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与太原公同居尚书左仆射之职,以为其辅,主持内外事宜,我方可放心。二弟就拜托给龙雀了。”高澄扶着孙腾的手臂殷殷相托。
原来大将军竟然是以此重任相托,所以才不允他随同西征的请求。孙腾胸中**,几乎要目中堕泪。如此的信任器重,竟比大丞相更甚。最终还是克制着跪谢道,“下官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侯景算是兴冲冲而来却败兴而归。大将军高澄对他倒是言笑晏晏,使人如沐春风,客气至极。但若想左绕右绕提及欲为大将率兵西征为大将军效力这样的事,高澄总是顾左右而言它。既不伤侯景面子,也不和他详谈此事。侯景已经是心灰意冷,心里更怨恨高澄。
但是没想到,高澄在任后将军、侍中孙腾与太原公高洋同为尚书左仆射时,竟然非常出乎意料地以侯景长子侯和为武卫将军。这已经是个不低的品秩了,侯和白身至此况又为人庸庸,已经算是擢拔了。
侯景也知道大将军甚是看中吏治,任人不唯其亲近者,也不唯门阀,能有这个结果,也算是找回了面子,便也作罢了。回到汝南,也不算是空手而归。
大将军高澄更是将新任的武卫将军侯和带在身边,近些日子以来天天于邺城之郊巡猎冬狩。游戏之间已经是箭拔弩张的备战气氛。其实高澄心里不是不着急,只是带甲齐备主将未至。现在唯一要等的人就是高敖曹,不明白他为何迟迟不至。因此打猎不过是预演,只待高敖曹一现身,就要率兵向西,席卷而去。
而同时在大丞相府里却是日日歌舞的四海升平景象。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大丞相和娄夫人为二子太原公、新任的尚书左仆射高洋商议婚事。如今大将军辅政,他的弟弟高洋俨然副之,所以这位二公子议婚也算是震动朝野的大事了。
第149章 :大将军负重能忍辱(二)()
邺城冬天最冷的时候已经来了。连续几场大雪之后气温骤降,但是大雪停后天气极其晴朗。太阳把整个邺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邺城郊外雪野茫茫,在强烈的阳光下刺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冬狩其实并不是个好的选择,至少对于武卫将军侯和来说是这样。侯和比大将军高澄其实年纪大不了多少,甚至有些时日他就住在大丞相府里,和丞相的大公子、世子高澄自然认识。只是两个人没有过近距离的接触。除了面熟,其它和陌生人无异。
若说高澄从小便是众星捧着的明月,那侯和就是毫不起眼的墙头草、路边花,比比皆是。侯和实在太平庸,若不是因为其父濮阳郡公、豫州刺史、司徒侯景,他本人不会引起别人一点点注意。容貌平庸、才德平庸、骑射平庸无一处不平庸。幸好他算是个正常人,没有像父亲一样跛足。
侯和其实也有好处,为人心机不深,甚至可以称得上颇有良善之心。可能是因为为质子的时间太久了,总是与母亲和二弟在幽居中,所以人也有些沉默寡言。他不同于高澄,没有能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既不善言辞也没有机谋。
大丞相高欢待儿子甚是严厉,若不听教训直接便是提来棍棒下狠手。侯和跟父亲侯景相比之下就陌生太多了。侯景不爱女色,看重妻、子,但是不得不以子为质,这也是他深以为恨的事。正因和儿子之间的陌生感是弥补不了了。侯和有时候还很羡慕大丞相和大将军父子之间那种男人的亲密。
北风强劲,吹在脸上像刀锋划过。侯和使劲搓了搓冻僵了的双手。再看看远处身着两裆铠跃马飞驰的大将军高澄,就好像根本不知道此时有多冷一样。侯和其实不但不爱狩猎,甚至不爱骑马,更喜欢闭门读书。暗自想着,此前大将军被废了世子之位也曾在晋阳腾龙山漫云阁闭门读书许久,这让他无法想象为什么只有这样在风中奔驰、衣袂飞扬的大将军才会那么兴奋?
