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月的陪伴之后,陈怡玢仍旧如常,甚至连王绶云的日常衣物都没有处理,他的东西都摆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停战后的祭奠礼上,王绶云的遗体因为被炸毁,用的他残破的头盔作为衣冠冢的替代品,头盔里面写着‘第一军第四师师长王绶云’的字样,陈怡玢甚至没有去参加这个祭奠礼,与王绶云一起参战的第九师师长来劝过她之后,就没有人就这件事来劝她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亲人和朋友们时常来看望她和孩子,黄薇甜更是带着小福宝住在了陈公馆,生怕陈怡玢有一点想不开。陈怡玢虽然看似正常,但是在痛失爱人之后,她这种正常反倒让所有人的心里都在难过和害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小欢平百日宴那天,陈怡玢请了几位至亲好友来陈公馆里一起吃了顿饭,饭后大家一起喝茶的时候,陈怡玢跟大家说:“我知道你们都怕我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我不会的,我还有欢平和阿光,他们还没有长大成人,我不会做傻事的。”
她又说:“而且,随庆在参战之前跟我说过让我等他,我会一直等他的。”
“就算要死,也是死在我的心里,但是现在,我心里不认这件事,我当随庆还活着,只是他回不来了,我愿意这样一直等着他,直到我去世。”
网络版end
第150章()
陈怡玢自从那天宣布等待王绶云之后,她的生活也仿佛上了正常的轨道。
在华夏与日本议和工作展开之后,战后的重建工作也陆陆续续的展开了,大量的军人和百姓的遗体及残肢等待人们来认领,军人的遗体由军部统一入殓葬进了烈士陵园,但是那些被战争波及的无辜老百姓的遗体却很多是无人认领的,有逃跑时被流弹扫射到死在道上的,也有被炸塌的房屋压死在自己家里的,全家都死在这里,成为了无主也无人管理的遗体。
因为西城区在战前关闭了铁闸门,让东城区的华人老百姓无处可逃,有人选择逃出了城外,也有一大部分老百姓选择坚守自己的家园,结果大量的老百姓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与强势的工部局当道相比,弱势的市政府虽然管着东城区的民政,但是财政根本不足以支付起大量重建工作的进行,尽管有爱国人士号召捐款也是杯水车薪,与东城区的重建工作相比,个人的捐款都显得渺小。
陈怡玢自然也是主动捐了钱款的,在王绶云去世的情况下,她的义举让平成老百姓对这位坚强的前任师长太太赢得了一片赞声。
张少白与她聊了一会儿之后,才提起他那两处地产开发的事情,陈怡玢想了想,对他说:“不知你觉得做那种普通老百姓能住得起的公寓如何?”
张少白一听,平城高级公寓的建设是很费钱的,水晶吊灯、美国马桶等等都是进口运来的,在很费钱的情况下普通老百姓怎么能承受?除非他损失利益。
陈怡玢见张少白没有说话,也知道他在计算成本,便说道:“这场战争之后,平城的房价必然会大涨,租房的价格也必然跟着涨,以前租个亭子间也许需要十块大洋,以后兴许就得十五块或者更贵,张大哥不如盖几栋专供亭子间出租的公寓,每个屋子都用隔板做得小一点,这样一栋楼普遍一年能租个三五万大洋的,若是你再多盖几栋的话每年会收到更多,在东城区老百姓急需大量房屋的情况下,张大哥既能博一个好名声又能挣到钱,何乐而不为呢?”
