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寓将马拴在门边的树上,一边问道:“最近忙什么呢?也不到受降城去走走。”
“没忙什么。”萧玄衣倚在门框上。
“既然不忙,怎么不请哥几个吃顿饭。鲁奇和莫聪两位兄弟,为了你的房子,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自家兄弟,有什么客气的,再说你们也不缺顿饭吃。”萧玄衣懒洋洋的。
“话是这么说,但你不表示一下,鲁、莫二位还以为对房子不满意。”
“这点我真没想到哈。”
一边说,萧玄衣把盖寓领进正房,拽了一张胡床给他坐着,自己去了内室,不大一会儿,捧出一捧金箔来,递给盖寓道:“这房子哥几个费心了,这点全当是酒钱吧。”
“说什么呢?还给大哥打赏。”
盖寓一边说一边将手往外推,推到半途却停住,嚷了一句:“萧老三,你抢钱庄了?”
“还用抢吗?说实话我都懒得要。”
“大哥帮你数数。”
盖寓顾不上教训萧玄衣,接过金箔,一张一张数起来,盖寓出身边地豪族,算是见多识广,此时数金子的手也是有点抖。
萧玄衣没注意到盖寓,心中只是自嗟自叹:这都是卖亲人的钱啊。
萧玄衣把述律燕嫁给阿保机,将张小盼让给李匡筹,虽然送了四百两金子的嫁妆,但亲家都是有钱人,聘礼自然也不少,再加上钦德的馈赠,北海一行,萧玄衣赚足了五、六百两金子。
盖寓将金箔清点清楚,一共有一百来张,便取了几张塞入怀中道:“既然是三弟相赠,我也不见外,不过大哥不缺钱,意思一下就行了,剩下的你最好亲自送给鲁奇,莫聪。钱这东西,我不好转手。”
见盖寓如此说,萧玄衣只得将剩下的金箔收起来。和盖寓闲扯。
“早知道这样发财,当时我也跟你们去了。”盖寓不胜惆怅。
“假模三道的,刚才给你你还不要。”萧玄衣鄙视了一把。
“挣得跟给的能一样吗?”
盖寓的话是实情,但萧玄衣不好接口,只得打着哈哈道:“胆色不足,就算你知道,你也不敢去。”
“说得也是,李老三现在还在关禁闭。”盖寓倒也承认。
“我说呢,最近怎么不见二哥。”萧玄衣突然想起来。
“你也不去求求情。”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这个我说不上吧。”萧玄衣迟疑。
“这里面的隐情你没看出来?”
“还有隐情?”
“他们家弟兄四个,老爷子最宠的就是李老三。老爷子罚他,自己也心疼。但老爷子处在那个位置,手下管着上万人,不罚又难以服众。”
“说得也是。”
“所以你去替李老三求个情,也就是给老爷子找个梯子,他就?着下来了。”
“你们怎么不去求啊?”
“我们身份跟你不一样,我们是他部下,你是个散仙。我们去求情,没准儿那老爷子想起一出儿杀鸡骇猴,把李老三打个半死也不一定。”
“这样啊,那你给找个机会吧。”萧玄衣算是答应了。
“还找机会,你后半晌去就行。”
“这个不行。”
“怎么不行了?”
“你看我现在这么多金子,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对吧?”
“也算。”
“要是贸然去求情,老爷子不准,多丢份儿啊?”
“三弟意思是?”
“你找个机会,我和老爷子晤一晤,言谈之中,将李老三的事儿轻描淡写的提出来,老爷子准情也好,不准也好,无伤大雅。”
盖寓听罢愣了半晌:“人一有钱,就变成这种操行!”
萧玄衣白了一眼:“别忘了,关李老三的是他爹。”
对盖寓来说,创造一个机会,让萧玄衣会晤李国昌。也不是什么难事。几天后,萧玄衣就收到李国昌的邀请。
近一年来,鲁奇和莫聪很得李国昌赏识,尤其是莫聪,在受降城搞军屯,开盐池,替李国昌赚了不少钱。追本溯源,论起荐贤之功,非萧玄衣莫属。
这天黄昏,萧玄衣收拾了一番,去了受降城。先会了鲁奇和莫聪,三人同往节帅府。
还没进府门,萧玄衣看到一座顶攒金鎏,檐飞八角的高耸物。萧玄衣不禁纳闷:“什么时候建的这座塔啊?”
“去年,你还没走就开建了。”鲁奇应道。
“不是说建凉殿吗?”
“建着建着就成塔了。”
“咱们是侍候人的,人家让怎么建,咱们就怎么建。”莫聪加了一句。
从莫聪的话里,萧玄衣听出一些不自在来,想想他们的处境,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便不再追问。
那座塔共有九层,华灯初上,那塔倒像一座巨大的灯架,流光溢彩。
筳宴就设在第九层,三人拾级而上,渐渐的,听到上面传来丝竹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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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两根木楔()
来赴宴的不光有萧玄衣、鲁奇、莫聪,还有盖寓,史敬思,李霓等人。
李国昌虽然是节度使,但出身行伍,再加胡人,礼节向来粗疏,筳宴上,众人攘袂豁拳,十分热闹。
时值季夏,暑气未消,塔楼之上尽管窗开四面,仍然有些燥热。明月窥窗之际,忽然一股凉飙吹来。李国昌不禁拽了一句文:“快哉凉风!”
