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副秘书长身为主人,自要尽地主之谊,所以对坐在车前面的弗兰茨博士的随员说:“请问一下博士累不累?需不需要先去宾馆休息一下?”
随员没有回答,反而是弗兰茨开口说话:“不必了,直接去你们的医疗中心吧。”弗兰茨的汉语虽然不能说是字正腔圆,但能看出来在汉语方面他下了不少工夫,唐副秘书长惊喜地说道:“没想到弗兰茨博士的汉语说得这么好,博士是德国人吧?”弗兰茨点了点头:“是的,我对你们这种传染病很感兴趣,就主动要求前来中国。要知道在德国,吸血鬼的传说可是历史悠久。”
唐副秘书长和宁局长有些尴尬,新型传染病出现突兀,症状又很诡异,所以吸血鬼之类的传说早在公众中传播开来。为了避免扩大影响,市政府很忌讳吸血鬼这样的说法,禁止新闻媒体中提到“吸血鬼”字样,而这位外国来的博士却上来就说吸血鬼云云,仿佛不是专家而是神棍,很令人扫兴。但唐副秘书长毕竟经验老到,打了一个哈哈,马上就轻轻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他只问了一句话:“弗兰茨博士,请问你对这种新型传染病有什么看法?”弗兰茨还没回答,车子突然来了个急刹车,猝不及防的唐副秘书长和宁局长都差点一头栽出去,只有弗兰茨系着安全带,没有那么狼狈。
车子停了下来,弗兰茨说了一句话,前面的随员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一个年轻人突然冲到马路上,然后又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他的举动太过突然,所以司机不得不紧急刹车,以免从他身上碾过。
但当弗兰茨的随员下车向车前的年轻人走去时,年轻人突然弹了起来,猛地向随员扑去。
从车窗探头向外看个究竟的宁局长看到年轻人面目狰狞的样子高叫起来:“小心传染,他是病人!”
弗兰茨的随员不知道是否能听得懂汉语,但他早已有防备,还没等年轻人靠近他,就敏捷地挣开领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卷住年轻人的脖子,然后用力一挥,年轻人整个身子如陀螺般转了几个圈,然后瘫倒在地上。
不可否认的是,在传染病大规模爆发的48小时后,传染病仍然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城市里的确出现了小规模的骚动与混乱,治安开始慢慢失去控制。
学校已于7月9日全部关闭,非必要的厂矿企业和机关也都全部放假,尽量减少市民上街的时间,但警力却仍然严重不足。需要警力保护的重点部门就是疾控中心和市内各家医院,还有维持城市秩序的政府职能部门。不得不照常工作的水电等供应部门也纷纷要求得到武装保护,政府还要求市内几家国家控股的大型超市和商场必须照常营业以免引起市民采购荒,所以驻扎在南沙市的部队、武警也全部都用上了,街道上只有警察巡逻车还能时常巡视,但已经无法顾及到城市的每个角落了,所以竟然有被传染者袭击弗兰茨一行。
看起来干干瘦瘦毫不起眼的随员回到了车里,对弗兰茨说了句什么。弗兰茨点了点头。后面的大巴上早已有工作人员拨通附近医院电话,让他们收治这名病人。行程略耽误了一会儿,一切又恢复正常,车队再次前进。
车里尴尬地沉默了一小会儿,唐副秘书长还没有想好新的话题,弗兰茨却悠然地说:“唐先生,你们不要瞧不起吸血鬼,把他看成是非人的怪物甚至是迷信的产物。要知道在欧洲的历史中,吸血鬼是与人类文明密不可分的。在到目的地之前,我把我知道的一些关于吸血鬼的历史传说告诉你们吧。”
唐、宁二人面面相觑,只好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古希腊人在血与冥界之间建立了神秘的联系,这一点在《荷马史诗》中有最鲜明的体现。而希伯来人的摩西律法禁止吃活物的血:‘无论什么活物的血,你们都不可以吃。因为一切活物的血就是它的生命,凡吃了血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新约》教诲世人,耶稣用自己的血拯救人类。在十字架上殉难前,耶稣和使徒共进最后的晚餐,以葡萄酒和面包象征自己的血和身体,并说这血有赎罪的价值。
