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再怎么痛苦地缅怀也没有用。既然在这里发生过什么,那就勇敢面对。起码你还活着,起码你现在身边还有我。”
薛政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似是而非的概念让头脑混乱的黄云无法辨清他的话中深意。
黄云也不想如此失态,她深深吸着气,缓缓吐出,竭力平息着心中的怨恨与恐惧。但薛政随即扔下的一句话却再度让她震惊。
“我知道你在血镇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薛政淡然地说,“我既然敢用你当我的私人助理,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自然会一清二楚,只要我想知道。”
黄云震惊地望着薛政,对于这样财大气粗的家伙,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的确是无所不能的。但他明知道黄云在血镇里经历过什么还要她一起玩这个游戏,他有什么目的?
薛政似乎对黄云充满了怀疑与不安的目光视而不见,淡淡地说:“你如果确定不要玩这个游戏,那就退出吧。在面对自己的恐惧时退缩也是人之常情。”
黄云怒视着他,心中腾起愤怒,对自己的怯弱和对薛政轻而易举就看穿她的弱点而愤怒,她握紧了拳头,重重敲在桌子上:“我怕什么?这只是个游戏,你喜欢追求刺激就随你,我要寻找真相。”说完又抓起了鼠标,操纵着游戏角色寻找目标。
薛政也转向了电脑屏幕,玩起了游戏,但漠然的脸上的线条竟然柔和了起来。
血镇里的建筑大同小异,黄云在急切中竟然找不到她发现毛毛的那栋宅子。刚经过一个挂着水壶标志的水房,拐过弯就转到另一条街上时,一个黑影呼地从天空扑了下来。
黄云一抬头,发现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从天而降,扑扇着近一米长的巨翼,丑陋的三角头上龇着尖利的牙齿向她恶狠狠地压了下来。黄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尽管马上挪动鼠标,角色向旁边移动,却撞在水房坚实的墙壁上,她举起左臂挡住头,被蝙蝠在上面重重咬了一口。
尽管没有疼痛感,但黄云可以看到角色的左臂上鲜血直流,同时画面上多了一个以前从没有见过的数值条,上面显示着“生命值90/100”,被蝙蝠攻击了这么一下子,游戏角色的生命值就损失了十分之一,照这么下去,如果遭受多次攻击,岂不是要Gameover了?黄云大惊,条件反射似的,马上以玩游戏的老道经验做出了反应。她开始换以键盘上的方向键操纵角色行走躲避,躲到了水房的另一角,以石壁为掩护,用弩攻击蝙蝠。
“我受怪物袭击了,你要小心,白天居然也会出现怪物,真是奇怪。”黄云马上通知了薛政,而且还忙里偷闲瞅了薛政的电脑一眼,他现在正在镇中心的教堂里,呆立在十字架前不动。听到了黄云的通知,他也瞅了一眼黄云那边的情况,迅速操纵自己的角色从教堂里跑出来,向黄云的方向赶过去。
“喂,你玩过游戏没有?可别来送死,我可没精力保护你。”黄云操纵着角色不断用弩攻击蝙蝠,还不忘了提醒薛政。
“别忘了我是神圣的牧师,他们不会攻击我,坚持住,我来帮你!”薛政赶到水房时,黄云已经把蝙蝠打落到地面,蝙蝠在落地的同时化为烟灰,战斗结束了。
薛政在黄云的身上洒了一滴圣水,然后做了个手势,用治愈术将她的伤治好,生命值又恢复到100/100。
黄云自嘲地笑着说:“果然还是游戏好,永远不死的无敌超人。”
薛政没有说话,他扫视着四周,微风忽动,他猛地推开黄云,自己也向一边闪开。一个人从水房的屋顶敏捷地跳了下来,落在刚才黄云站的位置上。
