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也逃不掉,所以我劝你还是快些按住××穴,出去药效。”秋波一转,也不留给他说话的间隙,她又兀自说下去,“至于下药的时间么,你说完要我下毒我便下了,就下在我自己的手上。所以就算你不碰到我,我也会主动碰一下你。”
杜少陵听罢不由敬佩万分,便大力按住××穴,不一会儿麻痒便消失了。本想说几句赞扬话,可转念想到自己混了这么久,被下了药居然还浑然不觉,输在了一个女子手上——尽管是他的妻子,仍有些不甘,便道:“哎,这才是我杜少陵的妻子啊——我使明的,你使暗的;我光明正大,你阴险狡诈。这真真是阴阳互补啊!”说罢便大笑起来。
苏影听他起先说得好好的,可后面越听越不对劲,好好一门工夫居然被他强词夺理说成了“阴险狡诈”,直听得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人啊——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你这么爱笑,大不了什么时候我一时兴起了,给你下个笑药,叫你一次笑个够。”
领教过苏影下毒的手法与速度,也明白她说得出便做得到,杜少陵忙止住了笑,一本正经地拍马屁道:“好吧,我的妻子本领天下无双,聪明才智旷古绝今!”
被他这么一逗,苏影不由又笑起来,一口汤险些又呛到了。杜少陵见状忙帮她抚背,一手探过去摸摸那煲,皱眉道:“都凉了,再吃下去又要生病了。我去将它热一热,你吃热一些。”
待苏影将鸡吃完,已经是下午了。因念着苏影伤风尚未痊愈,饭后杜少陵只带她在附近一带稍稍散步。冬日的树林甚是无趣,动物不是南迁就是冬眠,在外觅食的极少。两人走了一阵,苏影似有些体力不支,原本轻微的咳嗽越来越频繁,含了片薄荷叶方稍有好转。杜少陵也不敢懈怠,忙带她回去了。
中药味道已经飘散开来,苏影虽鼻子堵着,却仍比杜少陵灵敏,走到屋前“哎”了一声,道:“药怕是好了吧……咳咳,嗯,应该差不多了。”
杜少陵点点头道:“我就去看看。”扶她坐下了,便前去查看。一会儿他便端了药汤过来,放到她面前道:“喝吧,我已经用碗倒过了,不烫。”
苏影冲他一笑,舀了一勺一试温度,果真差不多,不烫口,喝到肚里也是暖暖的。她又喝了几口,抬头道:“不错,就是太苦了。”
杜少陵失笑道:“你都喝了多少姜茶了,还嫌难喝啊。药哪有不苦的,不苦就不是药了。”
苏影瞪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我当时没力气,难喝也说不出来。”说着低下头又一口口喝起来,喝得很慢,有时候轻轻皱一下眉头。待她喝完药,轻轻唤了声“少陵”,却无人回应。转过头看去,却见杜少陵单手支着额,靠在床上,已然睡着。原来他本坐在床沿看苏影喝药,可两人都不说话,再加上两日无眠,很快便睡着了。
苏影定定看了会儿,叹了口气。她是知道他两晚未眠的,当他矢口否认的时候,她更加确定。她便起身将碗、勺收拾好,倒了些清水洗净了。她知道杜少陵睡眠浅,更是不敢发出大响动,怕惊扰了他。
含了片薄荷叶,苏影也坐上了床,用双手环住他,头轻轻枕在他的肩上——这倒并非全是因为撒娇,她也是怕他醒得早,不肯继续睡。她因昨晚未睡好,方才又有些不适,眼一闭便睡着了。杜少陵身上淡淡的檀香沁入她的鼻腔,安稳而又踏实。
但愿这不是一场梦。苏影在梦中紧紧揪住他的衣衫。
第三十章 良辰
醒来的时候四下里一片漆黑,杜少陵只觉得双腿麻木,想要起身,可身上上似又压着什么东西,锦衾一样轻软,花一样散着香。手一触,才确定是苏影。他亦明白她睡眠浅,不敢惊动她,伸手一够,够着了烛台,便点了灯。
