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上去送死啊?”唐静问。
“道远险狭,譬如两鼠相斗于穴中,将勇者胜。还没接敌就望风而逃,何谈‘勇’?”
“问题是现在高并不在穴中,他可能在穴外,一盆水就能将穴灌了。”莫聪辩解道。
“这是兵机,你们没打过仗,自然不懂。”
“有理说理,‘兵机’两个字如何能够服人。”
“要退你们退,我一个人上去。”李克用暴躁起来。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进退两难,眼下这种情况,看似退回去较为安全一点,但也没有让李克用一个人去送死的道理。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玄衣突然说道:“其实李老三说的不错。”
“只要萧兄弟说得有道理,莫聪原是不敢惜命。”
萧玄衣乞丐出身,滥命一条,这种关头,反而能静下心来,当下侃侃而谈:“羊肠坂上有高并,只是一种猜测,到眼下高并还没有现身,这就退回去,不太好吧。”
“等高并现身,估计就晚了。”鲁奇说道。
“羊肠坂咱们走了一大半了,要是真有高并在,现在退也是晚了,他要杀死咱们,有的是办法。”
几个人想了一下,萧玄衣说得不错,这种羊肠小径,一块石头滚下来,没准儿能砸他们好几次。
“退回去,也可能活下来两三个,其余的都得死在这里,活下来的好意思吗?”萧玄衣笑起来。
“老三说得还是轻的,战阵之上,进退只在一念之间,退念一生,大家都会夺路狂奔,父子不相顾,甚至手足相残的事儿多了。再说咱们在这么狭窄地方”李克用冷哼一声,不再往下说。
莫聪点点头:“原是虑不及此。”
“再一个,强盗也是人,也会说话,咱们可以跟他谈谈,说不定他们只要点买路钱。咱们这一跑,还怎么谈,只好用滚木擂石招呼了。”
“各位兄弟!一同向前决死吧。”莫聪终于横下心来。
知易行难!道理大家都明白:只能进,不能退。然而越往上走,大家越是心跳!看看离山顶已经不远,走在前面的萧玄衣突然叫道:“前面的路好奇怪。”
“怎么了?”跟在后面的盖寓问。
“这路跑到山外去了。”
“又是高并搞的鬼?”盖寓问。
“先停下,你们闪一闪让我看看。”鲁奇停了一会儿便说:“那是栈道。”
“栈道是什么东西?”
“无路可走时,就在悬崖峭壁上打几根木桩,铺上木板当路走。”
“这掉下去可留不住哈。”
“你最好先把上面的积雪除掉,咱们再过。”
好在那条栈道也不太长,大约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萧玄衣就把上面的积雪清扫干净,众人加倍小心地过了栈道,还好没出什么漏子。
一行人停下来大喘气,象是刚翻过一道山梁,这时李克用喊道:“萧老三,你的流火传光还有没有。”
“还有一点。”
“传过来,我把栈道烧掉。”
众人都知道这是李克用再搞破釜沉舟的把戏,却没一个有异言,萧玄衣摸出一个布囊来,一边往后递,一边说道:“你省着点用。”
“你要是能到洛阳,就再按刘窟头的方子配制,到不了洛阳,你也用不着了。”
“就怕到不了洛阳,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我还想留点儿烧山鸡吃。”
说话之间,背后已经火光闪耀,众人都转过头,看那火光,不大一会儿,只听轰隆一声,有物呼啸而下。
虽然已经过了栈道,萧玄衣还是吃了一惊,当下强自笑道:“这栈道也太不经烧了。”
“烧了一半,让我给掀下去了。”
“这下可难为后来人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烧桥,后人骂娘!”
萧玄衣编了一句顺口溜儿,话音未绝,只听头顶上响起一个声音:“有胆色!”
羊肠坂不能白过!大家早已料到,然而听到这么一句话,唐静还是吓得尖叫了一声。
“说话的是高并吧。”萧玄衣仰着脸问。
“不错。”
“那就请现身吧。”李克用很客气。
“不用!”
“藏头露尾,不是大丈夫的行径。”
“你的箭厉害,你当我傻子。”
“看来咱们见过。”
“算是吧。”
“原来是老朋友?”
“不是。”
“二哥,你让我说两句行吧。”萧玄衣有点急。
“我靠,你以为这是唱戏啊?”
“命都是一条,凭什么就你要多说几句?”
“行!行!你来。”
萧玄衣清了清嗓子:“老高,这荒山野岭,寒冬腊月的,你等了我们这么久,也挺不容易。”
“我就是看你们临死前还象那么回事,这才跟你们多说几句,有屁就放!”
“我这有十几两金子,不成敬意,你跟兄弟们收工了买壶热酒喝。”
“不用!”
“跟我哥几个客气什么呀?”
“我意思是说:不用你给!”
“别人是别人的,这只代表我们自己的心意。”萧玄衣打岔。
“杀了人,我自己会取!”
