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孕在身,快要生育了。
高澄慢慢走过来,一边笑道,“好些日子未曾听汝弹琵琶,倒引得我想起那酒肆里的蒲桃酒了。”
康娜宁突然听到高澄的声音简直不敢相信。抬头看到果然是高澄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她立刻便放下琵琶,动作迟缓地站起身来。也不知她身边的奴婢都哪儿去了。
“夫君!”康娜宁努力加快了步子向高澄奔来。
高澄迎上两步扶住了她。康娜宁满心里的热情如火突然就被这一扶隔开了距离,全都堵塞在心里。两个人相携走回刚才康娜宁坐着地方,共坐下来。高澄早已拿起琵琶。
这时康娜宁唤了几声才有人来。奴婢看到郎主忽然来了,甚是惊讶,惴惴而行礼。高澄全不在意,只吩咐宽衣。奴婢服侍着解带宽袍,只剩里面的玄色中衣,连头上笼冠都去了,只剩下玉簪别着发髻,这才一身轻松。
高澄饶有兴致地将琵琶抱于怀中,信手续弹。康娜宁吩咐去拿蒲桃酒来。高澄只专注于丝弦,凡事不问。康娜宁细听,只觉得他曲中之意轻松又愉悦,忍不住抬头看高澄。她自己默默无语。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
高澄难得如此轻松。蒲桃酒饮了不少,琵琶弹得行云流水一般。其实只和康娜宁说了一些指法等技巧。他弹的不是西域曲,其中高古之意康娜宁也不甚喜欢。自觉尴尬,好在高澄自得其乐,余事不顾。
康娜宁默默看着高澄。这时见他神采飞扬,因为饮了不少的蒲桃酒,晕生双颊如胭脂色,真是极美。康娜宁心里大动。她实在忍不住,刚想把身子凑过来,高澄忽然放下琵琶站起身来。
高澄笑道,“今日甚得其欢,日色将晚,汝也休息吧。”
高澄说完竟毫无停留之意,无牵无挂地走了。又像是突然想起有什么事来。
康娜宁一时便见他没了踪影,心里空空的。转头却见奴婢捧了高澄的钩落带和外袍、笼冠等物出来,面上满是失望之色。
其实正是日中太阳高照时,自然不能算晚,也根本用不着去休息。
这时在长公主元仲华住的那个院子里,阿娈正看着两个奴婢扶着元仲华从屋子里走出来。
日光略有炽烈,那棵高大的女贞树叶子倒还依旧浓绿,碧色苍苍不似有的树已经黄叶满枝或是叶已落尽。
自从元仲华回了大将军府,太医令****都来问诊,这时身子好了很多。不只阿娈心里感慨万分,就是元仲华自己也瞧出了分别。
阿娈令奴婢们散了去,自己扶着元仲华在中庭慢慢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而且长公主也回府来了,她心里安稳下来。
“殿下心里就别再对郎主过分苛刻了。”阿娈一边扶着元仲华慢慢走,一边轻声慢语地细细劝导,“这一回殿下也该看清楚了,终究还是大将军对殿下不离不弃。倒是主上和皇后,一个是殿下的血亲长兄,一个和殿下从小一起长大,还不是把殿下丢在一边,看着殿下流落在外,全都不理不睬的。别人倒更不用说了,只有郎主始终把殿下放在心里。”
阿娈劝解的意思是怕元仲华自己心里还分不清楚内外,所以才格外多言。
元仲华没说话,沉默的态度其实是因为心里并不那么太舒服。她和长兄元善见幼时就分离,虽是血亲,但并无什么深厚感情。与高澄是夫妇,正因为幼时成婚,相处日久,难免越来越不同。
虽然说不上朝夕不离,但毕竟是多年的亲眷。刚开始她年幼,不懂夫妇之道,高澄也并没有把她格外放在心里,慢慢随着她年龄渐长,两个人才越来越亲密。元仲华也知道高澄这时已经把她放在心里,但是高澄并不知道她待他更甚。正因为如此,他安置外妇又隐瞒她,她才难以接受。
阿娈看元仲华无语,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刚想再旁敲侧击问几句,忽然就看到院门被奴婢打开了,然后便看到高澄走了进来。
