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纳采和问名两个程序完美解决,围观百姓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秦堪如释重负,悄悄抹了一把脑门的汗,人群喧嚣中,他和王氏交换了一个彼此意会的目光。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必点得太透。昨晚王氏的暗示秦堪听懂了,趁着杜宏昏迷不醒,先把声势造出来,王氏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应许婚事,杜宏就算醒来后再反悔,估计也拉不下面子了。
这位岳母大人太厉害了,不仅四肢发达,头脑也很不简单……秦堪对她多了几分敬畏,可以肯定,将来婚后跟杜嫣吵架,打死他也不敢说出譬如“X你妈”之类的脏话,后果很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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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杜宏幽幽醒转,未语先叹息。
接着他便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夫人把女儿的亲事定下来了!
…………
…………
内院后堂,杜宏狠狠摔了一个茶盏儿。
砰!
“老夫绝不答应!来人,把那竖子送来的聘书,礼书和礼品全部扔出去!”杜宏气得浑身直颤。
“敢!”王氏一记凌厉的眼镖杀退了杜府的下人。
“夫人!杜家之事,老夫做主,你僭越了!”杜宏准备振夫纲。
王氏不慌不忙地把腿一翘,慢悠悠地道:“秦堪这孩子哪点不好?你嫌他没有功名?”
“他不是好人!”杜宏一想起昨晚被秦堪威胁的事便怒不可遏,他也不是傻子,昨晚夫人为何会杀到颦翠馆,他心里大概也有了数。
“他怎么就不是好人了?”王氏好整以暇道。
“他太卑鄙了,居然通风报信……”杜宏话说一半便止住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王氏嘿嘿冷笑,盯着他的目光如刀般锋利。
杜宏气势顿消,讷讷道:“一码归一码,昨晚之事另说,总之,秦堪实非嫣儿良配,老夫绝不认这女婿!”
“你不认没关系,把他的聘书礼书还回去也可以,不过我可告诉你,今早我接聘书的时候,全城百姓都瞧见了,你若还回聘书,看你以后在绍兴城里如何恬着这张老脸当官儿……”
杜宏一呆,满脸悲愤之色。
王氏一叹,缓缓道:“再说了,嫣儿是个烈性子,她认准的人,九头牛都拉不回,当初和佟家结亲,嫣儿公然抗婚跑了,此事已成全城百姓的笑柄,嫣儿的名声也毁得干干净净,除了秦堪,你还能把她嫁给谁?谁会要一个抗过婚的女子?你为何如此不喜秦堪?不就因为他是锦衣卫么?锦衣卫怎么了?谁敢说文官都是好人,厂卫全是坏人?”
杜宏重重一哼:“明明是读书人,他为何投了厂卫?仅看此人气节便很不堪了……”
“老爷,俗话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半年之内从一介书生升到了千户,妾身敢断定,此子未来前程必然不可限量,嫣儿跟着他肯定不吃亏,若说气节……”王氏冷冷一笑:“……妾身妇道人家,气节什么的不大懂,不过听说当初崇明岛抗倭,绍兴卫被十二个倭寇杀得全军溃败,唯独秦堪领着手下数十人凛然不退,力挽狂澜,我大明始有崇明之胜,如果这样的人都没气节,妾身真不知该如何评判咱们大明的其他文官武将了……”
一番话说得杜宏怔忪不语,良久,杜宏索然一叹:“罢了,生米已成熟饭,老夫再反对也没用了,嫁便嫁吧,只盼这秦堪在厂卫里保持本心,莫要行差踏错,做下那陷害忠良,鱼肉百姓的恶事,那时老夫连女儿都不要了,跟他们断绝关系便罢。”
“老爷终于答应了?”王氏喜道。
杜宏没好气地一哼:“你都把聘书接了,老夫还能反对么?”
