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双方恶斗已有三十余合,岳腾已累得浑身是汗,全身衣裤湿透,喘气连连,但仍只有咬牙苦斗。
在这三十余合中,岳腾均是处于挨打地位,简直连招架都属不易,根本别说还手。
其实,这还他仗着遁影九式身法的无上妙用,再则老魔也自重身份,仅只使出七成功力哩。
两人功力悬殊,岳腾每次硬接老魔一掌,不是被震得几个踉跄,就是咬牙一声闷哼。
烈火神君见岳腾这么神威凛凛,气壮山河,不禁不住微微皱眉,暗道:这娃儿明知非我对手,却毫无畏惧之色,就是自己当年也要比他逊色三分。
有道是惺惺相惜,越看越爱,最后却暗暗想道:看来这娃儿在当今武林,于年轻一代中,很难找到对手,老夫今天何不就给他喂喂招,助长他的经验。
主意打定,故意怒喝一声,手中一紧,又加一成功力,猛攻过去。
双方激斗约有顿饭工夫,岳腾更是累得汗出如浆,喘气如牛。
烈火神君则因任督二脉,和玄关之窍早通,内力源源不绝,所以越战越猛,神情也显得甚是轻松。
武学一道,差之毫里,失之千里,最是勉强不得,先前岳腾凭着一股英锐之气,直到几次吃亏以后,方知自己功力比对方差得太远了,现在内力即将用竭,纵有冲天豪气,也是心余力拙。
但是乃是高傲倔强人,虽处恶境,仍勉强提着一口真气,守住阵脚。
眼看岳腾性命,就在烈火神君掌握之中,忽见老魔停手不攻,改为哈哈大笑道:
“小娃娃儿,别再打啦,我俩就是再打上三天三夜,也难分出胜负来,还是坐下来谈谈啦。”
话落,飘身,那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神情之间,极是从容,宛若无事一般。
岳腾摸了一把脸上汗水,望着老魔怔了怔,然后走上前去拱手笑道:
“神君威名,诚然不虚,晚辈的确是望尘莫及。”
烈火神君仰首一阵哈哈大笑道:
“想当年在黄河渡口,与你师父恶斗八百余合,也没分出胜负……”
岳腾接口笑道:“神君所说,是晚辈师兄凌宵剑客么?”
烈火神君凛然惊道:“什么?那个狂生还只是你师兄?”
岳腾点头笑道:“正是。”
烈火神君又对岳腾仔细看了两眼,笑道:
“二圣四奇,一向以正派自居,而三妖九魔,老夫又羞与为伍,所以老夫纵横一生,极少知己,今见你小兄弟英华盖代,人中龙凤,所以想与你小兄弟结为忘年之友。”
随又一搓胸前浓须,继道:“我托大一点,就算是哥哥吧。”
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许是他太以高兴,巅笑得空际回音,轰轰连鸣。
真是满天风云,突化祥和,大出三人意外,连一向滑稽不恭的一涤生,也被弄得愕了一愕。
岳腾心中更是大感奇怪,剑眉不禁微微一皱。
烈火神君脸色倏然一沉,道:“怎么?难道你娃娃也看不起老夫么?”
