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征衣,原装未动,今日小人改悔前非,特来献降,愿在元帅军前牧马效力,以盖前愆,伏乞开恩,留残躯于一线,足见元帅宽仁之恩。”元帅问道:“孙云是何等样子?与你书信往来,且直禀上来,休得隐瞒。”牛健道:“元帅,那孙云的胞兄名叫孙秀,在朝现为兵部之职。”
元帅道:“如此是孙秀之弟了。”又叫道:“王亲大人,那孙云与你有仇么?”狄爷细将情由说明,元帅方知其故,又问牛健道:“那孙云的来书何在?”牛健道:“放火烧山,其书未存,亦已烧毁在山中了。”元帅道:“狄王亲,如若有书留存,本帅可以上本奏明,收除此贼了。怎奈凭证全无,言词不足为据,如何是好!”狄爷道:“元帅,孙秀、孙云虽然有罪,但如今没有书信为凭,是他的恶贯未盈之故。且慢除他,小人立心不善,下次岂无再作恶之时,待他犯了大关节,再行除他,尚未为晚。”元帅笑道:“狄王亲海量仁慈,非人可及。”
一旁有焦廷贵半痴半呆叫道:“元帅,小将有禀。”元帅道:“你有何商议?”焦廷贵道:“牛健是个信人,断然杀不得。”元帅道:“你怎知他是信人?”焦廷贵道:“他误听孙云之言,劫了征衣,来害钦差。如今劫去又送还,从来只有拿到的犯人,没有自来的犯人,元帅是明理的,杀这自来贼寇,岂不是元帅欺着信实之人?”元帅大喝道:“匹夫,休说乱语。”又问范大人怎生处置?范爷道:“想大狼山余寇尽除,饶了他谅亦无妨。”杨青道:“他来投顺,并无歹心,何须杀却。”狄青见焦廷贵讨饶,料与牛健有些瓜葛,便道:“元帅,牛健也是一念之差,恕彼已知罪,送还征衣,免其一死。”元帅道:“狄王亲既如此洪量大度,本帅未便执法,死罪饶了,活罪难宽。”吩咐松绑,打二十军棍,发在军前效力。当时打了牛健二十军棍,他忍痛起来,谢了元帅之恩。元帅道:“牛健,你还有弟牛刚,如今何在?”牛健道:“逆弟不愿投降,如今分散,不知去向了。”元帅道:“何须猜测,定然在大狼山,少不得发兵征剿。”牛健道:“启上元帅,小人尚有三千兵,求元帅一并收用。”元帅命焦廷贵将兵点明上册,焦廷贵得令而去,牛健随后而出。
这时孟将军上帐缴命,已将三十万军衣给散毕,并三千押征衣兵,补归元帅麾下,粮饷亦贮归军库。狄青道:“小将有言告禀。”元帅道:“王亲大人,有何见谕?”狄爷道:“五云汛守备现经空缺,小将有一姐丈,名唤张文,向为潼关游击,被马应龙无故革除,望远见帅着他暂署此缺。”元帅允准,拔令差孟定国前往,起复张文。
此事慢提,当日张忠、李义,经元帅命作三关副将。原来三关上官员,要升要革,要活要死,悉凭元帅定夺,先行后奏。
只因先帝真宗时,杨延昭守关之日,已敕授斧钺生杀之权,至宗保袭职,复赐龙凤上方宝剑,专授官爵,执掌兵符。当下杨元帅要备本回朝,商量荐举狄青拜帅,只因失却征衣之事,须要周全。范爷道:“若言失了征衣,其罪非小,大狼山破敌功劳虽大,只好功罪两消,焉得圣上准旨拜帅?”杨青道:“征衣虽失,不过三天,即复还了。将此抹去,有什么证据?本上只言钦差押送征衣,依限而至,进城数天,立下战功,岂不省却许多麻烦。”元帅听了,准依此拟,修起本章,即日差将登程。吩咐回到汴京,勿与众奸党得知,须要亲至午朝门,通知黄门官传奏。另有书信一封,送回天波府祖母佘太君、母亲王氏夫人;狄青一书,送至南清宫狄太后;范爷一书,送至包待制府中;杨将军一书,送交韩吏部府上;别无言语,无非关照狄青征衣解至,并破大狼山立下血战大功。
