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男女关系,真正贴切的是另一个词语,男欢女爱,”John笑着说,“男人贪欢,女人索爱。”
蔡惜愣住。
“忘掉他吧,”John收起笑脸,极其严肃地说,“蔡惜,他真的不是你的那杯茶!”
蔡惜苦涩地笑。
“蔡惜,他告诉你了吗?”John突然提高嗓音,“他就快要结婚了。”
“谁?”蔡惜一惊,“你在说谁?”
“我的舅舅。”John说。
“是吗?”蔡惜心头猛地颤栗起来,她掩饰地别过脸去,漠然道,“代我恭喜他一声。”
“别装了,蔡惜!”John扳过她的肩头,强迫她抬眼直视自己,“你爱他,爱得那样辛苦,爱得那样痛,爱得那样错,你还要在我面前苦苦隐瞒着,你以为你能撑得了多久?!”
“你都知道了?”蔡惜机械地问。
“连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资料都会泄露,何况一段普普通通的爱情!”John耸耸肩,“其实我早已猜到,在他含蓄地向我打听你,兴师动众地邀请大家出去玩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动机,而你,每次当我提到他,你的眼睛,就会背叛你的心,连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倾慕他,到你执意离婚,我已猜到端倪——难道你没有留意到?我已经控制自己,尽量不在你跟前说起他!”
“我很笨……”蔡惜的双眸浸出泪水。
“很少女人可以抵挡他的诱惑……”John安慰道。
“我多么多么渴望,听到他亲口说爱我,我、我怕总有一天会忍不住逼他……”蔡惜掩住面孔。
“别再犯傻了,蔡惜,不要逼着男人撒谎,他会恨你,但也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情话,否则你会恨他,这是每个男人都知晓的定律,男性世界通行的秘密,”John叹气,“可惜全世界的女人都不肯面对男人的本来面目,女人们发生集体幻觉,把男人想象成量身定做的白色武士。”
“他要结婚了,是真的吗?”蔡惜忽然张大泪眼,不置信地望着John。潜意识里,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亲昵与日俱增,她甚至已经可以对他使使性子、撒撒娇,她以为这体现了感情的良性发展趋势,可是——
“他居然不曾知会你!”John闭了闭眼睛,不忍接触她的目光,“好吧,让我来做新闻发言人,让我来出卖舅舅吧。”
蔡惜不错眼珠地凝视着他。
“他们交往半年多了,预备在下个月领取结婚证,在酒店举办一个简单的仪式,”John声调平板地说着,“对方是寡妇,43岁,有一个女儿,去年考上大学。她本人在机关里工作,人很平常,一般中年妇女是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你能想象得出来。”
泪珠从蔡惜的眼眶中,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关键在于,她的哥哥,是现任省委副书记,”John直言不讳地说,“舅舅正在竞争省卫生厅副厅长的职位,他是志在必得的。”
“他不是一个沽名钓誉、官迷心窍的男人啊,”蔡惜挣扎着问,“他为什么要娶这样一个妻子?为什么呢?”
蔡惜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来搭配服装,将整个衣橱翻得山崩海啸,然后对着镜子,一笔一线地描画眉眼。这一阵子,她空前地质疑自己的容颜,甚至不惜花4000块钱买一罐KANEBO
International的面霜。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在打扮着一个将要被欲望摧毁的生命。
“你很美。”果然,一见面,他就发出热烈的赞美。
“这是我的节日。”蔡惜平静地说。
“什么节日?”他胡乱猜测,“今天是情人节?你的生日?我们相识的纪念日?”
“我们的每次见面,对我而言,都是一次节日。”蔡惜镇定地说了出来。
他呆了呆。
“能够成为他人的节日,这种事,难道对你来说,真是那么的无动于衷?”蔡惜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会无动于衷呢?”他反应过来,温柔地揽她入怀,“我的乖乖,每次见到你,我也很愉快啊。”
“见到你的准新娘,会有同样愉快的心情吗?”蔡惜从他的双臂中脱离出来。
“John告诉你了?”他并不吃惊。
蔡惜不语。
“不祝福我吗?”他居然挑挑眉,笑着吹了一声口哨。
“我为你准备了礼物。”蔡惜说。
“千万不要破费,我的乖乖,”他叮嘱道,“只要一句祝愿的话,或是一束花,或是一张贺卡,我就很满足了。”
“贺礼,我已预备好。”蔡惜取出一只深红色的长方形丝绒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敏捷地仍旧塞进手袋里,收藏妥当。
“那是什么?”他好奇道。
“猜!”蔡惜不动声色。
“还有悬念啊?”他笑起来。
“在你结婚的那天,我一定会赶来现场,把这只可爱的盒子,作为一份特殊的贺礼,当着你的面,送给你的新娘。”蔡惜顺顺溜溜地说道。
“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他生疑。
“避孕套,”蔡惜冷冷地说,“一共是97只。”
他发怔。
“每一次用完,我都会收存起来,放进盒子里,搁在公司的冰柜中,妥妥帖帖地保存着,预备有一天,在我们结婚的时候,送给你……”蔡惜神色黯然地说着。
他渐渐明白过来。
“你想怎么样?”他生硬地问了一句。他的嗓音一下子变得嘶哑,脸色一下子变得恼怒。
“现在,在你面前,有两条路——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听凭我将这份礼物交到你的新娘手中。”蔡惜定定地望着他。
“然后呢?你希望看到我和她大吵大闹,看到我第二次离婚?”他蓦然镇定下来,温和地说道,“当我再一次遭受离婚的惨痛伤害,你会高兴吗?你真的忍心这么做?”
