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四年 作者:竹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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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三四年 作者:竹瀛-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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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愣了愣,随即道:“昨晚未睡好。我有择席的毛病,习惯了就好了。”
  ——其实没有择席的毛病。但永远不可能习惯。
  “你呢?可吃过了?”
  “没有。昨晚吃多了,现下吃不下。”
  杜逝不忍看她憔悴之状,又道:“你注意好身子,别折腾出什么毛病来。过会儿我叫人去给你抓几贴药补补身子,好好养着。要是肚子饿了便去吃饭。我先去吃了,你可要好生休息。”
  苏影见他说了一大堆话,象极了老夫人,不由菀尔。杜逝见她一笑,便也放心了,见日头渐高,匆忙去用饭。

  第四章 少爷
  笼中的鸟儿小巧玲珑,鸣声清脆悦耳,只见它们被关在精巧的镀金鸟笼中,扑腾着翅膀在狭小的空间内企图飞起,却又一次次失败。这些鸟儿都是苏影从山上带下来的,因为认得路,可以送信回去;平时还可以伴着苏影,解除些寂寞。
  苏影紧紧盯住了鸟儿,怔怔出神。
  她难道不也同那些鸟儿一样?自己虽不曾被囚禁,却比失去自由更加痛苦——又有多少人能够忍受得被灭门的仇恨?她被仇恨禁锢了整整十年,这十年里她又何时不挣扎反抗、不希图挣脱?!
  而今,她就如一只看到了笼门解锁的鸟儿,只是面前站着她的主人。没错,她可以逃,但机会只有一次——只要她的动作再迟缓一点点、判断再不准确一点点、目标再差错一点点,她就极有可能被合上的笼门狠狠挡回去,从此再也不会解锁。
  如此想着,苏影不由心有戚戚然,意识掌控着双手,将笼门拉开——
  “啾!”
  伴着叫声,手上只觉得有什么轻柔的东西擦过,顿时将苏影吓了一跳,手猛地放开,笼门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落回了远处,上下弹了弹。苏影定了定神,再看笼里,已然空空如也。
  苏影忽然双眼一亮,心中的某扇门似乎也被拉开了——对,自己要做的就是那只鸟!那只不但抓准时机、自己逃脱,还给别人狠狠惊吓与警告的鸟儿!
  (接下去又是回忆,我是改不动了……大家裹好棉被,小心被寒到。嗯,还有,记得装一个避雷针。)
  报仇似乎总是与师父联系在一起的。恍惚间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儿。师父刚带她隐居山林时身子很是不好,脾气也有些暴躁,待她严格,一有些许不满便会痛斥她一顿。
  那时她总哭——师父最是见不得她哭,她一哭师父便会听下来哄她。她本以为掐到了师父的软肋,于是每次师父一训她,她便哭个不停。直到有一天,她又被师父训斥,哭了起来,师父却一反往常的,不但不哄她,反而皱起了眉,更为严厉地斥责:“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哭有什么用?你一哭就能配出解药?你一哭就能报仇?你一哭就能将仇人给杀了么?没用!”
