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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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 第3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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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梳着偏髾髻。可能因为刚才在院子里玩闹得太疯,垂落在肩头的发丝略有凌乱。正好显得活泼可爱,十足的跃动感。

    极浅淡的粉红色上襦和降红色的罗裙更衬得她瑰姿艳逸。通身上下没有纹饰,又让人觉得她简直比春天刚开的桃花还娇艳。

    元仲华倒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好了。想起就是数月前****共娱时的亲密;想起月光从前的身份和现在不明不白的身份元仲华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来。

    月光身后的柔然奴婢还傻得浑然无觉一样把自己主子的那把小弓递上来。月光看也不看就接在手里。她一边向元仲华走过来,一边笑道,“长公主怎么还有心情出来闲逛?”

    这时另一个提着锦袋的奴婢拿出一粒金丸奉上,月光也接了过来。

    阿娈突然想起来她曾在昭台观上用金丸射中华山王妃的事,吓得脸都白了,想拦住长公主。

    元仲华已经迎上去。盯着月光勉强笑道,“王妃都有心情闲逛,我自然也可以。”

    月光举起手里的弓瞄准起来。笑道,“高王不是还没立王妃吗?阿姊是想把这个嫡妃位置让给我?”话音未落,“嗖”的一声,金丸已经射出。

    阿娈吓得腿都软了。

    元仲华倒一点都没躲闪。

    她口误了。她是想提醒月光什么。可她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这种人。她指的王妃是指上一代高王妃。月光却借她的口误来玩笑,她指的是高澄的王妃。她自己是一点也不在乎父子而从子的这个陋俗。

    元仲华想想也觉得无趣。她要空守着这个名份做什么呢?

    “既然想要,公主拿去便是。”元仲华索性也不在乎了。

    没想到月光笑道,“阿姊不想要,我也未必稀罕。”她偏头看了看远处的屋舍,又转回头来。“有的是人想要,阿姊比我清楚,该防备她们才是,不必防备我。”

    月光提着弓走近元仲华身边。在与她极近地对面而立时笑道,“我想要的已经在手中。嫡妃的身份本就是我弃之不要的,何必这时候再拿回来。”

    元仲华心里气得几乎七窍生烟。但更多心灰意冷。她知道月光所谓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但偏偏她想要的也正是她想要的。

    两个人必有一个夺了而去,另一个就会败落下来。这时元仲华反倒冷静了,淡然失落地道,“公主既然都得到了,一定紧紧握在手中,别再被人夺去。”

    月光笑道,“何必那么用力?真要留不住时握得再紧也没用。”

    马车从东柏堂离开,一路悠然地往高王府而来。车上有高澄和陈元康两个人。

    刘桃枝跟在马车后面。

    这时候高澄也不必再强压着自己了。说实话,侯景的帛书确实让他心里受了重大打击。刚才勉强的镇静、强压的怒火自然都是有意装出来的。

    “长猷兄,”高澄的声音有点虚弱。“看来侯景是留不住了。”

    太阳已经下去了,过了晡时日光没那么灿烂,马车里虽不至于昏暗,但也确实不是那么明亮。

    “高王何必忧心这个?留得住也不见得是好事。迟早要如此,晚不如早。”所有事情的始末陈元康都看得清楚。“高王只往自己身上想不是。侯景自己岂不知,他这么先发治人,其实是自曝其短于天下。说是非者才是是非人。”

    高澄的盛怒已经过去。陈元康的劝解很是时候。况且这种劝解另辟蹊径,也容易让人听得进去。高澄的心里也舒服些了。

    “让慕容绍宗看紧了,不许侯景出豫州。他若是出了豫州,便是有投宇文黑獭之意,是大魏叛臣。”高澄觉得他要好好想想,急切不能立刻动手,以免冲动。

    “侯和还在邺城,他就一点不顾忌吗?”这是高澄的另一个疑问。

    陈元康总觉得高澄这么问略有天真。

    “他是觉得高王不敢动他的儿子。不然便更坐实了他信里那些胡言乱语。”陈元康猜度着。

    高澄忽然极顽皮地一笑。这种笑在他现在是极罕见了。

    “邺城大事初定,还不宜立刻大举兴兵,高王切要慎重。”陈元康总觉得高澄有什么心思。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说是“初定”,其实变数很多。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这才是陈元康眼下最顾虑的事。

第四十二章:剥骨离肉() 
过了日入不知多久,日色已趋暗淡。即便有玻璃窗,屋子里还是抵不过将夜的黑暗。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元仲华一个人心慌意乱地急切等待。当然不是等着高澄再来。她有种预感,好像他永远也不会再主动到她身边来了。

    她等着他回府。哪怕只是见他一面,问他一问。如果他亲口告诉她,可能很不尽人情,很冷漠,很残忍,也算是她彻底明白、彻底死心了。

    “殿下!”突然听到阿娈的声音。

    太专注于自己的心思,都不知道阿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阿娈支持长公主主动去问问郎主。就算还未立王妃,如果不出意外,世子妃当然就是王妃。元仲华还是府里的主母。郎主要想置妾室,主母自然有权力管这事。

    元仲华转过头来看到阿娈,心稍安。

    “郎主回来了。刚进府门,正在往内宅来。”阿娈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她声音有点轻颤。

    听到说夫君高澄回来了,元仲华顿时心跳加快。其间情绪难以言喻。她一时迷乱了,刚才想好的质问也全都模糊了。她真的需要这样做吗?如果真的事已至此,为什么还要把它一点一点撕开看真切?可能会让自己更难堪。

    会得到什么?重回过去?就算是真的重新得回来,也不是过去了,还有什么意思?

