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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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鬼话-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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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真的有人死了,那些奇怪的扭曲的面孔里的一个,满脸扭曲地倒在沙发上,手还保持着拿酒的姿势,脸上还带着酗酒过度的痴笑。

舞厅乱作一团的时候他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很单薄的身体,靠着厚实的沙发垫子。身上带着夜风的味道,还有栀子花淡淡的甜香,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姥姥家那个老得爬满虫洞的木窗台。

“你好。”他说。

“你好。”我应。

“有点无聊,在这里抽支烟,介意么?”他再说。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因为心跳很快。

那天他在我边上一直坐到我下班,然后一起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逛了两个多小时,逛到早市的出来摆摊,然后买了油条一路吃到我家,那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小平房。

一起玩好么。进屋后他问我。手摸着我的头发,像我十二岁那样。

我点头。

于是他抱住了我,抱我上了床。

“你叫什么?”之后他问我。

“香栀。”我回答。

“香栀,很甜的名字。”

“你叫什么?”我问。

“时间。”

“时间,很奇怪的名字。”

他没再言语,只是看着我笑。笑得很暖,像十二岁时那阵卷着他身上的香,在我鼻子尖轻轻逗留的风。风一阵停留后就吹过了,他也是。 

 

第三次见到他,他二十岁,我三十岁。

身边的人都嫁的嫁,娶的娶,我和工作谈着恋爱,用一种无与伦比的热诚。热诚换来了很大的房子,也换来了一辆漂亮的车子。蓝色的外壳,流畅的线条,我把他叫做时间。

出车祸那天他出现了,我活着被救进了医院,那个和我的车相撞的男孩,则是命丧当场。

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时间在病房的窗台上坐着,病房的窗是冰冷的铁框,所以他的身影看上去也是冰冷的,冰冷而单薄。只是身上的味道依旧,淡淡的栀子花香,甜甜的,暖暖的,正如他眼里的笑。

“你好。”他说。

“你好。”我应。

“累了,在你这里坐会儿,好么?”

我没回答,因为发不了声,脖子也动不了。只能呆看着床边的吊针,他朝我走了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

“陪我玩好么。”他问。

“好的。”他替我回答。

身体恢复后,时间搬到了我的家。

我工作的时候,他通常喜欢安静坐在露台阳光最充足的地方,猫似的眯着眼,似睡非睡。工作完了,我会陪他玩,有时候在外面,有时候在家里,有时候在床上。

新婚似的感觉,久久却也短促的一段时间。

我忘了我有辆叫时间的车,因为我拥有了时间。

三十一岁生日时,时间不见了,像过去的两次一样。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有时候走在路上会遇到一个同他相似的身影,或者一阵相似的气息,只是一晃而过,追了过去招呼刹那,却又失笑。

看错人了,连相似都谈不上。

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

八十岁以后,我开始不再计算自己的年龄,因为知道自己死不掉。

像是被死神给遗忘了,我一天天活着,一天天衰老,老得有时候似乎找不到自己双脚的感觉,每动一下每一寸关节都会对我叫嚣般地示威。

可是我始终死不掉,始终,摆脱不掉这副沉重而褶皱的身体。

我开始怨恨。

而再后来,我甚至连怨恨亦已经找不到它曾经有过的尖锐的疼。可我……还是死不掉。

就在那一天,他又出现了,在我驻着拐杖漫无目的蹒跚在那些熟悉的街道上,想着什么时候飞来一辆车把我碾死的时候。

他出现了。

二十的他,而我,不知道我到底多少岁。

“你好。”他说。

“你好。”我应。

“为什么还在这里。”他再道。望着我的眼神里温暖带着一丝惊讶。

“因为,我被遗忘了。”我道。没牙的嘴吞吐这些复杂的字让我倍感吃力。

“被谁?”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他手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掩盖了我身上行将入木的腐臭。

“被……一个叫做时间的男人。”我回答。

手指在我稀疏的头发上顿了顿,他又问:“你,真的要跟时间走么?”

我点头,迫不及待的用力。

“那会让你一无所有。”

我再点头。

“那好,走吧。”手指再次掠过我的头发,他贴近我耳根轻轻说了这句话。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久得只有蹦跳的身影和长发在我眼前晃动的那段日子,他躺在我身边,对我说着那些和风般温柔的话的时候。

然后,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我的那些疼痛,我的那些褶皱,我的那些沉重,我的那些记忆……

那道爬满了虫洞的窗台,那道单薄的身影,那丝揉在微风里暖暖柔柔的栀子花香……

说到这里,老人的话停了下来。我看向她:“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没有后来。”她回答。

我继续咬着山芋,可是咬不出它原本的甜和香,真奇怪。

这时对面门铃咔啷一阵响,狐狸推开了门朝我招招手:“小白,别偷懒。”

我回头望向老人:“不好意思,我要……”却发现老人已经不见了,花坛上那只在她手里捧凉了的山芋安静躺着,飘着丝冰冷的余香。

我把它拿了起来,穿过马路回到店里。

转身关门刹那一眼望见那老人在门口站着,拄着她的拐杖,对我微微地笑:“后来,时间带走了我,我被时间卷走了一切。”