是日只有狄青思念生身母在张文姐丈家,一心牵于两地,今日起复张文为守备,母亲定然到此,使我晨昏侍奉,为子方得安心。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临潼关刘庆除奸 五云汛张文上任
当晚狄青思亲之际,杨元帅退了帅堂,众将各自归营,狄青一切无差,单单忘却一位活命恩人,此人乃是庞府上逃出的李继英。他与张忠、李义一同到此,是日元帅只令张、李进见,狄爷已忘却他在外营。忽一天继英得遇张忠,他只说要见狄爷,张中反觉骇然,道:“狄哥哥忘怀了活命恩人,待我与你传知。”这日狄爷正与杨元帅对坐,论说圣上增送岁币,与北夷契丹的失算,有张忠上帅堂,向狄爷禀知,李继英求见。狄爷听了,忽然醒悟道:“怎么遗忘了他,倒显得我无情了。”传命速请他进来相见,张忠领命而去。元帅忙问:“那李继英是何人?”狄爷细将得他搭救前情说明,元帅与众将都言,此等义侠之人,实为可敬。正说之间,李继英已至,参见过元帅,又拜见狄爷,他即扶起李继英,再参见范礼部、杨老将军、孟、焦等一班文武官员。众将士敬他是侠烈士,不便轻慢,元帅又与他一坐位,在狄爷位下。谈论数说,元帅吩咐赏酒一桌,狄爷命张忠、李义陪宴。狄爷又道:“元帅,五云汛上还缺一千总官,可否命李继英补了此缺?”元帅道:“狄王亲既荐他,本帅自当依命。”即着李继英莅任五云汛,李继英叩谢而往。
此事暂停,且说前文飞山虎刘庆,依了张文之言,归随狄王亲。但碍着妻子,又不能逃出潼关,当日计算,收拾起细软物件,将家眷送暂在一所洁净尼庵安顿了,又来见马总兵。马总兵道:“庞太师一心要害狄王亲,不想前月一连几次,你不下手,莫非你与他有什么瓜葛?”飞山虎道:“小将与他毫无交情,焉有不下手的?但他盔上甚奇,日夜放光,冲开大刀,不能下劈。不如待小将再至三关走一遭便了。”马应龙道:“狄青到关已久,你今此去,更难下手了。”刘庆道:“不妨,此去定取狄青首级回来,断不再误。”马应龙道:“如此,速速前往!”飞山虎退出。刘庆不往别处,只往张文家去。
且说孟氏太君,自与孩儿分别,终日悬念。只因时值三冬,霜雪交加,倘道路延搁,违了限期,只恐杨元帅执法无情,虽有佘太君家书一封,不知杨元帅能否遵依宽宥。金鸾小姐时常安慰母亲,张文也道:“狄兄弟乃烈烈英雄,定然无碍的。”
忽一天报进杨元帅差官到来,反吓得张文一惊,只得接进来。
两人见过礼,杯茶已毕,张文问道:“孟将军到此,有何公干?”孟定国道:“只为钦差英勇,杀退敌人,即于元帅前,保举张老爷为五云汛守备之职,元帅有文书在此,请看便知明白。”张文道:“有此奇事么?”张文虽做过游击,但前程已被革去。因何孟定国仍称他为老爷?只为张文是狄钦差的内戚,今已起复为守备,孟定国所以才恭敬于他。当下张文看了文书,满心大悦,要备酒款待,孟将军坚辞而去。张文进内堂报知岳母,孟氏闻言大喜道:“难得孩儿立此大功。”金鸾欣然道:“母亲,兄弟果然胆大志高,具此奇能,如今愁尽闷消了。”太太道:“此乃苍天庇佑,吾儿年纪虽小,却能立此奇功,真不容易。”当下张文选了吉日登程赴任,预早收拾物件,不用细言。
这日又来了刘庆参将,说道:“那马总兵必要谋害狄王亲,但我已将家口安顿在尼庵中,心无挂念,张老爷可收容我了。”