跟着大将军高澄在郊外狩猎的人除了崔季舒、崔暹叔侄不用说了,新任武卫将军侯和。除此之外就是杨愔。杨愔原任太原公开府长史,和太原公高洋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而他此前和大将军高澄在晋阳腾龙山也有过促膝之谈算是前缘。所以说起来杨愔是个很特别的人,尤其体现在世子高澄和二公子高洋之间的关系上。而且大丞相高欢还特别器重这个人,新近擢其为散骑常侍、尚书吏部郎中。
若说太原公高洋渐成大兄高澄之副,那也可以说杨愔是太原公高洋之副。难得这个人同时得到了兄弟二人的信任和重用。其实杨愔并不是完全的外人,与大丞相高欢算是翁婿,与世子高澄和二公子高洋也能算是郎舅之亲。
倒是深受高澄信任,常呼之为兄的辅国将军陈元康不见踪影,让人觉得甚是奇怪。
大将军高澄接连数日都在邺城郊外冬狩,所跟从者也全都带甲而出。不管是不是热衷于狩猎,都不敢扫了大将军的兴致。养尊处优习惯了,除了大将军自己乐在其中,其他人还真的有点受不了日日风霜之苦。
其实冬天并不那么容易找猎物。天上无飞禽,地上无走兽,离乡的离乡,蛰伏的蛰伏,难得见到活物。就是有一只半只的也是濒临绝境的小兽,可怜之至,就算射杀也没什么意义。但是大将军连日里来都兴致极高,哪怕是无所获心情也丝毫不受影响。
今天还是这样,偶尔见到一只野兔什么的,大将军嫌弃太小,也没有射杀。出来的时候久了,崔季舒、崔暹叔侄又累又冷,慢慢落在后面。侯和本来就一直尾随。倒是杨愔,原以为文弱,谁知暗藏的功夫了得,竟是这几个人里唯一能追得上大将军高澄的人。
高澄哪里理会别人累不累、冷不冷,自己虽衣甲单薄,但热汗淋漓。纵情任性地策马飞驰许久,尽了兴让马的飞奔速度慢下来。这才发现别人都不见了,只有杨愔跟了上来。
“大将军如此神功圣武,吾等实在是望尘莫及。”杨愔也满面是汗,气喘吁吁,实在是难为他了。显然已经是勉力而为,不能像高澄那样面色如常。
高澄提着缰绳,由着坐骑漫步,笑道,“遵彦做了吾弟之开府长史后,对吾倒客气疏远了。”
面上笑意盈盈,话里却难辨深浅,像是认真的,又像是玩笑,但这样的事不管怎么说绝不能落了口实。若是换了一般人,必定极力辩驳,杨愔却笑道,“大将军所言甚是,下官原是太原公开府长史,自然以太原公为尊。太原公既是大将军的弟弟,下官为太原公尽力效命就是为大将军尽力效命。如今大丞相擢拔下官,下官自然还是陈力就列,绝不尸位素餐,不辜负大丞相和大将军的知遇之恩。”话说的不卑不亢,意思很明白。不管做什么官职,既然是大丞相和大将军吩咐做的,就一定皆尽所能,就是为大丞相和大将军效力。
高澄勒住了缰绳下了马,环顾邺城郊外的雪野。地势一片平坦,在这样的环境里最不容易的就是隐藏,只要放眼一望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杨愔跟在大将军后面也下了马,走过来立于高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只有两匹马暂时得到了自由,一前一后漫步往远处而去。
“遵彦是聪明人,我不必多叮嘱。今日就明白告诉你,关中饥馑,吾已和大丞相商定,趁此机会西征长安,不日便要进发。邺城以太原公高洋镇守,内外事宜由尚书左仆射、侍中孙腾主持。遵彦,”高澄这时转回身来看着杨愔,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戏谑之色,“拾遗补缺不是小事,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每当这个时候就看不出来高澄只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年,其老成谋国的心思总让人惊叹。