“尽管《圣经》中有这样的崇血描述。但是现实需要人口与实力。在772年,法兰克王国查理大帝制服古日耳曼人的一支——萨克森人,使他们改信基督教。785年,他颁布了《萨克森异教地区基督徒之权利》的敕令,迫使萨克森人接受洗礼。依这道敕令,凡是把异教信仰与圣餐中面包和葡萄酒视为耶稣身体和血的想法混为一谈,以及大办人肉宴席的萨克森人,一律处死。尽管有了这些预防措施和禁令。然而在11世纪,一些巫师和医生认为血有赎罪的功用,同时滥用对圣母玛丽亚的崇拜,他们的唯一药方竟然是喝处女纯洁的血。
“在此之前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的风气,但直到14世纪,吸血鬼迷信才真正的形成风气,主要流传在中欧,普遍的程度不下于同时期肆虐的瘟疫,甚至与瘟疫结合起来,形成大病灾之上的大迷信。”
说到这里,弗兰茨顿了一顿,唇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当然是官方的记载,但你们知道传说中的真相是什么吗?”
唐、宁二人因为弗兰茨的腔调和笑容不寒而栗,但弗兰茨却对他们的反应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
“不只是《圣经》记载,实际上在欧洲,从历史开始的时候,吸血鬼的传说就同时蔓延。成千上万的人们相信这一传说并在黑暗里因为这个传说而颤抖。
“人类社会对吸血鬼种族的了解并不深。实际上,尽管吸血鬼这一古老的种族的历史几乎和神话流传的时间一样长,但由于吸血鬼族群的戒律和自我控制,使得人类从来无法深入地了解它们。
“历史上,人类对吸血鬼种族的首次认识始于1484年。当时整个欧洲处于吸血鬼的战争之下。吸血鬼族群在夜间出动,大范围与人类初拥(如果一个吸血鬼打算令一名人类变成吸血鬼,必须将自己的血液给予对方。被吸食者接受吸食者的血液,两种血液融合才有可能变成吸血鬼。这种血液融合的现象会带给被吸食者完全奇妙的感受,这个过程被称为“初拥”)。很大一部分人无法接受初拥而导致神经紊乱。因为接受初拥的人,症状与瘟疫相仿,所以当时的人类社会认为这又是一次大范围的瘟疫。
“许多人在未完全死亡的时候,或者在初拥的作用未回复之前就被他们的同类埋入地下的墓穴,几天以后,由于某种原因,人们打开坟墓,发现这些尸体已经变了姿势,还沾有血迹,那是人类初次接触到的吸血鬼。从此,吸血鬼的传说就在东普鲁士、西里西亚、波希米亚等地流传。
“1710年,吸血鬼的战斗再次展开,战争发生的地点是东普鲁士一带,被初拥的人群又一次弥漫了大地,城市和村庄被笼罩在死亡的气息里。古老的传说再次流传在惊恐的人群中。东普鲁士当局为了制止被初拥的吸血鬼复活,大范围地挖掘死尸的坟墓,把每一具未腐烂的尸体身上都钉上大量的木钉。同时,宗教裁判所动员大量的骑士对吸血鬼进行战斗,每场战斗都无比惨烈。但是这些战斗通常都只有贵族知晓,而大多数的民众对此一无所知。
“随着科学的发展,愚蠢的人们自认为掌握了一切道理,他们开始屏弃他们的信仰,肆意涂抹着自己的灵魂。象征荣耀的家徽上落满了灰尘,吸血鬼的传说令很多人认为荒诞不经。人类似乎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足以轻视吸血鬼的存在。然而,与这种愚蠢的行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吸血鬼的族群却一如既往地在黑暗的角落里啜饮着红色的鲜血。”
吸血鬼是欧洲文明的产物,与基督教传统紧密结合在一起,身为纯粹的中国人,唐副秘书长和宁局长尽管听说过吸血鬼,但对于欧洲历史尤其是弗兰茨所述的历史基本上一无所知。他们也不会明白这种被认为是封建迷信思想的吸血鬼传说在欧洲又有着多么根深蒂固的地位和悠久漫长的历史。他们不是基督教徒,并不信奉《圣经》,对他们来说,上帝和魔鬼与他们的生活根本无关。那些曾经惨烈悲壮的历史也只是过眼云烟。尽快解决南沙市目前的困境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唐、宁两位无法理解的传说对于解决问题毫无帮助。
