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诸侯退兵,马超纵然逞一时之威,有元常驻守凉州,料想可保陇县无虞。”
“益州门户大开,我军更是连克数城,攻下整个益州将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田丰神情有些激动,跌足顿首道:“为了拿下整个益州,关中担负了多大危险,消耗了多少钱粮,又有多少将士马革裹尸!”
“主公若因一己私利而现在撤兵,如何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关中士卒?就连孝德、龚都两人,也会死不瞑目吧!”
田丰声色俱厉,说起话来丝毫不给陈旭留颜面。
事实也正是如此,马超纵然能够嚣张一时,终究难成气候,攻下整个益州才是关中军最重要的目标。
益州若克,那么关中虎视天下之势已然形成,天下贤才必定纷纷来投,扫平华夏将指日可待。
然而,若陈旭此时退兵前去攻打马超,关中军前番努力都将化为乌有,这绝对不是关中文武所愿意看到的事情。
哪怕陈旭此时悲愤交加,可是听见田丰之言,仍旧无话可说。
他身并非庸才,自然看得清如今的局势,拿下整个益州才是大势所趋。若错过这个时机,以后再想消灭刘璋,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陈旭被说得哑口无言,可是对于田丰如此不留情面的相斥,却也感觉心中颇为恼怒与不满。
特别是在陈静被杀,他心中充满暴虐的情况下,这种不满更是无限膨胀着。
来到汉末以后,陈旭虽然看起来显得很仁义,可是他无时无刻不被汉末的气氛所同化。
纵观他崛起的一生之中,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若非心底还有一丝空明,恐怕死在他手中的人将会更多。
饶是如此,其实陈旭心中,也慢慢积攒了许多暴虐情绪,只是一直没有被释放出来罢了。
时至今日,这种暴虐情绪几乎快要压制不住了。
不待陈旭说话,陈虎却是怒气勃发,红着眼睛喝骂道:“你这酸儒,感情不是你家兄弟被杀,少在这里叽叽歪歪!”
话毕,他居然挥舞着拳头,想要上去殴打田丰。
往常对于田丰,陈虎也是十分敬重。
然而现在,无论谁阻拦他领兵前去攻打马超,陈虎都会毫不犹豫与其翻脸。
田丰虽然脾气很臭,在关中却是地位尊崇,平常谁人不对他恭敬有加?如今被陈虎这样直面呵斥,居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吕布、甘宁二人见状,急忙冲上前去,一左一右将陈虎扯住。
任凭陈虎神力惊人,却也没有办法挣脱两大顶级武将的手臂,只是口中喝骂之声仍旧不停。
此时的陈虎,早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有些失去了理智,哪里还顾得上田丰的想法?
可陈虎的表现,却也让关中文武心中凛然,不敢再继续劝谏,只是将目光放在了陈旭身上。
陈旭脸孔略微有些扭曲,心中亦是剧烈挣扎着。
从情感上来讲,他一刻都不想继续待在此地,只想要领兵杀奔凉州,好将马超碎尸万段。
然而从理智上来讲,他也知道如今拿下整个益州方为正事。
情感与理智相互纠结着,已经使得陈旭脑袋痛疼不已,根本没有在意陈虎失礼的举动。
也许潜意识中,陈旭对于田丰的直言不讳,也多少有些反感吧。
如今陈旭威势日重,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孤身一人,对田丰言听计从的黄巾将领了。
而且长期身居高位,见惯了各种卑躬屈膝、刻意奉承,自然会显得有些刚愎自用。
一无所有之时招贤纳士,善纳谏言;功成名就之际却又太过自我,容不得其他人忤逆。
纵观华夏几千年历史,这种人物并不鲜见。事实上,这也是一个枭雄不断蜕变的过程。
人能改变环境,环境却更能改变一个人。见惯了风云变幻,又有多少人还能不忘初心?
田丰看到陈旭捂着脑袋,却并没有斥责陈虎的无理,不由感觉有些心灰意冷。
“也许,主公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主公了吧。”
此时的田丰,愤怒的情绪反而平定了下来。
他目视陈虎,沉声说道:“纵然我兄弟、亲人战死,亦不会因为他们而乱了分寸。”
“此时前往凉州,不但不能杀掉马超,反而会失去攻打益州的最佳时机,孰轻孰重,难道还不清楚么?”
陈虎双目圆瞪,喝道:“在某眼中,只有我家兄弟的血仇最重,区区益州算得上什么?”
诸将闻言瞠目结舌,脸上都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田丰更是怒极反笑,就要斥责陈虎。
“够了,都出去,此事吾自有计较!”
头痛欲裂的陈旭,脸色显得无比狰狞,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暴喝,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关中文武见状,全都心中骇然,拉扯着田丰往营寨外面退去。
哪怕被人拉扯着,田丰仍旧大声喝道:“主公若还有一丝理智,就不应该因一己之私,而置关中大业于不顾!”