王氏笑了几声,接着笑声渐渐有点不对劲了。
“老爷,嫣儿的婚事说完了,咱们是不是说一下昨晚的事?颦翠馆的女人真个销魂么?”王氏的声音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杜宏眼皮一跳,捋须喃喃自语:“不知不觉过了午时,衙门里一定积下不少公事……”
王氏一伸手,揪住了杜宏的胡须,冷笑道:“老不修的东西,妾身人老珠黄了么?舍得在那些不知廉耻的女人身上用劲,却也不来给我松松土……”
“夫人!快快松手!叫人看见成何体统!”杜宏又疼又怒。
王氏揪着他的胡须便往内室走去:“不是一直抱怨无后么?不是想要儿子么?你不用点力气,我到哪里给你生儿子去?少废话,快进来!”
“夫人怎可白日宣淫?快松手,老夫被你一掌劈晕,现在头还痛得紧,下次再说……”杜宏惊急交加地抗拒着。
“老娘不用你上面的头,只要下面的头,快躺下,脱衣服……”
“夫人不可用强……秦堪你这竖子,老夫必不饶你!”
“…………”
第八十四章 大婚之喜(上)
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尽管有点仓促,不过秦堪也顾不上,总之一切按古礼来办,没少哪道程序便算无过,无过即有功。
纳采问名纳吉之后还有三道程序,几天下来把秦堪和二十几名手下累得够戗,但是大家都很高兴,秦大人的大婚是他们一手帮忙办的,这事不算大事,却能拉近和秦千户的关系,将来一说便是秦大人的心腹,帮大人办婚礼已经是一种很值得夸耀的政治资本了,将来大人若飞黄腾达,他们这些人还怕没有前程?
为了成婚,手下们给秦堪在城内买下了一套房子,二进的宅子虽然小了些旧了些,但用来走个过场还是足够了,毕竟秦堪和杜嫣成亲后马上要去京师赴任,这套二进的宅子不出意外的话,岳母大人会亲自前来笑纳的。
纳吉过后便是纳征,请期和亲迎。
这些程序秦堪完全不懂,手下们个个都是粗鲁汉子,也是半桶子水晃荡,秦堪干脆请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媒婆和几个大脚妈子,若论民间这些规矩,恐怕朝廷礼部的官员们也没她们来得精通。
纳征又称“过大礼”,即男方向女方正式下聘礼,秦堪早有准备,一大早便命人赶着两马车的礼品送了过去。
请期便是请算命先生择成亲之日,成婚最讲究日子,非黄道吉日不可行嫁娶。
秦千户很忙,抽空回来结个婚,行程可谓争分夺秒,再说他来自现代,对所谓黄道吉日委实没什么忌讳。于是两锭银子扔过去,算命先生拍着大腿大呼两日后便是百年难遇的大吉之日,错过必受天疚云云……杜宏一直皱着眉,总怀疑算命先生的话有水分,苦无证据,只好不甘不愿地接受。
又过了两天,亲迎的日子到了。
秦堪这些日子一直过得很紧张,算上前世一共两辈子,这是头一回结婚,从无经验,而且横竖看他不顺眼的老丈人和剽悍威武的岳母大人估计也不会给他机会让他积累这种经验。于是这些天秦堪像个木偶似的任人摆弄。
这两天里他想了很多,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抢了杜嫣出来摸黑私奔?至少不用像现在一样像个傻子似的任人摆弄,有些事情明明可以用最简单最省事的法子解决的。
罢了,八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
媒婆和大脚妈子七手八脚给秦堪穿上了大红色的吉服,黑色乌纱上直插两支宫花,传说中的新郎官新鲜出炉,秦堪的相貌本就生得俊朗白皙,穿上喜服愈发唇红齿白,英俊不凡,秦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久久不语,如痴如呆,一脸迷醉的样子。
良久,忽然弯腰躬身,毕恭毕敬地给镜子长揖到地,万分诚恳道:“……太英俊了,阁下到底怎么长的?简直是逆天的存在,不得不佩服……”
忽然觉得杜宏之前反对他当女婿一定是故意装佯,不想让年轻人太骄傲,其实心里早就千肯万肯了,毕竟有一个英俊到近乎妖孽的女婿,委实是杜家祖坟冒了青烟,就算没有欣喜若狂那么夸张,至少也该拍手称快一下的……
