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柳涵托人带来一些蓝色的染料,在自己园子里栽培起了蓝色妖姬。天刚刚热,花儿打起了骨朵,淡淡的透着粉蓝。又过了大半个月,蓝色妖姬开了花,远远望去,满院子幽邃戚怜的蓝色,红袖蓝染在花丛中热闹着,柳涵一个人立在廊下,触眼尽是彷徨,心情也低落下来。
**里听说绛雪斋开了一园子蓝色的花,都跑过来瞧热闹,刚开始是丫鬟太监,后来连皇后都招来了。再后来仁宗也跑过来看这蓝色的花朵,柳涵觉着太过招摇,只种了这一季,从此再没有种过。
至和三年,高丽进贡朝贺,举国欢庆。
嘉佑六年,展昭受封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供职开封府。他托人传信给柳涵,只要在开封府任职满一年,他就立刻开口求皇上赐婚。柳涵得了信,自是激动不已,然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只眼底湿润掠过。在宫中呆着这些年,她已然喜怒不形于色。
同年十月份,大公公病逝于尘微宫,他一生鞠躬尽瘁的服侍仁宗,为人又极为和善,待手下的奴才都很好。死了自然也受人追忆。连仁宗都为他哭了一通。然而这宫中不能没有大太监,于是仁宗命曹皇**中的主管敬德做了大太监,被宫中丫鬟太监奉为大公公。
敬德太监本家与曹皇后同姓,后来曹皇后封后,他被调去曹皇**中差遣,便自觉地隐了姓,时间一长,别人也就都习惯了叫他敬德公公,竟然都记不起他的姓了。
敬德公公走马上任之后,唤了些个丫头去帮忙收拾大公公的房间,蓝染也在帮忙之列。
入夜,柳涵有些感冒了,早早的便上床休息。忽然门被轻敲了两下,蓝染在门外轻声唤道;“姑娘,你睡了没?”
柳涵答道:“还没呢,有事吗?”
蓝染道:“奴婢是有件事想跟姑娘说说。”
柳涵无奈的穿衣起身,走过去打开门,见蓝染畏畏缩缩站在门外说道:“奴婢实在是没人可说,想起姑娘一向聪明,所以想来告诉姑娘。”
这么一说,柳涵来了些兴趣,忙把蓝染拉进屋里,关上门问道;“什么事情?”
蓝染进了屋,这才微微胆大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柳涵;“姑娘瞧,就是这册子。”
柳涵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只是宫中奴才调遣的花名册,奇怪道:“这册子有什么蹊跷吗?”
蓝染不解的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是在大公公床底下发现这个册子的。”
原来蓝染那天去帮忙打扫大公公生前住的房间,扫到床底下时,突然发现床底下有个瓷罐子。蓝染以为里面肯定是藏了一些首饰金银之类的东西,连忙避开所有人的眼睛,偷偷打开了罐子,没想到里面并没与预想中的金银钱财,只有蓝布包着的一本人员调遣花名册,可是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恰巧这时敬德公公来巡查,她就偷偷将花名册藏了起来。回来之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想大公公藏着这册子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于是拿来让柳涵看看清楚。
柳涵听蓝染说了事情经过,微微有些明白过来;“大公公定是忘记了自己床底下还藏着一本花名册,如今他撒手人寰,人间的事情自然也管不上了,只是这册子有什么端倪呢?”
蓝染茫然摇摇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扑通一声跪在柳涵面前道;“奴婢求姑娘一件事。”
柳涵愣了愣,连忙去扶;“什么事那么严重,起来说吧。”
蓝染皱着眉头,还未开口,泪水已先流出来:“大公公待奴婢恩重如山,如是这册子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请姑娘不要涉及大公公。大公公人已经死了,可是他家中还有儿有女,真的有什么,他的儿女吃罪不起啊!”
柳涵闻言,淡淡的转过身去,坐在凳子上,自己倒了杯水来喝,半响没有说话。
蓝染见她一言不发,心中咚咚敲起了小鼓,迟疑的开口问道;“姑娘莫非不答应奴婢?”
柳涵轻轻笑了笑,问道;“你既然不想大公公的家人受牵连,为什么还要把册子拿来给我瞧?找个没人的地儿烧了,不是一了百了?”
