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双手拍案,喧声大振,呼道:“李成、李岱在哪里?”府内仆人免不得禀知沈氏奶奶,奶奶闻言,吃惊不小,说道:“不好了!焦廷贵不死,即死他父子了。只得吩咐备酒饭出去。奶奶思量要下些毒药,怎奈日间耳目众多,反为不美。
不表沈氏心哪火焚,却言副将沈达,一路上查问,没有踪迹,只因李成说是初更已尽的事情,是以汛地众百姓军民,都说不知。一程又到守备衙中,查问众兵役,也说不知。只有守门王龙猜着,定然老爷害了焦廷贵,拿了人头,往三关上献功,这是胆大如天的行为。如若焦廷贵死了,倒也不妨,今焦廷贵现在,老爷公子俱有伤身之祸了。
慢说王龙自语自惊,且说那沈将军到守备衙中,进府堂内,见了焦廷贵,不觉又惊又喜,呼道:“焦将军,你吃酒好有兴,还不快回关去!”焦廷贵一见笑道:“沈将军,因何你也到此处来?”沈达为人最是仔细,想事关重大,只有在元帅跟前,方好说明,若在此处说知,倘被他颠性发作,恶狠狠弄出不好看来,不若暂瞒了这狂莽酒徒为妙,便道:“焦廷贵,元帅差你催取军衣,到底军衣到否?狄钦差在哪里?为何你也违将令,耽搁限期?”焦廷贵道:“沈将军,不要说起,我昨夜酒醉,跌下山涧,险些儿冻死,还顾得什么征衣、军令的鸟娘!”
沈达道:“元帅只因你违误军令,大为发怒,差我来抓你回去,如若迟延,取下首级回关。”焦廷贵道:“延迟些即取首级回去,不好了!丢了首级,用什么东西吃饭?速速走吧!”沈达道:“马在哪里?”焦廷贵道:“失掉了,铁棍也跌下山涧了。”沈达道:“不中用的东西!”焦廷贵道:“若是中用的,不在山涧中过夜了。”
慢表沈达带着兵丁,焦廷贵一同回关,且说李守备府中王龙,当日受惊不小,只悄悄到三关,打听消息去了。沈氏在内堂倍加着急,呼天叫地,只愿父子平安无事回来便好。但想此事,原是老爷欠主张,及早杀了焦莽夫,方免后患,因何将他活活的抛在山涧里,岂料他偏偏不死,又得回关,如今凶多吉少,如何是好?免不得父子同归刀下而亡。
不表沈氏心中惊骇,且说焦廷贵、沈达二人,马不停蹄,到得关来,已有二更,潼关已紧闭下锁。沈达只得邀他到自己衙中,吩咐摆酒,二人双双对饮。半酣之间,沈达说道:“焦将军,如今此事要动问你了。”焦廷贵道:“沈老爷,诘问我什么事?”沈达道:“元帅差你催赶军衣,因何一去不回,反在山涧中过夜?又在守备衙中吃酒,是何缘故?”焦廷贵道:“沈老爷不要说起,我焦廷贵真乃倒运。”即将来去情形,细细说明。沈达听了点首明白,又将李成父子冒功之事,细细说知,焦廷贵怒气直冲,咆哮如雷,叫道:“沈老爷,我原想怎生在山涧中过夜,原是李成父子将我弄醉,抛在山涧里,拿了人头去冒功的,可恼!可恼!这还了得!待我连夜回去,将他狗男畜女,大大小小,齐齐杀尽,尚出不得我之气忿也。”沈达道:“焦将军去不得的。”焦廷贵道:“有什么去不得的?
只消吾两足飞去,明天一早就到汛上了。”沈达道:“不然,那李成父子,已经拿下,你今不知,只要你回来质询明白,李成、李岱的性命即难保了,何劳你去杀他,是是非非,总在明天了。”焦廷贵道:“沈老爷,待我先往他家杀个痛快,留下李成、李岱,难道还没有凭证么?”沈达道:“军中自有一定之法,他虽有罪,但罪不及于妻孥。你若不奉军令。擅自杀人,岂得无罪!断然动不得,不可造次。”焦廷贵道:“实在气忿他不过,既沈老爷如此说,便宜了这班奸党了。”沈达道:“焦将军,明日元帅审问起来,你怎生对待他?”焦廷贵道:“吾只说狄王亲一弄戏法,斩杀赞天王,子牙猜,我代他挑了首级,道经五云汛,被李成父子用酒灌醉绑了,抛下山涧,拿了首级,前来冒认功劳,你道是否?”