岳腾也听化子叔叔讲过,说此人虽披魔名,却无魔实,只是火性太暴,而又太狠了一点,别无恶行,现又见他这般豪爽,自是更增好感,当下躬身一揖道:
“晚辈是觉得年龄相差甚殊,不敢与神君平辈论交,还请神君不要误会才好。”
烈火神君又复展笑颜道:
“好说,好说,你既是那狂生的师弟,与我平辈论交,自是理所当然的事,哈哈哈,我这老哥哥是做定啦。”
岳腾暗想:如果感化一个魔头从善,比杀千个坏人还强,同时可化解此人与师兄之间的那番嫌怨,于是点头笑道:“好!那我就叫你老哥哥吧,只是太委屈你了啦。”
烈火神君喜极欲狂,愈发仰首哈哈大笑。
一涤生与黄琦两人,真没想到这般结果,故两人均想诧异,不禁怔怔出神。
少顷,忽听岳腾高声喊道:“老人家,黄兄,快来见见我这位新交的哥哥。”
两人走了过去,岳腾即为双方介绍一番。
烈火神君望着一涤生哈哈大笑道:“近十年来,武林中的确听到你小老儿这个人,你们神州二老也算得上是号人物。”
烈火神君成名之时,神州二老才刚刚出道,算起来烈火神君自要高出一辈,所以一涤生一敛平时玩世不恭的态度,拱手笑道:“不敢,神君过奖了……”
“小老儿,我看你印堂发黑,面带晦色,如果老夫说得不错,在这一月之内,你老儿定有凶险,希望能多多注意些啊。”
一涤生倒不觉得什么,岳腾却早吓了一跳,正欲启齿相询,忽听烈火神君又道:“小老儿,你且别怕,有我这位小兄弟在,定能助你渡过此次劫难。”
一涤生并不因他的话,而感到什么不安,仍是嘻嘻而笑,神情极是轻松。
烈火神君又将黄琦看了眼,不太高兴的道:“这小子眼梢微邪,嘴角含奸,将来定然不是好货,小兄弟,你与这小子相交,可要多加小心哩。”
黄琦心头一震,怒也不是,气也不是,最糟糕的是,烈火神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使他连分辨的余地也没有。
岳腾始终对黄琦非常友好,本欲为黄琦辩解几句,因觉与这位老哥哥今始初交,不便指责其非,故嘴角微微动了两下,终又忍住。
此时心中最为愉快的要算一涤生那老儿,本来他早就想点醒岳腾,但又恐岳腾心生误会,如今,难得烈火神君嘴代为说出,自是大感高兴。
岳腾见黄琦低头不语,心中大为不忍,暗道:这位老哥哥竟将黄兄误会,以后有机会当慢慢对他解释才好。
因为当时异常沉闷,于是岔开话题,含笑问道:“老哥哥已归隐十年,这次出山,想必定有深意,可否告知小弟一二?”
烈火神君仰首一叹,说道:“老哥哥本来还有最后一种工夫,尚未练成,只因最近听说我那徒儿金鼎全,败在辽东双煞门下的紫面如来万奎手中,老哥哥闻听之下,怎不极为愤怒,所以才赶下山来,本想把那万奎擒获以后,带往辽东找双煞论,哪知走到这里就遇到兄弟你啦。”
岳腾哦了一垢,正要插嘴,忽听他又继续说道:“小兄弟,老哥坐关在即,同时又限于辈份,所以希望你日后若是碰上那紫面如来,就把他严惩一番,代老哥哥出出这口怨气,将来如果他那两个老鬼师父,双煞出头时,自有我老哥哥一人承当,小兄弟你看如何?”
岳腾本就存有要与紫面如来一争知短之心,所以慨然答应道:“老哥哥放心,只要小弟能力所及,对那紫面如来定当痛惩不赦。”
烈火神君拍着岳腾的肩膀,哈哈笑道:“这才是好兄弟,这才是好兄弟……”
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只赤红小瓶,对岳腾递了过来,笑道:“小兄弟,老哥哥别无他物,只有以此丹相赠作为见面之礼,你就留在身边,将来还有点用处。”
烈火神君的除寒热保灵丹,也算是武林一绝,常人鲜能一见,有此丹在身,不论在任何奇寒玄冰之下,只要吞下两枚,即可祛寒生热,体温如故。
岳腾见他出手所给,就是一瓶,自是万分感激。
此时,岳腾方知天龙教第二坛——黄龙坛坛主混世孽龙金鼎全,原来就是这位老哥哥的徒弟,正待从侧劝他几句,却又听他长叹一声道:“还有,小兄弟,你若是碰上我那徒儿时,千万要看在我老哥哥的面上,只能对他略施小惩,一定要留他一命,因为那娃儿心性,我很清楚,除了与我老哥哥一样,性情比较暴燥一点以外,倒亦无什么恶迹。”
略顿又道:“小兄弟,你若是遇见了他,最好叫他赶快回祁连山来,为我老哥哥护法。”
岳腾是想那混世孽龙,最低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但这位老哥哥对他还是娃儿,娃儿的,真是叫人好笑。
当下展颜笑道:“老哥哥放心,小弟若是遇见他时,就叫他立刻返山就是。”
烈火神君又复哈哈笑道:“真是这样,那就好了,我老哥哥得赶快回山坐关,练我那最后一种功夫,将来那辽东双煞果真要出头时,我老哥哥还是以一敌二哩……”
话声未完,人已长声而起,转眼间,已经无影无踪,连所去之方向,亦不知为何?