第二百八十四章 旧情敌()
萧玄衣见高并不肯通融,一边滥缠一边暗想:这高并说曾经见过李克用,又和他不是朋友,那就肯定是仇人了。
象李老三那种屌歪歪的样子,仇人估计多了去了,高并是哪一个?萧玄衣原是无法子可想。
好在萧玄衣思维比较发散,一转念想到:这高并或者是他们两个共同的仇人。
萧玄衣认识李克用也就两年的光景,大部分时间又都在塞外。这关内的仇家屈指可数,什么地方得罪过姓高的呢?
萧玄衣突然想起,一年多前,在幽州趁火打劫张简会时,有个行军司马姓高,莫非是他?
当时对方是一群人,萧玄衣也没看清那位高司马长什么样。只记得那位高司马举手投足之间,相当干练。
萧玄衣还记得,当时张简会要给高司马几箱子财宝,那位高司马拒绝了。自己心里还赞了一回。
萧玄衣暗自点头,也只有这种人才有老谋深算的能力:刚出晋阳城就开始给他们下套。
说到晋阳城,萧玄衣又想起一回事,当时他们“风尘三侠”在晋阳城南门登高望远时,萧玄衣看到一个身影,似曾相识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现在萧玄衣恍然大悟,晋阳城南的那个人就是在幽州城北举手杀人的高司马。
萧玄衣虽然想了这么多,都是瞬息万念,其实他和高并的话也没扯上几句。不过高并已经很不耐烦:“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萧玄衣愣了一下。
“还有三天,就是小雪。”莫聪记性好。
“记住,明年今日就是你们几位的周年。”
“等等!”李克用突然说话:“干你们这行也是刀头舔血的买卖,我再**你们几句。”
“你说。”高并挺给李克用面子。
“你已经错过最佳的攻击距离了,我们之中,至少能有两个冲上山顶。”
“那更好,省得我们下羊肠坂给你们收尸了。”
“就为了这个你一直迟迟不肯出手?”
“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扩弩,节如发机。”高并念了几句兵法。
“绿林中竟然有这种人物。”李克用不知说什么了。
“彼此彼此。”
“高司马,别来无恙吧。”萧玄衣突然说了一句。
“你总算猜出我是谁了。”高并显然迟疑了一下。
“我们劫的是张简会的钱,他的钱都是不义之财,干你什么事儿,让你费尽心机前来寻仇。”
“我说过为张简会报仇了吗?”
“难倒是因为我们杀了你的几个兄弟?”
“他们那时吃的是张简会的饷,还不是我的兄弟。”
这高并明明是来寻仇的,不为张简会,也不为他死去的几个手下,到底为什么?
“你能不能让我们死得明白一些。”萧玄衣死乞活赖。
“到了阴曹地府你自己去查生死薄。”
“我这人识字不多。”
高并不再理会萧玄衣,而是声音一变:“弟兄们!听我号令。”
“遵命!”山顶一群声音回答。
眼看大限将至,莫聪一行人不禁面面相觑。这羊肠坂左渊右崖,路宽不足两尺,往哪里避去,并且每人牵着一头牲口。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盖寓先喊了一嗓子。
“莫聪,来世咱们还做兄弟。”鲁奇也说了临终遗言。
莫聪长叹了一声:“咱们兄弟倒也罢了,就是不该连累唐姑娘。”
“没什么。”唐静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胆子很小的,以前见到死麻雀都绕着走,现在跟你们一起,也不觉得有多怕。”
唐静的话却让众人凄然,这花朵一般的小姑娘,眼看就要溅血模糊。见众人无言,唐静又说:“我给大伙儿唱支曲吧。”
也不等众人回答,唐静便自顾唱起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唐静歌喉一发,天地中再没有别的声音。这歌有点长,高并并没有急着下令,难道是被歌声吸引了。
“萧老三,你听迷了?”
李克用的言下之意,此刻正是攀援而上的好机会。谁知萧玄衣有些失魂落魄:“我知道他为谁报仇了。”
“谁呀?”
“一个差点被淹死的人。”
“到底是谁呀?”李克用摸不着头脑。这时山顶传来高并的声音:“她还活着?”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萧玄衣一阔脸就变。
“她在哪里?”
“我干吗要告诉你。”
高并显然迟疑了一会儿:“上来说话吧。”
“老大,如果让他们上来,这羊肠坂就与敌共险了。”山顶的另一个声音说。
“这我还用你教?”高并训斥手下。
“那个胡人,把你的箭全部扔掉!”高并这话显然是对李克用说的。
能有多喘几口气的机会,莫聪等人当然不肯放过,至于萧玄衣说的那个人是谁,此刻已无暇多问。
萧玄衣一句话,高并就信了,可见萧玄衣不是随便说的,那个差点被淹死的人是谁呢?是张小盼!