莫聪不善拇战,正端坐着看热闹,闻听此言接了一句:“这凉风却是贤者之乐。”
“可有说法?”
大家见李国昌挺感兴趣,便止住喧闹,听二人说话。莫聪便摇头而吟:“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这首诗名南风歌,相传为大舜所作,唐朝时为幼儿发蒙读物,李国昌当然知道。见莫聪将他暗比大舜,有点架不住:“南风是暖和的,我说的是凉风,这不正好相反吗?”
“表面上意思是相反的,但节帅之心与古人之心却是暗合。”
“何以见得?”
“想那些升斗小民,值此夏夜,溽热耐捱,辗转反侧,难以入寐,忽然凉风吹来,那不比什么都舒坦?所以节帅大人的‘快哉凉风’,正可以解吾民之愠。”
李国昌揽?大笑:“莫聪也是善辩。”
在座的大多是赳赳武夫,又没有李国昌的阅历,对二人的谈话顶多一知半解,见李国昌大笑,也附和着笑了一回,盖寓开始往主题上捋:“我们今天能坐在这里,听着曲子吹着风,固然是节帅大人的恩赐,但鲁奇兄弟也功不可没。”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起身,给鲁奇敬酒。
此时萧玄衣难免有点紧张,眼看就要扯到他身上了,萧玄衣心里盘算,等李国昌夸奖他时,自己该怎么说才是得体。了一句:“这座塔虽然匠心独运,却仍有一点不足。”
鲁奇听到这里,连忙站起身来:“大人所言的不足,是不是塔身有点晃动。”
“看来你早就知道。”李国昌也是纳闷。
“还有这等事?”莫聪站起身来,在室内走了两圈,不禁面露尴尬之色。
众人见状,都离了座,在室内乱走。萧玄衣也起身感觉了一回,这塔确实有点晃动,但不明显,李国昌未免吹毛求疵了。正想替鲁奇辩解,鲁奇却说道:“塔身晃动的事儿,卑职想解释一下。”
李国昌嗯了一声。
“塔楼高耸,最怕大风,受降城地处河朔,大风天气较多。为之卑职思虑多日,才想起一着,在梁、柱相接处留有半指空隙。风吹来时,塔身难免有点晃动,但些微晃动,却能消解很大风力。不过卑职敢担保,这塔不会被风吹倒。”
“鲁奇贤侄的技艺我是信得过的,只是老夫年纪大了,这塔一晃,我就有些头晕。”
“这个倒是卑职失察。”
“鲁奇贤侄既然知道这毛病,肯定能治得了。”
“要想塔不动,也很简单。只不过这座塔楼是木构的,就象一颗树,风吹树动,这是物性,要是逆了物性,塔的寿命就没那么长久了。”
“要是塔不动,寿命能有多久?”
“有三十年。”鲁奇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由它晃动的话,倒可支撑七十年。”
李国昌哈哈一笑:“鲁奇贤侄虽然精通物性,却黯于人情,老夫现在都五十多了,有三十年还不够吗?”
这下鲁奇涨红了脸:“大人见教得是。”
“你明天过来修修吧。”
“不用等明天,简单得很。”
鲁奇说罢,当即让人取来工具,用斧头削了两根木楔,搬来一架梯子爬到塔顶,一阵叮叮当当之后爬下来,给李国昌复命。
众人又起身感觉了一回,那塔果然纹丝不动了。李国昌大喜:“关二爷温酒斩华雄,想来也不过如此神速。”
“节帅大人这次说反了,大夏天的,温什么酒啊?”莫聪凑趣。
“我这与‘南风之熏兮’一例。”
在盖寓的不懈努力下,话题总算扯到了萧玄衣身上,李国昌夸了一句:“萧贤侄独具慧眼哈。”
萧玄衣站起来答谢道:“不敢当,不敢当,小侄倒是有几句感慨。”
“你说。”
“本来两根木楔,垫桌子腿都不一定合适,到了鲁奇大哥手里,就能止住塔楼的晃动。鲁奇和莫聪两位大哥行走江湖的时候,填报肚子都是问题,到了受降城,却受到了节帅大人的重用。”
“贤侄的意思是?”
