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 第9期 … 每期一星
韩建国
江南小城,花红柳绿,春意盎然。
黄昏时分,晚霞似火,倒映在江中的碧波之上。
江边僻静处,站着一个穿风衣的青年,约二十六、七岁,瘦瘦的中等身材,头发有些纷乱,黑的胡子茬看来已经有一星期未刮。他面色憔悴,目光呆滞,正在翻着一本影集。
他边看边将影集中的彩色照片一张张抽出。照片上都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身材苗条,长发披肩,眉清目秀,流露出一种矜持、优雅的神态。
青年看完照片,发出一阵低低的苦笑,一扬手,照片纷纷扬扬地漂落江中,顺水流去。他又一扬手,空相册也落入江中,在激流中漂浮着,打着旋逐渐沉没。
青年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前面便是滚滚的江水,只要往前挪一步……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小伙子,这儿游泳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只是季节早了些。”
那人说着,不动声色地将青年拖到安全地段。青年感到那人的手很有力,回头打量着,发现那人约五十岁左右,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盘很大,头发黄而稀疏,戴着一副瓶底似的近视眼镜,显得十分滑稽。
“走吧!”那人半哄半推地将青年塞进旁边一辆小轿车,然后开车而去。
轿车在公路上行驶,青年在后排座上喝着罐装啤酒,痴痴地诉说着:“……你不知道赵亚兰是多么漂亮、多么可爱,可她竟说不爱我了,嫌我是工人,没有大学文凭,还嫌我身高不够一米七五……她说她马上要和一个研究生结婚……可我们俩已经好了好几年了,我对她倾注了全部感情……”
中年人笑着说:“小伙子,想开点儿。不管那个赵亚兰多么漂亮,但她嫌弃你、背叛你,那她就不值得你爱。早断比晚断好,你还年轻,世上的好姑娘有的是,但最重要的是先干一番事业。女人嫁男人,男人嫁事业,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事业心。”
“我的心被伤得太重了……”
“会好的,时间会抚平心灵的伤口,一切会重新开始。其实,与我相比,你那点儿痛苦算不了什么。我是五十年代归国华侨,五七年上大学时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农村改造。‘文革’中理所当然又成了牛鬼蛇神挨批斗,以里通外国的罪名莫名其妙地坐了几年牢。后来总算平反了,但才能一直得不到发挥。四十多岁才算是成了个家,妻子比我小得多,她耐不住清贫的生活,把四岁的女儿甩给我,自己寻找幸福去了。前几年我终于时来运转,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炒股票又狠赚了一家伙。于是我辞了公职,因为在人浮于事的单位是不会有作为的。我建了一处有实验室的住宅,开始了我多年梦寐以求的研究工作。对了,我的助手前几天回外地探视病重的老母去了,你能不能到我那儿干些日子?我急需帮手。”
“我只是个电气维修工,也许难以胜任……”
“太好了!”中年人高兴地叫道,“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对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不敢当。我叫肖雨。”
“好,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当然。”
“理所当然。”忧郁的肖雨也觉得有些好笑。
“对,对。就是理所当然!我上小学时同学们就这样叫我。现在人们叫我李工程师或者老李。瞧,前面就到家了。”
前方,田野中间有一座高大围墙圈起来的别墅式住宅,天色虽然还没有全暗下去,但小楼的窗口已经露出灯光。
肖雨的目光无意地向上看了看,突然发现别墅上空飘浮着一个银光闪闪的物体,如同两顶对扣在一起的草帽,在落日余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肖雨一惊,脱口而出:“飞碟!”
李当然得意地笑了:“对,飞碟。我的杰作。”
“什么?”肖雨惊讶地看着李当然,“你能造飞碟?”李当然得意地笑了:“对,飞碟。我的杰作。”
“什么?”肖雨惊讶地看着李当然,“你能造飞碟?”