张少白听她这么说,脑子也跟着算一笔经济账,说:“只是前期投入多了一点。”
陈怡玢道:“前期一笔投资完,后期就需要投资一些人力,而你知道的,在平城最不缺的就是人力了,连打扫卫生的老妈子都有人排队来干。”
张少白道:“不错,我手底下最不缺人了,可以派一些闲着的年轻人去收租,也算是我养着闲散人的资金了。”
陈怡玢道:“张大哥好气度,为自己手下谋出路。”
张少白听她这么一说,说道:“其实我也是受到那些请命上战场的学生们的触动,那些学生们有多少是我们年轻的白相人啊,他们没上过学也很少有人教他们大道理,靠着一腔热血来投靠我,我不过是稍微给他们一个出路,他们竟然就做出了怎样英雄的事情,我自己都惊讶。”
陈怡玢道:“这是种下一枚善果得到无数福报,那些学生们学习了知识,又有沈校长的教育,自然是一身忠义之胆。”
张少白点了点头,又说:“我发现跟你认识时间久了,人也会变一点。”张少白想到自己这持续性的慈善事业,还有这能得到名声和实惠的房地产事业,以他的条件做个赌场或者大烟馆也许更符合他的身份,也更能挣钱,但是他亦觉得陈怡玢的提议很好。他的钱财已经足够多了,能为大家都提供个方便,让以后的人记录起他张少白的时候,能公正客观赞他也不忘了在战乱时帮助百姓就行了。
陈怡玢道:“其实挣钱这种事若是能方便大家,自然就会慢慢进钱的,若是只从自己的角度来想,别人怎么会买账呢。”
张少白又赞了她几句,陈怡玢留他吃饭,张少白也没有拒绝,饭后张少白告别的时候,还很认真的对陈怡玢说:“嘉和,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不管大忙小忙,你都不要对我客气,你知道我的,在平城还是能张开嘴的,你可不要跟我客气,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
陈怡玢听他说这么一番真切的关心话语,怎么不知道他是担心王绶云去世了之后她做傻事,想到她跟张少白这几年的相识,上辈子他俩压根就是两条道上的人,这辈子能逐渐成为好朋友让陈怡玢也很感慨,如今他又是这样的关心她,陈怡玢心里感动,有点哽咽,点了点头。
张少白见她眼里有泪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唉,好人啊怎么会这样呢?”
陈怡玢心里难过,眼泪险些下来,但也还是控制住了,待张少白走了之后,她自己在屋里哭过一阵,这才出来去看小乐昭。
在那场对将士的祭奠仪式之后,宋定海将王绶云升为中将,还派人将一些抚恤钱和物品送到陈公馆来,陈怡玢虽然没有去参加奠基仪式,但是很平静的收下了那些钱和物,甚至还将那套中将的礼服收了下来。
只是对着那身军装,陈怡玢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一瞬间就无声无息的泪流满面,哭得是那样的悲痛。
第151章()
陈怡玢开始让自己忙碌起来,每天都忙到没有时间去思念王绶云,累到沾着枕头就可以睡着,让她的生活看起来仿佛步入了正轨一般。
黄薇甜其实对她这种状态很是担心,但是李少庸说:“如果她不找点事儿让自己忘记失去随庆的悲伤,难道要整日里去痛哭吗?”
黄薇甜想到她仅仅是作为好朋友就已经因为失去王绶云而痛苦,陈怡玢的痛苦更是可想而知的,黄薇甜很心疼陈怡玢,她整日里帮助陈怡玢看顾小乐昭。
陈怡玢强迫着自己将心思投入到工作上面,正好黄穆德将最近收上来的翻译稿子拿来给陈怡玢看,几年前就筹备的翻译文学的工作终于一些成果,其实这几年她也没有对这个事业关注太多,主要还是由黄穆德在持续跟进这个工作,用黄穆德的话来说就是:“我对得起你给我开的第二份主编的薪水。”陈怡玢因此当了几年的甩手掌柜,每个月只负责掏钱,其余一概不问。
黄穆德对此还说过:“你信任我?不怕我贪了这些钱?”
