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他略一思忖,微笑答道:“禅师请看,现在不就只岳某一人么。”
近些天来,他的阅历、经验,较前进展不少,所以,这句话答得甚为得体。
泄机老怪忽然诡笑一声,道:“这里地势狭小,不够你我拼斗,嘿嘿,小娃娃,我们还是到……那……上面……去吧。”
到字尚未出口,拢腰弹身,直向东面一株高树上纵去,自然,以后那几个字,都是在半空中说完。
岳腾也早已警觉,沉喝一声:“老怪别跑!”
脚尖弹地而起,快逾电光石火,直向老怪追去。
虽然,岳腾起脚稍晚,但因他功力较老怪强得太多,而且又在气极之下,全力施为,所以反而超在老怪前面。
那知——
老怪当真是坏,于半空中奸笑一声,凌空一翻,身形倒纵而出,落脚处却在西面一处高树之上。
岳腾本就赶过了头,再加老怪这一暗中使诈,翻身倒纵,所以两人停身以后,正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相距,大约十丈有余。
岳腾抬头望去,见老怪坐在一根松枝之上,得意洋洋的望着自己嘿嘿而笑,并且还将座下那根松枝,弄得上下弹抖,显得颇为轻松,怡然自得。
此时他才知道,老怪先前那番话,完全是在虚张声势,以便师弟千手羽士先行安全离开,而最终自的,还是在想逃跑。
本来他对老怪就恨得入骨,如今又被老怪愚弄一番,一种被愚弄后的气愤,的确难以遏止,因而骂道:“老怪物,今夜你还想跑么,刚才你自己讲的话,尚尤在耳,为何不来兑现,亏得你还是一派掌门,这么出尔反尔,我看你简直丢人现眼到了极点。”
老怪脸皮当真是厚,嘿嘿一笑,道:“谁在想逃呀,洒家只不过见那下面地势狭小,难以施展得开,所以才想在这上面来,揉合软硬轻功,掌招拳路,与你小子大战三百回合。”
岳腾冷笑一声,道:“你敢!有种来与岳某对拆几招,哼!还在嘴硬,真不要脸。”
岳腾在任督二脉未通之前,即可一跃十余丈远,如今任督二脉已通,这十丈左右的距离,自然更非难事。
只因老怪立身之处,松柏交错,枝柯纵横,丛叶密茂,无论掌劈袖拂,都不太好取,何况老怪又机灵得紧,如果万一一击不中,又会被他兔脱,所以岳腾就只有尽量设法激怒于他,让他恼羞成怒,含愤出手,乃为上策。
俄儿,忽听他又继续说道:“并非岳某夸口,只要你能接下本爷三招,岳某今后就退出江湖,归隐林泉,决不再过问武林中事。”
在他想来,老怪究竟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纵是明明送死,也一定不愿忍下这口气的了。
果然,泄机禅师双目亮了一亮,有点想奋起一试之心,但也只是心头动了一动,旋又定下心来,靠静如恒。
距离纵然较远,但岳腾两眼锐利,明察秋毫,先见老怪有跃跃欲试之意,木由暗暗高兴;后见老怪又泄了气,不禁暗道一声:可惜。
随又继续激将老怪道:“泄机老怪,你不是爱捡便宜么,现在本爷就让你再捡个很大的便宜,”随即伸出一根食指,又道:“一招好啦,就只一招,只要你能接下本爷一招,那么,本爷今后就闻你名而远避,走路也绕道而行。”
他边说边想:这种便宜那里去找,老怪一定会干。
那知,泄机老怪摇头笑道:“不干,不干,如今洒家已占上风,何必要接你小子那一掌,虽然你娃娃神功盖世,所向无敌,但那及洒家百计在心。”
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根本没把岳腾放在眼中。
岳腾本是想激发对方生气,那知反兜来一番羞辱,不由气得连声冷哼,半晌说不出话来。
耳际间,又想起泄机禅师的笑声,道:“小娃娃,别气,肚子气炸了,洒家不战而胜,那才是落得捡个便宜。”
突闻岳腾一声虎吼,身如闪电,立向老怪凌空扑去。
泄机禅师却于嘿嘿奸笑声中,业已落下树去。
岳腾脚下一踏,忽然落空,人也立往下坠,连忙一提丹田真气,挺腰抖臂,硬生生拔升一丈,又复翻上树来。
原来,老怪当真是坏,当他翻下树去之时,暗中就那根松枝震断,害岳腾一脚踏去,枝折人翻,几乎跌倒。
可是,岳腾机智亦非常人能及,他虽知又上了老怪恶当,但在他提气上升之际,顺手抓了一把松针,向老怪所逃方向,振臂掷去。