元仲华也看到了,抬头看着高澄,目不转睛。
阿娈很久没见过高澄这种轻松自在的样子了。
元仲华看他居然只穿着中衣,头上也没有戴冠,走近了更看到晕生双颊如飞霞,还闻到了那种特殊的蒲桃酒香气。这种香气有花果香,很怡人。
阿娈见女贞树下可遮天蔽日,尚有些阴凉,趁着这时日中,太阳又好,坐在这里很舒服,于是先命奴婢在这里给郎主和长公主设了坐席和筵床。坐卧的用物,果品茶点,都准备停当。
高澄走过来,扶着元仲华肩臂,对面而立,仔细看她,情不自禁便笑道,“殿下气色真好。”
元仲华这时重新变得肤腻如脂,不再是前些日子那样气色暗沉的样子。这时更显得容光焕发了,渐渐脱离了那个小女孩的模样,越来越像妇人。
“太医令来过了吗?药可吃了?”高澄不厌其烦地逐一细问。
元仲华看着他轻轻一笑,“大将军饮酒了?有什么高兴事吗?”要说这时并不是饮酒的时候,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而且看起来心情舒畅,还喝了不少酒。
“殿下猜猜。”高澄很有兴致,这话算问到他心坎儿里去了。
“因为听到康姬琵琶弹得好,大将军听了高兴。”元仲华抿着唇又是浅浅一笑。
“你”高澄又好气又好笑,似乎想把元仲华怎么样,又下不了手,只能恨恨微笑道,“殿下真是不懂阿惠的心。”
听这话,元仲华便一转身,心思变换之快让高澄难以预料。只听到她抛下一句话,“我是不懂,既然康姬那么懂大将军的心,能让大将军开怀愉悦,大将军何必还来见我?”
高澄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元仲华,不敢放开她,心里已经是大惊。虽然元仲华是回府了,但口中称他总是“大将军”,从未叫过“夫君”,而且这时玩笑,一语不和,她便转身而去,不再像从前一样会伤心生气,听起来更好像是不在乎多一些。
元仲华仍然以背相向,不肯回头。
“下官不过是玩笑几句而已,殿下又为什么生气?”高澄不解问道。对着元仲华的背,手抚着她窄窄的两肩,有些爱怜地摩娑她的肩头。
元仲华不答,还是以背相向。
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高澄无奈低语,“殿下真是真是对阿惠薄情下官是为了保住殿下在身边,又不能让大魏和柔然失和,千方百计才把那个蠕蠕公主推了出去。因此今日才高兴,本想说于殿下知道,殿下却这么不理不睬的”
元仲华立刻转过身来,满面惊讶地看着高澄。原来是与柔然和亲的事终有定局了。
元仲华还没等问,突然高澄身后远些的地方,院门又打开了。
阿娈也看到了,她已认出来是康姬的奴婢,也看出来那奴婢手里捧着男子笼冠和一些衣物,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高澄看元仲华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他也转过身来,同时伸手握住了元仲华的手,拉着她一同走过去。
原来是康姬的奴婢把高澄刚才丢在那儿的衣物都送来了。
奴婢倒是落落大方,见郎主和长公主过来,便见礼回话。向元仲华说明,是郎主刚才在康姬处落下了衣物,临走时着急忘了穿。所以康姬特命送来。
反正这话说的暧昧,元仲华只问了康姬几句,阿娈就让奴婢回去了。元仲华也记起康姬也快要生育了。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高澄心里才会惦记她,去看她吧?将心比心,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澄看元仲华神色复常,才笑问道,“殿下不生气了?”
元仲华想挣脱,高澄就是拉着她的手不放。元仲华薄嗔道,“大将军好没道理。康姬是大将军的姬妾,她腹中是大将军的骨肉,与我什么相干,我为什么要生气?”