人?黄云注视着眼前的袭击者,或许是吸血鬼?他有人的形体,但脸上却布满了紫黑的斑疤,嘴角也血淋淋的,露出惨白的牙齿。
“这是吸血鬼,要小心!”薛政的提醒让黄云略一分神,吸血鬼猛地向她扑来。黄云敏捷地拔出猎刀向吸血鬼砍去。吸血鬼反应并不灵敏,尽管也及时避让,却仍然被砍中肩膀,鲜血淋淋。
“别伤我,我是血镇里的人啊!”吸血鬼突然号叫起来,似乎在向黄云乞怜。
黄云一怔,记起NPC阿草说过的话,镇里的居民被黑暗怪物传染瘟病,变成吸血鬼。这么说眼前的吸血鬼其实还是人了。她本来高举起来的猎刀这么一犹豫,缓缓放了下来。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杀吸血鬼,但杀人却不可以。
然而她忘记了这只是游戏,吸血鬼见黄云放松警惕,突然又弓身扑了过来,张开血淋淋的嘴向黄云咬去。
游戏画面顿时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画,标志着黄云被吸血鬼攻击到,生命值立刻降到了0/100,游戏画面又转为黑屏,一秒钟后,黄云站在了血镇的镇口。阿草再次说话:“很遗憾,勇敢的猎人,你失败了,下次再接再厉。”
“你刚才为什么停止攻击?”薛政也退出了游戏,转头询问黄云。
黄云叹了一口气:“一想到他们是被传染瘟病的人,我就下不了手。不知怎么,这个游戏我总无法把它真正当成游戏来看待。我玩过的网络游戏里,杀过各式各样的怪物,成千上万的,丝毫不曾犹豫过,因为那只是游戏,而《血镇》,它真的只是个游戏吗?”她垂下了头,以手支持着额头,想平息心中的烦乱。
薛政仍然在凝视着她,眸中却多了一分温暖和柔和。这个看起来很坚强很独立的女孩内心却是善良的,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不玩了吗?”
“不,继续。”黄云抬起了头,凝望着显示屏,“这次我会选择别的职业,我想知道这个游戏到底有几个不同的结局,从里面或许会找到线索。”
这次黄云选择了军人,全副武装地进入了血镇,而薛政却仍然是牧师,对于这一点,黄云并不反对,身边带着个活动医院会降低自己阵亡的概率。
吸血鬼们不再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横行于小镇中的巨大蝙蝠、毒蜘蛛和一种狐狸大小、活动灵敏并且攻击力极强的小怪物。它们并不攻击薛政,却神出鬼没地袭击、伏击或是集中攻击黄云。它们到处都是,数量极多,黄云根本找不到它们的巢穴——那个黑暗的地方,尽管有薛政为她治疗,但受伤的频率远快于治疗的速度,在有着高科技武器和防具的情况下,黄云只坚持了一个半小时就再次被送回了镇口,被阿草遗憾地遣返。
在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下来。书房里华丽的水晶吊灯亮了起来,黄云皱了皱眉:“关掉它吧,光线太强只会影响视力,有台灯就可以了。”
薛政笑了,黄云第一次看到他笑,颇为惊讶,不知冷漠的薛政居然也会笑。
“你可真是执著,或者也可以说是痴迷啊。废寝忘食也要继续下去吗?被Gameover的滋味还没尝够?”
黄云感觉这话中好像带了一分调侃,她低下头,不想被此刻的薛政所迷惑,带着笑容的薛政蓝眸在水晶灯的光芒下如海水清澈,薄薄的唇微微歪向一边,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诱惑十足的性感。没有人能否认此刻的薛政仿若贵族般高贵典雅,也没有人能忽视此刻的薛政身上那种扑朔迷离却能令无数女性为之倾倒的魅力。钱势只能为薛政锦上添花,而他身上耀眼的光辉是什么都无法盖过的。
但他只是自己的老板而已。黄云抬起了头,对薛政微微一笑:“这次我选择记者,薛先生呢?”
