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春山老了不少,白发已经爬上两鬓,幸好说话还跟以前一样干脆利落,对徐宝山道,“军长您现在称霸镇江、扬州,扼长江咽喉,控京沪要道,是总统的爱将,给革命党讨袁带来了不少阻碍。陈其美您还记得吗?”
“记得,那家伙以前是老子手下的小毛头,给老子提鞋都不配,那厮不是出一百根金条买我的人头吗,杂种,老子现在没空,有空杀他个全家死光光,连根鸡巴毛都不给他祖宗留。”徐宝山想起陈其美就气,他妈的老子的人头就只值一百根金条吗,太瞧不起人了。
任春山轻声道,“听说投靠了革命党,到处在安排眼线和杀手,说为了什么革命扫除一切障碍,要在一个月之内取了您的性命。”
徐宝山站起来手用力一拍桌子,砰的一声,木头桌面烂了。
靠,又可惜了一张好桌子。
任春山心想,这么久了,这徐宝山的老虎脾气却是一点也没改变,只是可怜这张花梨木办公桌了,一百年才长一小根的花梨木啊,5555555,心痛啊。
徐宝山抓起帽子就走,任春山道,“军长您现在去哪?”
“现在带着兵去扫平洪门。抓了陈其美砍成肉酱做包子吃。”徐宝山对任春山说道,“你去不去,去就跟着我,胆小就回你老家养老去。”
任春山苦笑不得,这坏脾气的老大,跟以前一点区别都没有。
劝了半天,最终才冷静了些,任春山说道,如果把兵派出去扫洪门,扬州这边兵力空虚,万一革命党从扬州入口往北攻,岂不是坏了大事?何况出兵也得跟总统打个招呼,同意倒罢了,如果不同意让总统觉得您只是个鲁莽武夫,那您的光辉形象岂不因为洪门那几个毛贼而破灭了。
徐宝山气呼呼道,“就你有理,你说这口气我怎咽得下。”
任春山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好了,我对洪门的熟悉也不亚于军长您哟。”
徐宝山眉开眼笑,“你早来就好了嘛,请你出山还臭皮臭脸的,咱们两兄弟,你还怕我害你不成。”
“不敢不敢,春山虽然这几年居住乡下,但还是密切关注军长您的事情,听了最近的一些传闻,我也没办法隐居了,军长对我恩重如山,我哪里敢独自求清静。”任春山虽是有些老气,但办事心狠手辣,想法周密细致,早年在洪门时深得徐宝山器重,一个是狼,一个就是狈,一个是蛇,另外一个就是鼠。
徐宝山眨眨眼睛,叫副官进来,也不说什么事情,只是叫他命令全军在操场紧急集合,并火速准备花名册和个人的基本资料,由任春山选择五百人指挥,武器任选。
郑华得令,问道,“军长这是要……”
“军长要送五百精兵去北京护卫。”任春山眨眨眼睛,这个消息可不能走漏,对方如果有防备,计划就要泡汤。
临走时,徐宝山拍拍任春山的肩,“好兄弟,等你回来到我府上喝他个天昏地暗,醉他个十天八天。”
任春山忽然觉得雄心勃勃,隐居,是求得自保,打仗,才是他的事业。
有种英雄重出江湖的铁血之感。
(八十六)
徐宝山有预感今年春节肯定可以过个好年。
任春山一身血迹的带回三五十个士兵回来,偷袭剿灭洪门。那三五十个推着车,大大的箱子装在车上,沉重。
每个箱子尽是割下的人头。
他是在洪门总部的岛屿上驻扎,观察,然后午夜偷袭,装备是先进的,对方人数虽多,也早有防备。但没想到徐宝山会来真的,说杀就杀,杀的那么快,杀的片甲不留。
炮火对准码头的洪门船只,一炮下来,死伤几十,当然后来也有些冲上山头进行肉搏,那五百个徐宝山的军中士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临战前早已经把他们的家中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五百人,每人家中送去一百大洋,如战死,再加一百,杀敌一个,十个大洋,杀十个,一百个大洋。