这话里的意思杨愔当然懂。太原公高洋本人并不是真正的主公,他只是暂代高氏而已,甚至只是暂代兄长。以其坐镇,真正能决断的是辅助他的孙腾。而孙腾并不是要事事亲为,杨愔就要在孙腾的驭控之下把该做的事做好。这是个费力又不讨好的差使,但是又最重要。大将军心思这么细腻,忙着布局,不只一个人总揽大权,是让整个高氏成为权力顶峰上的集团。这一点见识就比从前的尔朱氏强很多。
“大将军放心。下官与大将军同心同德。”杨愔知道这时候不用多说什么。舌灿莲花不如真正做好高澄交办的事。
这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是崔氏叔侄及侯和慢慢追了上来。
高澄已经准备要回城了。没理会渐近的马蹄声,又转身向雪野中眺望。无意中忽然发现有一乘牛车和一队人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一瞧就知道这车里不是凡俗人物。起了好奇心,看着牛车由远及近。
牛车极平静地过去了,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去往邺城的方向。这时崔季舒、崔暹还有侯和已经下了马围拢过来。高澄正准备吩咐回邺城,无意间发现又有几匹马从刚才那乘牛车来的方向驰来,看样子也是去邺城的,而且越来越近,很快就看得清清楚楚。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讶了。
驰来的几骑在最前面的是个年轻女郎,衣饰极普通,遍身黑衣,虽有点不相宜,但是这丝毫影响不了她的倾国倾城之姿。后面倒是个衣饰艳丽看起来是个小婢的人。再后面的几个人就粗鄙不堪了。
女郎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境,她已经勒住了马,她在看着众星捧月中的大将军高澄。
杨愔、崔暹倒还镇定,侯和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上几步。他从未见过这么惊艳的女郎,顿时心里有点想入非非。
不只是侯和。如此女郎这么倾国倾城,又有诗书文雅之质,娇俏、柔媚、英气、楚楚堪怜,甚至眼角眉梢中潜藏极深的那一点说不出来的冶艳风韵,竟然都这么完美地集合在她一个人身上。造物弄人,恐怕娲皇当日造人用在此女郎身上的功夫比别人的千倍、百倍。别说大魏,就是天下也是绝无仅有。
“郎主,”崔季舒极兴奋地蹭到高澄身后,“是上党太守李希宗家的女公子。”
高澄当然也认出来了。若不是月光此时突然出现,他几乎已经忘记这个人了。而此刻他心里猛然又想起,她为何现在回邺城?恐怕是来和弟弟高洋成婚的吧?他的父亲大丞相高欢和母亲娄妃商议定了为二子高洋求娶上党上守李希宗之女,这就要应验成事实了。
高澄不管不顾地回身一瞧,目光越过众人,看到自己的马正在不远处。这时马也通人性,撒着欢向主人跑来。高澄迎上去牵住了缰绳,上马之际忽然听到了崔暹悠悠地说了一句,“大将军久盼之人来矣。”
月光的遍身黑衣不但没有减损颜色,反倒平添了英武气,但无意中就多了一层郁郁之意。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开解不了的心事。
“娘子,是大丞相家的大公子、渤海王世子。”小婢婉儿纵马上来在她身边提醒道。
“是大将军。”月光微有恨意地道。
“娘子还是别跟他见面了。他是二公子的兄长。”婉儿像是自语地道。
月光没说话。她也看到高澄上了马。她还从未见过他甲胄在身的样子,和晋阳腾龙山上的大公子完全不是一个人了,顽劣少年变成了谋国柱石。月光望着远处的高澄目不能移。
高澄上了马调过马头来才明白崔暹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月光那一队人的另一侧,渐行渐近的又是一队人马,已经如风卷残云般杀气腾腾而来。也是奔着邺城方向的,而且已经到了距离高澄等人很近的地方,显然是有意而来的。为首者是两位正值盛年的将军。前面一个身型异常健硕高大,面貌普通,因年纪渐长或是经历风霜而略显粗糙,气质威严。