蓝染愣了愣,结结巴巴的答道:“我。。。。奴婢只是觉得这册子中肯定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柳涵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还不预备说实话吗?你每天下午未时鬼鬼祟祟的去见什么人?你以为挑一个最空闲的时间出去就不会引人怀疑吗?我全都看在眼里了。”
蓝染浑身一震,抬头惊恐的看着柳涵。
柳涵面无表情,低声道;“不管你是谁的人,一直潜伏在我身边,肯定是没有什么作为的。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必要在我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
蓝染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呆呆的望着柳涵。
早在半年以前,柳涵就发觉蓝染不对劲,每天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到未时就不见了人影,还总是回避她的目光,一副心虚的样子。她偷偷跟了她一次,见她在花丛后面的石块下面压了个什么东西便走了。柳涵上前拿起石块一看,下面竟然是一张写着她行踪的纸条,柳涵的心狠狠一沉,沉默着将纸条复又压在石头下面,回来仍然不动声色,想看看蓝染究竟是谁的人,准备背叛她到什么程度。
柳涵随手将册子放在桌子上,对蓝染说:“你下去吧。”
蓝染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对着柳涵连连磕头,嘴里不停的喊着;“姑娘饶命啊!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他们关押了奴婢的家人,如果奴婢不听话,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柳涵斜睨了蓝染一眼,淡声道:“放心吧,无论你为谁办事,也就半年多的功夫了。再过半年,你不是就要被放出宫了吗?”
蓝染听柳涵声音柔和,一直提着的心才慢慢归于原地,抬头带着哭腔问道:“姑娘真的不怪罪奴婢?”
柳涵轻声一笑,道;“明知道你也是无可奈何,我为什么还要怪罪你?要怪应该怪那些躲在背后的人才是。”
蓝染感激万分,将心一横,沉声道:“姑娘想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
柳涵淡淡道:“除了齐冯,恐怕没有别人了。”
蓝染大吃一惊,道:“姑娘早就知道了?”
柳涵摇摇头,没有回答。蓝染道:“大公公死后,齐大人命奴婢一定要潜入大公公房间,找到一本记载着皇佑元年人员调遣的花名册交给他。后来敬德公公找人打扫,奴婢就自告奋勇的去了,果然在大公公房间里找到这本册子。可是奴婢实在不想交给齐大人,奴婢猜想,这册子应该对齐大人不利,这才拿来让姑娘看。可是为什么在大公公那里藏着,大公公又为什么不揭发,奴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大公公在被牵连其中。”
柳涵沉声道:“你这么做,你家人不是危险了?”
蓝染淡淡一笑,道;“奴婢就告诉他们没找到,他们也不能拿奴婢怎么办。就像姑娘说的,再过半年,奴婢就出宫了,到时候便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自然会放了奴婢家人。”
柳涵挑挑眉,笑道:“有道理。”
蓝染擦了擦眼泪,对柳涵说:“那姑娘慢慢看,奴婢先回去了。”
柳涵点点头,望着她走出房间,这才翻开册子仔细的看了起来。脑海中仔细回想着皇佑元年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册子上出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名字--孙莲。
柳涵皱着眉想了半天,嘴里默默念着:“孙莲。。。。孙莲。。。。好熟悉的名字。。。。”
柳涵合上册子,突然记起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在御书房,当着所有人的面撞柱自尽的丫头就叫孙莲!柳涵瞪大了眼睛,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连忙又翻起册子仔细的看了起来。这刚一翻开,柳涵便看见册子上还记着另一个名字:小莲。柳涵精神一震,翻到段思琪中毒的那天,册子上写着孙莲当值。柳涵屏住呼吸,按着册子上记载的当值顺序算起来,如果按正常的算法,段思琪中毒那天明明是小莲当值,可是册子上记的却是孙莲。柳涵只略微的想了一想,便都明白了。戏园那天确确实实是小莲当值,可是小字跟孙字只一子之差,想改成孙莲太容易不过了。是她疏忽了,她只看了这一天的当值记录,根本就没想过翻到前面看一看算一算!孙莲是被冤枉的,孙莲是枉死的!
想到这儿,柳涵一颗心拼命跳动起来。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费力去改当值册子?小莲在戏园那天做了什么?难不成段思琪的毒是小莲下的?。。不是彭辉下的毒吗?彭辉自己都承认了。柳涵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只觉得每个地方都可疑,可是这些摆在眼前的头绪又一个都抓不着。
柳涵想的头疼,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昏暗的夜色下,碧波盈盈的护城河上。
柳涵高高的坐在宫墙上,彭辉跪在小船头,皱着眉,无限忧伤的说:“请替我跟王爷说一声对不起。”
“柳姑娘,你们要小心齐冯!”