陈怡玢道:“湛秋的人品我是最信任不过的,当年在沙弗的时候,在我既没有钱也没有生存能力的时候,你不图回报的帮助了我,你我之间,哪里还有提这些事情?若是连你我都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黄穆德也想到了当年在沙弗时俩人那艰难的岁月,尤其是那个时候的陈怡玢,不仅小产坐月子,还身无分文、语言不通,那么艰难的条件下,她都能走出一条光明大道来,让他也是由衷的佩服的。
陈怡玢又道:“而且我亦相信,能将翻译文学发扬光大,为后世留下宝贵的文学财富也是你心中所想。”
黄穆德点头:“不错,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需要接触国外的渠道,需要知道西洋国家是怎么样的,我们要打开自己的双眼,开放自己的思想!我有信心,这一批书会成为西洋翻译文学的经典。”
陈怡玢道:“我亦如此希望着。”
陈怡玢给翻译文学的稿费比市面上一般的稿费都要高一些,大约是普通报纸稿费的二倍那么高,有些翻译得好的还有三倍之多,在高薪聘请之下,这一批翻译作品的水平就远远高于市面上大多数翻译书籍了,在书籍刊印成册之后,她还连着几日在报纸上做了广告,并且声明卖书所得钱款全部用来捐赠给东城区图书馆的重建。
在连日的广告和慈善的带动之下,很多学生和进步人士都买了书籍来看,销量比陈怡玢原先预想的要好很多。但其实销量对陈怡玢而言不是很重要,能让这些优秀的翻译文学流传到后世,才是她真正的打算,在这个大师倍出的年代,翻译水平和敬业程度普遍都还是要比几十年后的文人要高一些的,很多几十年后流行的翻译文学也都还是在这个年代翻译得最为经典。
发展翻译文学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有留洋读书的经历,又有这方面的人脉,自己更是拥有一家小出版社,可以不计盈利的在这方面投资。能在这方面为后世留下一点成绩,也不枉她重活这辈子了。
*
陆家在平城的宅子虽然也在洋人区内,在这次战争之中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但是这场战争让陆家二位老人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尤其是陆老太太更是抓着陆云鹤不放,一边嘴里念叨着害怕,一边又嘟囔杨苒苒的不守妇道、不孝顺之类的话。
杨苒苒自从抽上了□□之后就再也离不开它了,每当抽上一口这神烟的时候,总有一种让她飘飘欲仙的感觉,甚至连她一直觉得跟陆家二老争吵不断这种烦心事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尽管日本人轰炸了东城区,但是西城区里的烟土馆仍旧照常营业,也没有耽误杨苒苒一天断了大烟的。
只是在停战后没有多久,杨父就在望京去世了。杨母将这个消息连夜通知杨苒苒,杨苒苒接到这样的噩耗,只得匆匆忙忙和陆云鹤一起赶回望京参加父亲的葬礼。
等他二人从望京回来之后,杨母也将家里在望京的产业变卖了一番,随着女儿女婿一起到了平城,陆老太太知道杨苒苒那当官的父亲去世了之后,对她的忍耐就到了尽头,本来就不满她不伺候公婆还整日里出去跳舞抽大烟,这下更是整日里挑剔杨苒苒的不好。
现如今杨苒苒还将自己母亲带回来,老太太更是一脸不痛快,没还说听说谁家孤寡的亲家母要住进女婿家里的,尤其是公婆也同住的情况下。杨母到底是文明人,不好意思的出去租了个小公寓来住,杨苒苒看这小公寓也是五脏俱全,也还是同意了。
杨苒苒整日不着家,不是参加舞会就是抽大烟,平日里虽然也仍是一番娇美形象,但是她日常奢侈的开销到底让陆云鹤吃不消,尤其是在陆父不再给她的奢侈买单的时候,陆云鹤不仅要在大学里教书,还要写稿子挣钱,整日里也是十分劳累,渐渐的生了满腹的怨言。
在这种情况,他跟杨苒苒说了几次,最后都是不欢而散,陆老太太因杨苒苒的父亲去世了,更是看她不顺眼,原来还是背着她嘀咕,现在更是当面指责她不守妇道,杨苒苒从小就娇小姐脾气,哪里考虑那么多,干脆就是不理老太太,任老太太站在门口唠叨,她关上门不理。
后来老太太说得难听了,杨苒苒顶了几句,那天老太太说她水性杨花,在外面勾搭男人,杨苒苒早就忍她很久,终于忍无可忍,说了一句:“我勾搭男人你是看见了还是有证据?不是您整日里想着男人所以就污蔑我吧?”