  她吓坏了,师父从来不曾这样斥过她啊!他将手中的草药往地上狠狠一扔,大步走回屋去。她吓得一个哆嗦,不由停止了哭泣,大气不敢出。在地上坐了半晌,也不见他回来,便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草药,自己琢磨着。
  哎,自己真是笨死了!为什么连解药也不会配呢?!这样还有什么用!是啊——自己还只知道哭!师父以前见自己哭还会安慰自己,可现在连师父也烦她了。心中一酸,又想起自己的亲人,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姐姐了,又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可泪水一滴下,耳边又想起了师父的呵斥,更加厌恶自己,强忍住眼泪,慢慢回想师父刚才教她的方法。天色渐暗,她便点了些木柴照明,自己一遍遍地试着那汤药。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配制出来的却仍是粘稠的液体,颜色也是难看的乌黑,丝毫不象师父那种稀稀的,纯白的物质。眼看天色渐明,可还是什么都没做成,心中一阵懊恼,将坩锅一踢,汤药便流了出来。哪知这汤药极烫,又溅到了她手上,只觉得臂上灼热地一疼,便涨红起来。她一惊,连忙跑去河边洗。手在河水中浸了一会儿,疼痛方才减缓了些,手臂上被溅到的地方起了一个个泡,看着煞是吓人。她也顾不得理会这些了,抬头看去,天空已渐渐褪去黑暗,若到天明时还未配好,就是师父不说她,她自己也会自责。如果师父一生气,还有可能……还有可能会被师父赶出来!师父这么聪明的人, 即便要收徒也应找个聪慧的人,她又笨又呆,他要她做什么?!一想及此,脊背一阵发凉,她不能想像,如果师父都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
  她忙奔回去,一遍遍试着。可是——她真是太笨了,怎么也配不好!她急得想哭,但又生生忍住了,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破。
  “你那时候待她也真是苛刻,叫这么小的孩子配灵牡散的解药。”林郁微笑着看向柳澈,“当年苏影才七、八岁吧。”
  谁都知道,这灵牡散是世间五大至毒之一,配制毒药烦琐复杂,至于解药,是难上加难。
  柳澈站在山巅,看向远处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的山头,半晌方道:“那日我的伤势反复,心中本是抑郁,教她几遍她不会,一恼便骂了出来。……当时也未想太多。可那丫头……她居然折腾了一晚上……”
  依旧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他起了床,照例去她房间唤她起床,叫了几声也没有反应,便推门进去,却发现她根本不在屋里,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他心中一惊,连忙跑出屋去,却见不远处她正抱膝坐着,面前放着一只正在烧着的坩锅和一堆草药。他跑过去,她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他吓了一跳,只见她的眼睛红肿着,脸色苍白,嘴唇青灰,眼神飘忽不定,模样憔悴得很。他还未开口,便听她轻轻说了一句:“师父,影儿不能报仇了。”
  他不解,又听她说:“师父,影儿实在太没用了。配了一晚上也没能配出解药,还只知道哭……”她咬住嘴唇,一双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却死憋着不落下来。他方记得昨日训斥她的事,原本心中懊悔,又见她这般模样,看来昨日之话是伤了她吧。心中凄楚,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良久之觉得肩膀处湿了一片,又听到怀中传来闷闷的声音:“师父,影儿真没用。”他听了更是不忍,将头偏过一边去,眼神正落在那坩锅的汤药里。这一瞧,却叫他浑身一震。
  “说来也是可笑。”柳澈的眼神依然停留在远方,他小时候也曾见祖父配过,只是当时他并未学会,可这坩锅里的汤药,确实与记忆之中祖父的那黑黑的粘稠的液体重合了。他喜不自禁,要知道若要解某些毒,需以毒攻毒,解药有时也是剧毒;她误打误撞,居然用自己配灵牡散的解药的药材配出了蚀魂散!而且这种毒在江湖上几乎绝迹!
  他激动地抱住她,竟也要掉下泪来。
  “这丫头……竟然配出了蚀魂散。”
  柳澈徐徐回过头,目光轻轻落在林郁的眸上。林郁却觉得他眼眸深处却有令人触目惊心的情感流动着,如同铁水一般,灼热而沉重,滚烫且浓厚。他深深压抑着,力图令自己显得若无其事,却不知正是那一份竭力隐忍,让林郁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隐痛。
  柳澈又缓缓移开眼神,重新转向峭壁。长风吹过山巅,吹得他的白衣猎猎翻舞。林郁忽又感到莫名的虚浮,缓缓起身,走到柳澈身边,将手按在他肩头,与他并肩站住。
  想起以前的事,即便是挨骂,也是美好的。苏影痴痴望着那只鸣叫不绝的鸟儿,嘴角竟淡出一抹笑来。
  “苏影!”一声大喝突然传来,叫苏影怔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间,她又恢复到常态,也不生气,缓缓转过头去,却见是杜少丘。
  她盈盈下拜,叫了声“二少爷”。
  这一来,倒叫杜少丘不好再绷紧脸了,心中砰砰直跳,脸不由红了。按辈分来讲,他理应叫她一声“姨娘”,他却直呼她姓名,实是大不敬;她却又不与他计较,反而向他行礼;而且说实话,这女人实在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二少爷有什么事么。”苏影不看他,只盯着远处的地面,轻声道。
  “我母亲生病了。”
  苏影“哦”了一声,杜少丘等了半天却不见下文,不由又怒了,扯着嗓子道:“我母亲生病都是因为你!你害得我母亲得了病,还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声音虽大,可说到后来仍有些底气不足,末了不解气地又加了一句,“无耻!”