唐副秘书长并不是专业人士,但卫生局局长毕竟成天与医学耳濡目染,还是从弗兰茨讲的话里听出了一点点东西。他犹豫着问道:“会不会中世纪欧洲的瘟疫并不是真正的瘟疫,也并不是吸血鬼在搞鬼,而是一种病毒?会不会现在南沙市爆发的传染性卟啉症就是中世纪欧洲瘟疫的病因?”但弗兰茨只是耸耸肩,一副只有天知道的表情。
这个猜测令宁局长打了个寒战,而唐副秘书长通过弗兰茨的讲述也能想象到中世纪欧洲爆发瘟疫时的惨状,如果真如宁局长所猜测,而现在又无法预防和控制这种传染病,那么南沙市岂不是要像中世纪欧洲那么惨了?唐副秘书长保养得体的白脸顿时涨得通红起来。这么大的责任可不是一个南沙市能担得起来的啊。
弗兰茨不再谈论吸血鬼的传说了,悠然自得地望着窗外途经的风光,一如任何一个初来南沙游玩的观光客。但唐、宁两位主人却是脸色青白不定,坐立不安,仿佛坐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大炸弹上。
几分钟后,车终于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市疾控中心了,唐副秘书长对宁局长使了个眼色,宁局长明白他的意思,急忙下车,将接待弗兰茨一行的责任全部揽了过来。而唐副秘书长却从疾控中心门口随便挑了一辆随时待命的轿车,跳进去就飞快离开,急着向领导汇报弗兰茨带来的恐怖信息。在这样危急的时候,唐副秘书长宁愿领导未雨绸缪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也不能因为玩忽职守而让南沙市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谁也不能拿近千万人的生命做赌注啊。
第十九章 来意
在早期由卫生局和公安局成立的紧急事件处理联合小组由于形势的发展被拥有更高权限的防治工作领导小组所代替,所以联合小组的组长李凝解除了这份临时工作,但仍然脱不了干系,被派来负责疾控中心的安全保障,领导着30名警察和8个保安组成的混编队伍。
在中心的监控室里,李凝走进去视察了一下,见没什么纰漏,于是只是跟保安打了声招呼,走了出去,打算再巡逻一下中心的边界围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病人闯进中心来,一切都要小心为妙。
李凝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一辆加长林肯和一辆奔驰大巴驶进了院里。这种时候会是哪方神圣居然如此派头地驾临疾控中心呢?李凝停住了脚步,目视着弗兰茨一行在宁局长的陪同下向中心大门走来。而疾控中心的林主任还有中心的大大小小领导也都纷纷迎了出来,弗兰茨毕竟是以世界卫生组织特别代表的名义前来,所以在礼节上丝毫不能疏忽。
一大群人从中心里呼啦一下子冒了出来,站在门口的李凝只得避让到一边,让这些人如众星捧月般把外国专家请了进去。而李凝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弗兰茨。
不知怎么着,李凝直觉中并不喜欢弗兰茨,弗兰茨身上有种令李凝不喜欢的气息,而弗兰茨也感觉到了李凝在一旁的注视,转过了头,看了李凝一眼。由于李凝穿着便装,弗兰茨以为他也是中心的医生。而基于同行相嫉的道理,所以弗兰茨对于李凝目光中的怀疑与审视并没有在意。但弗兰茨的这一眼却泄露了一些东西,李凝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急躁与不耐。这不像是一个外国医学专家在此时此地应该有的神情。而且在弗兰茨身后鱼贯而入的外国专家们形形色色,有的人看起来实在是与医生这个职业的气质完全不靠边。
在这一群人进入中心后,李凝也转身进了中心,找到了陈尚:“陈医生,你们通知了世界卫生组织?”陈尚知道他在指弗兰茨,所以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只将疫情报告给了卫生部。世界卫生组织可能是卫生部通知的吧。”
弗兰茨领导的小组共有16人,但只有3个人在防疫科里以专家的姿态向陈、刘主任了解情况并索要病人的血液样本。
当陈主任说出已经找到传染源时,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具体干预同事研究的弗兰茨眼镜片上闪过一片亮光:“是什么?”