三人见他并未任何作势,就去得杳无踪影,都不由惊一呆。
岳腾虽与他只是初交,但仍不禁有点帐然若失。
※ ※ ※
烈火神君一走,岳腾方感到疲倦起来,而且似有不支之状,于是三人连忙走入林中,觅了一无人掩蔽这地,让岳腾坐地行功一番,一涤生与黄琦两人,则于旁护法。
须臾,岳腾已是灵台清朗入了忘我这境。
银扇书生黄琦,见岳腾浑然忘我之态,心念忽然一动。嘴角闪过一丝奸笑,接着又回过来,向一涤生望去。
但见那老儿手捧大红葫芦,坐于一块大青石上,只顾低头连饮,那种旁若无人的忧闲之态似乎连自己和岳腾两人,也不值得一顾了。
黄琦乃是有心之人,所以对他楞楞望了许久,最后,不知那老儿是已喝醉,仰是在凝神沉思,只见他两手捧葫芦,放于双膝之上,垂头闭目,似已进入了梦乡。
黄琦因不知道他是佯装的,抑是真已入睡,故心下难安,最后不禁干咳两声,以探虚实。
他两声咳罢,那老儿依然如故,致使黄琦放心不少,嘴角上又浮现一丝哂笑。
黄琦内心就已有所决定,旋又回过头来,向岳腾了一眼,双目之中,凶焰顿炽,其狠毒之情,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他一瞪眼以后,翻脸向袖中的折扇探了一探,即向岳腾跌坐之处,缓缓移去。
只因他平常对岳腾就极害怕,所以此时也非常紧张,虽然他明知一个行功之人,到了忘我之境以后,一切戒备尽失,但他此时却不知怎么心跳如雷,最后,似乎失去了再进一步的勇气。
他虽是有些害怕,但脚下也只稍微停了一停,微微喘了两口气以后,结果咬了咬牙,又继续向前移去。
四周像死一样的寂静,而他内心的跳动,却是非常的激烈。
蓦然,另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中,不由令他心神一震,暗道:那个老鬼素来诡计多端,莫非他是在故意诱我,想到这里,就不想惊得脸无人色,浑身冷汗,忙于幌身之间,又回到原站立。
他飘回原地以后,不敢回过头去看那老头儿一眼,在他想像之中,那老儿定必在以一种冷冷的目光,看着自己,所以他不敢以自己的视线,去与那老儿的冷冷的目光接触,只有尽量去谛听老儿的动静。
许久,身后仍无半动静,他觉又有些怀疑起来,于是慢慢偏过头去,偷偷向老儿一瞥。
这一瞥之下,却又使他晒然一笑,后悔不已。
原来那老儿不知何时,已将大葫芦抛落于地,而人却早已呼呼入睡,以那种甜睡样儿看来,显然已经入梦多时了。
他一笑以后,暗道:这真叫做贼心虚,庸人自扰。
他虽是这安慰自己,但内心中对老儿仍有几分畏惧,所以,下意识地向四周游目环视一眼。
只见林木如织,枝柯交错隐,触目处,尽是荆棘丛草,地形相当复杂,于是又暗暗想道:恁自己追魂三扇,和牛毛毒刺的威力,再藉着这那荆棘丛林,任那老儿如何厉害,只要事成以后,自己如要全身而退,定非难事。
想到这里,不由雄心倍长,信心大增,歹念油生,旋又重新向岳腾缓缓走去。
这次,他虽是勇气百倍,但内心仍然跳得厉害。
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最后仍不放心的,回头向一涤生看了一眼,只见那老儿依然甜睡如故。
黄琦大为高兴,暗道:“这真是天助我也。”
心念未了,忽闻身侧草丛之中呼呼之声大作,不由甚是诧异,侧头望去,几乎惊叫失声。
原来他所到的,是一个斗大的三角蛇头,丛乱草丛中露了出来,两只圆眼宛如寒芒般的望着自己,蛇信吞吐,长牙森森,好不吓人。