  看来倒是个直来直去莽撞的主儿。苏影不由放了心,本以为那大名鼎鼎的杜二少会是一个大障碍,如今看来,甚至比不过杜少陵。
  “生病了便找郎中,叫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看病。”
  杜少丘被她噎得一句话接不上来,涨得面红耳赤,却又不好明说是因为嫉妒她而得的病。
  苏影哪猜不到他心中所想,略一思量,缓了语气道:“犯不着如此,叫夫人想开些。”
  杜少丘一愣,脸上又是一红,知道已被猜到,也不好再说什么,硬邦邦行了个礼,便甩手走开了。
  苏影睨了杜少丘的背影一眼,正欲转过身来,却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道:“姨娘。”
  苏影一听便知是杜少陵,心中暗暗叫苦,今儿个一清早就在同一个地方撞上他们父子仨。
  “大少爷早。”
  杜少陵见她盈盈转身,只倚在廊柱旁笑道:“少丘就是这个脾气,冲撞了姨娘,姨娘别放在心上。”
  苏影抬眼直视他,嘴边勾起浅笑,缓缓道:“怎会。”
  杜少陵万没有想到她会看自己,只觉得两道寒光清泠泠的射过来,犀利之中包裹着难言的娇媚,直逼得人不敢对视,又恨不得狠狠盯住。他不由笑意更深,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呢。
  “大少爷用过饭了么。”苏影破例主动搭话。
  “没有,正要去大堂用。姨娘呢?”
  苏影却不回答,只瞥了他一眼,半晌才道:“我听说,大少爷从不在府中用早饭吧。”
  杜少陵一愣,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苏影却只道他一时答不上来,余光却见灿儿走了过来。见到他俩在一起,灿儿顿了一下,接着又一一行礼。
  苏影“嗯”了一声,吩咐道:“我与大少爷去用早饭,你去提一只鸟回屋,我要逗着玩儿,小心莫放跑了。”
  灿儿应了一声,便去摘笼子。苏影眼含笑意,看了杜少陵一眼。杜少陵也深深回视她,嘴角勾起深意的笑。苏影蓦地一惊,下意识移开了目光,再回头看时,他已换上一脸慵懒随意了。
  苏影自懂事起大部分时间都是随柳澈隐居山林。本身天真得很,只是柳澈自知杜逝绝非简单人物,便常与她使些心机,让她增加些经历,免得报仇时吃亏。苏影自是天赋禀异,一点便通。
  这日苏影闲着无聊,便想到了老夫人。不如去她那儿坐坐,打发打发时间,陪陪她,讨她欢心,就当是探探底也好,便唤了灿儿。灿儿原本也是闷着无聊,一听很是欢欣,两人便走向老夫人处。
  灿儿自那日去过之后又常去老夫人住处陪她,原本是隔两三天去一次,后来见老夫人欢喜便天天抽时间陪她。苏影平日里也用不了灿儿,便答应了。
  老夫人见到苏影也过了来,微微怔了怔,又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招呼了两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又开始闲扯了。
  老夫人口中总是念叨着杜逝,满口都是杜逝的好。说什么他经常自己掏钱捐助穷人,从不受贿,对皇上忠诚得很。苏影听得直想笑,他从不受贿,又哪来钱去捐助穷人?定是杜逝拿来哄老夫人的。
  老夫人一口一个好,将杜逝说成了一个忠义两全、两袖清风、清正廉洁、乐善好施、心地善良、宽厚慷慨的人。真不知杜逝平日里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听着听着,苏影开始觉得可怜。老夫人完全被蒙在鼓里,她哪知自己的儿子是个十恶不赦的奸人!