“在你伤害我的时候,你想过后果吗?你问过自己忍心不忍心吗?”蔡惜哭着喊出来。
“乖乖,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他走过来,试图拥抱她,“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因此我们会长时期地呆在一起,不是吗?”
蔡惜扑入他的怀内,嚎啕大哭。
“我们彼此需要,这才是重点。我的乖乖,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是明白的。”他一下一下地抚摩着她的头发。
“可是,你就要结婚了……”蔡惜抽噎。
“乖乖,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意你跟谁结婚,”他温言道,“在我和你之间,最重要的,是我们对双方的需求与感受,其它的凡尘俗事,都是无关紧要的,不是吗?”
蔡惜挣脱他的怀抱。
“John说,她的哥哥是省委副书记?”她问。
“这小子也一定告诉你了,我在竞争省卫生厅副厅长的职位?”他微微一笑。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官瘾。”蔡惜说。
“不是官瘾,”他更正,“打个贴切的比方,一个机构,就像一棵爬满猴子的大树,向上看,全是屁股,向下看,全是笑脸,左右看,全是耳目。”
“怎样呢?”蔡惜不解。
“我希望少看一些屁股,多看一些笑脸和耳目。”他一本正经地说。
蔡惜含着泪,却忍不住笑出来。
“这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说。
“现任的省卫生厅副厅长明年就该退休了,在所有的角逐者当中,我不是最有资历的,却是最有实力的,”他徐徐道,“我不年轻了,我不能错过这个晋升的机会……”
“副厅级的职位,必须以你的婚姻作为交换?”蔡惜一针见血地指出。
“乖乖,你不明白,一桩正常的、健康的婚姻,对于一个人的政治前途有多重要,”他虚眯起眼,望向窗外,“即使她的哥哥不是高官,我仍然会娶她。依照公众的道德标准,她毕竟是一位得体的、跟我年貌相当的太太。”
“我不让你娶她……”蔡惜痛哭。
“听话,我的乖乖,你一向是最理智、最通情达理的女人,”他抽出几张面巾纸,细细替她擦拭泪水,“在这节骨眼儿上,我不能够有所闪失,不能够随意娶一个年纪轻轻的太太,被人家说我是老牛吃嫩草……”
“可以这样理解吗?你是一个极度自恋的人,完美事业和完美人格对你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你甚至不惜为此而放弃爱情。”蔡惜逼视着他。
他蹙眉,似乎并不懂得。
其实她的意思是,他屈从了自己对道德准则的怯懦,不再抵御这个世界的风刀霜剑,而就在同时,他却以另一种力量,另一种形式的肯定,以固执,以倔强,取代了自己的怯懦——那就是,对待爱情,一概作出否定的姿态。
换言之,她对他的想法依旧是美好脱俗的。
“你从来就没有打算娶我,对吗?”蔡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透过不绝的泪,他的脸,如在水中,不真实的,荡漾的,仿佛一场幻境。一场女人作茧自缚的幻境。
“别想太多,没有意义的,”他有些厌烦了,“无论我跟谁结婚,现状都不会有所改变。我保证,我们的关系,依然如故。”
“一生都在黑暗中摸索,是不是?”蔡惜提高嗓门,一步步朝后退去。然后,在他吃惊的注视下,蔡惜声泪俱下,失声喊道:
“从头到尾,你只想到你自己,你顾及过我的感受吗?你太自私了!”
平静下来,蔡惜问他,我有一个愿望,可以满足我吗?没问题!他的态度很慷慨。蔡惜说,我想跟你出去旅行一次,单独的,就咱俩,不参加旅行团,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好啊,”他略略思索,爽快地答应下来,“正好这一阵子我也感觉很累,我有十多年没有休过年假了——这是旅游淡季,不会有熟人遇到我们的。”
“谢谢你。”蔡惜低语。
“去哪里?俄罗斯?欧洲?”他问,“你喜欢热带风景,还是冰天雪地?”