杜少陵回头,方才看清了床上的情景。苏影半卧在他腿上,一只手环住他的腰;下半身虾米一般蜷曲着,身上竟未盖被子。杜少陵一惊,手探到她脸上摸了摸,居然还是温暖的,额头也并不烫,于是放了心,扯过一边的被子替她盖上。
杜少陵回首四顾,从帐子的缝隙中看到“窗子” 居然“开着”——那是他造木屋时特意留下的矩形大洞,可以作窗,若是寒冷便可以像插门闩那样用一块木板“关住”。他想起来了,自己是在下午睡着的,便没有关上。月亮悬在西边,是后半夜了。风从缝隙里透进来,像是动物潮湿冰冷的触手抚过。好在有帐子挡风,也并不觉寒冷,杜少陵便伸手将帐子拉紧了些。
月光透过帐子,些微地照进来,与烛光融在一起,帐子里像是笼了淡白偏橘黄的雾气,却衬得苏影的脸愈发莹白剔透,如同一件精心雕琢的玉器。几缕发丝柔顺地落在她的脸侧,杜少陵忍不住将它们轻轻撩回,手停在她的耳际,没有再动。
就这般怔怔看着她,昏昏沉沉又睡去了,再次醒来时,苏影已不在身边。自己的身上已被盖上了被子。掀起帐子,却发现“窗”也已被关上了,阳光从缝隙里透出来,很明亮很灿烂,他的心也是如此。
鼻中突然嗅到一股香味,他转头向门口一望,苏影竟在外面烤肉。他微微诧异,走出去笑道:“怎么烤起肉来了?小心烧到衣服。”
“哎,起床了?”苏影听到他的声音回头一笑,“你这话说得可有些差劲了,我都烤了十年的——”苏影突然闭了嘴,不说话了。
好在杜少陵刚刚起床,并未听清她的话,只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苏影一怔,强笑道:“呵,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突然忘了。”像是怕自己这几句话说得不自然,又扯开笑容道:“哎,你别站这儿,小心口水滴到上面。”
杜少陵却突然沉默了片刻,好像此刻苏影的话才传到他的耳朵里似的,脸上的阴云方散了,问道道:“你嫌我的口水啊?”
苏影白了他一眼,不明所以,脆生生道:“废话!”
杜少陵又道:“你说你烤得很好吃?比起我来怎么样?”
苏影继续脆生生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杜少陵也脆生生一拍手,朗声笑道:“明白了!得,那我在这些烤肉上都滴一滴口水,你不就都让给我吃了?”
杜少陵这句话说得很妙。如果苏影同意,那她就自动让出所有的肉,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如果她不同意,那她无异于承认她不嫌杜少陵的口水,在这点上她就更不可能让步了。
苏影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见杜少陵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突然心生一计,便二话不说往每块烤肉上都吐了口口水,先下手为强。
杜少陵微微吃了一惊,随即笑道:“呵,想不到么。”他确实想不到一个女子会做出这样不文雅的事情来。不过,如果那个女子是苏影,不文雅也是可爱的。
苏影悠然道:“想不到吧?这叫以毒攻毒。”
杜少陵也悠然道:“虽然你嫌我的口水,但是我何时说过我嫌你的口水了?”
苏影猛地瞪大了眼,呼道:“什么!”
杜少陵继续悠然道:“我自然是不嫌你的口水了,就算用你的口水当酱刷一遍烤肉我还照样吃。不过如果我也学着你的样再吐上一遍口水,那你就肯定没法儿吃了。”
苏影恨恨道:“无赖!”
