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东西?”鲁奇只好接过来,打开包裹,里面又是一层白布,白布上墨迹斑斑,好象写满了字。
鲁奇有些迟疑,郭老汉在一边说道:“东西还在里面。”鲁奇便又将白布解开开,竟然是一捆黑黄的木札。
“还请老丈明示。”鲁奇一脸茫然。
“鲁班书不是你们鲁家的吗?”
“鲁班书?”鲁奇好象吃了一惊,便将那捆木札包好,递给郭老汉:“多谢老丈美意,我们鲁家的人不修习这个。”
“你们鲁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自己不学。这是什么道理?”李克用在一边发急。
“三哥有所不知,这鲁班书还有一个别名,叫‘缺一门’。”
鲁班书相传为仙师鲁班所著,分上下两卷:上卷为造屋架梁技法,下卷则为法术禁咒。
鲁班书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凡修习者,必于“鳏,寡,孤,独,残”中认一样,并且应验不爽,因此又叫‘缺一门’。
估计是这个原因,修习鲁班书者一般收外姓人当徒弟,因此在世间流传甚广,鲁奇反而没修习过。
听鲁奇说完,萧玄衣有些不解:“为什么修习者要缺一门。”
“法术禁咒,窃弄天机,为造物所忌吧。”
萧玄衣还是不明白,鲁奇继续解释:“比如哈,几个人到深山里去伐木,伐倒一棵大树,几个人根本弄不动,又找不到人来帮忙,这时候,修习鲁班书的人就念几句咒语,用斧头在树上敲几下,一棵大树两人就抬走了。”
“这么神奇!”李克用插了一句。
鲁奇点点头:“施了法术之后,不是树变轻了,也不是人的力气变大了,而是借助了外力。被借力的那位莫名其妙,岂不是要吃亏了。”
“因为这就要缺一门?”萧玄衣不服。
“不仅如此,里面还有一些法术,能降灾作祸。”
鲁奇说到这里,郭老汉哈哈一笑:“老弟之言不无道理,不过老汉也有几句话说。”
“老丈请讲。”
“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但圣人也说:有文事者必有武备。鲁班书里既有匠作技艺,又有法术禁咒,跟这道理是一样的。”
“老丈此言不差。”莫聪插了一句。
“匠作这行跟种地不一样,必须要跟外人打交道。危险性不说,操心劳力的,挣口粮不容易。要是碰到一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你干完了活儿,他挑三拣四,不给工钱怎么办?”
这下还真问住了鲁奇,郭老汉接着说道:“鲁班书里那些法术禁咒,原是为了保护匠人,而不是为了害人。”
“不错,就象刀能杀人,但杀人的不是刀,而是持刀的人。”莫聪附和。
鲁奇总算点了点头:“我以前对此书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算是明白了。只是这书坊间多有,我要看,买一本就行了。”
“这书要是坊间能买到,老汉我还真是不敢拿出来献丑。”
这鲁班书郭老汉也是得之于偶然,当时只是一堆散乱的木札。从上面的大篆可以看出,此书应该成于秦先。
能保存上千年而不腐,可见这木札的质地相当好,并且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显然此书是精心制作。郭老汉一时爱如珍宝。
此后郭老汉用了十几年的世间,将木札的古篆字一一弄清,又将木札排了序。并在坊间买了一本鲁班书,与此书对照。
这么一对照问题就出来了,坊间流传的鲁班书与古本在很多地方有出入,尤其是法术禁咒这些,那是一个字儿也不能错的。应该以哪一个为准?
“当然以古书为准了?”萧玄衣脱口而出。
“何以见得?”
“古书离鲁班仙师近嘛。”
郭老汉点点头:“古时候写字都用刀笔,写一卷书是很麻烦的。或者出于私心,或者水平有限,再加上年代久远,眼下坊间流传的鲁班书,很难说没有谬误。”
“那就多谢老丈美意了。”鲁奇算是接受了郭老汉的馈赠:“只是这木札上的字我也不认得啊。”
“这不是还有一块白布嘛?”
郭老汉将那包裹木札的白布展开,众人这才看清,那白布其实是一幅古篆与楷书的对照图。
几个人辞别郭老汉回城,路上萧玄衣跟鲁奇开玩笑:“老丈又是传艺,又是送书的,鲁大哥也没叫声师父。”
“我们鲁家有祖训,不能另外拜师的。”鲁奇道。
“老鲁把桑木解开,也算对得住老郭了。”李克用道。
“你们说得好象是一宗买卖,这不是鲁大哥的本意。”莫聪说道。
李克用正要辩解,鲁奇说道:“不说这个了,哥几个想不想发点小财?”
“发财谁不想啊?”萧玄衣附和:“只是怎么发啊?”
“我不是学会了观木之法吗?”