薛政很惊讶地发现聪慧的黄云反守为攻,干脆地将自己的魅力拦了回来,而他的笑容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黄云的确很有趣,他的目光自黄云的颈间掠过,那枚紫晶在水晶灯的照耀下仿佛有一泓紫色在隐隐流动,宝光内敛,极为华贵,但却比不上黄云更让人觉得有趣。于是他的回答是:“牧师。”
这次黄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记者,唯一的武器就是她的头脑。这次阿草在镇口对她说的是:“勇敢的记者,欢迎您来到血镇。想要知道真相吗?请虔诚地向上帝祈祷,无所不在的神会告诉你真相。”
向上帝祈祷?这个欢迎词真够古怪了。黄云一边向镇里走去,绕过镇口的石牌坊,从笔直的大道上可以看到中央的教堂。
莫非?黄云眼睛一亮,教堂不就是向上帝祈祷的地方吗?莫非线索就在教堂里?她迅速向教堂跑去,薛政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也向教堂跑去。
“咣”,黄云猛地推开了那道厚实的橡木门,光线优美地流泻了进去,阴暗的教堂与世俗,在光明与黑暗交界之处接壤了。
一个人低垂着头坐在祈祷椅上,仿佛在向上帝忏悔,也仿佛在向上帝祈祷。
黄云又惊又喜,在血镇她第一次见到正常的人,正常的血镇人。
门撞在墙上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引起了嗡嗡的回音,那个人缓缓站了起来,转身,向黄云走来,一步一步,黑暗逐渐退却,那个人的脸在光明中一点点露了出来。
是个女人!黄云吃惊地倒退了一步,一个年轻的女孩,不会超过25岁,有一张青春明媚的脸庞,但此刻她的脸庞上却深深刻画着忧郁和悲哀,她的内心年龄或许远超过她的实际年龄数倍。是什么样的事情能令这样青春年少的女孩子变成这样呢?黄云不敢想,也想不到。
“你是来伤害他们的吗?”电脑的音箱里传来了女孩好听的声音。
黄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请听我说。”女孩转身面向十字架跪了下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悲哀,“这是一群被诅咒的人,他们从出生就是不幸的,这种不幸甚至可以追溯到他们的祖先。几百年来,诅咒一直笼罩在他们身上,他们抗争过,但还是失败了,于是躲在了这个遥远偏僻的地方开始他们的新生活,与世人隔绝。但诅咒是逃不掉的,当他们以为他们可以开始幸福的生活时,诅咒又降临了,黑暗中的魔鬼在山上肆行着,将可怕的瘟疫传染给他们,他们也变成了魔鬼,永远沉沦在黑暗中,不见天日,靠吸食生灵的鲜血为生,可悲、可叹、可怜,但也是可爱的。”
黄云一惊,吸血鬼可爱?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如果全镇人都变成了吸血鬼,她为什么没有被传染瘟疫?她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女孩又幽幽地说:“我不是血镇人,我与你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这个游戏世界中才存在的地方。我的同伴都死了,本来我以为我也会跟他们一样死去,但一个人却救了我,一个血镇的人。”
女孩的声音开始多了几分激动:“他们是夺取同类生命的魔鬼,但他们也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会爱,会恨。他从家人的手中救下了我,在慢慢的接触中我知道了他们的故事,我决定留下来,跟他在一起,即使被诅咒,他们也一样有权利得到爱,不是吗?”
“这个血镇到底是怎么回事?”黄云终于忍不住了,敲下了这个包含了无数个问题的句子。但女孩并没有回答黄云,她只是缓缓转过了身,再次面对着黄云说:“你离开这里吧,这不是属于你的地方。”
任凭黄云再问多少遍,女孩都不说话了,这分明也是设定好的程序。黄云恼火,重重敲了一下电脑台:“这算什么线索!”
“你还要再玩下去吗?”
