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一直沉稳、堂堂正正的田丰,设下这种惊险而又恶毒的计策,却也是太难为他了。
田丰当时并不确定,张任是否真的领兵赶到了剑阁,可是他却十分肯定,已经被劫过一次营的杨怀、高沛,绝对不会再犯同样错误。
之所以让甘宁带领五百人前去劫营,田丰乃是故意要让益州军获胜,然后再顺势丢掉梓潼。
这样做只是为了让益州军确信,关中军的确是因为守不住城池才仓皇逃窜。
田丰忍痛下令,烧掉了城中堆积如山的粮草,这种疯狂的举动,就连张任也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毕竟,没有了粮草的关中军,纵然再如何骁勇善战,也完全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猛虎。
这也是为什么,张任会放心大胆前往剑阁,并且将抓捕田丰、甘宁的重任,交给杨怀、高沛了。
张任不可能想得到,田丰居然会会如此胆大包天,如此孤注一掷,不顾一切。
他所不知道的事,其实田丰在撤退之前,早就悄悄准备了一批粮草,供给大军用度,只不过这些粮草并不能持续太久罢了。
随后,关中军藏到峡谷几日以后,田丰更是故意派人进入城中,假装要里应外合夺取梓潼。
事实上,那些混入城中的关中士卒,却是被田丰当成了牺牲品,让他们故意暴露峡谷的位置。
田丰之所以要牺牲这些人,也是为了让杨怀、高沛确信,关中军的确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离开梓潼,前来那道峡谷之内攻打关中军。
假如故意让益州军斥候侦察到那个峡谷,以杨怀、高沛二人的才能,说不定就会有些心疑。
而且,两人若是得不到关中军详细情报,待探听到那里险峻的地势以后,绝对不敢轻易领兵杀过去。
若杨怀、高沛不出城,田丰就不可能用计大破益州军。
所以必须有人牺牲,而且要让杨怀、高沛两人,以为自己看穿了关中军的谋划,他们才会信心满满领兵杀往峡谷。
此外,田丰还秘密留下了许多关中军,让他们假扮百姓留在城中,以准备今日的火攻。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明之辈,益州军占据梓潼没有多久,根本无法揪出这些细作。
关中军细作虽然在城中燃起了大火,可是他们要么被愤怒的益州军杀死,要么被大火烧死,很多人都永远消失了。
就好像今日在峡谷里面一样,那些纵火的关中士卒一样,几乎没有一人能够活下来。
战争总会有人牺牲,妄图轻而易举获取胜利,绝对没有可能。
这场战役,虽然看起来是关中军的大胜,可其中付出了多少,只有田丰与甘宁知道。
可以说,田丰诈败烧粮弃城这个谋划,完全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假如广汉郡后续战事,与田丰预料的结果不一样,恐怕这支三千人的关中军,也就会葬身此地了。
哪怕田丰与甘宁二人,也会成为阶下之囚,或者战死沙场。
故此,当初甘宁听到田丰的谋划之后,才开始亦是极力反对。
无论如何,田丰还是说动了甘宁,走了这步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的险棋。
不管过程有多么惊险,关中军终究还是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田丰、甘宁两人经由此事以后,在巴蜀之地亦是凶名赫赫。
狂风吹起了无数黑灰,在天空之中来回飘荡着,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一般,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压抑。
特别是这些灰尘之中,可能还夹杂了许多人的骨灰,更是平添了一些阴森之感。
略带歉意看了看那具烧焦的女尸,以及那位死不瞑目的小男孩,田丰终究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撤退吧!”
梓潼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里面本来堆积如山的粮草,亦是被田丰一把火烧个干净。
纵然关中军再次占据梓潼,没有了充足粮草的他们,也不可能守住这座城池了。
这次奔袭广汉郡,虽然没有达到夺取剑阁的目的,田丰、甘宁却也是两破益州军,并且斩杀了巴蜀名将杨怀、高沛。
不仅如此,他们还烧毁了梓潼城内堆积如山的粮草。
以绝对劣势兵力,先后击破七万益州大军,这种战绩简直辉煌到了极点,足以名留青史。
关中军之声威,此次真的在巴蜀之地深入人心了。
攻破了梓潼,关中军极其幸运的又夺取了少许粮草,虽然不多,可是数千士卒若省吃俭用,也能堪堪支撑回到巴郡。
“将军,益州军对于我军战船十分好奇,不过没有损坏一艘。此次城破,战船复为我军所得!”
