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脚边。
拾起来看时发现是只很旧的像框,塑料的边,有机玻璃的镜面,面子都被磨得有点发毛了。里头隐约可
见一个人,一身深色的旗袍,长长的头发油光水滑地妥帖垂在耳根边,拿着把伞低头站在镜头前。
觉得有点似曾相识,跟收拾的人打了个招呼,我捧着这只像框回家了,有种迫不及待的急切,想把它同
姥姥那些舍不得丢掉的宝贝们放到一起。
快到弄堂口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回头朝秦奶奶家二楼晒台上看了一眼——
晒台上一个女人在黄昏落日的余晖下背对着我站着,看着楼下忙碌的身影。
女人穿着件墨绿色的旗袍,勾勒着曼妙的身体,她抱肩低头沉思着的样子,有种二三十年代香烟海报明
星般风姿绰约的美妙。
(《尸变》 全文完)
秋千·半身人
那个故事是我听来的,可是自从听了它,后来,我就再不敢随便听别人讲故事,尤其……是那种半真半假的。
每周有三天的时间,我在城北一所大学读夜校。
上课时候,我们通常总有大把的时间用来闲聊,因为地方大,老师也管不了。所以碰到些比较乏味的课,几个熟识的就会聚在一起,桌上架排书,然后就开始聊些有的没的话题。比如明星特别不为人所知的八卦,或者某个同学家里让人颇为意外的私事,有时候性子来了,还会讲些故事,美其名曰:茶座。
那天上马列,乏味得让人很容易打瞌睡的课程,于是照例,我们又开始了“茶座”。
发起人是林绢,林绢是我在夜校上课后结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我现在唯一敢经常往来的朋友,人很漂亮,也很爱八卦。最重要的,她说她也命硬,所以背井离乡来到我们这座城市,来试试自己的运气。
现在那些说得上话的同学,都是通过她才结识的,而我的话匣子,也是被她打开的,因为她很爱听我讲故事。她总是强调我讲的故事特别的真,‘那些明明假得可以的鬼故事。从你嘴里一出来,就好象是真的似的。’她这么对我说。
我真是莫大的……
好吧,鼓舞。
这天,我们正在谈论建筑工地的事情。
前阵子电视报道说某个施工地出事了,一块水泥板从天而降砸死了人,事情闹得很大,最终导致工程延期。我们正为这事说得起劲,半天,一直没吭声坐在一边听我们讲话的田冰,冷不丁就突然开口了:
“要说建筑工地,其实那地方发生的怪事还挺多的,我就碰上过一件。”
田冰的职业是做建筑的,经常跑工地,所以一张脸晒得又黑又粗,偏长得瘦瘦弱弱,五官女孩子似的好看,正所谓远看一朵花,近看一团麻。很讨女孩子的欢心,因为有一张很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嘴,平时喜欢围着女孩子打转,不过每次聊到那些八卦鬼怪之类的话题,他就安静地打瞌睡了,拿他的话来说,他对这些阿姨婶婶的话题没兴趣。
只不知这次怎么会突然有了兴趣,兴许是因为刚好涉及了他的工作范围吧,不管怎样,有他的加入还是挺让人精神振了一下,因为他说的东西。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咬着鱿鱼丝,林绢问他。
他倒又不吭声了,一本正经坐坐好翻了几页书,卖起了关子起来。
“说呀说呀,咋不说了。”林绢推他。对于感兴趣的东西,有时候她总是不如我沉得住气。田冰冲她挤挤眼:“有什么好说的,无怪乎些神神道道的,还不如说说明天咱上哪里去约会有意思。”
“就你?切。”林绢甩他手背一巴掌。他不得不把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没啥啦,工地上那点破事。”
“说啊!刚还说怪事挺多,一会儿又成那点破事了,田冰,你吊人胃口是不是。”
“嘁,女人,好奇心比天大,真碰上什么事逃得比谁都快。”
“我说你到底讲不讲啊,不讲还占人便宜。”
“我讲,我讲。”说着话他压低了嗓门头朝书下面沉了沉,大概是因为老师从讲台上朝我们这里瞥了一眼。也是,林绢一来气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女孩子尖尖的嗓门,就是偌大教室的长距离都是可以无视的。
所幸这老师不比胡子杨那个经历充沛无处发泄的男人,只扫了一眼,她又继续不温不火地读起那些让人打瞌睡的东西,一半估计是懒得管,一半,应该是司空见惯了。
于是隔了会儿看看没事了,田冰头从书后头探起,开始说了起来:“你们都有听说过吧,因为做工程这种事,多多少少会有些特别要注意的东西,做这行的都知道。”
“比如?”做这行的都知道,问题我们不是做这行的,自然不知道。
“比如选地的风水了,挑日子了,包括楼的层数搁在每个地方选什么数,那都是有讲究的。”
“那倒是。”林绢点点头。她对房产有兴趣,估计这方面也了解过一些。
“不过也有些投资商不信这邪,我有次就碰上过这么一家,结果,就出事情了。”
“说来听听……”
“说起来,对方是个刚入行的新手,虽然新,不过够有钱,财大气粗。选的地皮要最好的,找的承包商要最老最有名,听上去不错是吧,可偏巧,有时候这两样看起来最天经地义的东西,凑一块儿了却犯冲。相中了一块地皮,临近地铁站,东靠商业区,西临长途货运站,按说是了不得的黄金地段,可是承包商却死活不肯让他们把地皮竞下来。为什么?因为说这地皮不干净。”
“怎么个不干净?”林绢再问。
田冰朝她瞥了一眼:“知道大同路吧。”
“知道,我天天坐车打那儿经过的,那里盖的楼都两年没动静了,怎么,你说的就是那个工程啊?”