黄琦虽不识这蛇何名,但知必具奇毒,虽只露出一个头来,可是,就形状推测,定有数丈来长。
这种荒野之地,虫蛇之类,自是难免,但那会想到有这种庞然大蛇,纵是一个武功甚高的人见了,也得不寒而栗,所以,黄琦因而骇了一跳,心如鹿撞,卜卜乱跳。
黄琦尚未想好对策以前,只有双目炯炯的注视看它。
此时人蛇互相注视,双方都几分戒备之心,而且谁也不敢分神大意,彼此戒备之状,如临生死大敌,是故,四周空气,也被逼得异常紧张。
黄琦心念一转,暗道:我不如借它之力,将岳腾这小子除去,一则除了心头大患,二则也免得一涤生那老鬼借故生非,而为自己流云谷树下强敌。
心念打定,就试看向后退去,哪知——
他刚退一步,那条大蛇却向前滑进一尺,而且两双圆眼凶光更炽,仍然满面狰狞,长牙森森的注视着他。
黄琦大吃一惊,暗道:糟糕,如果我一退步,它就跟踪扑来,那怎么办?处此之境,千万不可示弱,于是鼓足勇气,大胆向前跨进了一步。
说也奇怪,黄琦这一不退反进,而那条大蛇却以而向的缩了一尺。
彼此一退一进,双方又回到原来位置,这种人蛇相持之状,倒也滑稽可笑。
黄琦心中暗暗想道:我本想借它之力,将这小子除去,哪知它反而始终注视着我,仿佛它才是真的在为这小子护法一般,这不啻又是一大讽刺,假如它一旦以难,势必先向咱扑来……
想到这里,心头砰地一跳,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好险,好险不能退让,实在不能退让。
可是,这种相持之状,终非了局,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不由剑眉连皱,暗自着急。
因他这时要全神戒备这条大蛇,所以他无法再偷窥一涤生那老儿,究竟醒了没有?
渐渐地,那条巨蛇,似乎久等不耐,两双巨目,精芒倍增,口内红信,也越吐越长,巨嘴长牙,更加使人望而生畏,而且已在作欲扑之状。
黄琦微微一震,暗道:看它即将发难扑来,免不得只有斗它一斗了。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暗暗想道:对了!我就以扇中的牛毛毒刺对付于它,同时也可将这小子乘机毁去,事完以后,纵然那老儿找我理论,我也有话可说,就说一时情急之下,误伤了这小子,那老鬼又能把我这怎的。
此人虽是衣冠楚楚,儒雅俊逸,想不到其心地竟是这般歹毒。
黄琦主意打定,翻腕之间,已将袖中折扇操在手中,迎风一展,正要有所施为,忽听身侧有人喊道:“黄兄,不可鲁莽……”
话声中,一缕指劲,直向那斗大蛇头击去。
但闻拍的一声,斗大的蛇头已这被击碎,顿时血雨横空,溅起两丈余高,而那条巨蛇垂死时贴地一扫,立刻沙飞石溅,枝折树断,乱草纷飞,凶威气势,好不惊人。
黄琦正在惊恐之际,一股巨大无比的狂飙,倏然涌起。兜着那些血雨肉浆,碎石飞沙,直向三丈外的草丛中滚去。
黄琦暗道一声侥幸,回头看来,见岳腾容光焕发的秀立于侧。
他见岳腾眼神湛湛,威凌慑人,不由心头一震,暗道:这小子的功力,似乎又精进不少,真是他妈的邪门。
因他做贼心虚,深恐被岳腾看出破绽,所以内心一阵卜卜乱跳。
黄琦内心虽是跳得厉害,但面上仍是含笑自若,道:“兄弟一则怕它伤了兄台,再则又恐扰了岳兄道心,怕以才凝神戒备,不敢惊动岳兄……”
话未说完,忽闻一涤生在旁冷哼一声。
黄琦心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