一个水军将校,看着甘宁向他走来,当即忍不住兴奋地说道。
在这个时代,每一个水军将领,都不会不喜欢这种新式战船。当初关中军弃城而逃的时候,不少水军将校对于战船还极为不舍。
如今战船失而复得,也难怪他们会非常高兴了。
甘宁没有说话,可是看向那些战船的眼睛,也不由露出了一丝欢喜之色。
秋意越来越浓,天气也渐渐寒冷下下来,可是成都州牧府内,却已经吵翻了天。
徐晃两克巴郡,赵云兵临剑阁的消息传过来以后,刘璋麾下文武都有些人心浮动。
因为惧怕剑阁失守,刘璋才派遣使者,命令张任休管梓潼,直接领兵驰援剑阁。
只是让益州文武没有想到的是,张任居然会在临走之前,设下计策复夺梓潼。
刘璋当时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大加夸赞张任,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是他还没有兴奋多长时间,杨怀、高沛两人战死、四万大军伤亡惨重、梓潼城破的消息又传到了成都。
这一次,刘璋心中真的恐惧了。
不少胆小怕事的益州官吏,甚至暗暗向刘章进谏,声称陈文昭虎视天下,关中军势不可挡,暗示刘璋献城纳降。
刘璋心中亦是七上八下,被不少人这么一说,当即有些不知所措。
几天之内,刘璋都是茶饭不思,明显憔悴了许多,最后他召集麾下文武,商议应对关中军之策。
又一个东州官吏说道:“陈文昭大军未至,只是派遣两员大将,就将益州搅得天翻地覆。”
“双方仅仅交战两个月,主公麾下大军便伤亡数万,严颜将军被俘生死不知,刘璝、冷苞、杨怀、高沛这些巴蜀名将,全都先后战死。”
“如今将心胆寒,士卒畏惧,如何能够守住益州?”
“况且大将军奉天子以征四方,占据大义名分,主公乃汉室宗亲,又岂能抵挡朝廷天兵?”
“若主公此时举城纳降,料想大将军定会厚待主公。若执意抵抗朝廷大军,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啊!”
此人刚刚说完话,益州从事赵累当即勃然大怒,将手中竹简扔过去砸在了那人脸上,满脸怒容。
那个被砸中的官吏,指着赵累骂道:“主公在此,又岂容得你来放肆!”
赵累厉声喝道:“食君之禄不为主分忧,反而劝说主公献城投降,汝心当诛!当诛!”
随后,他来到刘璋面前喝道:“那陈旭虽然窃居大将军职位,实乃国之奸贼是也,其狼子野心天下皆知。主公若降陈旭,又岂能好过自己割据一方?”
“益州诸人皆可降陈,纵然陈文昭占据巴蜀之地,他们也能够继续官复原职,没有丝毫损失。”
“主公投降,最多也不过分配到一座宅子,几个佣人,而后一生都会被监视起来。若那陈文昭猜忌之心太重,主公投降之后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今巴蜀之地人杰地灵,沃野千里,城池、道路异常险峻,纵然数败于关中兵,元气未伤。”
“只要主公能够重用才能之士,紧守关隘,纵然陈文昭倾尽关中大军来攻,又有何妨?”
“蜀道难,粮草运输极其不易,主公只需与关中军相持数月,陈文昭必定领兵退去,益州之危自解矣!”
“还亲主公先斩此妖言惑众、动摇军心之人,再谴精兵良将与关中军交战!”
那人听闻赵累之言又惊又怒,喝道:“你这腐儒懂什么军事?数员大将尽皆战死沙场,巴蜀之地还有何人能够担当重任?”
“若执意与大将军为敌,劳民伤财尚且不说,若是最终没能抵挡住关中大军,岂不累得益州百姓受苦。”
“那时,汝不但陷主公于不仁不义,还会为益州百姓召来祸端。”
“汝一力劝谏主公以卵击石,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名声,而置巴蜀之地数百万民众性命于不顾罢了!”
“汝这等腐儒,又怎敢在主公面前妄言!”
王累被骂得脸色涨红,指着那个东州官吏气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不少东州官吏也都纷纷出言应和,劝说刘璋投降陈旭,好使益州免除战祸。
郑度乃是刘璋麾下少有的名士,在益州文武之中也颇有威望,他听到这里以后,脸色亦是涨得通红。
撸起了袖子,郑度胡子向上一翘一翘,不顾形象大声喝道:“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尔等如此劝说主公投降陈旭,是何居心?”
面对王累的时候,那些东州官吏还敢出言不逊,可是换成郑度以后,却没有人敢出声。
郑度发泄了一阵,转头对刘璋说道:“益州乃是老主公留下的基业,如今汉室倾颓,主公身为汉室宗亲,自当担起重振汉室的重任,又岂能投降陈旭?”
刘璋对于郑度亦是十分敬重,当即问道:“依先生之见,当如何御敌?”
郑度还没有说话,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洪亮的声音。
“此事何难,某有一计,定可使得关中群敌环伺,自身难保,不敢再染指益州矣!”
众人急忙抬头观看,才发现说话之人乃是主薄黄权。
第710章 阴雨将至
却说黄权在大殿之内口出狂言,可以使得关中军变得四面楚歌,益州之危可以轻易解决,众人都有些不太相信。
饶是如此,刘璋仍旧宛若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起身说道:“公衡有何良策,速速道来!”