杜少陵仍旧悠然道:“这叫现学现用,活学活用;举一反三,融会变通。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苏影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道:“呵,你可别先得意了。主动权可在我手里。你要是真敢吐,我就在这肉里下点药,让你痒个半天或是笑个半天什么的。”也不等他接话,自个儿又说道:“这叫同归于尽,鱼死网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杜少陵倒也未想到她会来这一招,他对昨日中计的经历记忆深刻,也明白苏影若是想要下药,他绝不会察觉。他愣了会儿,笑道:“哎,妇人爱逞口舌之利,大丈夫不应该计较,呵呵,我让一下我妻子还是天经地义的。”
苏影“哼”了一声,假意嗔道:“你既然要让我,不如连体肤之利也一同让我逞了。——你再废话一句,要么你不吃烤肉,要么我就下药!”
杜少陵方止了笑,走过去搂住她的肩道:“好了,我认输了,啊。来来,奖励一个吻。”
苏影本想躲,却被他控制住了,双手又拿着烤肉,只得让他吻了。她转过头来,红着脸道:“谁要你奖励这个,要奖励就奖励其他。”
杜少陵看她被他吻还要脸红,不由好笑,听她这么说,不由道:“奖励什么?”
苏影秋波流转,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要学你的本事。”
“我的本事?”杜少陵怔了怔,自嘲道,“我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使使刀剑、射射箭罢了,全是粗人干的,你学不来。”
苏影一扬下巴,清清脆脆地道:“什么叫我学不来?我偏偏要学射箭!”她瞥了眼杜少陵,又说了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话:“因为平时我挺无聊的,否则学会射箭还可以自己抓东西来吃,今儿我要吃山鸡就去射山鸡,明儿想吃野兔就去射野兔,什么时候想吃鱼了,我再想办法把箭射河里去……”
杜少陵有些头痛了。以前那个成熟聪明的苏影到哪儿去了?
“既然你不反对,那么就这样定了吧。”苏影今天话特别多,似乎要把前几天少说的话全部补上,精神也特别好,“好了,你快吃吧。这是我们南方哪儿的口味,我最爱吃的那种,以前师父就总是——”
话说多了,总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从来都是这样。
没有经过考虑地,苏影就冲口而出。这两个字并非禁忌,只是它们带着太多的情感,就像莲藕,一切开就有千丝万缕连着,拉不断,扯不完。
她今天真不该说这么多话的。已经是第二次了。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杜少陵敛了笑。他知道她有个教她下毒的师父,带了她十年,关系非同一般。可她每次说起他时,都会停下来,神色会陡然黯淡。此刻她无意中流露的,竟是在经历病痛时也未见到的茫然与痛苦。杜少陵不明其中缘由,怕是她的师父已经死了吧。他心底竟隐隐希望那个人的离去。毕竟,那十年早已让他耿耿于怀。
可她终究不是他一个人的。在他为了敛云而努力、为了对付杜逝而积蓄力量时,她在另外两个男子的怀抱里,淹溺在宠溺的急流中。
而他呢。他的心,自他见到她的第一天起,自始至终,无时不刻,不在她的身边。
还是苏影打破了沉默,递上野兔道:“快吃吧,尝尝好吃不好吃。”
杜少陵放开她,望住她。澄净的眸子依然清澈透亮,仿佛刚才的阴翳只是幻觉。可那又如此真实,像一张网罩住他,再慢慢、慢慢地收紧起来,将他压抑地喘不过气。
他的眼中陡然射出一丝寒光。那眸子像是坚硬的寒冰,将阳光顷刻间化为锋利的冰凌,直直向她戳来,她心中一冷,好像被那目光冻伤一般,颤声道:“……少陵……”
杜少陵瞬间又恢复了常态,笑道:“嗯?没事。”
好像时间总是在霎那间定格。静止几秒钟后又自动恢复常态。他这样自然。自然到看不出一丝破绽。
可是不一样了。他们终于都明白,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东西都刻意隐瞒着,只是装作无所谓罢了。可往往表面上最无所谓的东西,心中却最在乎。