最后剩下的这些,虽然疲惫,但眼睛里仍然充满了凌厉的杀气。
徐宝山看着任春山回来,心里明白的很,他要重新出山,就要拿出些有用的东西给自己看。任春山拱手抱拳道,“春山不辱军长使命,已将陈贼人头送来。”
命人大开第一个箱子,漏斗胡子的陈其美的头颅静静的放着。
那几个大箱子全部都是人头,箱子已经被鲜血浸透,副官郑华也没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呆呆的坐在那点人头,发大洋。
任春山洗了个干净澡,找了个一个美姑娘陪了一晚上,换上衣服,次日去徐宝山府上拜访,徐宝山一诺千金,要喝酒就来家里喝上等的五十年陈年花雕,平时是舍不得拿来招待客人的,之前有一坛八十年的花雕,忍痛割爱给袁世凯送了去。
徐宝山设宴款待,除了叫人发电报致总统府说此次突袭的成绩,另外又表示了一番自己的死忠。
所以任春山一来,他就笑得龇牙咧嘴,“喝啊,多喝点。这可是鉴湖佳水、精白糯米;黄皮小麦酿成的百里挑一的好东西,也就你小子有口福。”
“我还小啊,军长说笑,老朽了。对了,您还没给我介绍您家中这几位仙女呢。”任春山看着沈淑贤和樱桃,又看了看樱桃的肚子,“恭喜您要当爷爷了,恭喜徐家后继有人。”
徐赛寒倒酒一杯,敬任春山战捷,一边介绍,“任叔叔,这是我大夫人沈淑贤,二夫人樱桃。”
任春山对二人举起酒杯,“两位夫人一位雍容华贵,一位美貌过人,羡慕,羡慕你这齐人之福啊。”
一杯酒入肚,果然回味悠长,五十年花雕非常昂贵,倒出来是蜂蜜般粘稠,一入口是绵绵不绝的香气,整个屋子都是浓郁的酒香。
大家吃着饭,说起这次灭洪门之事,任春山十分得意,但也有遗憾,“我们也损失了不少啊,当时也没想到这陈其美带兵也带的不赖,比当年在咱们手下的时候利索很多,调出来的兵也是一个不肯降,个个都是死忠心的好汉子。”
虽然恨他,但我也是在交战中取他性命,他也未降,徐宝山听后也是心有惋惜,好奇问道,“当时你是怎样拿他人头的。”
“那厮也真是算是条汉子,擒了他,二话不说,任凭我处置。”任春山连喝了几杯花雕,有了几分酒意,“我怎么会轻易饶他,我了解他,提到他的父母和在镇江的儿子,他就哭了。”
“你还真毒啊。”徐宝山赞赏道。
“是为了徐军长您。”任春山又喝了一杯,一饮而尽,“他说放过他们,他的人头喂狗也可以。于是我割了,刀子有点钝,开始割到一半的时候,他还歪着脑袋看着我笑,说了句你快点,别耽误老子见阎王,这下把我给吓坏了,后来到旁边士兵那借了把快刀,这才利索的割下来,当时那血喷的特别多,就像给我洗脸一样,从头到脚就淋透了。”
沈淑贤觉得有点恶心。
樱桃去旁边吐了。
静宜扶着樱桃,桌上只剩了男人。
徐宝山听得津津有味,哪里管这些女人的事情,只恨自己没去参加,只盼任春山多说些细节,对静宜道,“你们就撤下吧,女人家,不懂打仗这些事。”
任春山点点头,两人又回顾之前的种种往事,三斤陈年花雕坛子都快空了,这才叫酒足饭饱肆意人生,两个老家伙竟然还在桌子对酒当歌,爬上桌子把自己当戏剧里的角,把大家当看客,整个屋子的顶都快被声浪掀翻了,还好那时候没有卡拉OK,否则肯定是飙歌到通宵。
唱的是《绿珠》,唱的走了调,挥舞着不存在的水云袖,咿咿呀呀,还模仿小旦的声音,在隔壁屋出来看静宜哭笑不得,沈淑贤和樱桃也笑的肚子痛,什么时候见徐老虎这德行,估计是高兴疯了,人生得意需尽欢。
徐赛寒道,“由得他们去吧,我先去睡了,喝多了,头痛。”
沈淑贤觉得他们唱的不错,充满了观赏性和娱乐性,那词竟是写的如此优美。所以也并不急着撤,偷偷坐在沙发上权当听众权当消磨时间,反正早早上床也没有人在床上可以等。