黄权摆了摆自己的衣袖,说道:“陈文昭虽然看似强大,实则危机重重,只要有人能够在关中添上一把火,很有可能会将陈文昭烧得粉身碎骨。”
刘璋急忙问道:“还请公衡详细道来!”
黄权侃侃而谈:“陈文昭妄杀大儒孔融、太学儒生,威逼朝中百官,欺压天子,许多忠于汉室之人,必定对其恨之入骨。”
“如今凉州羌患尚未完全平息,冀州袁本初又与陈文昭交恶,徐州曹孟德乃忠于汉室之人,荆州刘景升更是汉室宗亲。”
“假使主公派遣使者,前往这四路诸侯那里晓以利害关系,相约诸侯伐陈。此事若成,纵然关中军再如何强大,面对天下诸侯的讨伐,稍有不慎亦会万劫不复矣。”
“那个时候,陈文昭又岂有不撤兵之理?”
“关中军若退,主公便可派遣良将复夺巴郡,甚至于攻下汉中,占据整个益州之地。”
刘璋听到这里当即大喜过望,问道:“何人能够出使凉州、荆州、徐州、冀州?”
……
文昭带领关中大军已经抵达阆中,此时城内旌旗遮天蔽日,关中士卒虽然十分疲惫,脸上却也带着跃跃欲试的表情。
开疆拓域,建功立业是每个男人都渴望的事情。
徐晃与甘宁两路兵马大破益州军的消息,已经先后传了过来,关中士卒闻言更是士气大振,信心爆棚。
文昭站在阆中城墙上面,遥望着天际的夕阳,对着陈虎说道:“夕阳真美啊,可是却不能长久。”
“见惯了沙场之上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再看这些红彤彤的晚霞,阿虎可有什么感想?”
陈虎挠了挠自己脑袋,大咧咧的说道:“有啥感想?都是红色罢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狐疑的看着陈旭,问道:“兄长以前也是那种顶天立地,豪爽无匹的真汉子,现在说起话来怎么跟那些文士一样,让人听起来感觉十分费劲?”
摇了摇自己的大脑袋,陈虎伸了一个懒腰,嘟囔着说到:“说起话来绕来绕去,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黎大隐站在陈虎身后,听到这里以后,强行忍住了笑意。
陈虎眼中忽然露出了狡黠的笑意,而后说道:“夕阳再红也红不过鲜血,兄长若喜欢红色,可以纵横天下,令赤地千里,血流成河。”
“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此是也!”
文昭转过头来,略为诧异的看着陈虎,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看着一脸泰然的陈虎,文昭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道:“阿虎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陈家村那个少年了。”
文昭可以感受得到,陈虎这些年早已蜕变了很多,脱去了以往稚嫩、鲁莽的外衣。
陈虎却是肃然说道:“无论怎样,阿虎永远都是兄长的弟弟。”
文昭露出了笑容,亲昵揽起了陈虎肩膀,大笑着说道:“阿虎可曾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总有一天会让陈家村的每个孩子,都能读书习字?”
陈虎脸上出现了缅怀的神色,道:“兄长昔日之言,阿虎又岂会忘却?当时阿虎就知道,这一天并不会来得太迟。”
“这才过去了十几年,兄长就已经兑换了往日之承诺!”
文昭微微叹息两声,说道:“吾往日只想让陈家村族人,日子能够过得好一点,不曾想乱世之中身不由己,居然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文昭唏嘘不已,纵然他现在回首以往之经历,也感觉宛若身在梦中。
当初那个义气、胸无大志、善良、甚至有些优柔寡断的陈旭,却显得那么可望不可即。
直到现在,文昭还记得自己当初只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投奔黄巾。
随后,为了带领那些残存的黄巾军活下去,文昭阴差阳错走上了这条,争霸天下的道路。
那个时候的陈旭,手下并无一个可用之人,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每次作战都是身先士卒,小心翼翼。
以往他太弱小了,稍有不慎不仅是他自己,就连那些跟随在他身旁,一直不离不弃的黄巾士卒,也可能会万劫不复。
一晃十几年过去,陈旭已经成为天下最强大的诸侯,声威震于华夏,可是当初跟随他南征北战的黄巾军,又有多少人还活着?
“吴烈,李郭,吴迪,杨奉,龚都,江武这些有名有姓之人,也都一个个先后死去,更何况是许多根本没有留下姓名的士卒?”
想到这里,文昭心中忽然有些发堵。
“苟富贵,勿相忘。”
“我如今坐拥三州之地,手下兵马、钱粮不计其数,可是你们却不能与我共同品尝荣耀与富贵。”
夕阳染红了天际,文昭眼前忽然浮起了,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可乱世之中就是这样,有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也有悲欢离合、马革裹尸。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乱世之中,究竟有多少将领,能够摆脱战死沙场的宿命呢?”
冷风吹来,文昭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伸出了右手,手掌对着天空喃喃自语道:“天气要转凉了!”
“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吕布带着麾下几员将领,走到了城墙上面。
吕布来到文昭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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