杜少陵狠狠咬下一大口,没嚼几下便咽了下去。他此刻吃的仿佛不是野兔,而是自己的抵触情绪,是她曾经的那两个男人。他把它假想成他们,一口口咬得越来越狠,吞得越来越快。
她刚才的失神说明了太多的东西。她依旧不能以诚待他,他们之间依旧横亘着盘枝错节的情感,她还有十年的回忆是与那男子私有的。他要补完,要多么久。
苏影看着他,突然颤抖起来。此刻,这个华美的梦境是这样脆弱,脆弱到可能一句话就可以将它打破。杜少陵在她的身边,可又像是随时会离开她。她发现尽管与他如何亲密,她都总是提心吊胆。她过分重视他们的未来,她明白她的过去对他永远都是一个心结,但她不想再提这段过往,甚至不愿再想。那是她心头的一把刀,碰一碰都会痛。
她知道他多么在意这些。她也在意。所以她不能让他像师父和林大哥一样,再次离她而去。她在意她的过去,但她更在意杜少陵。她要留住他。她离了他,甚至不能独活。
杜少陵看到苏影望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惊惶与忧伤,这样的眼神,他看了心痛。但他却似若无其事一般,不为所动,甚至还往后微微退了退。他似乎在潜意识里,想要苏影也体会一下他所受的痛苦。可他不知道,苏影受的苦又何尝比他少。伤在心里的,更难愈合。
捕捉到他略微的后退,苏影心中紧绷的弦突然断了,杜少陵不知道他这个动作给了她多大的影响,在她眼中,他就像是要逃走、逃离她身边!她一下子崩溃了,泪水瞬间滑落,猛地狠狠抱住他,使劲地抽泣着。
杜少陵大惊,她抱得这样用力,似乎是积蓄了那么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般激动,也忘了其他,只是反手抱住她,安慰她道:“好了,不哭啊,不哭。”
可苏影偏偏哭得更加厉害。手指紧紧揪住他衣服,似乎一松手他就会离开。
杜少陵只希望她快点停止哭泣。她哭得越厉害,他也越揪心。他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只是轻轻重复着:“不哭,别哭了,乖,啊,别哭……”
苏影这一次哭得特别厉害,依旧不见停,杜少陵也急了,甚至比她生病时还要焦急,可也无可奈何。他安慰不得,最后只得沙哑着嗓子道:“影儿,你别哭了好么,别哭了,你哭我也难受啊……”
苏影总算稍稍停了一小会儿,可片刻后又哭起来,她似是想说什么话,但却哽在喉头说不出来,大声喘着气。杜少陵心痛不已,手一遍遍抚着她的青丝,不再说话。
“少陵……我知道你在意他……可是、我不想说他。以后我不会再提他,你也不要再这样在意,好么?……我喜欢的始终是你,你还不明白么?”苏影似乎终于缓过了气,大声喊道。
杜少陵的身子狠狠一震,猛然间只觉得一阵酸意直钻上鼻尖,紧紧回抱住她,口中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知道……”
上午的一切仿佛随着下午的晴好天气而消散一空,苏影和杜少陵都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之前的事。不管如何,这始终都是他们心底的伤疤,还是不揭为好。每个人都留给自己一些退路,反倒是好事。
“少陵,我要你的弓!拿来给我玩玩!”还未教,杜少陵刚刚拿出弓苏影便叫嚷开了,对自己手里他为她做的小弓看也不看一眼。
杜少陵无奈地笑笑,将弓递给她,叮嘱道:“挺重啊。拉不开的话你别硬拉,小心伤了手。”看她的样子,连怎么拿弓都不知道,可能举起来都要花一大把力气。这是上好的结实的木材做的,上面鎏了银,有几十斤重。
果然不出他所料,苏影勉强将弓抱起来,支持了片刻便颓然放下,捏捏自己的手臂,不泄气,再试!可还是老样子。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始终未能成功,她不得不放弃,眼睛瞟着杜少陵,撇撇嘴将弓换了回来。
不过很快的,她的兴趣又被激了起来——杜少陵说,若是她学的快,还可以带她去山脚转转,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抓到几只动物。
“射箭分步射与骑射,骑射太难,你便先学步射吧。”杜少陵一边讲解着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