    “殿下是主母,不能这么软弱。”阿娈也是痛下决心了。她知道这话对元仲华有点重。

    毫无征兆之下,元仲华站起身来。

    阿娈跟在她身后向外面走去。

    高澄已经穿过前面的重重厅堂入了后宅,正往妾室们住的那边走去。孝瑜、孝珩的生母还有康娜宁、李昌仪等都住在那边。连月光所居之处也在一起。

    不知道高澄想去哪儿。但显然他是早就心有定论,而且根本没想过要去元仲华的居处。

    元仲华看到就在不远处的联廊里高澄走过的影子,毫无疑问地向着一个方向而去。她也猜到了他的意图,她再次觉得自己来得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这算什么呢?她就这么追过来质问他?想想都觉得丢脸。

    阿娈在元仲华身后,轻轻唤了一声“郎主”。

    联廊里的高澄似有所感,立刻止步张望。

    其实阿娈的声音并不大。

    高澄一眼看到昏暗中的元仲华,觉得她在昏暗中那么醒目,让他眼前一亮。刚才他实在太急着去见月光,根本心无旁骛,竟没看到她。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瞬间。这一瞬间在高澄心里是千头万绪,在元仲华心里却久得如同永恒。

    高澄从联廊里绕行找出口,元仲华心里千难万难终于还是走过来迎上他。

    “妾拜见高王。”元仲华的声音有点飘。

    她不喜欢这个称呼,这个称呼总让她疑惑。

    “殿下!”高澄一把将她扶起来。

    “好些日子不见高王。”元仲华被他扶着起身,微有感慨。

    “有什么话进去说。”高澄意外遇到她,心里却是惊喜重重。

    他的目光左右逡巡。像是在找一个合适他们说话的地方。显而易见的是,他并没有想去元仲华的屋子里好好坐下来和她说话。样子像是待崔季舒和陈元康这样的心腹,需要的是找个地方去商议什么事情。

    元仲华胸口又闷又堵。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她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他心不在焉。

    高澄扯着她穿廊过户去了自己的书斋。

    书斋里最清静,是整个高王府里最安静的地方。绝没有人敢随便就进来。

    阿娈守在屋子外面没有进去。屋子里只有高澄和元仲华两个人。

    高澄这时还是高冠朱衣未曾来得及更衣,原本行色匆匆想去见月光。元仲华默默注视着他在大床上坐下来,她有点手足无措。从她长到这么大,他们之间没有这么疏远过。这是一种心里疏远的感觉,让她觉得甚是绝望。那种距离感不是她想走过去就能走过去的。

    “殿下不过来坐吗?”高澄今天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坐在大床上不想再起来。捧起刚刚出去的奴婢在青釉盏中斟好的茶慢慢品味。他逐渐发现这是一种很好的解脱疲劳的办法。

    元仲华见他自顾自地低头饮茶,她只得慢慢走过去,也在大床上坐下来。两个人之间仅隔着一张小小的矮几,又像这段距离远得遥不可及。

    高澄放下茶盏抬起头,发现元仲华正盯着他看。

    “殿下有事吗?”他觉得奇怪。

    “高王不觉得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元仲华终于把心里最想问的说出来了。而这话说出来之前,这样场面的发生在她心里也毫无预警,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高澄借着灯光正看到元仲华眼睛里水汪汪地看着他。

    “殿下想让我说什么?”高澄的神色也如天色一样黯沉下来。

    数月以来,他处处被人逼迫,回到自己府里还有这一出戏等着他。

    “为什么郁久闾氏还住在府里?”元仲华索性把话说到最直白。“高王和她”下面的话她真的说不下去了,难以启齿。话没说完,但她的意思很明白了。

    这事还要问吗?倒是高澄讶然了。他根本就不觉得她该问此事。

    “殿下如此质问阿惠是觉得阿惠不该把她留在府里?”高澄的反问显然是他自己觉得,他是应该把月光留住的。“内忧外患如此,真要是和柔然翻脸无情,铁骑长驱直入时,殿下的兄长能上阵杀敌吗?还是那些宗室诸王能平外患?”提到元善见和那些宗室高澄就忍不住火冒三丈。“除了在萧墙之内大生事端,我真不知元氏帝裔还有什么可为之处?”

    然而他最后一句话让元仲华误会了。

    高澄从来没这么对元仲华说过话。

    元仲华觉得那些话表面上是在说皇帝和宗室诸王,实际上却像是在说她。

    他何曾对她这么绝情过?