有意思的是与他携从而行的另一人。后面的这个和前面的年纪相仿,面貌也相近。但是看起来又让人觉得格外不同。前者太平庸,后者过目不忘。本身眉重眼大,偏是眉须粗长丝丝不羁,目中忿忿总有不平的样子,这样给人一看就是横眉怒目,让人想到镇墓兽的样子,倒是活灵活现,忍不住觉得好笑。
前面的人是御史中尉高慎,后面的人是他的三弟直阁将军高昂。
崔暹指的就是高昂,字敖曹。
第150章 :大将军负重能忍辱(三)()
高澄远远就看到了这两个人的表情,以及驻马以待的态度,他心里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想着便是一场唇舌之战。也不过就是一场唇舌之场罢,还能怎么样?他也不相信高仲密和高敖曹能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他已经在心里决定忍了便是。
跟在高澄后面的就是崔季舒和崔暹。侯和在后,杨愔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最后面,只是悄无声息地跟着。侯和跟高仲密和高敖曹根本不认识,也没什么关系,他此刻的注意力还在已经纵马慢慢过来的月光身上。
月光并没有太接近,而是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恰当位置上。她终究还是克制得住自己的人,十分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崔季舒心里是有点不太舒服,没想到在这儿会遇上高仲密。但是崔暹的心情远远没有大将军和叔父这么乐观。高仲密也好,高敖曹也罢都是任性妄为的人,这一点他心里非常清楚。
这一段路好短,高澄再不情愿也已经到了高仲密和高敖曹面前。淡淡一笑抢先道,“司空练兵许久,今日盼得司空回都,吾心中大感安慰。司空一路劳顿,既然巧遇,正好与我一同回邺城可好?”
高澄身后的人都大感咋舌,世子、大将军什么时候跟人说话这么客气过?如此好言好语,如果高敖曹能明白世子这样的态度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低服,顺水推舟一番,两个人也算是表面上达成了共识,就算是个很好的结果了。或者说是有益于局面的结果。
但是高敖曹岂是那种会让别人如意的人?又岂是那种会在乎局面的人?
高敖曹颇为不敬地瞟了高澄一眼,面上没有一点笑意道,“原来是巧遇,汝竟然不是来专程恭候吗?”说着一边目光越过高澄往他身后看,问道,“崔暹可在?”
高仲密一直沉默,既不下马揖见,也不说一句话。这时才接着镇墓兽的话极慢地道,“崔暹是大将军心腹,听说大将军要简拔其为御史中尉以代吾之官职,自然是大将军在何处他在何处。”高仲密这么说就有点故意了,他不可能不认识崔暹,肯定也看到了崔暹就在高澄身后。
崔暹立刻下马揖见,一丝不错地道,“下官左丞、吏部郎崔暹拜见御史中尉、拜见司空。”且不说别的,崔暹这种恭谨态度无形之中就解了大将军高澄的压力,也算是给了高仲密和高敖曹一个台阶。如果二人顺阶而下,一切也就风平浪静了。
高仲密和高敖曹看了看崔暹,谁都没说话。两个人没有下马,更别提给同是一朝之臣的崔暹还礼,任凭崔暹难堪地僵在那里。
高澄微笑道,“司空远途劳顿,此处天寒,早回邺城去见大丞相才是。”
高仲密看着崔暹似笑非笑地道,“崔季伦,听说汝把吾那下堂弃妇又嫁于范阳卢氏,真是通天的本领。如今又来谋吾我官职,吾于沧州刺史任上追随大丞相时,汝小儿尚不知在何处,也敢如此无礼?”
“高仲密,你见了大将军也不行拜见之礼,如此目无少主,还敢说这些不明不白的话,真要大丞相治你的罪吗?”崔季舒实在是忍无可忍,脱口斥责高仲密。刚才高仲密说的那些话既可以是在说他的侄儿崔暹,也可以是在说大将军高澄。因此崔季舒才忍不住责问他。
“叔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