  苏影勉强地笑着,心中深深同情老夫人,以至于回去时一脸不悦,看得灿儿心中直打鼓,犹豫了良久还是问出口来:“夫人,你若是不愿来,下回灿儿独自来就是了。”
  苏影自己思量着,半晌才反应过来,道了声“没有”,直将灿儿弄得迷迷糊糊,想了半天也未明白。
  回去时正值午饭时间,苏影未回房便去了大堂。一家人坐在那儿,她是最后一个到的,便欠了身道:“大家久等了。”
  那尤氏瞥了她一眼,仍是有些不屑,可气势终归是收敛了些。毕竟她那回生病,苏影为她找来了郎中,之后又差人送去保养的食品,每日前去慰问,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再不好拉下脸来。那丁氏见了她轻轻点头致意,这几日苏影也常去看她,二人关系还算融洽。而杜逝与杜少陵的矛盾也稍稍缓和了些。一家人自苏影出现后,关系暂时和谐了许多。苏影不动声色的看着,一切都如她所愿,很好。
  她在杜逝身边坐下。杜少陵没有看她,神情自然。他到底还是明事理的。
  苏影心中了然,杜少陵这几日的安分全是因为自己。杜逝朝中事务繁多,连她都少有时间陪,更别说理会杜少陵了。而近段时间他不再出去拈花惹草,更是给杜逝打了一针麻醉剂。他也许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大胆到产生这种不轨的念头。
  其实,杜少陵的那些小动作,苏影明白得很,只不过装聋作哑罢了。他不点破,她也不戳穿。她要的就是这样一层暧昧的窗户纸。
  她自信地知道他的那些举动:她在廊中赏弄鸟儿,他就在廊子的拐角处看他;她在亭中弹琴,他就在假山后面听;她在府中闲逛,他就“恰好”遇到她……她只管礼貌的待他,唯一所要做的就是减少一丝冷漠,增加一分热情。到他眼里,这多出来的热情自然会化为暧昧。就让他胡思乱想吧。自己只需安分守己,那即便是叫人发现了也与她无关。他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用完了饭,大家各自回屋,杜逝抱歉地对苏影道:“影儿,我事儿实在太多,现下又不能陪你了。”
  正要回去的尤氏闻言不由停了脚步,又听苏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爷陪影儿够多了,有空也去陪陪尤姐姐、丁姐姐吧。”
  尤氏轻轻“哼”了一声,心中骂道:好个狐狸精,在老爷面前嘴便这么甜。杜逝听了心中感动,抚抚苏影的鬓发,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苏影回过身来,已不见了尤氏身影,心中暗笑。按现下的状况,即使尤氏想要排挤她,也没有机会。又见杜少陵正看着她,斜斜递了秋波,脸上却疏无笑意,又垂下眼去。
  杜少陵走到跟前,轻声道:“有朋友送来极品燕窝,我过会儿差人送来。”
  苏影略一沉吟,道:“大少爷自己享用吧。”杜少陵不再勉强,只是勾嘴轻笑。苏影行了礼,便离开了。
  灿儿见苏影出来便忙跟上了,听苏影道:“过会儿大少爷若是差人送燕窝来与我处,你不必送来,自己吃了吧。”
  “夫人不是说是大少爷——”
  “算我赏你的!”
  灿儿一听苏影语气,便不再开口,低头应了一声。
  走至屋前,灿儿推开了门。苏影眯眼望了望夕阳,只觉得亮得扎眼,忙低了头,可眼前的景物却已带了深色的光斑。
  只瞥了一眼,就能让人视物不清,那被仇恨折磨了十年呢?
  只听房中灿儿一声轻呼,又将她的思绪拉回:“夫人,那日您放走的鸟儿又回来了!”
  听得这句话,苏影浑身一震,猛地睁眼,忙转身回房,却不料走得太急,险些绊了个踉跄。灿儿见了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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