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别动!”萧玄衣连忙将他扶着。
盖寓仍然坐起来:“我这不能起床,怠慢孟兄弟了。”
“哪里的话。”萧玄衣替孟知微客气。
“听说孟兄弟会算卦。”
“略知一二吧。”孟知微低头答道。
“那就帮我卜一卜,看看这伤还有没有得救,要是没有,大伙儿也都别耽搁了,趁我还能料理自个儿,找辆车我自己回雁门。”
“说什么呢?等你好了,咱们还要去河西呐。”萧玄衣忙道。
“河西我怕是去不成了。”盖寓摇摇头。
萧玄衣心里一酸,这时就听孟知微说道:“卜卦没问题,只是我这刚来,风尘仆仆的”
“那就等孟兄弟歇息好了,我再卜。”
“盖大哥误会了,我不是怕累。卜卦其实是请神明昭示,总得要庄重洁净些。要不然卜出的卦也不灵验。”
“我明白了,那就等孟兄弟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说。”盖寓说罢,又对众人说道:“你们今晚不用陪我,都去给萧老三和孟兄弟接风。”
莫聪当下拿出银子来,由李克用去定了一家酒楼。席间,萧玄衣将沿途所见的饥荒惨状说了一遍,大家都叹息不已。
至于萧玄衣为什么带孟知微来洛阳,原是明摆着的事儿,众人也都没问。萧玄衣突然想起过武牢关的事,说了一遍,并把当时的疑问跟各位请教。
“什么为什么,还不是守关军将装逼呗。”李克用嗤了一声。
“装逼?什么意思?”
李克用支吾了半天,竟然没解释清楚。因为唐静在场,莫聪便拦住话头:“这意思只可意会。不过李三哥这词儿造得不错,眼下官府里大多这付嘴脸。”
饭后回到客栈,萧玄衣往床上一摔,忽然觉得有些异样。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铺得平平展展。回夷门前换下来的衣服也洗干净了,叠放在床头。
“这是我的床吗?”萧玄衣问。
“不是你的是谁的?”李克用翻了一下身。
“我明白了,趁我我不在的时候你带人来睡过。”
“带谁来睡啊?”
“凤来楼的姑娘啊,当时你还私吞了十两银子。”
“扯!就算我带人来睡,也不睡你的床啊。”
“这床谁帮我收拾的?”
“我怎么知道?”李克用有些含糊。
“李老三是爽快人,撒谎不适合你的。”萧玄衣威逼利诱。
“你想啊,就我们几个人,大多是懒蛋,还能是谁啊?”
萧玄衣心中一跳,当即猜到是唐静。或许那天早上,萧玄衣接了她的传家宝贝。她就兴冲冲地跑回客栈,旁若无人地就把自己衣服给洗了。
这不等于说,以后这山头儿就是她的了?萧玄衣开始头大起来。忽然又想起,从回来到现在,唐静没跟他说一句话,也不怎么说话,一付百无聊赖的模样。
这小妮子到底搞什么名堂?萧玄衣想了半天,算了,还是别瞎猜了。只是这事儿不能这么粘着,得想个法子把她支开才行。
把话说明了吧,伤人!不明说还能把事儿办了,用什么法子呢?萧玄衣突然想起孟知微来。
孟知微的人才大家有目共睹,跟唐静一个聪明活泼,一个斯文秀气,真是对的不能再对,合得不能再合了。
想到这里,萧玄衣一拍大腿。回夷门一趟,这珠子也该还给人家了,不如借此机会去探探唐静的口风。
李克用开始打鼾,萧玄衣掩门出去,转到唐静门口,房间里还亮着灯。萧玄衣拍了拍门,里面便传出唐静的声音:“谁呀?”
“我,你萧大哥?”
“睡下了。”里面的灯光随之灭掉。
萧玄衣张口结舌:也不问问怎么回事,就来这么一大碗,什么意思?