“要不我带你去阿曼?”他热络地说,“你吃过哈瓦吗?那是阿曼的传统甜食,用淀粉、鸡蛋、糖、酥油、蜂蜜、藏红花、小豆蔻、玫瑰水、牛奶和果仁熬制而成,特别美味……”
他嗜甜,蔡惜喜辣。可是,这是个秘密。在他面前,蔡惜是一团和了水的面粉,可以被捏造成任何形象。她根本没有自我。
“云南,”蔡惜打断他,“我想去滇西。”
在蔡惜的印象里,滇西是诞生奇境的地带,有罂粟,有迷雾,有层峦叠嶂的山脉,有传说,有掌故,有纷纷繁繁的历史。在传说和掌故中,有人放蛊,有人中蛊。女人以蛊,留住她们心爱的男人。
“好吧,就是云南。”他说。
他们在一周后成行。
在丽江古城,他们像两个购物狂,把背包塞得满满的。他买给蔡惜越南的香水、缅甸的玉镯,蔡惜回赠给他泰国的工艺品、朝代不详的小古董。
到了腾冲,他照着观光手册,按图索骥地领蔡惜去观赏火山热海,攀登高黎贡山,然后在地热温泉里做了一次纯天然的SPA。
当晚他们入住热海景区,在里面随意溜达,一路看过了美女池、珍珠泉、怀胎井什么的。景区里随处可见碧水荡漾,热气蒸腾,温热的泉水满山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的气息。
在有名的热海大滚锅,蔡惜买了一大堆当地居民出售的,靠地热蒸熟的鸡蛋、鹌鹑蛋、芋头、红薯,抱在怀里,津津有味地吃。
“小谗猫!”他取笑她。
经旅人指点,他们找到一条木板修成的栈道,顺道而行,拐过几个弯,周围益见荒僻,不见人迹。他意欲退返,蔡惜则坚持要走到底。
“别担心,不会有山贼草寇的。”蔡惜点破他的担忧。
他呵呵一笑。
栈道左侧有山溪汩汩而下,右侧荒草野坡中,有热泉随山而淌。他们继续前行,忽见前方热浪翻滚,水声雷动。他们渐入水雾中,慢慢看清身前有一处栏杆,栏杆后面是悬崖,崖上有汹涌的瀑布奔腾吼叫,悬崖下侧,滚热的泉水涌地而出,一排排水花翻腾不已,更有无数热泉从山谷间喷出,犹如一柄巨大的水柱。这瀑布、这热泉、这迷雾,构成了美景天成的旷世奇观,使他们惊奇、惊喜又惊骇。
“真是一颗日夜沸腾、不甘寂寞的滚烫之心……”蔡惜心醉神迷地挽着他的手臂,喃喃道。
他不以为然,老成持重地微微一笑。
晚饭吃过炒饵丝,他们手挽着手,在腾冲的街道漫步。这是一座时尚的城市,霓虹闪耀,车来车往,没有瓦顶灰檐、木楼彩绘那些。
“我们去KTV吧!”他突发奇想。
得到蔡惜的允许,他谨慎地选了一间星级宾馆附设的卡拉OK厅。出于安全考虑,他没有要包间,就坐在大厅里。幸而客人不是太嘈杂,多半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安安静静地唱情歌。
按照惯例,他是免开尊口的,不过泡一杯茶,靠在软软的沙发中,倾听蔡惜的歌声。蔡惜在点唱机中搜索,最后挑中一支高难度的英文歌,由莎拉?布莱曼和盲人歌手安德列?波切利合唱的《告别时刻》。
大厅中掌声四起,连服务生都蜂拥而至,屏息静听。小规模的人群因蔡惜而疯狂。多么棒。
在悠长的间歇处,蔡惜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一句一句地,低回地、哀伤地,念出中文歌词:
“……是该告别的时刻了,那些我从未看过、从未和你一起体验的地方,现在我就将看到和体验,我将与你同航。在那越洋渡轮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我将与你一起,再让它们通行……”
蔡惜泪落如雨。
“是该告别的时刻了……”她在心中低语。
那一夜,他们无比激烈地、却又是无比缱绻地做爱。他耐性十足,故意不肯袒陈相对,跟她的欲望周旋着,直到她癫狂为止。
这个身上只穿一条白色CK内裤的性感男人,做爱的节律同他吃饭有异曲同工之妙,非常沉稳,非常悠长,吻了这里又吻那里,生怕漏掉什么似的,就像一个手法精湛的魔法师,令蔡惜浑身痉挛。
蔡惜狂热地缠住他,挽留着他的躯体,不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