跟着脚尖一点树枝,一式“平沙落雁”,又复跳下树来,到处寻找,那还有老怪半点影子,显然,又被老怪兔脱而去,不由气得连连跺脚。
他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年轻气盛,性情易于冲动,气极之下,顺手一掌,疾挥而去。
但闻哗啦声响,两棵合抱粗的大树,顿时折倒于旁。
这股巨大无比的掌力,连他自己也不禁呆了一呆。
但他心中之气,体内之力,仍未平息,于是又接连劈出几掌,顿时狂飙突起,锐啸长鸣,哗啦连声,涌起一天风暴,弄得枝折树倒,碎叶纷飞,土扬石溅,周围八丈以内几无完土,声威气势,好不吓人。要知他自任督二脉攻通以后,功力较前倍增,每出一掌,无不力逾万钧,而且又是在盛怒之下,自然更加威猛无俦。
他接连劈出几掌以后,心中气愤,方渐渐平息下来。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于是旋一长身,向原先斗场奔去;一路之上,只闻喝叱之声盈耳,显然,鄂东两霸与天龙教人,正打得紧张激烈。
待他从树上低头一看,只见关东四恶,围着鄂东两霸中的老大——锦面狒狒郑威远,正在合力猛攻。
老二——黄梅一豹郑雄飞,也被开山掌赵威,和追魄判孙斌两人,合力攻得了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震江湖常一鸣,飞龙剑冉子清,两人于旁掠阵,却尚未出手。
若论单打独斗,鄂东两霸比对方任何一人,也许稍强半着,但如今两霸被对方六人分开围住,却就显得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渐渐地,两霸越来越不行了,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就连性命也只在饿顷之间。
但天龙教人,则愈战愈勇,掌如云江,拳似奔雷,呼呼有声,的确凌厉得紧。
岳腾天生侠骨,侠肝义胆,他对两霸虽然厌恶,但见天龙教人这么持强凌弱,倚多为胜,更是恨得透顶。
蓦闻裴然一声巨响,只见锦面狒狒郑威远,接连几个踉跄,仍然拿椿不住,一跤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而关东四恶于狂笑声中,如浪似潮,个个争先扑去。
岳腾再也忍耐不住,沉喝一声:“住手!”
凌空急降,出手一招“雾锁群峰”,庞大劲风,直向四恶头顶撒网罩下。
关东四恶,心知厉害,不敢硬接,连忙四散开去,但仍被岳腾这一掌的强劲余波,震退七八步,远方拿椿站稳,回头一看,只见岳腾神威凛凛,昂然站立在锦面狒狒身侧,面带不屑之色的望着自己等人。
突然的变化,使场中之人个个看得一呆,开山掌赵威,和追魂判孙斌两人,亦已停手,缓缓向后退去。
黄梅一豹郑雄飞,连喘了几口大气,摸了一把脸上汗珠,然后悄悄向乃兄身边走去,为锦面狒狒推捏起来。
震江湖常一鸣跨前一步,对岳腾一拱手道:“小英雄,刚才你我不是已经约定,今夜是井水不犯河水么?怎么又……”
岳腾接口说道:“若非有前约在先,岳某这一掌怎会只使出四成功力。”
场中众人,个个听得心头一震,想不到他只四成功力,就有这么大的威势,所以全都是惊得一呆。
半晌,方听飞龙剑冉子清,冷笑一声,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想不到小英雄这么说话不算,如果传扬出去,岂不对小英雄的威名有损。”
“住嘴!”岳腾沉喝一声,叱道:“谁叫尔等这么持强凌弱,倚多为胜,又算那门子英雄好汉,错在自己,反来责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震江湖常一鸣,见岳腾越说越气,不由在旁暗暗耽心,恐怕弄得不好收场,当下只得拱手笑道:“好吧!今夜就看在小英雄面上,就饶两霸一次不死。”
停了一停,又继续笑道:“不过,二十天后,请小英雄等人,一定来本教总坛,一决胜负。”
岳腾也冷笑一声,道:“任凭你们总坛是刀山油锅,龙潭虎穴,近期之内,本爷和无影童子,一定随神州二老前来,一结总帐。”
常一鸣道:“咱们一言为定,本教所有之人,于武功山顶,专候诸位大驾。”
说罢拱一拱手,回头说道:“我们走!”