第三百一十二章 子水()
萧玄衣第二天起来的有点晚,来到孟知微的房间,几个人都在,包括盖寓。孟知微席地凭几而坐,矮几上展着一张纸。
就听孟知微说道:“卦中卯木代表盖大哥自身,申金贴身相克,盖大哥受的是箭伤,跟这卦象十分吻合。”
萧玄衣凑上去一看,纸上分明画着一卦,还有字。仔细辨认了一回,那字就写在每爻的旁边,从上到下依次为:子水,戌土,申金,卯木,巳火,未土。
“这一卦是‘水地比’,为游魂卦,再加上官鬼持世,占伤病原是大忌。”孟知微继续说。
“孟兄弟不妨明言。”李克用有点发急。
“卦中唯一吉利之处,就是有太岁相扶,暂时无碍。到明年就不好说了。”
如果箭头取不出来,按常理推断,盖寓挨不到明年春暖花开,现在卦象也是如此,众人相顾无言,盖寓不由长叹一声“看来真是天意!”
“我的意思是事在人为,也不能拘执于卦象。”孟知微话一转。
“孟兄弟莫非有好主意?”莫聪问。
孟知微没有回答,沉吟了一会儿,转头问盖寓:“盖大哥属鼠还是属牛?”
“属鼠,丙子鼠。”
孟知微点点头:“卦中太岁相扶,按星踪之法,盖大哥今年是天乙贵人照命。天乙贵人是最吉之神,有不测之妙,或许能逢凶化吉。”
“尽人事,听天命,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莫聪说罢,顿了一下又问:“孟兄弟还有没有什么要指教的。”
“我们尽力而为,也得有个方向,对吧。”
众人悚然一震:这才是今日要说的重点。便各自打起精神来,盯着孟知微。
“卦中显示,去申金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用巳火去克。但冬天巳火微弱,必须要卯木相生才行。卯木代表盖大哥自身,禁不起泄耗,这种法子就不要考虑了。”
“这种方法应该就是郎中们普遍采用的拔箭法吧。”萧玄衣猜了一句。
“还有一个法子,卦中子水能泄申金,但子水和申金之间有戌土相隔,有心无力。”
“你的意思是把中间的戌土去掉。”萧玄衣自作聪明。
“这未尝不是一个法门,但戌土代表什么我们不知道啊。”
“子水很明显是一种药,我觉得还是把‘子水’找出来更靠谱。”莫聪道。
孟知微合掌道:“我的意思也是如此。”
“‘子水’代表什么咱们也不知道啊。”萧玄衣喜欢这种问难式的启发。
“据我猜测,应该是一种水状的东西。”孟知微道。
“你这个说法太笼统了,等于不说。”
“按盖大哥的生年来看,或许就是丙子年的水。”孟知微加了个条件。
“老盖都二十多岁了,二十多年前的水,放到现在还不溲啊?”鲁奇说了一句。
此言不差,一罐水放二十年还有没有,暂且不论。就算有该溲成什么样子了,用之疗伤跟毒药有什么区别?
众人的探讨陷入绝境,李克用突然扬声说道:“我知道有一样东西放五十年也不会溲。”
“那肯定是酒了!”萧玄衣当即会意。
“聪明!”
二人不禁击掌大笑。
偌大一个洛阳城,要找二十多年的酒,不是什么难事,天黑之前,李克用果然抱回一坛酒来,说是在一家老字号找到的,花了五两银子。
“这么快就找到了?”孟知微显然有点吃惊。
“我问了好几家呢。”李克用辩解。
孟知微不再说什么,倒是萧玄衣质疑:“你搞清楚这是不是丙子年的酒。”
“我都去看了,人家那酒窖大得很,酒都是按年份一堆一堆摞放的,别说丙子年的酒,甲子年的都有。”
“也是,酒家也没必要扯这种谎。”莫聪附和。
“我提议哈,既然找到了‘子水’,咱们应该庆祝一下,盖大哥服用的同时,大伙儿也都尝尝。”
盖寓的箭伤目前是头等大事,众人欣然同意。当下由莫聪支出银子来,大家便扶着盖寓找了一家酒楼。
菜肴上来,无非是些鸡鸭鱼肉。李克用便把那坛酒打开来,不到片刻便满屋飘香。李克用特意跟店家要了一个白瓷碗,先倒了半碗给大伙看,那酒黄橙橙的,上面还飘着一层油脂。
李克用把酒端给盖寓,因为忌嘴,盖寓好多天没喝酒了,当即一仰脖子干了,口中连声称赞:好酒!好酒!
