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麽要对人好?
要是盛世尘没对他这麽好,他或许也不会。。。。。。
盛宁呻吟了一声,半天都憋著气儿,快憋死了。
脸上发热发涨,盛宁一手盖住眼。
走又走不得,留又留的难。
不见难过,见了更难过。
怎麽办?
这段心情,要怎麽放下?怎麽割舍?
真正是剪不断,理还乱。
倦意浓重,盛宁的脑子却清楚起来。
盛世法给他上药的时候,没觉得那种薄荷的凉意。
里头是不是搀了别的药?
为什麽这麽困?
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有无奈,有叹服,有仰慕。。。。。。
盛世尘,盛世尘。
你的手腕也太厉害了些吧?
软硬齐施,枪药齐上。
本来盛宁也没有打算要再去逞强使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不过盛世尘这药一涂,是上了双保险了。
既治了手上的伤,又治了心里的躁。
这药不知道是什麽药。。。。。。没见过,也没听过。
八成是盛世尘新配出来的吧。。。。。。
盛宁笑的浅,心里却觉得那层爱意更深。
这个人,这麽样的一个人,用言语都说不出来的一个人。
让人。。。。。。怎麽能不心动?
但是人总是会成熟的。
孩子是不懂事的,少年是懵懂的。但是人总会长大,长大,就得懂事,就得知道分寸,知道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
做孩子的时候最好,再任性,不过被大人打一顿,或是打也舍不得打,只是训训了事,最後说不得还有一枚两枚糖的安抚。
但是做大人,是不一样的。
做大人要自己为自己负责,答应下来的事情要尽量去做到,应该自己承担的责任不可以推给别人。要审时度势,要懂得进退。对人情世故渐渐尝透,对鬼域伎俩要学会应付。
时间湮过许多东西,但是盛家庄似乎依然如故。盛世尘玉面依旧,盛安跳脱飞扬,盛辉还是成日的与剑为伍,不过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受的伤也越来越少。
盛心比从前话少了许多,但医术越发的精湛。盛宁常常有意无意和他讨论现代医学上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比如开阑尾。虽然他不懂,但是盛心是什麽样的人?在医道里药材里泡大,一丝点拨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盛心这会儿窝在厨房,正在对盛宁买回来的野兔动刀动剪。
〃哎哎,我是要做红烧的。〃
盛心笑一笑:〃不行啦,满是药味儿,你换一只用吧。那边笼子里不是还有只灰的?〃
〃那只肉不够好。〃盛宁看他动作熟练的给兔子止血缝合:〃你练了我几十只兔子了,挺熟的,下次有机会就试著给人做吧。〃
〃再等等吧。〃盛心终於完工,那可怜的名兔子麻药效力没过,仍然四肢朝天的卧著,肚腹随著细微的呼吸起伏著。
盛宁舀了水来给他洗手,盛心一边用皂角搓手,一边看那兔子:〃今天别吃兔子了,吃别的吧。〃
盛宁一笑:〃好。〃
水细细的流下,盛心仔细的搓洗。
外面忽然传来小胡子的禀报声:〃少爷,有客啊。〃
小胡子这会儿可是真的长出胡子来了,这小家夥儿不知道是毛发旺盛,还是自己偷偷的拔了刮了。和他同年的人,下巴还光光的,他已经冒青草了。
盛宁自己倒属於毛发很细软的那一类人,看著小胡子那不象样的胡子就想笑。
〃是谁?〃
盛家庄现在也常会有客来,象盛辉,就会有人找来与他比剑。盛心更不用说,常有人找不到医馆而找到这里来。
〃是杜姑娘。〃小胡子喊了一声。
盛宁愣了一下,手里的水瓢一下子失了准,半瓢水都泼下来,溅湿了盛心的脸。
〃杜姑娘?〃
小胡子补充:〃就是那年来过的杜清若,杜姑娘。〃
盛心咬住唇,霍的站起来:〃这娘们儿还敢来。。。。。。〃