接着,一阵旋风般的,天龙教人已走得一个不剩。
直待常一鸣走后,岳腾才暗暗叹道:此人风度、言谈、资质、像貌、机智、武功,都是上上之选,不可多得之人,只可惜落身匪类,叫人好生遗憾。
正思付间,鄂东两霸忽对自己躬身一揖,道:“今夜若非岳相公仗义出手,我等兄弟定遭不测,此种深恩大德,实叫我兄弟两人终生感激。”
岳腾淡淡一笑,道:“罢了!罢了!你两人既称两霸,为何没有人帮?”
锦面狒狒郑威远,哀声一叹,道:“半月前,天龙教人路过此地,就将我等兄弟掳掠一空,屋烧房拆,家属下人八十余口,全被伊等杀尽,故结下深仇。今夜若非相公所救,我兄弟两人,恐怕也作了孤魂野鬼,唉!叫人心头好恨。”
岳腾见他说得可怜,不禁侧然问道:“那么,贤昆仲今后将作何行止?”
鄂东两霸又是恭躬一揖,答道:“我兄弟这两条性命,全为相公所赐,今后愿为相公执鞭附骥,拜请相公开恩收容。”
岳腾怔了一怔,惊道:“这怎么能成!你二人也是江湖上有名之人,岂可……”
鄂东两霸接口说道:“我兄弟虽然强横一生,终生未服过一人,但对相公却是甘心为仆为奴,尚请岳相公勿用多虑。”
岳腾见锦面狒狒郑威远,长须齐腹,最低也有五十出头,而黄梅一豹郑雄飞,至少也有四十余岁,所以仍然摇摇头道:“若以年龄声望而论,二位还应该是在下的前辈呢!”
“不敢!不敢!”两霸连连躬身拱手道:“我们兄弟的确是甘心为仆为奴,相公若是怀疑我兄弟的诚心,我等可对天发誓,以明心迹……”
“那倒不用!”岳腾见他两人这么诚恳认真,恐怕两人真的发起誓来,所以连忙发话阻止,略作考虑,又道:“这么办吧,咱们就以平辈论交,两位就算是在下的义兄好啦。”
那知,两霸坚持不肯,继续又道:“如果相公不能见容,那么,我兄弟只有前往天龙教总坛,一逞血气之勇,与他们拼了这条老命。”
岳腾正在为难,忽所身旁有人说道:“既然郑氏昆仲执意如此,孩子,你就答应了吧。”
三人侧头一看,原来是老道长——纯阳子。
纯阳子既有如此吩咐,岳腾那敢有违,只得笑道:“好吧!不过太委屈二位了。”
两霸又是一揖到地,同声说道:“谢谢相公收容之恩……”
岳腾衣袖微飘,一股潜力托起两人前胸,接口笑道:“今后请两位,还是不要太客气才好。”
鄂东两霸又向纯阳子行过礼后,方侍立于侧。
自此以后,鄂东两霸郑氏昆仲,就忠心耿耿的追随岳腾兄妹,后来并屡建奇功,迭获殊荣。
四人正在谈论刚才之事,突闻一声娇呼,接着奔来一人,侧头望去,竟是无影童子岳文琴,双手捧着脸儿,急奔而来。
岳腾见她惊惶之情,不由急声问道:“妹妹,什么事情?居然使你这么害怕。”
文琴脸上突然一红,娇声说道:“哥啊!我刚才看见一人,浑身赤裸,只穿一条短裤,满身白白胖胖,一身细肉,连头上也是光的,嗨!真不要脸,怎么会有这种怪人?”