不知沈达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莽先锋质证冒功 刁守备强辞夺理
当下焦廷贵道:“沈老爷,小将明日证他冒功,管教李成父子,头儿滚下来。”沈达道:“不忧他头儿不滚下来。”
是夜不表,第二天太阳东升,辕门炮鼓响鸣,文武员穿袍披甲,兵丁刀斧如银明亮,杨元帅升了中军公位,身穿大红锦袍,背插绣龙旗八面,腰围宝带赤金绦,头上朝阳金盔戴起,双足战靴蹬踏,真乃浩气腾腾,威风凛凛,是宋朝一位保国功勋。左位有范礼部,右座有陕西杨老将军,文官袍服分班立,武将戎装序次排。
狄青上帐见礼毕,即于范仲淹肩下就座。昨天要正军法斩首,今天元帅却命人设了坐位,实乃元帅心中明白李成父子冒认战功。当有沈达上帐缴令道:“启禀元帅,昨天奉令往五云汛上,细细确查,据众军民说,夜深人静,并不知有无其事。
但焦廷贵拿了两颗人头,道经五云汛上,被李成父子,灌得大醉,捆绑身躯,抛于山涧中一夜,直至昨天午牌时分,方得一樵夫将他救起,如今在辕门候令。”元帅道:“果有此事,李成父了冒功无疑了。”吩咐孟定国抓李成、李岱到来。孟将军奉令,展出虎威,抓拿到二犯,拜倒在地。父子不啻磕头虫一般,叫道:“元帅开恩,卑职父子实乃有功之人。”元帅大喝道:“该死的狗官,本帅已经差查明白,五云汛上,并没有赞天王、子牙猜二人酒醉夜出之事,你敢无中生有,妄捏虚言,冒认功劳么?”李成道:“元帅,其时只为更深夜静,汛上军民,均已熟睡,故无人得知。”元帅喝道:“佞口的狗奴才,本帅且问你。因甚用酒弄醉焦先锋,捆绑抛于涧中?一心希图富贵,将人陷害,取了首级来冒功,忍心害理,畜类不如。”
李成父了闻言,吃惊不小,好比头颅上打个大霹雳。李岱想:这件事情,料难抵赖,不如招了,免得夹棍之苦。哪晓得李成立定主见,抵死不招,李岱无奈,只得随着父亲抵赖。李成只管向着元帅,连连磕头,呼叫不已,只说:“并不曾将焦先锋灌醉,抛下山涧中,岂敢在元帅台前,欺心谎语。上有青天,下有地祗,焉敢将人谋害?”元帅闻言大怒,喝令传进焦廷贵,焦廷贵一进帅堂,怒气冲冲,将李成父子,赐打不已,大骂道:“好大胆的乌龟李成、狗王八李岱,将我弄得大醉,捆绑了抛下山涧,害得我几乎冻死。可恼你等丧尽良心,处死你两个狗畜类,也难消我气忿。”父了二人,呼叫不已,说道:“焦将军,卑职父子没有此事,怎敢斗胆,陷害焦将军,拿首级来冒功?焦将军休得枉屈人,卑职父子哪有此事。”焦廷贵大怒,喝道:“狗官,还说枉屈你么?好畜类!”说罢,靴尖踢打不已,父子二人呼叫将军,不住讨饶。范爷喝道:“帅堂之上,不许喧哗,焦廷贵休得罗唣,失了军规。”杨元帅问焦廷贵道:“本帅差你催赶狄钦差征衣,为何反往五云汛而去?李成父子,怎生将你弄醉?且细细说与本帅得知。”这焦廷贵乃一直性莽汉,从奉令来到军营,先遇李义,而又寻得狄青,直说到曾生心图谋狄青马。焦廷贵乃一直性莽英雄,从来说话,有一句说一句,即做强盗乌龟,也要说个明明白白,藏闭不祝元帅道:“蠢匹夫,身为将士,立此歪心,真是个鄙陋小人。”焦廷贵道:“元帅,有些缘故。当时见此马乃是一匹异色龙驹,意欲做个打闷棍人,抢了这匹龙驹回来,送与元帅乘坐。”