“对,”李当然笑道,“不过只要把它请下来一看就会发现,它只不过是一个镀了银膜的大氢气球而已。确切地说里面充的是氩气,拉着它的尼龙绳就连在院子里的卷扬机上。”
肖雨顿时泄了气:“我还以为是真的飞碟呢,原来是假的。”
李当然:“可我见过真的飞碟。那是我被打成右派,被从大学赶到边远穷困的农村接受改造的时候。当时,我饱受人们的白眼和欺辱,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正当我要把头伸入绳套时,夜空中出现了飞碟,它变幻着美丽的色彩,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飞行动作。我被迷住了,忘记了一切……”
这时,院门打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跑向汽车,高兴地叫:“爸爸!”
李当然一面下车一面向肖雨介绍:“这是我女儿毛毛。毛毛,这是肖叔叔。”
毛毛打量着肖雨叫:“肖叔叔!”
毛毛长得白白胖胖,大脸盘,有些发黄的头发扎成两个小刷子辫,戴着一副小眼镜,模样简直是李当然的翻版。
肖雨笑着摸了摸毛毛的头,笑道:“小黄毛丫头。”
李当然说:“请进屋吧!你先洗个澡,然后开饭。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开始工作。很抱歉,试验时间太紧了。”
第二天一早,肖雨接受的头一项工作就是用自行车送毛毛到几公里以外小学去上果。回来后,李当然把肖雨领进大库房一样的试验室,肖雨一下子惊呆了。
房内放着一个银光闪闪的飞碟,是金属的,直径有五、六米,约四米高,几乎顶到屋顶的石棉瓦,样子像两个扣在一起的草帽,有一排圆形的透明舷窗。
李当然得意地介绍说;“这就是我的杰作。多年来我一直潜心研究飞碟的飞行原理,最近我才完成这个试验飞碟。不过,对外要保密,否则无数记者将蜂拥而至,空中那个气球就是为了掩盖这个真家伙。”
李当然拉开飞碟下部的抽拉门,引肖雨走进飞碟。飞碟下半部充满了肖雨叫不上名的设备,密密麻麻,只留一个小小的通道用铁梯与飞碟上半部相通。上半部相对宽敞些,中间有控制台和座椅,四周除了八个舷窗外,还布满各种仪表、指示灯和叫不上名的仪器。李当然坐在控制台边的座椅上,指着身边另一个座椅对肖雨说:“你也坐。哈,这个家伙令你吃惊了吧?”
肖雨四下观看,目不暇接,不由赞叹道:“简直是在做梦!”
“一旦梦想成真,那将是划时代的发明。”李当然沉思片刻问肖雨,“你见过有特异功能的人吗?”
肖雨点点头:“听说过。”
“对,他们能从密封的容器中将物体挪出而不损坏容器,小到从药瓶中挪出药片,大到使他们自己像崂山道士一样穿墙而过,这种现象俗称‘搬运’,科学名词叫做‘突破空间障碍’。如果他们的功力或说能量足够大的话,完全可以将咱们这个飞碟从这里搬运到所需要去的地方。从理论上讲,即使地球也可以穿过。”
肖雨惊讶地问:“什么,穿过地球?”
“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这种穿越也许不需要时间,只有进入和摆脱这种状态才需要时间。这就是说,只要在飞碟能量所及的范围内,可以在极短的瞬间到达任何地方。”
肖雨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这么说,您这飞碟也可以突破空间障碍而到宇宙遨游?”