鲁奇将想法说了出来:大多数木头里面都有奇形怪状的花纹,象桑木里面的鸳鸯固然不易找,但类似于花花草草的纹路还是能找得到的。长安多富人,凭鲁奇的技艺,大可赚些银子。
“给老盖疗伤,咱们的银子用去了不少。”莫聪表态。
“按木头的价钱买进,当宝贝卖出去,一本万利。那还想什么呀?”萧玄衣附和。
“只是要在长安多呆一些时间。”鲁奇道。
“咱们去河西也要银子的哈。”能在长安多留几天,李克用没理由不同意。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木纹画()
回城后,几个人正经八百的商量了一番,第二天便开始做生意。
鲁奇负责收、解木材,莫聪负责发卖,至于萧、李二人,就是跑跑梢子:鲁奇收到木材后,他们俩负责运回亲仁坊,莫聪出摊儿时,再把货物弄到市场。
然而想赚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开头几天,鲁奇跑遍了长安的木材市场,竟然没收到一根木头。
鲁奇正打算去当胡同串子,莫聪大致猜到个中缘由:“鲁大哥,咱们的眼光是不是太高了?”
“怎么高了?”
“象老郭家的桑木,那是稀世之宝,照那个标准,就是找遍长安城,也未必找得到。”
“我没想能解出一对鸳鸯来,就算是一草一木的也行。”
“你要木头里面长出枝枝叶叶一般的纹路,那不是一样费劲吗?”
鲁奇有些醒悟:“依你的意思呢?”
“只要木头里面的纹路不同寻常,有那么点意思就行了。”
“这样的木头那就多了。”
“多了好啊,咱们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
按照莫聪的建议,鲁奇总算买回几根木头。解开来一看,木纹确实别致,有的象花儿,有得象兽,有的象云彩。
亲仁坊离东市近,莫聪和萧、李二人到东市去练摊儿。谁知等了两天,基本上无人问津。偶尔有那么一两个顾客,都是问“这劈材怎么卖?”
李克用本来是凑热闹,顺便混顿酒食,眼见生意不开张,不免倦怠。便瞅了个机会跟萧玄衣商量:“老三,咱们俩每天跟着跑来跑去,一文钱赚不到,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怎么着,这时候你想撂挑子?”
“撂挑子多不仗义。”李克用顿了一顿:“想当年咱们俩北上瀚海,封狼居胥,何等牛叉。我觉得这点小事不太适合咱们俩。”
“这倒也是。”萧玄衣心动:“不过咱们现在也走不开啊,赚不赚钱,每天都要进货出摊吧。”
“其实我有一个主意。”
李克用的主意就是:找那两个著名的纪纲:何相温、石的厉顶缸。都是自家人,完事了随便打赏点儿就行。
既不又不,既能也能萧玄衣盘算了一回:“这主意好。”
第二天,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在长安城的大街上东溜西逛。萧玄衣感慨了一句:“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游手好闲,游手好闲就是好啊。”
“怎么好法?”李克用明知故问。
“起码不用起早贪黑了。”
“你也就那点儿出息。”
“你还有更出息的?”
“有啊,吃烤肉,喝苜蓿酒,看胡旋舞。”
半推半就之际,李克用从不手软,萧玄衣便被他裹挟着去了青绮门。再听裂石之声,重温天魔之舞。
李克用当场就上瘾了,缠着萧玄衣接连去了好几天,最后萧玄衣受不了啦。
“怎么着?心疼银子了。”李克用先堵后路。
“不是!”萧玄衣矢口否认:“天天都去,你不嫌累吗?”
“要是喝酒吃肉嫌累,你还有不累的吗?”
“我倒是不嫌累,我银子嫌累。”萧玄衣只好拉下脸皮。
“就是嘛。你明说不就行啦,还跟我装?”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金子都给老盖了,我也没多少存钱了。”
听萧玄衣哭穷,李克用不好用强,便另生一计:“我也吃了你好几天了。也该我回请你了。”
“请我?你有银子?”
“二哥眼下手上是没有银子,但你相信二哥的人品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吧?”
李克用的意思就是:以后喝酒吃饭的钱都算李克用的,不过萧玄衣先垫上,将来李克用一有钱就还萧玄衣。
见萧玄衣迟疑,李克用又补了一句:“怕我说过就忘了?我给你写借据行了吧。”
李克用当场铺纸磨墨,写了一张借据,还挺大方:借多少没写,让萧玄衣自己填。
萧玄衣收了借据,却不好意思起来:“兄弟有通财之谊,一点银子其实不算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在外面瞎搞,对不起嫂子。”
借据上的指模是李克用咬破手指摁的,此刻一边吮手指一边说道:“你嫂子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操心你家白无双就行。”
说到白无双,萧玄衣忽然想起那个在黄河岸边望眼欲穿的身影,心头一酸。便拿出一把金叶子递给李克用道:“算了,这金子给你,你自己去吧。”
“哟,还真亏心了?”李克用盯着萧玄衣问。
萧玄衣没理他,却把身子转过一边。这时就听李克用叹了口气:“你以为二哥去青绮门真是为了看那些白花花的?”
“你去那里难道还有正经事?”