元帅喝道:“该死的蠢匹夫!”拍案大骂。两旁齐声喝祝焦廷贵慌忙打拱,又说闷棍不进,相助得功,道经五云汛,腹中饥了,只得进守备衙中讨膳一饱,不想被他父子弄醉,捆绑身躯,抛在山涧中,几乎冻死。元帅听了,冷笑一声,喝道:“李成、李岱,焦先锋说的有凭有据,你们还不招认冒功么?”李成道:“元帅,这些虚言,何足为据,实乃卑职箭杀赞天王,儿子刀伤子牙猜,现在两颗首级为凭。若是狄钦差之功劳,何故并无首级?卑职现有首级为凭,倒是假的?狄王亲没有首级可据,倒是真的?只求元帅将卑职父子,与狄王亲焦将军狠夹起来,便分真假了。”
焦廷贵听了怒气冲冲,抢上一步,喝道:“胆大狗畜生,首级被你盗,自然没有凭证。”然后叫道:“元帅,不必问长问短,快将两个狗官,正法便了。”元帅道:“李成,既是你父子功劳,可晓得赞天王、子牙猜头戴的什么盔,身上穿什么战袍?须说得对准,才可以算你的功劳。”李成想来,须要说得情形相配才好;又想焦廷贵只有两颗光光人头,没有盔甲,若说酒醉踏雪,决无有盔甲在身的,便道:“元帅!这赞天王头戴狐皮帽,身穿大红袍,子牙猜身穿元色皂袍,头上红褶巾。”李成说未完,焦廷贵高声大喝道:“该死的狗囊!什么狐皮帽子,明明胡说八道!”伸手向胸囊中取出两个踏遍头盔呼道:“元帅!这是赞天王的头盔,这是子牙猜的头盔,无意中带藏在此。人都说我痴呆,今日也不算痴呆了。”李成想道:若我知你有踏扁头盔藏在怀内,早已拿出来了。元帅道:“李成,如今还有何话说?”李成道:“元帅,不知道焦将军哪里寻来此盔,搪塞元帅,揆情度理,实乃钦差失去征衣,故意买嘱焦将军为硬证,冒着功劳,欺瞒无帅的。”范爷道:“李成,本部且问你,二贼既有首级被你父子乘其不备所杀,岂无身体的?倘二贼身体尚在,你父子找寻得来,也算你们之功。”范爷说话也诘得透,李成辩答也辩得妙,他道:“他二人,原有四个随从同走,已将身体抢回去了。”范爷道:“他马匹何在?”李成道:“他是雪夜步行,哪有马匹?”狄爷听了,不觉微笑,叹道:“辩得清楚,好个伶牙俐齿的恶贼!”
帅堂之上,正在审诘,未得分明,忽有军士报道:“启上元帅爷,今有八卦山伍须丰,会同大小孟洋,统领三十万兵,将四城围困,要与钦差大人会战,要报赞天王、子牙猜之仇,十分猖獗,请元帅定夺。”元帅打发报军去后,想道:西兵卷地而来,我也曾会敌过红须三眼将,身高丈余,十分凶勇,在八卦山屯扎,与赞天王大狼山相隔一百二十里,两边列成犄角之势,实称劲敌。今天尽起雄师而来,想因狄青杀了他二员猛将之故。当下便道:“李成,若果然是你父子二人功劳,为什么贼将伍须丰反不与你父子寻仇,偏偏要狄钦差会战?”李成道:“元帅,这个缘故,卑职却不晓得,那段功劳确是我父子的。”元帅喝道:“佞口贼!到此仍不招认么?”忽又报:“元帅爷,西兵攻打四关甚急,请令定夺。”狄青听了,起位道:“元帅,既是西寇猖狂,待小将出马,借元帅之威,以立寸功。”元帅正要开言,焦廷贵道:“且慢!你的仙法奇巧,但如令用你不着。元帅,李成父子既能收除赞天王、子牙猜,叫他二人出马,与西戎对垒,倘然退得敌兵,便算他功劳,倘杀败了,是个无能之辈,休想此段功劳。未知元帅意见如何?”