“对,我那时候就在那地方混来着。”
没等他继续往下说,我扯了扯林绢的袖子:“两年没动静??”
“对,两年。刚开始造那阵可热闹了,速度也快,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就停了,一直到现在,当初盖了多少,现在还是老样子,一直都不见要继续开工的样子。都猜是不是资金上出问题了,是不是啊田冰。”
听她这么一问,田冰笑了,那种‘你小白了吧’的笑:“当然不是资金上的问题。你想,永盛集团啊,老板后台是谁?硬着呢,哪可能出现资金困难。”
“那是怎么回事?”
“刚不是跟你们说了,是出了事了……”
“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关于那条路的传闻。”
这个我倒是知道:“听说那里以前很乱的,九二年的时候发生过敲头案,所以都说那里不太平呢。”
田冰冲我摆摆手:“不太平是真,但跟九二年的传闻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什么敲头案之类的,其实都是假的,那地方本来全是棚户区,乱得很,一出问题马上就想到那里,可其实那里本来和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两样,就是人杂点,住的环境差点。问题,其实是出在它的动迁上。”
七十年前,大同路那一带原本是所英国人建的医院。规模很大,造的也很漂亮,是当时社交名流用来疗养的地方。可是打地基的时候,把位于现在大同路北十字路口那个朝向给破坏了,所以好好一块地皮,一下子卡在了西北缺口里头,这是所谓的剪刀口,风水上来说凶得很。当时有人跟盖医院的工程队提过,可是外国人不信这邪啊,该造的还是造了。刚开始热闹得很,只是没过多久,医院就被一把火给烧了,又过了几年,打仗了,慢慢的这块地方就成了一片棚户区。
九十年代前,没人留意那块地,九十年代后房产开始火了,很多投资商的目标都开始集中在了商业和运输都很方便的它的身上,永盛集团就是其中一家。他们其实是当时竞标得最晚的,最终能买下这块地皮,还是因为他们出手大方。他们本来就是靠做股票发家的,敢抛,敢投,所以一来就快刀斩乱麻把这块纠结了足足几年的地皮给买了下来。
买下了来之后开始找工程队承包建筑,可是连找了好几家特别可靠的,都不成。因为人家队里有老师傅,老师傅都懂的,去那里转个圈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回来跟他们说,这房子要盖,就得按着工程队的意思来,那集团的人哪肯啊,都是请国外一流设计师做的设计布局,哪能让你一个承包商说改就改的。最终选了我那会儿待的工程队,因为我们那老板是个眼里只有钱的主儿。
当然,也不是说他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管,本身他对风水学也有一套研究,所以在开始项目前他是做足了准备的,当时,我们所有的人也都认为万无一失,所以在该做的都做了之后,我们那个项目算是正式启动了。
刚开始也是蛮顺利的,投资大,材料全,东西好,人手足,那房子盖得跟飞似的快。卖得也快,差不多是你们现在看到的那些楼刚盖到一半的时候,原定的四个区就已经都卖掉一大半了。资金到位快,我们干得也起劲,过年都不回去,全在那里加班加点。
而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的。
靠近大同路延常路西有两栋大楼是盖得最完整的,面对面立着,有点双子塔似的感觉。这两座楼我想你们都看到过的吧,车开过那路口一眼就能看到。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当时在往靠左那栋楼里吊水泥板。
吊第四批的时候,吊车的缆绳突然断了,那会儿可把我们吓出一身冷汗啊!都以为底下的人逃不掉了,谁知道绳子滑了一下在右边的楼里挂住了,垂下来的水泥板把那栋楼撞出了一道缺口,所幸因此就没有一人受伤。
当时大家都挺高兴,认为那是好兆头,所以也没去清理现场,大家就在工头带领下喝酒压惊去了。第二天开工时发觉,那道横跨了两座楼的钢缆,还真他奶奶的难解决。嵌在两座楼的水泥墙里拔不出来,从三楼的地方一直垂荡下来,抬头看上去,就好象一道架在两楼中间的秋千。
超级庞大的秋千。
之后也不知道谁是第一个,觉得好玩,就爬上去荡了起来,钢锁牢得很,几个人站上头都纹丝不动,胆子大的用它足足荡到四楼高,我当时看着心里都抖得慌,他们倒玩得乐此不疲。那道绳子在楼中间挂了三天,他们没事做的时候就用它耍了三天。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我们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正打算出去喝点酒,工头他老婆来了。他老婆叫小圆,很水灵的一个姑娘,经常会给我们送点酒菜来加餐,性子跟男人似的,风风火火,常会跟工人们闹着玩。
刚好这天工头不在,几个年纪小的就怂恿她去玩那个秋千。说了半天她不干,也是啊,这么根绳子,架在这样的楼上,看着都寒。所以大伙儿就嘲笑她了,说她装个男人婆,胆小得跟只鸡,结果几句玩笑话把她惹恼了,别转屁股就回了宿舍,把带来的夜宵一起卷了包带走,悔得我们啊,把那几个小子给训了顿。