活了两辈子,秦堪一直对自己颇有信心,自信这个东西很难定义,秦堪这样的自信如果非要说成是自恋亦无不可,人一旦横下心舍了脸皮不要,就会很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心态豁然开朗,以前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恬着脸做出来或说出来毫无压力,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收获到无数掌声。比如历史上曾经……
好吧,不得不承认,秦堪这种自恋到变态的人史无前例,由他独创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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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马,大红袍,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唢呐锣鼓手们卖力的吹吹打打声中,秦堪志得意满的领着迎亲队朝知府衙门进发。
人声鼎沸,炮仗喧天,绍兴城里的百姓们纷纷让道于路边,好奇地盯着穿得像个大红包似的新郎官,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秦堪骑在马上微微苦笑,他也不想把声势搞得这么大,奈何老丈人不待见,若小打小闹,未能满城尽知,天知道老丈人会不会反悔不认。
对这位老丈人,秦堪委实不太寄予太多信任,阴了两辈子人了,他可不想阴沟里翻了船。
接下来的程序倒是走得很正常,无惊亦无险。
迎亲队伍开进知府衙门,拜见了岳父岳母,杜宏满脸不乐意,连假笑都挤不出来,活像秦堪欠了他二百两银子似的。
若非今日是大喜的日子,秦堪真忍不住想提醒一下老丈人,自己才是他的债主,债务人见了债主不求他像杨白劳卖喜儿一样凄凄惨惨,至少也该向债主露出一个真诚点的笑容,就算不想笑,也最好保持心态平和,不要板着一张棺材脸,明明是一件大喜事,他的表情却跟出席葬礼似的。
新郎进了内堂,满堂宾客的欢笑贺喜声中,杜宏端着知府的架子说了几句威胁的狠话,内容都是老台词,譬如你若待我女儿不好,老夫必千里追杀,誓取你项上狗头,剁成多少多少块,一块喂狗,一块烧烤,一块清蒸……很黄很暴力的内容,喜气洋洋的内堂里没来由地拂过阵阵阴风,满堂宾客一齐打了个冷颤。
杜宏却浑然不觉内堂里渐渐僵冷的气氛,越说越来劲,口头上已把女婿肢解成了十七八块,每一块都安排好了用途,说得口沫四溅,热血上涌,一种已把秦堪碎尸万段的快感油然而生,喜庆欢腾的华堂一时间飞沙走石,杀气盈天,宾客们骇然变色,秦堪冷汗潸潸……
最后诅咒得秦堪脸快变绿了的时候,杜宏终于爽了,深吸一口气,收功。
第八十五章 大婚之喜(中)
宾客们愕然的注视目光里,笑吟吟的王氏脸上也挂不住了,无限温柔含情脉脉地扭头看了杜宏一眼,眼中却是一片锋利如刀般的寒芒,杜宏一滞,悻悻住嘴。
训话训得酣畅淋漓的杜宏见秦堪脸色有些难看,他的心情却好了不少。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老丈人自然对女婿看不顺眼,特别是那种抢了他前世的情人,还顺便坑他好几回的女婿,老丈人得而诛之,女婿的难受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为人正义清廉,为官嫉恶如仇的杜知府竟然对女婿生出如此阴暗的心理,秦堪委实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以前把老丈人坑得太狠,以至于令杜宏的人性产生了扭曲……
内堂宾客里地位比较高的有漕道和盐道衙门主官以及山阴,会稽两县知县,见气氛冷下来,急忙呵呵打了个岔儿,说了几句俏皮话,满堂宾客哈哈大笑,气氛终于恢复了喜庆祥和。〖Zei8。Com电子书下载:。 〗
秦堪恭敬递上迎亲书,杜宏收下后点点头,没再给秦堪添堵了。
成亲需要聘书,礼书和迎亲书,再加上婚礼的纳采问名等六道程序,《议礼》上称为“三书六礼”,不论再怎么穷困贫苦的人家,这三书六礼是一定要有的,简陋一点无妨,但绝不能少,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哪怕勉强成了婚,外人眼里仍是苟且关系,要受鄙视的。
程序全部走完,一众手下簇拥着秦堪欢天喜地的走入杜家内院,站在内院杜嫣的闺房门口,念了一首花一两银子买来的催妆诗,拦路的杜家丫鬟仆妇们这才让开。