盛宁微笑著摇摇头:〃不要急。她来,说明她一定有要事。也许是来找那次的场子,也许是来找先生有什麽事情。我去看看去。〃
〃哎,去不得。〃
盛宁眨一下眼:〃我会先含著解毒药进去,手里捏著哨子,她要打我,我就叫人。〃
盛心也笑出来:〃呵,你啊。好,机灵儿点。〃
盛宁走了两步,盛心忽然说:〃喂,你刚才笑得真有几分象先生呢。〃
凡尘22
杜清若坐在偏厅里,桌上一杯清茶,齐口而满,看得出一口没喝过。
〃杜姑娘,一别经年,你一向可好?〃盛宁笑容可掬,一面招呼人上茶点:〃太没规矩了,怎麽待客这麽简慢,拿上好的细点茶果来。〃一面走进厅里。
杜清若的样子没有大变,不过眉目间多增添了几分风情。盛宁他们都长了个子,杜清若的时间当然也没有花到河水里去,总得添点什麽多些什麽。
盛宁恶质的想,再别个一次,再见个一次,估计杜清若的脸上就该添皱纹了。
这个女人比他老。
〃好不好?反正没有你们好吧?〃杜清若淡淡的说:〃我来见盛世尘的,你们来来回回的象走马灯,就是不通禀,难道是想多看看我现在长什麽样子吗?〃
〃杜姑娘少安毋躁,先生他这几日在闭关清修,我们不便打扰。〃盛宁的笑容里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少来。〃杜清若一点客套不带:〃你们以为我见不著他?〃
盛宁微微一笑,盛心扒著窗户说:〃杜姑娘武艺好,我们是很佩服啊。不过我们老二武功也不错,和杜姑娘的个平手大概也不成问题。这个,杜姑娘真是挺仔细的,桌上那杯茶好象一碰也没碰啊。〃
杜清若眉头皱了起来,咬了一下唇,却没有说话。
〃不过杜姑娘,这屋里熏的香,好闻不好闻?〃盛心那欠揍的笑容简直就明目张胆的在说,我下毒啦我下毒啦,看我毒不死你。
杜清若脸色立刻就变了。
〃杜姑娘,请用茶。〃圆脸儿的小厮换了杯热茶过来。
盛心仰头看天,自言自语:〃反正一样死不了人,两样也不一定会死人。。。。。。〃
杜清若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盛宁倒觉得自己有些过份,微笑说:〃杜姑娘别介意,盛心开开玩笑罢了。以前的事情总是过去了,我们把好些都忘了了。我是说真的,先生他的确在闭关,说要想透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难题。你来的的确是不巧了。〃
他口气真诚坦率,杜清若看了他一会儿,脸色慢慢缓下来:〃我。。。。。。〃
〃杜姑娘有什麽困难的事情,不能和先生说,和我们说说也一样,怎麽说也是一场相识,能帮上忙的,我不会推辞。〃
盛宁觉得心中有些感慨。
若是盛世尘没有闭关的话,杜清若有事相求,他应该也不会不理不问吧?
到底是曾经订过亲的女子,若是坐看她有难而不顾,不是盛世尘的作风。
虽然冷漠一些,孤高一些,但是盛世尘对待女子还是有绅士风度的。
杜清若愣了一会儿,说:〃多谢你。。。。。。〃想了一想,觉得这个谢字还有待商榨,又停了一下,才说:〃我这件事情。。。。。。还是得当面和他说。〃
盛心和盛宁互看了一眼,盛宁说:〃好吧。那杜姑娘暂且住下。盛心,你让人替杜姑娘整理客房,好生款待。〃
出了门盛心就给他猛打眼色,两个人转过房角,盛心压低了声音说:〃你干嘛留她?〃
〃行了,又不是生死大仇,再说,我们整她比较狠啊。〃
〃女人爱记仇,她说不定还。。。。。。〃
〃不会的。〃盛宁想了想:〃你有没有注意,她这次来,什麽首饰也没带,而且衣裳虽然整齐,我却留意到她脚上的鞋子。〃
〃什麽?〃
看人先看脚,这是现代看人的习惯。
脚上的鞋子,有时候很说明问题。
〃上次杜姑娘来的时候,穿的是一双精制的秋丝绸靴,合脚,好看,而且鞋面上有绣花,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做的,而且做的人手工很好。〃
盛心撇撇嘴:〃我哪注意这个了!那又怎麽了?〃
〃这次来,穿的却是一双市卖的青面女鞋。〃
盛心还是没明白。
〃她身上多半是没有钱,而且。。。。。。〃盛宁想了想:〃可能还有什麽麻烦吧?我看她的神色不似从前那样飞扬有神。〃