徐宝山大声唱道,“因为这亘古缠绵的怨,才把笛儿 吹得这样悠远。初次相间; 南海月夜下的绝世容颜。富贵曾有人羡。珍珠十槲,买不下一世的姻缘。难逾千年, 恩爱一时间……”
任春山的嗓子基础不错,中气十足,接着唱,走调也没那么厉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绿珠楼啊,藏不下太重的誓言。多少月下花前;转眼化作云烟。 谁在股掌间操纵着风云变幻?繁华易散去, 谁把忧愁挂在了眉间? 道一声珍重!再见君时,梦魂儿飞过九泉。生死一线,黛娥儿轻敛;还有什么值得留恋。远山初现。落花儿学谁飞坠林间?谁在檐下细语呢喃? 堂前飞过双燕………”
听着听着,沈淑贤的眼泪就掉下来。徐宝山看起来很得意,得意中有失望的悲凉,任春山忽然脚下一滑,从桌子上跌了下来,摔了个屁股敦,算是结束了二人的专场演唱会。
(八十七)
听着听着,沈淑贤的眼泪就掉下来。徐宝山看起来很得意,得意中有失望的悲凉,任春山忽然脚下一滑,从桌子上跌了下来,摔了个屁股敦,算是结束了二人的专场演唱会。
徐宝山吐到任春山的身上,任春山又吐在地上,酒混合着龙井茶还有热气腾腾的鸡汤,里面有未消化的金华火腿肠。
“醉成这样。”樱桃掩着鼻子,肚子里的那个又在踢,好像那小东西也不喜欢这样的味道。
几个佣人根本搬不动他们,身上又脏又臭,只得到门口唤了卫兵过来抬,搞笑的是,他们一边抬,一边喊着一、二、三的口号。
好像是抬到浴缸里洗澡去了。
睡到半夜,沈淑贤习惯性失眠,身边的床空荡荡的,算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刚想坐起来想到院子里去散步,脑子不停的在回顾任春山在桌上说的那些事情,越是逃避越是害怕越是想:人脑袋割了一半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
多可怕,身边还没男人。
突然耳边听到一声巨大的枪响,耳膜嗡嗡嗡的叫。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沈淑贤赶紧起床,有人横倒在徐宝山房门口。仔细看,竟然是樱桃,挺着大肚子,手里拿着一把枪,大腿在流血,并不是要生小孩的血,是中枪的血。
任春山表情漠然的站在她跟前,从樱桃手里拿过枪,冷笑道,“以为我们真喝醉了吗?你以为只有你会使枪?”
徐宝山慢慢从后面走了出来,用皮鞋踢了踢她的脸,“自不量力的东西,我徐宝山最恨就是身边的人出卖我背叛我,我要你比死还难受!”
说罢冷冷的拿眼睛看看沈淑贤,她不停的在抖,徐赛寒听到枪声也赶了出来,又是一屋子的士兵,端着枪,空气中尽是凝固的火药味,没有人说话。
静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从门缝里探了个头,慢慢的走近。
“爹,这是怎么回事?”徐赛寒不知所措。
酒宴结束时任春山在浴缸的时候对卫兵说了几句,“听到枪声就带他们马上进来,我怕我失手。”
樱桃已经痛的脸色发白,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却仍是坚持忍着不喊出来,只是恨恨道,“你杀我父母又害我兄长,我岂能放过你。但孩子是无辜的,请求你能否等到我将它生下来再处置我?”
徐宝山的目光闪过每个人的脸,笑得大声,似乎又在嘲笑自己,眼睛是红色的,有泪光闪烁,“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有可能吗?我怎么能决定,不如你问你丈夫。赛寒你过来,你说孩子留不留,你说!”