“你若此时出兵凉州,那就是自私自利,刚愎自用,昏聩无能,如何有能力争霸天下?”
“如若如此,还不如将三州之地拱手让与其他诸侯,还能保全自身性命,落得一生富贵!”
田丰也是被气急了,居然说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语。
陈旭闻言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放肆!”
诸将心中骇然,急忙捂住田丰嘴巴,不想让他再刺激陈旭。
从始至终,贾诩都是莫言无语,只是冷眼观看着,因为他知道此时进言,非但不会劝谏成功,反而可能会为自己招惹麻烦。
一个合格的谋士,要先谋己身,再谋天下。
众人全都离去,营帐之内只留下了陈旭、陈虎、典韦三人。
从始至终,典韦亦是一语不发,紧紧站立在陈旭身旁,只是眼中却偶尔会闪过一道暴虐之色。
别看典韦与陈静两人性格迥异,可是两人私底下却非常谈得来。
更何况,两人相识也非常早,当初陈旭杀人亡命,逃入卧虎岭与典韦朝夕为伴之时,陈静偶尔也会秘密前去探望两人。
陈静就是那种我若认可你,便以性命相交的性格。
典韦早就得到了陈静认可,再加上陈静知道,此人日后会成为自家兄长助力,故此对于典韦亦是极其敬重。
哪怕后来两人身居高位,这种情谊也一直紧密维系着。
将近二十年的情谊,这种情谊简直深到无可估量,故此听闻陈静死讯以后,典韦才会如此反应。
看着一脸痛苦与扭曲的陈旭,典韦沉声说道:“主公若是出兵凉州,某愿为先锋!”
无论何时,无论陈旭的选择是否正确,典韦都会一直站在陈旭身后。
这种忠诚显得有些盲目,却是单纯属于典韦的忠诚,也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典韦的原因。
“兄长!”
压抑的情绪爆发,陈旭再也忍受不住,居然一把抱住典韦,低声抽泣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个世界上,无论再如何强大的人,心中总会有柔软的地方。他们坚强的一面留给了众人,却独自品尝伤痛与苦涩。
也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肆无忌惮地哭泣。
典韦虽然不是陈旭亲兄弟,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是不逞多让,在这位兄长面前,陈旭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情绪。
典韦不善言辞,也没有说其他安慰的话,只是紧紧抱住了陈旭那雄壮的身体,右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陈旭虽然情感爆发,可他终究并非常人,没过多久就已经调整好了心绪。
也可以说,一场短暂的哭泣,以及田丰临走之前的喝骂,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
将眼泪擦干,陈旭没有再说其他,只是盘膝坐在地上,双目紧闭。
此时的他,想到了早就死去的桥宇、吴烈、李郭、吴迪、龚都、江武、陈静,还有许许多多曾经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的音容笑貌,都徘徊在陈旭脑海之中,每每想到一人,他都会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待想到睡梦之中,那个脖子上面流血的伤口之时,陈旭的心更是忍不住抽痛了起来。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乱世之中就是如此残酷,谁能说自己不会发生意外呢?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战死沙场吧。”
想起了一路走过,那些倒在自己脚下的尸体,陈旭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元皓说得对,现阶段攻取益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可是阿静……”
陈旭再次变得无比纠结,想起陈静之死,心中更是变得无比绞痛。
此时的他,好似变得无比优柔寡断,甚至失去了主见。
“大兄!”
陈虎对于自家兄长十分了解,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陈旭在想什么。
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若无阿静,就不会有我等今日,大兄若是脱不开身,我请领兵两万,远赴陇西手刃马贼!”
陈旭闻言浑身一震。
是啊,没有陈静就不会有如今的陈旭。
陈旭这个身体当初昏迷的时候,陈静交游广阔,虽然朋友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却也借了不少财物。
若无陈静,这具身体可能早就死去了。
若无陈静,当初陈旭身陷濮阳,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奋不顾身前去救援了。
须知,那些人之中,有很多都是陈静结交下来的朋友。
陈旭当时虽然比陈静有名声,可是论起交友广阔,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陈静。
更为重要的是,当初的陈旭胸无大志,只想苟活性命于乱世,能够混得温饱即可。
正是陈静一步步的谋划与鞭策,才让他从一个乡下土包子,成为名扬州郡的大侠,为拥有今日这等成就打下了基础。
世间可无陈静,却不能无陈旭;然而世间若无陈静,又岂会有陈旭?
“长期身居高位,已经让我体内鲜血变冷了么?”
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陈旭那双刚刚变得清明的双眼之中,再次闪现出了一道血光。
他霍然起身,对着陈虎喝道:“阿静是你兄弟,更是我陈旭的兄弟。吾意已决,克日起兵杀奔凉州,屠尽羌虏,诛杀马超!”