几人听了,大为诧异,都不禁微微皱眉。
林中突然传来嘻嘻笑声道:“小娃娃,别怕,那就是泄机老怪嘛,这不就是他的衣裤么。”
话声中,一涤生已走得几人面前,并将手中衣服往地上一丢,旋又滑稽不改的嘻嘻而笑。
岳腾皱眉问道:“老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一涤生抱着葫芦喝了几大口酒,得意洋洋的笑道:“那老怪只能骗你娃娃,再精也精不过我,他从那树上一溜下来,就被我老儿把他捉住;其实,他已被你娃娃的松针所伤,那时离你娃娃不远,他怕我讲话大声,将你娃娃引来,所以再三求饶,两人讨价还价,搞了半天,才脱下衣裤,给我老儿留下这点礼物。”
忽闻一声娇叱:“又是你在弄鬼……”
岳文琴娇躯一闪,但闻一涤生一声:“哎哟!”腮下微黄老鼠须,又被拨下两根。
一涤生摸着微痛的下颌,笑道:“真是一人服一人,唉,我老儿今后遇到克星啦。”
纯阳子、岳腾、以及鄂东两霸等人,见一涤生这种玩世不恭之态,都不禁为之莞尔。
自然,岳腾又将两霸为乃妹,及一涤生介绍一番。
一涤生虽是游戏风尘,玩世不恭,但对两霸这种改过自新的精神和勇气,却大大称赞一番。
鄂东两霸见文琴这么天真活泼,稚气未脱,而又如此美丽脱俗的少女,竟是最近震惊江湖,使天龙教人闻名丧胆的无影童子,且又是岳腾的胞妹,亦是大为诧异,暗庆自己兄弟两人,这次改过自新,确是一大幸事。
但闻岳腾向一涤生说道:“这华山二怪,真坏死啦,尤其那个泄机老怪,更是坏中之坏,老前辈既然捉住了他,怎么又把他放了呢?”
一涤生咕噜咕噜了两大口酒后,正容说道:“孩子,这一点,恕我老人家直言,你兄妹两人,都还年龄太轻,既不懂得阅人,更不了解为人的艰苦,我承认泄机老怪是很狡猾,但其人心地不坏,而且也并无多大恶行,你要知道在群雄并列,强敌环伺的夹缝中生存,该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他如果不狡猾一点,能生存的下去么。”
但见他停了一停,又道:“就以他与你娃娃之间来讲吧,固然,他曾经戏弄过你几次,在你娃娃来说,的确是很气,可是,在他来说,明知根本不是你娃娃的对手,怎么能跟你拼,倘若他不设法脱身,就会没命,这里所说的设法,自然也包括使奸耍诈在内,但认真讲来,你娃娃在他面前,究竟吃过什么亏呢?又损失了些什么呢?”
只见他抱着葫芦又喝了几大口,才又说道:“总归一句话,一个人,只要他本质不坏,心地不恶,为了现实环境,为了自己保身活命,纵然机灵狡猾一点,也并非大错,你娃娃既然能与烈火神君,那种凶人结为兄弟,难道就容不下泄机老怪这么个俗人?”
岳腾自与老儿相逢,数月来从没有见老儿这般严肃过,仔细一想,自己在泄机老怪面前,的确并没有吃过亏,更没损失什么,如果将以前那些不愉快之事,当作是几番游戏,岂不是拔云见日,心境顿开。
这当儿,您听锦面狒狒郑威远笑道:“刚才晚辈出曾仔细想过,泄机老怪固然是滑头一点,过去也的确没有多大恶行,同时心地也的确不算坏,既无称霸武林之心,亦不涉及奸盗行为,虽然爱捡点便宜,但那完全只是虚张声势,为求自保。想不老到前辈虽然一生游风尘,玩世不恭,但确能独具慧眼,堪破连规……”
“好呢!好呢!”一涤生笑道:“郑老大,你我年龄已相差无几,虽然你兄弟两人,性子暴燥了一点,任性、霸道,均属有之,但我老儿一直没将你们兄弟视为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