高澄现在就最怕她说什么不相干的话,偏她就总是这么想。刚想争辩几句,忽听一个奴婢禀报,“太原公有要紧事拜见大将军。”
元仲华一听是高洋来了,便不再挣扎,安静下来看着高澄。
高澄心里自然明白高洋为什么来。感觉到元仲华态度反常,他倒不急着吩咐奴婢。看一眼元仲华,元仲华也正看着他。
阿娈在一边也看出来气氛不对。郎主在别人的事上都可大而化之,只是凡事一到长公主身上便不同了。想想前些日子那场风波,倒是太原公明里暗里护着长公主。虽然其情可感,但其心也可疑。连她都看出来了,郎主难道会看不出来?想必是在长公主身上的疑心病又犯了。
高澄转过头去吩咐道,“侯尼于也不是外人,是我弟弟,就让他到这儿来见我好了。”
奴婢虽心里不解,但也不敢不应郎主的吩咐,便出去了。
元仲华觉得这样甚是无趣,伸臂便想甩脱高澄的手,一边转过身去叫“阿娈”,看样子是想要进去了。
高澄自然不肯放开她,又怕弄痛她,放开元仲华的手,从身后搂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殿下怎么了?不舒服吗?是身上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他语气又轻又软,和那些言辞并不协调。(。)
第九十二章:娄夫人屈己顾大局(二)()
元仲华被高澄搂紧了无法再动一动,只微微转过头来。“侯尼于既然是大将军的弟弟,也是我弟弟。在这儿见也无不可,凡事只要大将军愿意即可。”
听她说“是大将军的弟弟,也是我弟弟”,高澄心花怒放,再顾不上理会她语气中的揶揄,但还是不依不饶地低声嗔道,“殿下不许在侯尼于面前叫我‘大将军’。”他的口唇快要贴上元仲华的额角。
元仲华转过头来躲开他,“郎君还未着衣,就这样见他吗?”那个“他”字从元仲华口中念出来格外不同。
“娘子多虑了,如此甚好。”高澄有意低头再贴近她,在她脖颈间低语,他已经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
院门已经打开了,不只是太原公高洋,居然还有太原公夫人李祖娥,一同被奴婢们簇拥着如众星捧月般走进来。
高洋穿着黑色袍子,月光也是妆容淡雅服饰简洁,但最少是衣饰周全,礼仪周到的。两个人走进来也留意到了,高澄只穿着玄色中衣,元仲华更是发髻虽似倭堕却草草挽成,发上并无一饰物,衣裙也显然是比燕居时更随意,似乎也就是宝袜外面披着直裾长袍而已。
元仲华早就挣开高澄双臂,高澄又重新挽了她的手,就是不肯放开。高洋和月光进来早就看得清楚,即便这时大袖遮掩,但实际情形也能明了。月光顿时面红而垂首。高洋却如痴滞一般一直盯着不放,目中如燃火。
这几日不见,关于大将军和长公主夫妇的传闻高洋又岂能不知?这时本来是想来解释那天柔然世子秃突佳遇刺的事,不想长兄高澄却命他入内宅来见。心里当然知道冯翊公主元仲华已经回府了,往后的事不用说自然也都能明白。
突兀见到高澄和元仲华立于一处先是相扶后又相携,不像是生过隙的样子,高洋心里顿时暴怒,可又万不可说出来,且不能露一丝痕迹。他心里已经是纠结难忍了。
月光相比高洋,心里更是百味杂陈。安心更多一些吧,因为最先向元仲华说破高澄将求娶柔然公主一事的就是她。虽然并无此事,但后来的风波由此而起,月光只以为都是自己的错,难免会心里自责。
月光在太原公府足不出户,没见到风波中的每一个细节,但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也不少。在她听来自然能体会到高澄是怎么为元仲华着想,怎么护着她的。这让她又羡慕又心里难过。和高洋一样,这样的心思她是万万不能露出来的,只能掩饰。
阿娈指派着奴婢们都退了出去,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只有两府里各自的两三心腹,侍立于侧。
高洋和月光见了礼,月光复又垂首,高洋却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地盯着元仲华,情不自禁道,“看来长嫂无恙,也不枉大兄费了那么多心思。”
元仲华看了一眼身侧的高澄,向高洋淡淡道,“多谢太原公惦记,太原公费心了。”毕竟经历了一场风波,想起最危难无助时是高洋第一个表明心迹,为她想得处处周全,愿意与月光一同照顾她。那时高洋泣涕而下的样子让她深深记在心里,她也清清楚楚感受到那时的高洋是没有丝毫的狎猥之心的。
元仲华知道,她不能对高洋表达谢意。
高澄早就看到元仲华神色有些痴了,与高洋两个人竟是如出一辙,这让他心头颇为不快。不明白究竟是何时,元仲华竟然和高洋有了默契?一眼瞥见高洋身边的月光,便笑道,“弟妹好久不见,怎么不来我府里?难道是侯尼于不让你出门不成?”