“将来咱们到了河西,肯定要跟胡人打交道,如果连他们说什么都听不懂,肯定要吃大亏。”
“你去青绮门难道是”
没等萧玄衣说完,李克用接过话头:“不错,我找那些胡姬其实是为了跟她们学胡话。”
想不到李克用这么用心良苦,萧玄衣不禁有些惭愧:“这胡话我也应该学一点的。”
这天晚上,萧、李二人醉醺醺的从青绮门回来,口里说着一些“苦子拔之”,“苦子扒拉”的胡话。
一进客厅,看见鲁奇和莫聪垂头丧气地坐着。萧玄衣没喝多,心里有些不忍:“两位大哥,那木头要是实在卖不动,也别去卖了。”
“要是不去卖,这回算真亏了。”莫聪道。
“亏就亏了吧,亏多少我垫上。”
李克用却唱反调:“要成功哪有那么容易,你们别听萧老三的。”
“三哥有什么主意?”鲁奇问。
“这木纹画是新东西,大家接受还需要一个过程,你们俩一定要坚持。”
“那要坚持多久啊?”
“坚持到大家都接受为止。”
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李克用起劲儿地素鲁、莫二人。一向不问世事的孟知微听到动静后走进来。
孟知微走到一幅木纹画前看了半天,突然说道:“其实这木纹挺好看的。象云彩,又象浪花。”
“正是因为似是而非,才没人要。”莫聪答道。
萧玄衣突然灵光乍现:“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孟知微问。
“富人的钱再多,也没人乱撒。为什么啊?”
见没人回答,萧玄衣接着说道:“要让富人撒钱,得有个名堂。这木纹画象这个又象那个,就是没有名堂。”
“萧大哥真聪明。”孟知微笑道:“其实这事儿也好办。”
“怎么办?”萧玄衣问。
孟知微想了一会儿:“就比如这幅画,要把这木纹当成浪花,就刻上‘海为龙世界’几个字,要当成云彩,就刻上‘云是鹤家乡’。”
“有道理,有道理。”李克用连连点头:“这面上的木疤越看越象几只鹤。”
第三百二十六章 调笑酒家胡()
人家买木纹画,要么作装饰用,要么收藏。不管怎么着,按孟知微的建议,这木纹画应该做得精致一些。
刨光打蜡,加个边框,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能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好东西。
孟知微又说,卖好东西摆摊儿肯定不行,干脆重打鼓另开张,到西市租一家店面。店的位置倒是其次,但装修一定得上档次。
孟知微还说,莫聪大哥得换一身衣服,气派不可或缺,关键得透着儒雅
孟知微说完就回房打坐去了,留下大家目瞪口呆:孟知微一向斯文少语。按理应该克勤克俭,没成想也是个不知道柴米贵的主儿,铺排起来头头是道。
“照孟兄弟的说法,咱们还要再投入上百两银子。”莫聪道。
“上百两就上百两吧,最起码买柴的不会上门。”萧玄衣想想又加了一句:“还有哈,画最少卖二百两银子一幅。不还价。”
“这么贵,肯定买家不多”鲁奇来了一句。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几个人大言不惭地一通后,各自回房睡觉,剩下鲁奇和莫聪面面相觑。鲁奇有点拿不定主意:“莫兄弟,他们几个说的靠谱吗?”
“管他靠不靠谱,摊儿我是不摆了,赔钱又不是就咱们俩。”
长安城里春意渐浓,萧、李二人照旧游手好闲。这天出门有点早,两人口里嚼着土耳其牛皮糖,在大街上东张西望。这时一个担夫走过来,口中喊着:“酒粮哈,卖酒粮。”
“酒粮是什么?”经常喝酒的李克用竟然问了一句。
“醪糟,又叫米酒。喝着甜甜的。”能为人师的机会萧玄衣向来珍惜。
“这么说,我得带点给胡姬妹妹尝尝。”
萧玄衣摸出些碎银子给李克用,李克用便回头去赶那担夫。萧玄衣抄着袖子在原地等。这当儿又走过来一个牵骆驼的胡人,肩扛着几匹布,布上花里胡哨。
萧玄衣想着最近学了几句胡话,不如去试一下。便迎着那胡人,手指他肩上布匹道:“苦子拔之?”
“什么‘苦子八支’。”那胡人愕然。
“就是你抗着的是什么东西?”
“波斯锦。”那胡人的长安话很地道:“要买吗?”
“不买,我就随便问问。”萧玄衣递过去一个土耳其牛皮糖。那胡人接了,嚼在口中:“你刚才说的是方言吗。”
“不是,是胡语,也就是你们的语言。”
“你学胡语干嘛,我们还都学汉话的。”胡人很健谈。
“闲着没事儿,学着玩儿。”萧玄衣说罢突然想起:“胡语你怎么听不懂。”
“我们那好象没有这种话。”
萧玄衣疑惑了一下,来不及细想,这时李克用回来了,估计是“胡不见胡”的原因,那胡人看到李克用来,对萧玄衣招了一下手,便走了。
“聊什么呢?”李克用谄媚道。
“苦子八支。”
“啥意思?”
“啥意思我问你呢,你前两天刚教的我你都忘了?”
“调笑酒家胡”这种事,萧玄衣是做不来的,所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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