汾河桥上,李克用曾拿唐静的歌喉暗比张小盼,所以唐静一唱歌,萧玄衣就想起张小盼来。
张小盼有倾城之喉,倾国之貌,哪一个男人喜欢她都是应该的。张小盼是张简会的宠姬,高并是张简会的副手,高并肯定见过张小盼。
高并这人不爱财,又不是为张简会尽忠,那他此番寻仇,为了什么呢?可想而知!
但这种事除了萧玄衣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想得到,因为“情”之一物,无迹可循。若非是曾经的情敌,萧玄衣也不会这么敏感。
但萧玄衣还记得:当时是高并下令,将箱子扔到河里的。他要是喜欢张小盼,怎么会这样做呢?
这事儿也好解释:张简会装箱子的时候,高并肯定不在场,哪里想得到箱子里藏了一个活人。
再后来,高并追问过张简会,才晓得是自己杀死了张小盼,这股火没地方发去,只好迁怒于人。他哪里知道张小盼却被萧玄衣救活,两人还相恋了一场。
萧玄衣虽然已和白无双重拾前缘,但不能欺心,张小盼永远是他无法痊愈的伤痛。
萧玄衣对此事讳莫若深,李克用提一下,他都不高兴。所以萧玄衣也不愿拿张小盼的消息来作为自己活命的筹码。
但眼下这种情况,不说也不行,祸是他和李克用闯的,还得连累其余四个人,尤其是唐静。
谁知碰上高并,对此事也甚为忌惮,暗恋上司的宠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所以萧玄衣和高并的对话,就成了一付“对暗号”的场景。
第二百八十五章 迫人于险()
到达山顶的最后一段路极为凶险:两边皆是黑黢黢的深谷,一条铺满积雪的小径在夜色里分外明白,就象大海里一道弯曲的鱼梁。
萧玄衣打点起全付精神,在“鱼梁小径”上一步一挪,小径尽头是一道残缺的关口,“鱼梁小径”看看就要走完,残关后突然闪出几个衣衫不整的喽啰。
“把你背上的剑扔过来。”一个家伙用长矛指着萧玄衣喝道。
“刚才不是说好的吗?”萧玄衣发急。
“你跟谁说好了?”
“你们大王老高啊。”
“那我们管不着,跟谁说好了你找谁去,要想从这儿过,就得把你的剑交出来。”
这摆明是不讲理了,萧玄衣气不打一处来。但此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别看对方只是几个糟人儿,萧玄衣也无可奈何。
“老三,授人以柄,那只有任人宰割了。”盖寓提醒道。
“高司马,迫人于险不是好汉行径!”莫聪也喊了一声。
“早知道他高并出尔反尔,刚才就不上来了。”李克用大叫。
一句话提醒萧玄衣,当即叫道:“你要再逼老子,老子这就跳下去。”
“这怪小的们没听明白,我说的‘箭’是羽箭。”高并可能打马虎眼儿。
不管怎么说,几个喽啰听了高并那句话,这才把萧玄衣等人放进残关来,只是连盖寓的箭也给收了。
过了残关就是山顶,大伙儿这才感觉脚总算踏在了实地上。萧玄衣并不急着去跟高并会晤,借喘气的当儿,暗暗打量这山顶的形势。
这山顶狭长,但面积不大,充其量也就一亩多地。周遭一道断壁残垣,应该是以前驻军的壁垒。
一段短墙上摆放着几十个圆石,个个都有西瓜那么大,墙下还有十几根圆木,根根碗口粗细。萧玄衣恍然大悟,这些滚木擂石曾经是给他们准备的。
正是因为那道破墙遮风,山顶上积了尺把厚的雪。雪光里,高并站在山顶中央,拦住去路。
那高并身材颀长,面孔看不清楚,只见他头戴远游冠,披风乱摆,显得很有型。在高并身后,有十几号人影影绰绰的立着,不用说都是高并的喽啰。
“喘够了没有?”高并发话。
“马上,马上!”萧玄衣举了举手,开始侃价:“我告诉你,你能不能让我们过去。”
“那得看你说的值不值六条命。”
“肯定值,并且在场的除了你我,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算你识相!”
萧玄衣将马缰交给身边的李克用,正要上前。高并又说道:“不懂规矩啊你?”
“什么规矩啊?”萧玄衣纳闷。
“刚才我应该让小的们把你的剑收了。”
萧玄衣这才想起,谈判是不能带兵器的,便说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带兵器?”
“你知不知道都没有用。”
萧玄衣正要反驳,莫聪在旁边说道:“咱们远来为客,客随主便。”
萧玄衣只得将疾剑拔下来交给李克用。
晤谈的地点是高并选的,就算按普通的音量,旁人也听不到,何况两人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都把声音压得很低。
当然,大家也能看出来,萧玄衣和高并的谈话,主要以萧玄衣为主。高并大多的时候是侧耳倾听,时不时地也说两句,估计是发问。
萧玄衣开始时还很平静,说着说着就变得激昂起来,连说带比划,高并有时候还将耳朵凑过来。
气氛颇为融洽,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个人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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