盛心唔了一声,点点头:〃这倒是。。。。。。她眼有红丝,面有疲色。。。。。。大概是遇到麻烦了。〃
〃所以啊,〃盛宁说:〃我们大男人和她一个女子计较什麽呢?再说,先生要是知道了,未必会愿意我们这样做。到底是故人,有份香火情。〃
盛心点一下头:〃好吧,听你的。〃
盛宁收拾了一下,兔肉自然是没有做。炒了两个菜,煮了一钵好汤,让人端去给杜清若。
炒菜心,煎豆腐,汤是鲫鱼豆瓣汤。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在盛宁手下却是滋味鲜美,又极是美观。汤煲的很到位,鱼香全熬了出来,汤汁都成了|乳白色,上面浮著碧绿的葱叶和芫荽,旁边的小碟子还装著芝麻小饼。
盛心看著人把菜端去,吞了口口水:〃也不用给她吃的这麽好。〃
盛宁一笑,把笼屉掀开:〃你的份在这里。〃
盛心欢呼一声,拿了勺便去舀汤。
盛宁听他喝的咂咂有声,不停的吸吮勺子,似乎一丝鲜味也不愿放过,微笑著收拾刀铲,擦拭灶台。
〃这些让下人收拾好了。〃
〃我习惯自己收拾了。〃盛宁说:〃你不也都是自己收拾药房麽?〃
盛心摸摸头,说:〃这倒是。〃
一面又舀汤喝。
盛宁替他盛了一碗饭,两个人就在灶房外面的石桌凑和著吃了饭。
〃先生那里送了饭麽?〃
〃先生关了石门,而且说了只要清水和蔬果。〃盛宁夹了块茄夹给盛心:〃早上送一次就行了。〃
〃那杜清若的事?〃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明天送东西的时候,夹纸条进去?〃盛宁想了想:〃还是不要了吧?〃
盛心说:〃我看也不用。杜清若现在庄里住著也很稳当,她的麻烦应该不会找进我们庄里来,等先生出关再说吧。对了,你跟先生最近,先生要参研什麽问题啊?〃
盛宁笑笑:〃你也知道我就懂一点做饭做菜,大道理我是不明白的。去年年底先生不知道在哪儿得了一本什麽秘籍,残破不全,连个名儿也没有,简直是神魂颠倒。我想,八成又为了那秘籍上的什麽疑难吧。〃
两个人默默低头吃饭,盛心过了半天又冒出一句:〃其实。。。。。。〃
〃什麽?〃
盛心想了想:〃算了,大概是我看错。〃
盛宁看他一眼:〃莫名其妙。〃
盛心咬著筷子,又想了想:〃大概是看错了。〃
不过饭要吃完的时候,盛心来了一句:〃明天谁去给先生送食水?〃
盛宁有些奇怪:〃一直是我自己去送的。〃
〃先生这些天和你说过话没有?〃
〃那倒没有。〃
〃你还是问一问吧。。。。。。关於杜姑娘的事情。〃盛心低头扒饭:〃看先生愿不愿意惹麻烦把她收留下来。〃
盛宁想了想,说:〃好,那我问一问。〃
虽然只要简单的清水和水果,盛宁想了想,往篮子里又放了两个刚刚做好的饭团,饭团里裹著馅料,草菌,笋丁,栗子,还掺著一些很新鲜的虾肉,都绞成丁子,调的入味,混著白饭一同蒸熟。
盛世尘闭关的地方是在山庄後的山谷中。顺著後园一条小径一直向北走,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木,绿叶蔽日,幽静非常。
盛宁脚下踏著浮碎的落味,轻轻的簌簌作响。
出了山庄的後门,感觉眼前的树木杂乱密集,似乎根本没有路一样。
但是这种障眼的阵法对盛宁是没有什麽作用。这条路他走过多少回,闭著眼也不会出错。
东绕西绕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走到一扇石门前,盛宁抬手握住门上的铁环,先向左转三周,再向右转半周,最後向上轻轻一掀,石门轧轧的转开一条缝,盛宁挽著篮子闪身走了进去。
石门後面是一条长长的夹道,两旁巨石如刀削斧劈出来一样的凌厉陡直,头上一段带子状的天,风吹不进来,寂静无声。
盛宁走到夹道尽头,沿著一道细石阶向上走,最後在一间石屋前停下脚步。
那屋依山而建,说是门的地方,其实只是一块平整无痕的巨大青石,盛世尘自封於内闭关,这麽大的青石,或是不懂得机关,就是几十个人来撬搬,也是挪不动的。
盛宁以往都是把篮子放在门前,然後再收走门侧边放的用过的碗碟。