那之后约莫过了两三个小时,我们的活干完了。几个年纪小的先让他们走人,我一个人留下来收拾那些第二天准备带走的工具。
我收拾的地方在靠左那层楼的底楼。
正收拾着,忽然听见楼上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离着三四层楼的样子,我琢磨着,这么晚了,谁还在上头啊,听声音还像是个女人,所以开了手电,我就跑上去看了。
结果到了四楼楼梯口,我瞥见小圆在靠得最近那间房间的门廊位置坐着。
一个人坐那里在自言自语,时不时抬头咯咯笑两声,像对面坐着什么人似的。说真的,当时我还真被她那种样子吓出身冷汗来,一直到看清楚她面前的酒瓶子,这才缓了缓神,哦,原来她喝醉酒了。所以朝里头叫了声,我提醒她喝醉了就早点回去睡,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当心摔着。之后,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理我,我就先下去继续收拾东西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风挺大,特别是到了我们收工的时候。一阵一阵从几栋高楼中间穿过,鬼哭狼号似的。所以虽然那天我很累,但一直翻来覆去没睡着。这么折腾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墙上的钟敲两点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正对着我的那扇窗外头好象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这把我给吃了一惊。工地宿舍人杂管理乱,有时候到了晚上,说不准会摸进来一两个毛贼,跑到工人房间里偷点什么。我想会不会是贼进来了,所以赶紧起身抓了根棒头就追了出去。
到外头却没看到什么人影,只有一根木梁在不远的地方被风吹得一摇一晃的,我想会不会刚才看到的就是它的影子。琢磨着正想进屋,冷不丁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前面大楼的方向传了过来,听声音像是女人的高跟鞋声。
我赶紧寻着声音过来的地方看了过去,半天再那片黑压压的地方分辨出条人影,细看居然是小圆。也不晓得这么晚她跑来这里做什么,居然还穿着双高根鞋,稀罕的是还穿着条裙子,想想那时候是几度的天,隆冬腊月啊!她居然穿着夏天的裙子就那么一脚高一脚低的进了靠左那栋大楼。
我常想,要是当时我没跟过去,大概就不会看到那幕东西了。呵……可当时谁知道呢,工头是跟我一块喝酒的兄弟,看到他老婆弄成这样跑进楼里,我没理由不闻不问。所以进屋里拿了手电,我就朝那地方跟了过去。
进楼后听见有脚步声响,就在我头顶上,高跟鞋的声音。我赶紧追了上去,追了两层,到第三层时一上去就给吓了一跳,因为看到小圆在那道还没装窗玻璃的窗框子上坐着,一边低头看着窗外那根摇来晃去的钢锁,一边嘴里在吃吃的笑。
我说小圆啊,你这是在干吗呐,下来,快下来。
她没理我,只是继续看着窗外的绳索,一边喝醉了酒似的傻笑。我琢磨着要不要把工头从床上叫起来,正准备掏手机呢,眼瞅着她从窗框上站了起来,半个身体慢慢朝外面探了出去,嘴里还突然冒出几句很大声的话。
可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因为她说的话有点像英文,又不是英文,唧唧呱呱讲得又快又急,好象很开心的样子。没等我过去把她拉住,她脚一滑一下就顺着那根钢锁直滑了下去!那一下把我吓得心脏差点都裂开了!
缓过神发现她没事,在那根钢锁上好好地坐着,一边抬头对着我咯咯地笑。我对着她急叫:小圆!别闹了!有什么事好好说!是不是又跟大伟吵架了啊!
她还是没理我,低下头嘴里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不知道是哪国的话,她从钢锁上站了起来,开始学着那些工人的样子用它荡起了来。当时可把我急得一头冷汗,你们想,她穿的可是高根鞋啊,这样的鞋子踩在绳索上,还一下一下的荡,普通的秋千都危险,何况这不过是横在两楼间的钢锁。
于是赶紧一边打电话给工头,一边冲下楼,跑到楼外时她荡的高度已经到四楼了,他姥姥的,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概念不,四楼,她整个人几乎都能横过来了。我吓坏了,在下面急叫:小圆!慢一点!别再闹了!
她像是根本没听见,一边咯咯咯咯地大声笑着,一边一次比一次荡得高,高得我都不敢抬头朝她看了……突然间她就朝天直飞了起来。
而她嘴里还在笑,像只哑了的鸟似的。然后一头朝地上砸了下来。
正砸在工头跑过来的那道影子中间,身体却有两个。确切的说,是两块。
怎么会有两块……因为她落下来的当时,那根钢索正好荡在了她身体下面,那股冲力和速度让钢锁变得跟把刀似的,噗的下就把她拦腰给截成两半了。
当时,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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