“这个……”李当然摆摆手,“目前还不行。它只是个试验舱,还不能脱离电源线。我原来指望它能离开地面悬浮一下,可多次试验都没成功,它连一厘米也没有起来。这次我做了很多改进,增加了组合电容器以加强瞬间电流……”
肖雨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泄了气:“不能飞能叫飞碟吗?还不如那个氢气球……”
李当然站起身来:“不能奢望试验一下成功,主要是验证飞碟飞行原理。飞碟下面的平台是个电子秤,通上电流后,飞碟重量如果有所减轻就算成功。好吧,该开始试验了!请穿上抗磁服。试验时,飞碟产生的强大磁场会对人体有害。”
肖雨懒洋洋地接过抗磁服,李当然帮他穿戴起来。银灰色的抗磁服硬邦邦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虽有弹性,穿在身上还是不大舒服,显得笨拙。因为是密封的,所以从靴子到头盔连成一体。头盔只有眼睛的部位是透明的,但也镀了一层银膜,并有网格形的金属导线。抗磁服里面有呼吸、通风设备及小巧的蓄电池电源等,穿上后很像宇航员,肖雨不觉好笑起来。
李当然也穿好抗磁服,然后和肖雨一起检查仪器,接上电源,开始试验。
李当然依次打开一个个开关,指示灯一一亮了,各种仪表指针也动起来,屏幕上出现数字和曲线,整个飞碟发出一种轻微的嗡嗡声。
肖雨心情有些紧张。
李当然操纵着控制台,聚精会神地盯着仪表和屏幕。
肖雨轻声问:“怎么样?”
李当然摇摇头,盯着仪表说:“没反应,飞碟重量一点儿也没有减轻。”
“这么说试验又不成功?”
“不!你下去检查一下电子秤有没有问题,我继续试验。”
肖雨走出飞碟,刚开始检查电子秤,就听见外面雷声隆隆。推门一看,只见满天的黑云奔腾而来,云中电闪雷鸣,风呼啸着,空中的飞碟状气球被刮得摇摇摆摆,肖雨忙跑回飞碟报告。
李当然一边操纵仪器一边说:“你马上去开动卷扬机收回气球,把气球里的氩气抽进压缩钢瓶里,再把气球叠好,收进屋。”
肖雨跑出实验室,用卷扬机将飞碟状气球拉回地面,抽出了气球里面的氩气。没等他叠好气球,雨点已经像泼水般地砸下来,阵阵响雷震得屋顶的石棉瓦嗡嗡作响。肖雨只得将瘪了的气球扯进屋内,这时,他听见李当然叫他,便快步跑进飞碟,刚由扶梯进入飞碟上层,看到李当然正指着一个仪表兴奋地欲对他说什么。突然,一个巨大声响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声音,眼前一片雾一样的白光将所有景物都淹没了。飞碟猛地一震,肖雨被摔向一边,碰到飞碟上,头部虽然有头盔,但也磕得嗡嗡直响。他感到大脑意识似乎出现了瞬间空白……
白光一下子淡下来,眼前景物重又显露出来:李当然被摔出座椅,飞碟倾斜,四周的仪器发出一串串电火花,多处冒出烟雾,有几处还窜出火苗。
肖雨挣扎着爬起身来,大声叫:“李工程师,出了什么事?”
李当然扶着座椅边爬边回答:“雷击!一定是雷击!真该死,我忽视了雷击……快,灭火器!”
肖雨摸到一个四氯化碳灭火器,迅速对准起火处一阵狂喷。灭火器喷完了,但有几处又窜出火苗,烟雾弥漫,有些呛人。
肖雨扔下灭火器,大声问:“怎么办?”
“快!先撤出去,用消防水管灭火,快!”
两人沿扶梯跑到飞碟下层,下层也是烟雾弥漫。正当他们要跑出飞碟舱门的一瞬间,却被外面的景物惊得目瞪口呆。
舱门外,已不是试验室的大房子,而是高耸的山石,飞碟卡在两块巨石之间,下临万丈深渊。那长长的气球薄膜残片挂在岩缝长出的小树上……
一辆豪华的大轿车拉着一车国内外游客行驶在山间的公路上。
车上,一个穿路南彝族服装的年轻撒尼姑娘在向游客介绍风景。她年约二十五岁,生得眉清目秀,淡雅清纯,身材苗条,面带微笑地交替用汉语和英语向游客介绍着:“……我们路南市除了有举世闻名的石林、灵芝林和动人的民间传说‘阿诗玛’外,近年又开发了众多的风景游览区。现在请大家向右看……”
游客纷纷从车窗向右看去,这时,一个游客忽然大叫,“看,山上有个闪亮的东西!”