可是杜清若的事情。。。。。。
这个女人一看也是很爱面子的,如果不是实在棘手的事情,不会跑到这里来。
而且盛心也赞同。。。。。。
盛宁拿著铜勺在石门边上敲了两下,提声说:〃先生,有件事要和你说。〃
〃先生,我是盛宁。〃
〃先生。〃
〃先生,我是盛宁。〃
石门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
〃先生?〃
〃先生?出什麽事了吗?〃
盛宁在寂静中开始觉得不安。空气中只有他自己的回声,而石门里面,象是没有人一样,太静了。
〃先生,先生!〃
声音渐渐高了起来,然而还是没有应答声。
盛宁现在顾不上会不会扰到盛世尘,又或是会不会在事後被狠狠惩戒,他摸出身上那把备用的石钥匙,踮起脚,在门前铺的七块青石上杂乱无绪似的踏了几下。原本平滑的青石缓缓的向两边移动,盛宁伸手去扳青石上方的间隙,那里露出一个孔洞,大小便正是那枚钥匙的直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焦急不安的原因,钥匙没插进缝里去,反而从指缝中滑落,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盛宁连忙弯腰去拣,身後的青石在他弯下腰去时无声的滑开了,一条白练飞了出来将他拦腰一裹,盛宁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紧接著便失去了平衡,向後倒仰了过去。
那青石缓缓的又移回原处,一点声音也没有。
盛宁一声惊叫还噎在喉咙里,眼前突然发黑,腰间的束缚忽然松去,找不著平衡,一下子天旋地转的坐倒在地。
石门里比外头光线要暗得多,虽然不至於到如子夜和般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人乍从阳光普照的清晨里跌进这团昏暗,却总要好好的适应一下。
盛宁摸著摔疼的屁股爬起来,隐隐看到盛世尘的身形,盘膝坐在石榻上。
这间闭关的石室盛宁只来过一次,那还是这间屋子建造时的事情。这屋子是庄中人和外面雇的石匠分批建的,最後建好之後打扫的事情却是盛宁自己一手包下来的。既然盛世尘要拿这里来闭关,那麽想当然这里越不为知越好,连盛宁身边的小胡子他们都只知道个大概方位,而从来没有踏进过外面那道石门,更不要说这里面了。
〃先生?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盛宁紧张的走近了一步,可是第二步又缩住了。
不敢靠太近。
盛世尘难不成刚才是在运功?可是自己制造的小小噪音是不是已经严重的扰乱了他的行功运气?
天,一瞬间盛宁想到了四个大字:
走火入魔!
可是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的盛宁,却渐渐听到了喘息声。
凡尘23
〃先生?〃盛宁终於回过神来,这石室里只有他和盛世尘两个人,他既然大气不敢出一口,那麽,只会是盛世尘了。
〃先生?〃盛宁壮著胆子一步步挨近。眼睛逐渐适应了石室内的昏暗。盛世尘长发披垂,眼睛紧闭,两手捏著功诀,垂放在膝上。
如果不是越来越急的喘息声,盛宁绝对绝对不敢推测他可能行功出岔,情形不妥。
〃先生?〃
盛宁终於靠到了跟前,可是伸出了手,却不敢碰触到盛世尘。
万一,万一,真被他搞得走火入魔。。。。。。那,那该如何是好?
现在呢?现在又该怎麽办?若是盛世尘真有个万一,那,那该如何是好?
该怎麽办才好?
盛宁这边正象是百爪挠心,手足无措,盛世尘的眼睛忽然间便睁开发。在昏暗之中,那一双眼睛美丽恍若星辰。
盛宁觉得自己大概是看到了幻觉,不过,又很真切。
盛世尘的眼睛里那一瞬间,映出来他自己的身影,清清楚楚,眉目分明。
他的眼中只有自己。。。。。。
他的眼中只会看到自己。
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