盖寓又喝了两碗,表示不能喝了。众人正要分享,莫聪提议:先留出一碗来,给盖寓外敷用。
“搽伤口用不了多少。”李克用只肯倒出半碗来留着,还被众人笑话了一回。
估计是喝了酒的缘故,盖寓伤口不那么疼了,精神也好了许多,跟众人有说有笑。眼看着明天就能好。
酒后大家回到客栈,各自睡下。到了后半夜,萧、李二人便被盖寓的大呼小叫吵醒了。
盖寓遭了一回大罪,算是证明:这酒不是卦中的‘子水’。众人白高兴了一场,便又聚到孟知微房间里讨主意。
“比卦在坤宫,要不这样,你们谁去洛阳城西南十几里处看一看。”孟知微建议。
“看什么呀?”萧玄衣问。
“还是那个丙子年间的水。”孟知微又补充了一句:“这回酒就不要了。”
李克用正有点怀惭,当即应声出去,谁知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十几里外除了一个王府,就没有别的人家。”
“什么王府?”孟知微问。
“吉王府。”
“这个名字挺顺耳。”萧玄衣笑道。
一直沉默寡言的唐静突然说道:“吉王是懿宗皇帝的第五个儿子。”
萧玄衣正要逗唐静,就见孟知微点点头:“这才有点意思了。”
“愿闻其详!”
“就象老字号才有几十年的陈酒一样,这种深宅大院才有资格是‘子水’的出处。这是其一。”
“其二呢?”
“人家是王爷,咱们一介平民,云泥两途,这不正是戌土间阻之象吗?”
“有道理,有道理。”萧玄衣连连点头:“咱们跟人家一点交情没有,平白无故找上门去,跟人家要咱们自己都搞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子水’。人家不放狗咬咱们才怪。”
“要不我是试试吧。”唐静的语气如她的名字。
“你去?”萧玄衣不敢相信。
唐静这才对大伙儿一笑:“我在长安时,经常在几个王府的内宅走动。能攀上关系也不一定。”
第三百一十三章 寒食饧()
眼看天色将晚,仍不见唐静回来,大家不禁有些担心。就在这时,店主跑进来说,有位公公找萧玄衣。
“公公?谁家的?”萧玄衣一愣。
“就是太监。”李克用在旁边提醒。
家里好象没有这种亲戚,萧玄衣吃了一惊,便跟着店主来到大堂。但见店外停着一辆油壁车,堂上一位眉发皆白的老人,幞头袍衫,叉手而立。
萧玄衣不好唐突,就见店主走到那老人跟前说道:“这位就是萧公子。”萧玄衣连忙上前拱手为礼。
那公公还了一礼,便说道:“咱家奉了县主之命,来送一样物事给萧兄弟。”
县主?做咩的?萧玄衣正纳闷时,那公公已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子递过来,瓶子是白色的,上面贴着一张红纸,萧玄衣接过一看,红纸上写着三个金字:寒食饧。
不等萧玄衣发问,那公公便自顾啰嗦起来:“县主来求王爷,王爷也不知道有没有,只是吩咐下来,要咱家找丙子年间的汤水,还不能是酒。咱家就带着人到内库里,翻腾了半天,还真找到几个丙子年间罐子,原是盛寒食饧的,可惜是空了。咱家只得让人将罐口朝下控了半天,才沥出这么一点儿”
听到这里,萧玄衣恍然大迷瞪:这公公八成是吉王府的,瓶内的寒食饧应该就是“子水”。当下连忙道:“多谢公公。”
“为县主效劳原是咱家份内之事。不用客套。”那公公摆摆手,便转身出门登车而去。萧玄衣舌桥不下:话还没说完呢。
这么一小瓶寒食饧,喝的话还不够两口,看来是外敷的。计议已定,李克用便拔下瓶塞往盖寓的伤口上倒,谁知盖寓叫了一声。
“怎么了?”李克用停住手。
“凉丝丝的挺舒服。”
“这就对路了!”李克用说着,继续给盖寓用药。
萧玄衣在一边发急:“少少少倒点儿。”李克用愣住。
“人家底儿朝天才找出这么多,让你一下就用完了。”萧玄衣差点没疯。
“靠,你怎么不早说。”李克用停住手,盖寓膀子上已经汁水淋漓。
“我怎么没早说?”