几个游客几乎同时叫起来:“飞碟!”
车上立刻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左边座位上的游客纷纷拥到右边探头观看,旅游望远镜、照相机和小型摄像机都对准了窗外。
撒尼姑娘有些慌乱地大声说:“大家不要乱!哎呀,别挤……阿岩,快停车!”
开车的小伙子忙将车停在路边,回头问:“阿姐,出了什么事?”
撒尼姑娘向窗外张望着回答:“是飞碟!看,就在山顶的两块巨石之间。”
山顶的两块巨石之间,一个飞碟倾斜地卡在那里,外壳银光闪闪,圆形舷窗清晰可见。
一个大胡子外国游客用望远镜看着,大声叫:“看,飞碟在冒烟!那是什么?两条腿……外星人!外星人!一个,又一个!”
山上的飞碟飘起黑烟,飞碟下方出现两条腿,接着被飞碟挡住的上半身慢慢露了出来,全身银灰色的连衣裤,戴着圆亮的头盔,正抓住气球的残片、树枝等离开飞碟挪向一边,消失在山岩后。另一个“外星人”也离开飞碟,隐向一边山岩。
大轿车后面不远处停了一辆奔驰小轿车,车内几个壮汉也抬头观看飞碟。一个壮汉将望远镜递给一个三十来岁浓妆艳抹的女人说:“马小姐,还真是飞碟和外星人。”
马小姐接过望远镜对准山上的飞碟看着。
飞碟突然泛起雾一般的强烈白光,飞碟、山顶瞬间被白色的光雾淹没了。待白光消失,山顶又重新露了出来,飞碟却不见踪影。
大轿车内被惊呆的游客们议论纷纷。
司机阿岩说:“飞碟已经飞走了,大家还是继续游览……”
“不!”一个外国游客起身反驳,“游览可以改日,但是遇见外星人的机会却是千载难逢。”
一些游客纷纷响应:“对,应该去看看有没有外星人。”
撒尼姑娘想了一下说:“既然大家兴趣这么浓,我和大家心情是一样的,我也是个飞碟迷。这样吧,车上有一个单人飞行器,我代表大家上去看一看……”
众人欢呼起来,不由得鼓起掌来。
阿岩担心地说:“阿姐,这很危险。听说外星人会劫持地球人……”
一个年轻的外国游客起身说:“小姐,我很强壮,可以替你上去。”
撒尼姑娘忙说:“不、不,我是主人,义不容辞,我会随时用无线对讲机与大家保持联系。”她系好单人飞行器,走下大轿车。飞行器喷射着气体,撒尼姑娘腾空而起,越过河向山上飞去。
奔驰车里的一个壮汉指着腾空的撒尼姑娘叫:“看,有人上去了!”
马小姐变了脸,恶狠狠地命令:“一定要把外星人抢到手,抓住一个外星人比走私一吨海洛因都有价值。赶快行动,越快越好。”
李当然和肖雨穿着抗磁服缩在山崖峭壁的凹处,前面便是深涧,旁边是从石缝中长出的一棵树。几米长的气球薄膜残片仍挂在树枝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李当然靠里坐着,正手舞足蹈兴奋地说着:“……哈,刚才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前几次试验不成功。不是我的理论不对,而是能量不够。这次雷击把巨大的能量注入飞碟,便在瞬间产生了突破空间障碍的效应,一下子就搬运到这里来了。虽然飞碟中好多元件和线路无法承受雷电强大的电流而烧毁,但我终于成功啦!哈哈……喂,伙计,你怎么不大高兴?你没看见刚才飞碟又产生了第二次搬运效应吗?一定是雷电残余的能量发挥了作用,……应该高兴呀,伙计!”
肖雨却高兴不起来,他忧郁地说:“你是成功了,可你那玩艺是匹无法驾驭的野马,不知会跑到哪儿。幸亏它跑到这山上,才给咱们一线生机逃出来,而没有变成熏鸡。如果落到海里,我们大概会变成鱼食;如果落在沙漠里,我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