说完,人就不见了,像是随风化作了空气。

狐狸伸手替我把门关上,我把那只冷山芋递给他,他朝我挑挑眉:“哦呀,说过多少次了,小白,我不吃死人吃过的东西。”

说完大摇大摆回了厨房,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山芋,然后剥开它的皮咬了一口。

虽然冷了点,还是很香很甜的。

“累了,能不能在这里坐一会儿。”身后响起道有些熟悉的话音。

我回头看到那道安静得像是空气般没有存在感的身影。

他对我微笑着,一边望着我手里的山芋,“陪我玩好么。”再问。话音里温柔得能化冰成雨。

我摇摇头:“对不起,本店不供应这些服务。” 

(全文完)
僧魅
记忆这东西,挺怪的。有时候手边的事,一转眼也就忘了,而有时候一些尘封了很久的、不想去记得地陈年往事,明明希望能把它们彻底忘干净,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可越是这样,越是在一些不经意地时候它会突然从脑子里闪现而出,来提醒你,曾经你有过这样一段让你无法忘记地过往。 

忽然很想说说一件过去已久的事。 

就在刚才狐狸从楼梯下来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件被我压在脑海深处不知道哪个角落的记忆,突然间清晰无比地闪了出来,清晰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而狐狸一点都不知道。 

对他来说不过一秒中的时间,对我来说那一晃就是七年。而直到现在我都还不能确定我所遇到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一落千丈碰到的那个人,他又到底是什么? 

七年前,对我来说,那还是个一边漫不经心数着寒暑假的到来,一边用漫画书打发着学校生活的浑噩年代。 

放暑假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和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一起商量好了,到邻近的城市旅游。那座城市有两个比较著名,一个是温泉,一个是寺庙。温泉对于当时我们这些学生来说,基本上是想都不敢去想的奢侈,所以没列在计划内。寺庙倒是不错的选择,因为那里的寺庙都建在山上,我们可以一边去寺庙烧香,一边顺便看看沿途的风景。 

计划之后,我们就买好了车票准备了大堆的零食一行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出发了,虽然姥姥一直不同意,我只好骗她说是学校组织的。 

事实证明,撒谎总得要付出代价,而家长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发的,后来就为了那短短一周的旅行,之后整整一个半月的假期我都被禁足,不过那也是后话了。而且相比因为这次旅行而引发的那件可怕的事情,这点小小的惩罚又能算得上什么。 

那趟旅行原定为期三天。因为两座城市相隔不过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城市也不大,三天时间无论如何都可以把该玩儿的都玩儿遍了。当时,我们是这么想的。 

可是没有想到在旅行开始的头一天,我们就出事了。 

那天一早七点我们出的旅馆,因为想赶在吃午饭前到达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寺庙——普济寺。普济寺始建于明代,原名宝光,清末时改名普济。普济最著名在亮点:一个是七尺高的白玉地藏王菩萨像,一个是寺庙素斋堂里的素斋。而我们之所以要赶在那时到达,当然是为了那里的素斋。 

换了两次车又爬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我们总算在素斋堂结束营业前赶到了寺庙。那天天暴热,人也暴多,不大的素斋堂里挤满了排队和等待上菜的食客。一度看着这阵势,我是有点想放弃的,因为本来就对素食没太大偏好,不过梅子执意要等。 

梅子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我的同桌,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特好,分数和同桌的我摆在一起就是我们城市贫富的悬殊。本来老师把她安排和我一桌是为了想让她帮助提高我学习的,没想到她失策了,跟我同桌没多久,我学习成绩没上去,她骨子里的劣根性倒被我诱导出来了,跟我抢漫画书看,放学跟我一起回去,名义上是给我辅导功课,实际上是在我家无人监管的环境里跟我一起玩游戏双打。而这样的结果是,天才的学习成绩依旧是优秀的,小白的学习成绩依然是不堪入目的。 

这次到这座城市旅游,梅子正是发起人之一,我也就附和着帮她宣传了一下,没想到还真会凑到十多个人一起去,我想应该是借了梅子的光吧,有些人似乎生来就具有某种领导者的魅力,她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她说要等,于是就在二楼等,因为一楼早就已经连排队的空间都容纳不下了。 

将近四十度的天,素斋堂里没有空调,近百个人挤在一起,可想而知,里面的空气有多闷热。几只大吊扇在头顶啪嗒啪嗒一个劲儿地把浑浊的空气搅拌到一起再排散下来,隔着衬衫我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一道道汗像虫似的在我背上满世界地爬。 

所以当梅子站起来问谁跟她一起去买饮料的时候我赶紧朝她扬了扬手。可结果去的是我一个人,因为她走了两步,看到外面地大阳光就觉得头开始发晕了,然后问,宝珠,你一个人去好不好?我自然不能说不好,在她那样可怜的目光下。 

突然发觉全是女性的旅游团最大的缺点就在这个地方,当没有男性在场的时候,偏中性些的女孩不知不觉就被公认为替代男性的角色,因为比较强壮结实且……好说话,所以,自然是跑腿工作的最佳支配对象。 