张文微笑道:“刘老爷,真乃言而有信之君子。”刘庆道:“为人言出如山之重,岂容更变?”张文道:“我家兄弟虽然年轻,实乃英雄骁勇,方到边关,即立下大功。”刘庆道:“立下什么大功?”张文道:“首寇赞天王等五将,数十万敌兵,被杀个净尽,今又保荐我去做五云汛守备,你道奇妙也否?”刘庆道:“可惜,可惜!追悔已迟了。我悔不及早跟随狄钦差,若能早到三关,也立些战功了。孰知间阻来迟,有何面目往见钦差?”张文道:“刘老爷,何须着恼,你今未建小功,还有大功待你建立。”刘庆道:“张老爷,还我席云帕,待我克日往见狄钦差。”张文道:“你今日即是要往三关,总也迟了,如今何须性急。小弟再隔两天,也要动身,同往如何?”当时张文款留飞山虎,堂中排开酒宴一桌,二人对坐,吃得尽欢。
酒至半酣之际,谈论庞洪奸恶,马应龙附和权奸,要陷害狄钦差,张文呼道:“刘老爷,吾想庞洪、孙秀、胡坤,与狄钦差结下深仇,要图陷害,也不去说他。但马应龙与狄钦差并非宿怨,不该深信其言,竟要紧紧图害于他,比之三奸,倍加狠毒。他命你往杀狄钦差,不若你反去杀这奸贼,取他首级,拿到边庭,方显得你是为国除奸的英雄,但不知你有此胆量否?”飞山虎听了,冷笑道:“要杀奸臣不难,速还我席云帕,管教取到首级来此。”张文道:“刘老爷果有胆去么?”飞山虎道:“畏怯不去的非是丈夫。”张文暗想道:“我不过是戏言,岂知他认作为真,待我索性将他激恼,可以除却奸党。”
即呼道:“刘老爷,下属刺上司,罪名甚大,倘或杀害不成,反为不妙。”刘庆道:“你休戏弄于我,如一允诺,既赴汤蹈火,亦所不辞。这些小事情,有何难处!若无首级回见于你,即将我脑袋割送于你。”张文道:“如果杀此奸臣,也算除一大患了。”
当日饮酒已毕,不觉红日归西,张文取出帕子,交还了飞山虎。又谈了一番,已交二鼓,刘庆将腰刀紧紧束系,驾上席云帕,在潼关马总兵府前降下,向府内四面观望,想道:马应龙这奸贼,谅已睡卧了,不若唤他出来,赏他一刀。即大呼道:“马应龙,我乃上界速报神,今奉玉帝旨到此,即速接旨。”
马应龙正在内室,与夫人饮酒闲谈,二更已过,夫人先醉了,这马应龙还不住杯。想起飞山虎的本领,但愿此去,一刀两段,收拾了狄青,其功不小,庞太师定然升我的官爵。正在心中思想,忽闻庭外呼唤之声,直达室内,忙唤丫环小使,但时已夜深,都熟睡了。只得自持银灯,来至庭前,那飞山虎看得明白,即厉声大喝道:“马应龙身居武职,当为国除奸,今不念君恩,反附奸臣,图害狄青。今我奉玉旨,斩却奸臣,断无轻赦。”
这马应龙早已吓得魂散魄飞,浑身颤抖,即忙跪下埃尘,叫道:“尊神在上,我实无此事。”方说得无此事,刘庆已飞身而下,顺手一刀,血淋淋头儿,滚将下来,提了人头,腾空而去。
当时刘庆犹恐牵连近地官民,又驾云飞到临潼府衙内,按住云头高呼道:“临潼府太守何在?”是晚太守还在灯前,批阅下属详文,忽闻空中呼唤,不觉吃了一惊,抽身出外,喝问:“哪方呼唤本府?”又闻高空有人叫道:“临潼府听我吩咐:我乃上界速报神,奉了玉旨所差到此。只因潼关马总兵应龙,听信庞洪奸佞之言,打发刘参将,前往边关,行刺狄钦差,此等狠恶奸臣,趋权附势,今已上干天怒。我神奉差先往边关取刘参将首级,又回潼关斩却马总兵,拿了首级复旨。我神知你是位爱民清官,是以特来报知,此非盗杀,不要累及近地官民。”
说完,嗖的一声去了。府太守闻言,并不惊慌,仍又回进了书房。