健壮的喜娘背着蒙了盖头一身吉服的杜嫣缓缓从闺房内走出,这也是古代婚礼的风俗,新娘出嫁,双脚未踏进夫家以前绝不能沾地,否则视为不吉。
秦堪微笑注视着杜嫣,蒙着盖头看不清杜嫣的脸,但大红的喜服衬托出她娇好苗条的身材,一米七的高个子穿什么都有模特走秀的效果,更何况出嫁是女子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
吉服是广袖对襟翟衣,对襟本是汉民族传统服装,一左一右完美对称,寓意合美,翟衣的图案很讲究,左右各绣着一只锦鸡,象征着夫妻的和美吉祥。
秦堪痴痴地看着她,眼中浮起浓郁的情意。
一路走来颇似闹剧,可回头再看,徒然发觉这条路彼此都走得好艰难,经历过误会,摩擦,经历过痛苦挣扎,还有那莫道不销魂的离别……
这个女人终于成了秦家妇,以后这一生里,能够豁出一切互相搀扶互相支撑的人,只有他和她了。
所谓“相濡以沫”,不是那些无病呻吟的人嘴里的文艺词汇,而是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做到它,实现它。
一切坎坷都过去了,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个他爱着的女人娶回家,过日子,生娃,不再有悲伤,不再有离别。
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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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娘背着杜嫣上了花轿,辞别了板着脸一声不吭的岳父和频频拭泪哽咽的岳母,秦堪在众人的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举着“迎亲”的木牌,一路吹吹打打往回走。
好多人围观,真羞涩啊……
秦堪揉着脸苦笑,他也应该蒙个盖头出门的。
花轿内壁传来不耐烦的敲叩,秦堪扭头,却见杜嫣那张精致的小脸掀开了花轿侧窗的小帘。
“秦堪,里面好闷呀,而且这身衣服穿得好难受……”杜嫣嘟着嘴抱怨。
跟在花轿一侧的媒婆大惊失色:“贵人娘子莫掀盖头,不吉利!快快把头缩回去……”
—文、—杜嫣狠狠白她一眼,像只小母虎似的朝她龇牙,媒婆吓得一抖,不敢吱声了,神色间还是很不满意,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人、—秦堪差点笑出声,看来小八婆在绍兴颇具恶名,真真实实成了绍兴一霸,将来带她进京师,不知她还会惹出什么祸来。
—书、—“嫣儿,你再忍一会儿,其实我也很难受,忍忍就过去了……”
—屋、—“你也难受?要不这样,你进来坐花轿,我出去骑马,怎样?”杜嫣很是兴奋。
秦堪很理智地拒绝了这个疯狂的建议。
“原来这就是成亲,又闷又累……”穿得喜庆的杜嫣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喜庆。
秦堪眼皮直跳,小八婆一个不爽,不会又想徒手劈了花轿,来个二次抗婚吧?毕竟这事儿很刺激,上回大家玩得那么开心……
“吩咐迎亲队伍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秦堪给丁顺暗中下令。
队伍里前后忙得一头汗的丁顺顿时浮出荡漾的笑容:“大人,夫人迟早是您的,何必如此急着入洞房?”
“我洞你妹的房啊!”马背上秦堪忍不住踹了丁顺一脚:“少问多做,快去!”
于是迎亲队伍忽然加快了速度,就连吹吹打打的锣鼓唢呐班子也情不自禁地叫曲调的节奏加快了,好好一出“百鸟朝凤”吹得跟进行曲似的,壮怀激烈,鼓舞人心……
丁顺忙乱中紧紧跟着秦堪的马,小心朝花轿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您刚才说洞我妹的房,此话当真?属下真有一个妹妹云英未嫁,如果夫人不反对的话,愿许给大人添房做小……”
秦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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