一边心里悄悄抱怨着一边走下楼,注意力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集中,一脚踏错了位置都没有感觉,等觉察过来,人已经朝楼下一头栽了过去。所幸反应还比较快,眼看着要跌倒忙拉住了边上的扶手,所以敬献地栽台阶上晃了晃后总算没弄得更狼狈。 

站稳,意识到周围不少目光纷纷投向我,耳朵根隐隐有点发烫,正尴尬着低头继续往下走,冷不防下面一道身影迎头而上,淡淡卷着阵轻风从我边上无声走过,叫我原先被闷热和尴尬混杂得有点发昏得头脑,因着这股檀香的微凉而一阵清醒。 

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 

只来得及看到一张侧脸,线条精致得近乎完美的轮廓。 

满月妙相莲华生,归命最圣观自在……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来,是因为他隐在纤长睫毛下那种波澜不惊的眼神,还是他身上淡青色的僧衣伴着他的步伐一路离去时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 

那一瞬有种说不出的宁静,之前一脚踏空时带来的剧烈心跳、空气的闷热、周围人闪烁目光扫向我时的尴尬……都消失了。 

奇特而舒服的感觉。 

而当时沉浸其中的我有所不知,这个短暂美好的相遇,只是以后即将发生的故事里的一个小小的开始。 

又等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我们总算吃到了这地方盛名已久的素斋,只是炎热的天气一进更让我们基本上感觉不出那些名菜的滋味,所以匆匆吃了个七八分饱,说不上好不好吃,我们悻悻然出了素斋堂的门。只提到刚才惊鸿一瞥的年轻和尚时才都又来了劲儿,因为不仅是我,她们也都注意到他了,然后赞叹到底是庙里的风水养人。 

什么叫帅哥,这样的才叫帅,帅得那叫一个仙风道骨,帅得那叫一个超凡脱俗。只是在谈论那不俗的帅哥时,我们的脸上色相泛滥着。 

天太热,聚在一起觉得又闹又乱,所以在梅子的提议下大家分头行动。这个建议不错,当下约好下午四点准时在山下车站处等,不见不散,然后三两个一作堆,大家各自分头找地方玩去了。 

而事情,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朝一种不受我们控制的方向逐渐发展。 

我和梅子是一道行动的,就像学校里时一样。 

开始还挺开心,差不多该烧香的地方都烧过了,该拍照的地方也拍了不少,后来开始在山里边逛边聊天,因为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走着走着梅子提议往人少的小路上走走看,走到哪儿都是人和推着车沿路卖香烛小玩意儿的摊贩,她觉得很乏味,倒是几次走小路发现了些溪流和好风景,所以我们决定往更深的地方走走看,希望能觅出一块世外桃源。 

谁知正逛得开心,毫无预兆的,之前还晴朗得连丝云都没有的天空突然间浓云密布暗沉沉地下起雨来,顷刻间瓢泼一阵,打得眼前白茫茫一片,路上本还三三两两能碰到的行人一会儿工夫一个都不见了,只剩我和梅子两人拉着手在这条似乎越走越偏的小道上狂奔着,前前后后都是路,哪儿都找不到一块能停停脚避个雨的地方。 

而雨还在越下越大。很快雨声大得我们两个必须拉开了嗓门才能听清彼此的说话声。这时候才觉得有点着急了,因为在前面遥不可知得情况下我们不得不选择走回头路,可没想到,来的时候笔直得干脆简单的路,在回去的途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雨的关系,总觉得有点奇怪。同一条路,每个延伸都有道可走,可是哪一条才是往来路的,我们却辨别不出。 

只能凭着来时的印象和感觉乱跑一气,结果发现非但没有走回寺庙,我们似乎离出发点越来越偏了。确实是一直都在走,可是我们只是在这些延伸的道路上不断绕着山腰在兜圈子,可是兜来兜去总找不到来时的入口。 

真是见鬼了。 

眼看这离碰头的时间越来越近,而我们俩转来转去,更糟糕的是手机被雨水一泡拨打不出去了。于是我们开始有点沉不住气,边跑边咒骂起这地方和突变的天气,幸好梅子还算冷静,听我唧唧咕咕说着话,一直都没吭声,只是不停打量着周围能见度越来越低的环境。这让我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于是也渐渐沉默下来,只是原本一直都我带着路,现在变成我跟着她走。走着走着雨终于渐渐小了,可是糟糕的是,天色也渐渐暗了。 

终于连梅子也开始冷静不下去了,因为变黑变静了的山道有种天然的怪声。其实就是风吹着树叶发出来的淅淅的声响,如果是在城市的林荫道上听见,会觉得非常惬意,可在这种鬼地方听见只会让人恐慌,因为它无形中让人有种与世隔绝的危机感。 

我感到梅子拉着我的手指变得很冷,始终没怎么说话,可是她抓着我的力气越来越大,以至本来我想抱怨我们为什么好好的正道不走偏进来找什么风景,现在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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