月光抬起头,看一眼高洋,照例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她禁不住高澄目光炽炽,垂眸躲开他的目光,低语道,“妾和子进一样担忧长嫂,长嫂即然不在府中,又何必来给大将军添烦恼。”
元仲华转头看着高澄,“子惠,子进既然有事,你们便在此安坐,我先进去更衣。”她知道自己这样子太随便了,怎么都有点不自在。她也知道高洋来必定是有要紧话要说。同时这也算是帮月光解了围。
元仲华暗中挣开了高澄的手。
“我与长嫂同去。”月光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高澄,见他没有表示反对,便随着元仲华一同进去了。
就在刚才女贞树下设好的席上,高澄和高洋在筵床上对坐。
高澄一言不发地看着高洋。
高洋似乎很是局促,垂首不敢抬头,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处,暗自纠结着自己的衣裳,一直到手指触到了衣袍内那件硬硬的东西,握在手中,心里才安定了些。
高洋抬起头。
高澄目光锐利。
“侯尼于,此处别无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高澄的语气里居然真的带上了长兄的身份,“有什么为难处,不说于大兄还说于谁听?”高澄说着便拿起面前小几上盛着忍冬花水的莲纹银盏喝了几口。
这忍冬花水是元仲华的心腹女婢阿娈特意为他调制的,据说可以和脾胃,清热降火。高澄喝了觉得很舒服,根本不顾高洋的惴惴不安,居然不阴不睛地浅笑道,“比如说,是谁去劫杀了柔然世子?”这语气又变得有些神秘莫测。
高洋几乎是从筵床上跌落下来的,他顺势便翻身而起地跪在长兄高澄面前,频频叩首,“侯尼于给大兄惹了麻烦,情愿一死以谢罪。”高洋深知这样的事在这个时候是敏感的大事。
高洋心里暗自佩服杨愔,所料果然不错,一定是瞒不住高澄的。看来这事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主动来请罪这步棋是走对了。
“啪”的一声巨响,高澄把手中的银盏重重摔落在地,银盏打着滚便滚到了树下的草丛中去了。
“糊涂至极!”高澄怒喝道,“果然是你。”
屋子里面元仲华正对着铜镜看奴婢帮她梳头,一边和月光闲话,两个人都隔着窗听到了高澄的怒喝,便都分了神,不由自主地一齐向窗外张望。尽管看不清楚,但两个人都已经是全副精神被吸引了去。
“殿下,”月光转过头来看着元仲华。“子进上一次被大将军重惩的伤还没全好呢。”月光的目光里全是深切恳请,她倒没直说高洋是被高澄动手打的。
元仲华伸手轻轻拨弄开几丝眉头上拂着的发丝。刚刚梳成的倭堕髻格外整齐,衬得元仲华肌肤润泽的面颊更像是面如满月。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