徐赛寒蹲下去,轻轻的抚摸樱桃的头发,只是见自己的女人倒在血泊中,抬头对任春山问道,“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春山慢慢走近,“杀陈其美之前我说,如果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觉得有价值,你一家几口便是可以活命,否则五马分尸,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当然陈其美也知道,我任春山说出的话素来兑现。陈英桃,你觉得你表兄这个人会选择你,还是选择他自己的亲生父母、妻子和儿子呢?”
陈其美在死之前说了句,樱桃,哥对不住你啊
她只是颗棋子,乱世中复仇的棋子。听到他们在饭桌上讨论陈其美被杀的事情,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决计今晚就要动手,乘他们喝醉。
徐赛寒抚摸她浮肿的脸,樱桃的眼角已经流了血,刚被踢的。她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留是不留?”徐宝山拿出枪来逼着徐赛寒做选择,“留下好啊,我们徐家的宝贝,只是会问它母亲怎么死的,是被爷爷和父亲杀死的,它是怎样的感受?”
徐赛寒慢慢站起来,樱桃的手抓着他的裤腿,“我求你,留下孩子,就说她妈是不要它的,就说她妈是个强盗是个妓女,跟男人跑了,它只会恨我,不会恨你们。”说完看着沈淑娴,“你替我求情啊,留下我的孩子吧,求你了,以前什么事情是我做的不好,你行行好吧。”
静宜的眼泪停不住了,虽然这孩子没出生,但朝夕相处,自己经常跟它说话,家里的玩具、衣服都是它的,可怜的孩子啊。
许久,徐赛寒说了句,“算了罢。她只是派来杀父亲的,任凭父亲处置。”
徐宝山听了这句,跟疯了似的,拿着枪对着屋顶的天花板狂打,“听到没有,你们每个人都要背叛我嘛,我让你们知道背叛的下场。”
徐宝山又拿着枪走到沈淑贤面前,顶着她的喉咙,“还有你,你不要以为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还没来得及下手对吧,还没找准机会,我知道的,你们每个人都一样。我相信你们,你们就这样对我,好啊!真好!真好啊!”
沈淑贤摇头,“不会,淑贤不会害爹,也不会欺骗爹。”
徐宝山反过脸大吼,“不会?你跟她是一伙的吧,说,你到我家来到底想干什么?”
徐赛寒走过来挡着沈淑贤,“爹,够了,一枪结果那女叛贼的性命罢。”
徐宝山对沈淑贤道,“你说不是一伙的,你这样说?你证明给我看,我要她生不如死,想死的干脆,没那么容易。来人,备车,去医院把她的血给我止住!”
天亮的时候,樱桃被抬回来,大腿也不再流血,张开嘴啊啊的说不出话来,为了怕她咬舌自尽,舌头早就已经在手术台割去了。
徐宝山问身边的军师,“你说怎处置?”
任春山看了看屋子里的每个人,“俗话说的好,最毒妇人心,这个光荣艰巨的人物我看交给大少奶奶比较合适。不是听您说她对您最好嘛,看她到底怎么个好法吧。”
沈淑贤看了看徐赛寒。
徐赛寒已经疲惫不堪,摇摇手,闭上眼睛。
(八十八)
徐赛寒已经疲惫不堪,摇摇手,闭上眼睛。
樱桃即将成熟了。
不过是五分熟,一口大的铁锅,樱桃的上半身垂在锅外,肚脐以下在锅内,锅子下面用石头在院子里垒砌一个简单的灶,塞了木头进去,毕毕剥剥的燃烧着。
她挣扎着,却不能动,手和脚都是反绑的牢固。
徐宝山和任春山微笑着看,那不忍心看的,统统进了屋子,徐赛寒只有将头藏在被子,狠狠的哭,这样既看不见樱桃的样子,也听不到她的哀嚎。
为什么要遇见她,为什么要喜欢上,然后看她受尽折磨,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水慢慢的变热,天空清冷却不下雨,乌鸦停在树枝上默默观看,偶尔发出呀…的尖叫声,大概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一幕。慢慢的,锅的边缘开始冒出小的气泡,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