且说那焦廷贵虽然卤莽,却有些见识,倘他父子出敌,必万花楼··被西戎一刀一个,岂不省多少麻烦。元帅却道:“匹夫说来,乃不知进退之见,倘或李成父子杀敌不成,必被番兵冲进关中,谁敢担此干系?”焦廷贵道:“不妨,倘他父子出敌,使小将随后掠阵,不许西兵冲进关来。”范爷道:“焦廷贵的话也有三分道理,如若狄钦差在大狼山,收除了赞天王、子牙猜,这大小孟洋,定然认识。他见了李成父子,自然说不是狄钦差,仍要觅他交战的。果然西戎两将,在五云汛被他父子所伤,大小孟洋定然有说,那时真假可分。”焦廷贵道:“我愿往做个见证。”杨青笑道:“范大人之言不差。”元帅听了点首,即差李成、李岱,领兵出敌。父子二人闻令,吓得胆战心惊,叩求元帅免差。元帅道:“你父子身居武职,必为朝廷出力,且沙场对敌,乃武将之职,何得推诿?”李成恳告道:“卑职父子虽云武职,只好查诘奸民,若要打仗交锋,实在弄不来的。”
元帅喝道:“身为武员,如何畏惧对垒交锋,许多将士,谁敢违我号令,你敢不遵将令么?”焦廷贵又喝:“狗囊子,做了武官,全仗交锋对敌之劳,若你这般贪生畏死,朝廷何用养军蓄将?倘不遵将令,定要吃刀,你若杀不过敌人,自有我在此帮助的。”父子听了无奈,只得领了将令,道:“元帅,卑职父子出关去便了。”当下给他盔甲马匹,父子二人手持抵敌兵器,带兵一万而出。焦廷贵在着后面,远远跟随。李成对李岱道:“再不想冒功冒出这般事来,今日可以死得成了。”李岱道:“爹爹,好好的守着汛地上,吃的现成俸禄,逍遥自在,岂不是好?只为贪富贵高官,拿了头来冒功,连膝盖儿也跪得痛破了,不想仍要死的。”
慢说父子一路出关,懊悔不已,这时关内狄爷起位道:“元帅,你想李成父子,岂是西戎对手,不若令小将出马,帮助抵敌如何?”元帅道:“须丰也是西戎一名头等上将,身为贼帅,本领不弱于赞天王、子牙猜二人,既你要出,必须小心。”
狄爷口称领令,元帅复唤道:“狄王亲,须带多少军马,乃可退敌?”狄爷道:“须得二万兵丁,方才李成一万,共成三万尽够了。当时元帅打发二万锐兵,与狄爷出关接应,杨青老将,同孟定国,沈达等,也带兵一万随后,另有一班武将,不须细述。炮响连天,冲关而出,杨元帅与范仲淹登城观看。
却说炮响一声,关门大开,李成父子,心惊魄散,那李成提枪不起,李岱伏于马鞍,一万精兵,纷纷涌出关来。只见西戎兵将排成阵势,倒海推山一般,剑戟如林,西夏国大元帅伍须丰,坐下花斑豹,手持铜铁金鞭,足长丈余,两目光辉灿灿,在阵前讨战。
不知李成父子如何迎敌,三关如何解围,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回守备无能军前出丑 钦差有术马上立功
却说西戎主帅伍须丰,列开阵势,左有大孟洋,右有小孟洋,三十万兵,旌旗密布。器械森严。李成父子未到阵前,惊慌无措,几乎坠于马上,枪刀早已落下尘埃。伍须丰一马飞出。
大喝道:“宋将何名,为何如此惊惧,莫非不是狄青么?本帅金鞭之下,不死无名之将,快些通下名来,好送你的狗命。”
金鞭高举,吓得父子二人伏倒马鞍之上,叩首不已,连连哀求道:“伍大元帅,我名李成,现为守备微员,原无计谋力量,无奈勉强临阵,望元帅饶吾一命,永沾大恩。”伍须丰听了,不觉发笑道:“杨宗保气数已绝,打发这样东西出阵,也罢,饶你狗命!”李成道:“多谢伍元帅。”伍须丰又喝道:“马上倒伏的,要死还要活?”李岱道:“恳乞元帅切勿动手,对吾开恩,吾名李岱,是五云汛的千总官儿,从来不会相争相杀的。”伍须丰道:“你既不会上阵交锋,到来阵中何故?”李岱道:“伍元帅,此是奉杨元帅所差,只因军令难违,无奈出阵,只求元帅开恩,留吾蚁命。伏在马鞍,叩头不已。伍须丰道:“果然不济,又是个没用的东西!杨宗保这般倒运,只打发此等废物来何用?本帅金鞭之下,只打有名上将,今日取了你小卒性命,岂不污了我的金鞭,饶你去吧!”李岱道:“谢元帅大恩。”父子得命,暗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