“一种不知名的野兽,大小像兔,长尾巴,灰毛,尖牙,对了,还没有眼睛,在眼睛的位置上只有一层厚膜……”陈主任回忆着。
弗兰茨突然尖声说了一句外语,把陈主任吓了一跳,弗兰茨此时喜形于色,见陈、刘二人惊诧地望着他,急忙严肃起来,用汉语解释:“你们简直太棒了,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传染源。”
陈、刘两位主任被这外国专家一夸,乐不可支,此时弗兰茨脸上虽然堆满了笑容,但被镜片遮住的眸中却跳跃着狂热与危险的火焰。
“那么这只野兽现在在哪里?”弗兰茨深吸了一口气才缓慢问出这个问题。
陈主任瞥了一眼刘主任,还是决定由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它从这里逃跑了,而且咬死了两只幼崽,只带走了一只。而且我们发现母兽的血对病毒产生不了抗体,只有幼兽可以。但由于我们的误操作,把两只幼兽的尸体给焚烧了,所以手头没有幼兽血液样本可以继续分析了。”
弗兰茨的目光在刹那间变得如野兽般可怕,但只一眨眼工夫,却又变得平静起来,甚至令看到这一幕的刘主任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么你们在哪里找到的这只野兽?”
“是我们科里的陈医生带来的一个叫黄云的女孩养的宠物。”
陈尚随即被叫来,当他得知陈主任叫他的来意时,断然拒绝了提供黄云地址的要求。“对不起,没经过黄小姐的允许,我不能将她的住址告诉别人。”
“这是为了科学研究!”弗兰茨终于忍不住插话进来。
陈尚看了他一眼,深深的一眼,然后问道:“但这也涉及个人隐私。更何况我现在也不知道黄小姐住在哪里,她不在自己家中。”说完对陈主任说:“主任,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半小时后,弗兰茨留下了三个仍在研究的同事,带着其余的同事离开了中心。
李凝看到他们匆匆离去,由他们自己人开走政府提供的豪华大巴,行事完全称不上光明正大,心中更生怀疑,于是打电话回刑警支队,找同事从网上搜索世界卫生组织驻华办事处的电话,然后拨打了办事处电话。他只想知道弗兰茨究竟是不是正牌货。但结果出乎意料,弗兰茨博士确有其人,而且体貌特征也与现在这个弗兰茨相同,但他并不是医学博士,而是历史学博士,受聘于世界卫生组织一个研究小组,由德国大企业资助,专门研究欧洲中世纪瘟疫。
历史学博士跑到南沙市做什么?而且似乎所有人都把这个弗兰茨当成医学博士,而他也并没有否认,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多年的工作经验让李凝有着很高的警惕性,尤其在这非常时刻更是不能有半点松懈,此时弗兰茨等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李凝马上打电话给交警支队,请求他们从安放在街头各处的摄像头寻找牌号为A5809的奔驰大巴。
半小时后,李凝终于得知弗兰茨的下落,那辆车居然停在了市立图书馆门口。弗兰茨他们到图书馆做什么?难道图书馆中会有治疗新型传染病的方法不成?李凝更起疑心,马上前去图书馆。
到了图书馆,弗兰茨那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