿闻其详?”

  蒙面人道:“说。”

  徐子通道:“你既能知晓我等的行踪,便也该知道这趟镖的镖主是怎样的角色。恕我直言,你等若是动了这镖,立时会成为白道的通缉对象,不出三日,从中原至江南,蜀中,东南,西南,甚至漠北,所有黑市悬赏榜上也都会出现你们的大名和画像,届时,被黑白两道的一流高手追赶的滋味——想必不太好受。”

  蒙面人冷冷道:“说出这种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认输了?”

  徐子通没有作声。

  蒙面人道:“多谢你的美意,只可惜——我们最喜欢的,便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五十万两!”徐子通道,“刚刚的价码提升——五十万两!足够你们三人分了!”

  蒙面人停住了,没有说话。

  暮色四合。

  整个落日都已沉入大地。

  两匹马立在道旁。两个短衣少年抚了抚它们发亮的鬃毛。

  “好马。”其中一个道。

  旁边一位蒙面人,望了他们一眼,“可以了,叫仁贤院的人来收尸吧。”

  风中有些微血腥味。

  夜色渐浓,风已凉。 
 
 
  第十一章

  七夜正式开始在城中做杂役,他的差事的确可算是杂役,何况在这城中,除了易辰霜,人人都是仆役。

  他也有机会进易辰霜的书房。

  这书房却出乎意料的大。东侧墙是六幅占满整面墙的画,是前朝画圣卢有林的的真迹《钟山雪霁图》六局部,靠墙一方长案,案两边各一盏大雁纹镶青金铜灯,案下是紫檀雕花描金长柜,足有一丈长,再往前便是黑漆书案和椅子,擦拭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案上有些纸墨,七夜看了一下,纸是京西老字号“长白轩”的上等生宣,莲叶形砚台是端州“同福瑞”的名品,笔是湖州“四季笔坊”定制的,另有一件黑釉洒金碎梅笔洗,一幅半尺来高的象牙小屏风,象牙雕的部分与木框间用木轴定住,可以旋转。木笔架是与屏风成套的木料和花纹,一方小小的笔搁竟也是与笔洗成套的黑釉洒金碎梅纹。靠北墙是一个供累时歇息的紫檀矮榻,旁边是香几和花架,种的不知是什么,只长叶子不开花。房内居中是个乌木多宝柜,七七八八陈列了些古玩玉石,七夜并不太懂。多宝柜往西便是书架,共有七八排,收纳的是平日里比较常用的书籍,最西侧是一扇偏门,通往书房隔壁的藏书馆,那地方却有专人打理。

  书房很干净,若此地一直是易辰霜自己在打扫的话,七夜大约可以理解为什么他总是空闲不多——每日需处理的事务本已够多,居然还要留时间做杂务。

  在这一刻,他已决心做一个好杂役。

  他的差事便是每日打扫一次书房以及打理院间的花圃。

  他当然干得很不错。他心思本就细,手脚也利落,也不是大字不识的粗人,他将书的排列次序一一记下,易辰霜有时候随手把书放在书案上,榻上,他便将它们放回原位,其他的东西日日擦得一尘不染,花圃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切的一切显示,他不是个生手。

  易辰霜坐在案边,手中拿着书,眼睛看的却是一直在一边默默忙碌的七夜,他甚至知道主人在书房中最忌被打扰,一举一动几乎毫无声响。

  易辰霜看了一阵,开口道:“你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

  七夜笑了笑,“那是自然,过去我可是什么都干,洗衣煮饭,砍柴打水,洒扫,栽种,缝缝补补,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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