“你结结巴巴谁知道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你嫌少呢。”
萧玄衣气结,将瓶子夺过来晃荡晃荡:“一点儿没了,你说明天怎么办吧。”
“实在不行就往里面兑点儿水。”李克用出主意。
“骗谁啊你?”
“我的意思涮涮瓶子,明天还能将就一回。”
萧、李二人磨牙拌嘴,别人也都插不上杠,只好作隔岸观火状,这时就见盖寓缩头斜肩,挤眉弄眼。
“疼吗?老盖?”
“不疼,就是痒得厉害!”
“痒也不能挠!”
“我忍不住!”盖寓说着,就用手在伤口周围乱捏起来。
“摁住他!”李克用当即立断,上前便捉住盖寓的手,一边回头对其余的人喊:“去找绳子。”
找绳子?至于吗嘛!再说了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绳子,大伙儿正集体为难时,就听“啪嗒”一声,一个东西掉在地上。
萧玄衣俯身捡起,正是:白翎金簳飞血花,化作三脊残狼牙。
两天后,盖寓的伤就大好了,一次闲坐时,众人不免议论起寒食饧的神奇。
“这寒食饧什么东西?”李克用问。
“寒食节知道怎么回事吧?”莫聪反问。
“寒食节是我们汉人的传统节日,他一个胡人哪里知道。”萧玄衣取笑。
“不就是那个介子推嘛。”李克用还真略知一二。
“寒食节这天不能动火,但不能不吃饭。所以大家便用米、面一类的食材,用饧面的原理制作的一种甜食。”莫聪一边说一边考虑措辞。
“饧面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好解释,你学会做馒头就知道了。”
“那我就不用知道了。不过既然大家都会做,应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只是二十多年的寒食饧不好找。”
“寒食饧可是唐静姑娘找回来的,人家到现在都没回来,我看你们一点也不着急?”盖寓替唐静不值。
“阿静见了那位县主,姑娘家家的,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盘桓几天也是理所当然。”莫聪道。
“县主是女的?”萧玄衣这才想起。
“你不会当成县令了吧。”李克用揶揄。
在唐朝,皇帝的女儿叫公主,太子的女儿叫郡主,王爷女儿叫县主。当然,太子登基以后,郡主变成公主了,所以太子的女儿也可以叫郡公主。
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吉王府答谢一番,尽管那瓶寒食饧如果不用在盖寓身上那就是泔水的料儿。还有顺便提醒唐静一下,他们要去长安了。
这差事自然又落到了萧玄衣身上,原因是萧玄衣长得帅。
“帅也得讲道理吧!”萧玄衣手扳着门框挣扎。
帅还用讲道理?讲道理那不是白帅了。众人连哄带推把萧玄衣送出门。
记得李克用说过:吉王府在洛阳城西南。萧玄衣解马遵路。在见王爷之前,最好先找到唐静,有人引见话就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