若兄弟被杀仍旧无动于衷,只想着自己的宏图霸业,纵然夺取了整个天下,又能如何?
人啊,总有任性的时候。
陈旭虽然一直在模仿曹操,可他终究不是奸雄曹孟德,没有办法在子侄被杀以后,还能够坦然重用敌人。
他陈旭,只是一个由普通人慢慢成长起来的诸侯。他有私心,有任性,有情绪,更有缺点。
甚至于,他还很虚伪,喜欢收买人心。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不完美的人,却越加有血有肉,更有资格被称为人。
血债,永远只能用鲜血偿还。
这场仇恨,哪怕用鲜血将沙漠染成红色,仍旧不能平息陈旭心中的怒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陈旭虽然不是天子,却是世间最强大的诸侯,他要让马超后悔,要让自己的仇敌颤抖。
既然如此,就任性一次吧。
“传我命令,三军缟素,克日起兵,杀奔凉州!”
第788章 田丰离去
陈旭下达的命令,使得关中文武一片哗然,众人想要劝谏,却都被典韦挡在了外面。
哪怕是司马懿、张裕、徐晃、甘宁等人,亦是毫不例外,根本没有办法见到陈旭。
众人带着不甘的情绪,却也只能咬牙前去准备,可是想起形势一片大好的益州局势,心中却满是叹息。
“让开,放我进去!”
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正是田丰。
典满、关平陪着笑脸站在一旁,双手却是死死将其抱住,无论如何也不放田丰进入营帐。
“走开,都给我走开!”
被两人架起来的田丰,此时简直无比愤怒,丝毫不顾及自己名士风范,双脚在空中踢来踢去。
不仅如此,他脑袋还拼命左右摇晃着,头冠掉落在地,披头散发宛若一个疯子。
“你们知不知道,假如此时领兵撤退,我军前番努力都将化为乌有,甚至已经被攻占的城池,都可能会丢失。”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撤兵,要一鼓作气攻下整个益州才行!”
田丰大声咆哮着,典满、关平两人身上被踢了一个个脚印,却也只能陪着笑脸。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你们这两个小辈居然如此肆无忌惮,都给我闪开!”
眼见无法挣脱两人魔爪,田丰又急又怒,大声呼和着,将两个少年骂得狗血淋头。
可是,田丰的所作所为终究乃是徒劳。
又挣扎了一阵,田丰忽然停了下来,沉重的说道:“你们两人虽然只是主公亲兵,见识却也不会太过浅薄。”
“难道你们就不知道,如果大军撤退,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么?轻者不能取得益州,重则人心涣散,关中再无进取之力。”
典满、关平两人闻言,却是心中一凛。
两人虽然听了陈旭命令,在此地阻拦其余众人进来劝谏,却也知道撤兵所带来的危害。
田丰方才所言并非危言耸听,陈旭拼搏这么多年,一直以一种雄主的姿态纵横四方。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从一介平民,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天下人的眼睛都很亮,知道如果陈旭保持这种姿态,很有可能会夺得整个天下。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有许多贤前来投奔陈旭。
若陈旭今日因私废公,撇弃已经苟延残喘的刘璋,反而要率领大军远征荒漠,无疑会让许多人心灰意冷。
蛇无头不行。
一个诸侯的强大,不仅仅要看其中有多少人才,有多少百姓,有多大疆域,更要看这个诸侯国的领导者。
若是一个诸侯国的君主无法保持理智,哪怕这个诸侯国再如何强大,也终究会衰落下去。
这一点,才是田丰最担忧的事情。
为此,田丰不惜化身恶人,不顾一切的指责陈旭,希望能够将其唤醒。
看着面露沉重之色的两人,田丰痛心疾首的说道:“吾追随主公最久,绝不愿意看到关中基业毁于一旦。”
“你们两人,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吗?”
说到这里,田丰双目居然有些泛红,可以看出他情绪波动到底有多大。
两人沉默了一阵,关平忽然松开了自己的手,躬身向田丰行了一礼,继而站在了一旁。
典满见状亦是有样学样,将田丰轻轻放在了地上,目视远方。
田丰心中一喜,急忙撒开双腿,直接往营帐之内冲去,想要再次劝谏陈旭。
“砰!”
然而,一道雄壮的身体却是挡在了门口,典韦直接抓住田丰,居然拉着他往外面走去。
“放开我,放开我!”
无论田丰如何挣扎、喝骂,典韦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直到将田丰拉到远处,典韦才将其松开。
深深向田丰行了一礼,典韦沉声说道:“方才之事是我太过无理,希望先生莫要怪罪。”
“可是我身负主公命令,却是不得不尽忠职守。”
田丰气得脸色发紫,指着典韦骂道:“主公那么器重你,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你非但仗义执言,反而助纣为虐。”
“典将军扪心自问,主公现在撤兵是否正确?”
看着痛心疾首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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