就这么一句,老太太气得一下就仰了过去。等陆云鹤回家,老太太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说:“今天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选吧?”
陆云鹤两处为难,这时候杨苒苒还不知道赔小心,反倒指责陆母的不是,说陆母说话那么难听,什么勾搭男人之类的话,亏她一个长辈能说出口!
然后陆母又仰过去了,这次陆父也张嘴发话了,他说:“志杰媳妇要恪守妇道,知道为人媳妇应该做到的,就算是新时代女性也没有不敬公婆的,以前嘉和做得比你好多了。”
杨苒苒不乐意,说:“你觉得陈嘉和好那就去找她啊?正好王绶云也去世了,陈嘉和现在还单身呢!你去求,你看她现在会不会见你?”
提到王绶云战死沙场这件事,杨苒苒其实心里也有点不舒服,毕竟后来她也意识到了王绶云的好,也曾试图挽回过,虽然没有成功,但是想到那样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再也见不到了,她其实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老太太听杨苒苒说这种话,说:“志杰,这种媳妇你还不休了她!”
陆云鹤两头调解,可是杨苒苒根本不吃他那一套,陆云鹤见她这么不顾及他的面子,心里也伤心,想到他累死累活挣那么多钱都给她玩乐抽大烟,可是为什么杨苒苒还是不为他着想一点呢?当年的陈怡玢和顾思浓哪一个不是识大体的呢?陈怡玢现在这样强硬,当年也还是恭敬的伺候公婆。顾思浓那么清高,也还是哄着陆老太太高兴。怎么杨苒苒就不能好好的跟婆母相处呢?
这一回事件爆发之后,陆云鹤和杨苒苒冷战了好一段时间,后来还是陆云鹤不太给杨苒苒金钱了,杨苒苒才逐渐低下头去哄他,陆云鹤才开始重新给她钱,杨苒苒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一切照旧。殊不知陆云鹤在教书的时候又勾搭上了一个女学生,女学生爱慕他才华,被陆云鹤甜言蜜语几句俩人就暗生情愫了。
后来杨苒苒才抽大烟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票友,俩人对于唱戏都特别谈得来,只是那人家境贫寒了一点,但杨苒苒当俩人是神交之友,俩人常聚在一起在一个大烟馆里吸烟土,吞云吐雾、好不痛快。这事被陆云鹤知道了,杨苒苒以为她解释几句就好了,还说:“我跟他是清白的知交,志杰可不要做那庸人。”
结果陆云鹤在他俩一起抽烟土抽得忘我的时候冲进来,说他俩苟合在一起,说杨苒苒:“什么清白的知交,我绿帽子都戴上一叠子了!当年你怎么背着王绶云勾搭邵兴的,又怎么背着邵兴勾搭我的,难道你忘了吗?如今你又背着我勾搭这个人!杨苒苒,你真是水性杨花!”还说:“我今天要跟你离婚,我再也忍不了了!”
杨苒苒抽大烟抽得正晕乎乎呢,被陆云鹤一顿搅和,心里不痛快,其实也是没把陆云鹤的生气当回事,陆云鹤说离婚她也硬气,说:“离就离,你看看你们陆家这一对公爹婆母,哪个女人能跟你过日子?我勾搭你又怎样,你身为邵兴的好友不也跟我狼狈为奸吗?你还想装什么清白好人?”
陆云鹤被她说得也是狼狈不堪,掏出早有准备的离婚协议书,说:“离婚!现在就离婚!”
杨苒苒此时也没有考虑到为什么只是吵架而已,陆云鹤就能拿出一封离婚协议书来,也赌气的说:“谁怕你了,离就离!”说着也拿起笔就签上了她的大名。
陆云鹤一看事成了,拿起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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