    元仲华忽然站起身来。

    高澄诧异地看着她。

    她竟在这一瞬间想到废立世子妃风波中,高澄对她的承诺:再也不置妾室。现在想起来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

    当初为了保住她而费力地拒绝月光。可没想到终于有这么一天,他不但违背自己的承诺,而且这个让他违背承诺的人居然就是月光。

    他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迫不得已吗?

    元仲华无声地冷冷一笑。她笑得没有一点做作,只是淡然的嘲讽。

    “高王终于知道柔然铁骑的用处了?”元仲华反问道。高澄仍然坐在大床上看着她,并没有起身。“元氏早就倾颓,高王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吗?既然高王愿与出帝一样,做出此等行径,就别怪我心里小觑了你。当初高王可以为了拉拢元氏宗室求娶我,现在再为了取悦柔然不惜自毁声名,这也实在没什么怪异的。我也无话可说。”

    她不是认命了,但又能如何?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

    高澄气得脸都青了,一双绿眸子阴沉冰冷地盯着元仲华。他今天刚刚被侯景那通胡说八道气个半死,现在又无端被元仲华斥责。侯景是有意兴风作浪,元仲华也真的一点都不体谅他吗?

    侯景的书信送到元善见那儿,宫里还不知是什么情景。虽然知道也起不了大风浪,不能如侯景所愿,但毕竟是被人算计了,觉得心里万般的忿恨,可又不能发作出来,别提多滞闷。如果是他的父亲高王在世,侯景安敢如此?

    元仲华是从小被他养在身边的,现在居然也敢这么和他分庭抗礼了?想清静一会儿都不能得,究竟还有没有可去之处?

    高澄的太阳穴跳了又跳,几乎眼前金星乱蹿。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

    站起身拦在了元仲华身前。用尽了所有力气耐住性子劝道,“殿下是主母,她不过是个妾室,她并无意取代殿下,殿下何必非要如此斤斤计较?”

    元仲华仰起脸看着他。灯光下清清楚楚看到高澄已经是额上青筋暴跳。那么他这份耐心又是为谁?他分明就是心已经偏在月光一边,在替月光说话。语气里处处显示出他只有和“她”是一心的。而她是站在他们对面的。

    这个“她”字在他口中念出来格外味道不同。

    “高王真的想清楚了吗?柔然向来贪得无厌,岂能满足于妾室之位?要是到时候再生了事,妾实在是担当不起。高王不如现在就把嫡妃的位子给她好了。用不着多麻烦一回。”元仲华这次心里算是彻底轻松了。索性什么都不要。都放手就不再患得患失。

    高澄猛然一把掐住了元仲华的小臂,他胸口起伏不定地粗喘,元仲华被他扯得身子一踉跄想走没走成。她也怔住了,从来没见过高澄对她怒到这个样子。

    “在殿下心里阿惠就是这样的人吗?殿下就一点没想着体谅阿惠,只想斥责?”高澄声音渐高。

    在元仲华眼里他竟是如此的如蝇逐臭之徒?

    元仲华手臂被他掐得很痛,像是要断掉了。

    站在屋子外面的阿娈听到郎主在里面大发雷霆,心里急得要命,又不敢动。

    连站在院子门口的刘桃枝都听到了高澄怒吼,下意识地张望过来。

    这些天刘桃枝心里也极不痛快。觉得明明侯景在邺城时可以挟制住他,怎么就偏让他逃回了豫州呢?

    屋子里,高澄仍然用力掐着元仲华的手臂。“殿下猜得不错,我早就对她有意,殿下今日既然已经责问了我,就不要再去让她难堪。此事若真有错,错全在我,与她无关。是我想留住她,我一日不见她便心不能安。是我强留下她。殿下在乎嫡妃的名位,她未必在乎。殿下要是这么介意她给我做妾,正如我所愿。我也不忍她居于妾室。王妃的名位我奉于殿下,好让你兄长和宗室安心。殿下也不要多管我的事。从今往后殿下与我各自相安无事便好了。”

    说完高澄甩开元仲华就向外面走去。

    他急于去找个能让他真正安静、轻松下来的地方休息,他实在是太累了。

    元仲华被他用力一甩,身子扑倒在地,眼看着高澄的背影就消失不见了。只有她手臂上的疼痛还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事。

    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是真的。这话是高澄自己说出来的,再也没有可以装作不知情的机会。是他真的变心了。

    不同于以往,他对她从来没有这么绝情过。

    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忽然就到了这步田地。总之是一切都变了。

    元仲华胸口又闷又痛,但就是一滴泪都没有。

    这时阿娈进来,看到眼前情景,也不知道再劝什么。她和元仲华心里想的一样,也觉得郎主是真的变心。如果不是真的变心,就不会这样前后判若两人。

    元仲华推开阿娈,自己慢慢站起身。

    月光住的那个院子甚是不起眼。不得不说高澄刚开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月光原先不喜欢此处,不喜欢它简陋,不喜欢和他的妾室们混为一谈。现在反倒不要求了,甚至拒绝高澄给她换个居处的建议。

    从刚开始的高王妃,到后来的不明不白,到现在的对一切都视而不见,月光在新的高王府已经完全应付自如、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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