黄云摇了摇头:“不玩了,我要好好想想。这个游戏没那么简单,不会这么轻易就给我全部答案。”
“也不早了,睡吧。”薛政站了起来,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转身先走了出去。
黄云看着薛政的背影,怎么也不明白他把自己聘为私人助理到底是要干什么。找吸血鬼资料、陪他玩游戏,薛政还会有什么特别的工作要给她?
在临睡前,黄云接到了陈尚的电话,他只匆匆叮嘱黄云这几天不要外出,然后就挂上了电话。黄云被陈尚的这个电话闹得有点心神不宁,向来风轻云淡的陈尚为什么连原因都不说就打来这样的电话,莫非又出什么事了?一直躲在薛政家舒适享受的黄云的确不知道在这24小时里,南沙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第十七章 恐慌
市立医院一早在一小时内就接收了五个急诊病人,均出现光敏、狂躁等症状,但具体症状又各有不同。排除了狂犬病与别的疾病的可能,市立医院束手无策,只能报告给市疾控中心,但当他们一直无法打通疾控中心的电话亲自派人前去中心求救时,才发现疾控中心不仅电话全部占线,办公大楼也被各医院的人员挤得水泄不通。出现怪异疾病的又岂止市立医院。市内的医院基本都接到了神秘疾病的病人,纷纷向疾控中心求助。
疾控中心所有部门人员全部都调配给防疫科,负责调查各家医院出现的大量病人。然而有了前车之鉴的他们并不难从各家医院提供的信息推测出目前大面积爆发的正是这种神秘的卟啉传染病。
留守在疾控中心负责机动工作的陈尚被林主任叫去了他的办公室,林主任只不过半个上午的时间就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他在任期间居然出现了这样古怪而且传染力极强的传染病,原以为控制住三家医院里的病人,并通过隔离排除与病人高接触人群,可以控制住形势,完全掩盖住这种传染病,但没想到一夕之间,传染病竟然大规模爆发了。
“小陈,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林主任坐立不安,见到陈尚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不肯放手。
尽管办公大楼内开着中央空调,但陈尚额上仍然由于大量的活动而渗出了汗珠。他尽管预测到毛毛的外逃可能还会制造出几个病人,但他绝没有料到竟然会有一群愚蠢的少年集体喝下安峰的血,所以此时的陈尚也又惊又怒,只是摇着头说:“林主任,我实在不知道这种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说安峰或是毛毛在逃而再次攻击人,即使他们见人就咬,也早有报告,不会造成如此大规模传染。我也搞不清楚了。”
林主任急得站了起来:“现在不要去管它是怎么传染了,怎么解决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传染病闹得不可收拾了,林主任就是第一个倒霉的,丢官还是轻的,判个几年徒刑也是大有可能,所以现在最急的就是他了。
“上报市政府,将这种传染病的厉害完全分析给他们,将事情完全公开,提醒市民注意,现在只靠我们已经压不住了。”陈尚声音沉重地说。
的确,现在只靠疾控中心是压不住局势了。前有报纸报道新闻,现在更大规模的传染,新闻媒体马上就会蜂拥而至。只能依靠政府的力量来协调解决了。
林主任权衡再三,不得不抓起电话上报卫生局,要求得到政府的帮助。
对于林主任的恐慌,陈尚其实完全没有在意。对于他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传染渠道和传染源。
港口医院的马家呈突然打来电话:“我这里有个病人,可能是被安峰直接传染的,电话里说不清,你最好能马上来我这里。”
陈尚匆匆赶去港口医院,见到了发病的少年。他就是喝过安峰血的组织成员之一,在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下,陈尚才知道了传染性的卟啉症是如何快速大面积地传染开来。几十名少年直接发病,再通过血液传染给亲友,或是在街上发病时咬伤行人,就仿佛雪崩时的一个小雪球一样,可以迅速变成巨大无比的灾难。
陈尚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灾难,难道真的无可避免了吗?
市政府在两小时后做出了反应,成立了“防治传染性卟啉症工作领导小组”,第一次确定了这种传染病的名称为“传染性卟啉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