李国昌这一问,萧玄衣有点蒙顶,毕竟萧玄衣年轻,还不善于归纳,当下支吾了半天。
盖寓见萧玄衣言不及义,便帮萧玄衣解释:“萧三弟的意思是,能工巧匠很重要。”
莫聪也补充道:“可以引申为: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李国昌揶揄了一句:“刚才还说你独具慧眼,你就自夸上了。”
众人哈哈大笑,萧玄衣闹了个大红脸,心中暗想:这话题得赶紧导出去。当下连忙说道:“要说我有慧眼,那也是二哥给拨开的,可惜他不在。”
“说那孽障干什么?”李国昌当即沉下脸来。
见李国昌发怒,众人心中一震,当下噤若寒蝉。
要是搁一年前,萧玄衣估计也吓得汗不敢出,但眼下的萧玄衣亦非昔日之萧玄衣了,当即不咸不淡地说道:“也就是你是他老子。”
“什么意思?”李国昌大声喝道。
“我二哥名传北海,威震漠北,你想关就关,还不是看你是老子的份儿上。”
此言一出,盖寓吓得连声咳嗽,鲁奇、莫聪过来要拉萧玄衣。李国昌摆摆手:“什么威震漠北,到底怎么回事?”
“我来给你摆摆哈。”
撇开那些神神道道的不说,萧玄衣就将李克用带领一百亡城死士,横挑单于的事儿简要说了一遍,只听得众人大眼瞪小眼。
“李老三有这么大胆?”李国昌的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不信你自己问他。”
要问李克用,得先放他出来,李国昌拈?不决,盖寓趁机求情:“节帅念他年幼无知,放了他吧。”
“放了他?你让本帅以后怎么号令三军?”
“老关着也不是办法,我的意思,不如折现。”盖寓出了一策。
“怎么个折现法。”李国昌问。
“比如,要关他三个月,现在打他三十军棍就可以了,再不济加上贯耳游营。”
“贯耳游营就算了,只是李老三生来皮实,打他军棍跟挠痒痒差不多。”
萧玄衣一听此言,就知道李国昌开始护短了,心中一转说道:“李老三最要面子,让他丢一回人,应该会长记性。”
“贤侄的意思是?”
“罚他喝酒,喝醉为止。”
“我这也没多少存酒啊。”李国昌明显撒谎。
“那就喝三坛吧。”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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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醉拍春衫惜旧香()
把李克用弄出来没几天,萧玄衣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这么贱!
这李老三也太能吵了,一天能从受降城跑过来好几次,不是让萧玄衣陪他去打猎,就是让萧玄衣陪他去捉鱼。萧玄衣的生活规律全被搞乱。
话说认识李克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萧玄衣为什么现在才觉得他吵。原因种种种种吧,可能是李克用被关了一段时间,情绪有点反弹,还有一个,萧玄衣心情不好。
再加上没有刘银屏在身边,李克用明显精力过剩。有事儿没事儿就来近河小筑折腾萧玄衣。
刘银屏去哪了?从漠北回来以后,刘银屏去了新城。跟李克用的母亲在一起。
前文交代,宪宗年间,沙陀人迁移到定襄神武川的黄花堆,并在那里筑了一座城池,名叫“新城”。沙陀人的妇孺都住在那里。也包括李克用的母亲。
刘银屏虽然是李克用的妻子,但毕竟没过门,两人整天混在一起有伤风化。李国昌毕竟是朝廷命官,这个面子还是得要,所以就把刘银屏送到了新城。
按说新婚燕尔正该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刚从号子里面出来,李克用大可以请个假回去探探亲什么的。但李克用还就跟常人不一样,把刘银屏往新城一扔就不问了。
这下就苦了萧玄衣了。
这天早上,萧玄衣还没起床,就听外面嚷道:“果然是要饭的出身,睡觉都不关大门。”
萧玄衣虽然没醒利索,也能听出是哪路毛神。当下一拉被子蒙了头。
“大热天蒙着头,跟我装是不是。”李克用已来到床前。
萧玄衣还没翻身表示抗议,被子一下就被掀开了。
“我说二哥,你能不能不这么野蛮?”萧玄衣只剩下幽怨。
“不能!野蛮是我的特长。”李克用嘿嘿直乐。
萧玄衣只好爬起来:“你整天东遛西逛,就不能找点正事儿干干?”
“找什么正事儿啊?”
“比如哈,百善孝为先,老爷子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在整天打理军务,你就不能帮帮他?”萧玄衣语重心长。
“那不是有莫聪帮他嘛。”
“还有你的那个什么都,几十号人,也没见你去操练过。”
“那不是有李霓,史敬思嘛?”
“这么说,振武军要你干嘛?”
“喝酒,游玩,交朋友啊。”
“切!这叫不务正业,知道吗?”
“这一点你还真错了。我家还就把这几件事当正业来做。”
“我就纳了闷了,你们家的家风感情就是怎么败家怎么来啊。”
“这个就不是讨饭出身能懂的了,知道兵法上怎么说吗?”
“这还能上兵法?”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不喝酒、游玩能交到朋友?没有朋友伐谁的交啊。”
“不喝酒游玩就交不到朋友了?”
“对啊,你不从夷门出来,能认识鲁奇和莫聪?你不跟我去北海,能认识张小盼?”
说起张小盼,萧玄衣不禁语结,当下嘟囔道:“不要说她们了行不?”
“不是我说你哈三弟,为了一个张小盼,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我没怎么样吧。”萧玄衣吃了一惊。
“还没怎么样?当年的萧老三可是龙精虎猛,走起路来带风,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有气无力,没精打采,软不拉沓”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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