原来这位临潼府太守,姓白名山,字峻高,乃是公正无私的清官。原籍江西人氏,两榜出身,年近五旬,办过多少案件,经历有年,岂不明白此事。自言道:“什么上界速报神,本府闻边关参将刘庆,善于席云,想必马总兵差他行刺狄青,刘庆反回刀杀了马应龙,只恐累及他人,故来本府跟前,说此谲诈之言。想罢,长叹一声道:“刘庆,你不附奸臣党羽,是你正大光明的立品,但不该胆大擅杀上司。况且杀害官员,事关重大,岂不干连近地头百姓及本府官员,教我如何处置?即此无凭无据之论,实难申详上宪,有此件重案,如何了得?”想来思去,只得请刑名、幕宾两人商酌。幕宾道:“太尊,这种案件,倘不据此而办,恐一府文武官员,都有干碍。依晚生愚见,只可据此申报,并差快马赶回汴京,密禀冯、庞二相,送副厚礼,要求他周全,方保本府官员无碍。但太尊仍要连夜进关,查看有无此事,方好播扬众官员得知,要先说明神人责备之言方妥。”白太守听了点头,顷刻传知众衙役打道,随从白太守,一路来至马总兵衙内,查看果有此事。即速差人,分头往报城厢内外各官。此时文臣官员,都已熟睡了,一闻此言,大为惊骇,不一刻,齐到马府,进了中堂,只见尸骸,不见了首级,众官员嗟叹称奇。当时府内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众文武纷纷议论,都说:“非白太守连夜查明,是神圣显灵,有此天谴,哪里去捕拿凶手?此件大事,如何完决?”候至天明,众官员各自散去,少不得商量厚礼,申备文书本章,投达东京去了。
这马府夫人,只得收拾无头尸首,哭泣哀哀,不须多表。
却说飞山虎席云来到荒郊之外,将首级埋藏于泥土中,然后回见张文,细言其事。张文抚掌欣然道:“刘老爷果然胆量包天,真乃英雄。”此时天色已亮,金鸾母女,又惊又喜,惊则惊杀人如儿戏,喜则喜除了一奸臣,免了后患。次日,张文已收拾齐备,带同家眷,来至五云汛,汛上的兵役,纷纷迎接进衙,又有李继英也来参见上司张守备。一言交代,不须烦言。
却说飞山虎到了边关,将此情由,启知狄青。狄青一闻此言,还怪他目无王法,他虽是附和好恶之臣,纵使有罪,但非你可擅杀,又恐连累此处官民,只得将情由禀知杨元帅。元帅反称他义侠刚烈英雄,授他副将之职。又使制成四面大旗,旗上称狄青为出山虎,张忠为扒山虎,李义为离山虎,刘庆为飞山虎,四围辕门,高高坚起。此时方得四虎将,后来石玉到关,加上一面大旗,名笑面虎,又成五虎将了。
且说张文上任后,有文书到帅堂,狄青即日到五云汛见了母亲,喜色欣欣,又与姐丈姐姐重逢,一堂欢叙,话长难述。
不知后文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庞国丈唆讼纳贿 尹贞娘正语规夫
慢话狄青母子姐弟重逢,且言杨元帅身居边关主帅二十六、七载,从无半点私曲徇情。惟独如今本章一道,周全狄青之罪,抹过失去征衣,单提到关即退大敌,立下战功,将李成父子冒功之事,一概不提,只候圣上准旨,拜狄青为帅。岂料偏偏有李沈氏要与丈夫儿子报仇,致使征衣事情,仍然败露,又有一番大波澜兴出,搅扰一常那沈氏比杨元帅本章早到汴京三天,一路进城到沈御史衙中,进内拜见哥哥,又与嫂嫂尹氏贞娘,殷勤见礼,东西而坐。
叙谈各问平安毕,沈国清道:“贤妹,你今初到,为何愁眉贤锁,满面含悲,是何缘故?”沈氏当下叫道:“哥哥,妹子好苦!”未出言词,泪先坠下,将丈夫儿子,尽死于钢刀之下的情节一一说明,故特来告诉亲兄做主。沈御史听了,吃惊不小,呼道:“妹子,且慢悲啼,这段冒功事情,原是妹丈差处,叫我也难处决。”沈氏道:“哥哥,妹丈虽错,但杨宗保太觉狂妄,即使冒功,也无死罪。”沈国清道:“怎言无死罪,简直是死有余辜!”沈氏道:“哥哥,他父未招,子未认,不画供,不立案,如何可擅自杀人?故妹子心有不甘,抵死回朝,要求哥哥做主,总要报雪此仇,他父子在九泉之下,也得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