第87章
柳涵在房间里摆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倒了两杯水酒,静静等候着客人上门。
房门噔噔敲响,红袖唤道:“姑娘,章统领来了。”
柳涵嘴角一勾,高声道:“请他进来。”
红袖对章庸做了个请的手势,章庸迟疑了一下,抬脚走进房间。红袖见他进去,便将门关了严实,自个走到一边把风。
章庸抬眼见好酒好菜再抬眼见柳涵笑面春风,诧异不已,一时间站在门口竟忘了进去。
柳涵笑道:“章统领进来坐。怎么,还怕我吃了你?”
章庸闻言,颇有些尴尬,大步走进去,落落大方的坐在柳涵对面,道;“柳姑娘说的哪里话,柳姑娘请在下吃酒,在下真是荣幸极了。”
柳涵哼笑了一声,道:“那就好,我还怕章统领不给我这个面子,不肯来呢。”
章统领笑着摇摇头,端起面前的酒杯,举到半空,道:“来,干杯。”
柳涵嘴角挂着笑,陪章庸喝了一杯。章庸心知柳涵不会无缘无故的请他喝酒,正要发问,却听柳涵的问道:“章统领进宫几年了?”
章庸想了想,道;“有十来年了。”
柳涵一挑眉:“是啊,我刚来那会儿,你就在宫里,已经是个头头了。”
章庸呵呵一笑,道:“柳姑娘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柳涵冷眼看着章庸,道:“我记得那会儿,章统领对人对事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功夫嘛,也不是十分出众,怎么就成了头领呢?”
章庸一愣,有些不明就里。
柳涵又道;“可是仔细想想,只要有后台,有人提拔,在这宫中做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章统领你说是吧?”
章庸闻言,讪讪的有些挂不住,却也不好发火,只能一言不发的闷声喝酒。
柳涵见他这样,继续道:“我只是很纳闷,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是会碰见鬼的。不知道章统领有没有怕过,午夜梦回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兴许哪个冤死鬼回来讨债,会第一个找章统领呢!”
章庸眉头一皱,火气腾的蹿上来,沉声问道;“柳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柳涵冷笑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不论是不是你心甘情愿的,你都有份参与,而且一直没有悔过之心。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话就不必说的太露骨了。”
章庸阴森森的望着柳涵,问:“你又听说什么事情了?”
柳涵淡淡一笑:“听说了很多。某些人的野心,某些人的手段,某些人的不辨是非,我都听说了。还麻烦章统领回去跟某些人说一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与其耍心眼陷害别人,不如让自己变得强大。”
章庸拳头握紧,面色通红,望着柳涵冰冷的面庞,突然觉得无比失败,起身离席。
柳涵见气走了章庸,嘴角轻轻一挑,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包拯托人带话给柳涵,要柳涵去紫宸殿外等候。柳涵不敢大意,早早的起身去了紫宸殿。包拯和展昭比所有的人都早到,在紫宸殿外等候柳涵。
柳涵见包拯面色凝重,不禁心慌道:“出什么事了?”
展昭皱着眉道:“昨晚府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柳涵吃了一惊,问道;“伤了谁没有?”
展昭摇摇头;“没有伤人,倒像是来偷东西的。”
柳涵愣了愣,转头问包拯:“府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
包拯回头看了一圈,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卷轴:“我怀疑是来偷这个东西的。”
柳涵接过来,竟然是在开封府偷来的空白圣旨!她惊诧的看向包拯,包拯道;“来人不止一个,而且功夫很高。展昭发现他们,跟他们交上了手,竟然还有一人躲在暗处放箭,这才让他们给跑掉了。”
柳涵心里明白,肯定是章庸把昨天的话带给了齐冯,齐冯坐不住了:“看样子这张空白圣旨真的藏着什么秘密,要不然他们不会三番五次派人来抢这东西。”
展昭道:“我们担心放在府上不安全,所以就拿来宫里交给你,你要好好保管。”
柳涵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看好这张圣旨的。不过你也要想办法查一查,这圣旨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展昭应道;“我会的。”
柳涵想把当值记录册的事情告诉展昭,可想到他远在宫外,又帮不上什么忙,说了只能徒增担忧,于是又咽了下去。
包拯对展昭说:“行了,大臣们都来了,咱们该去上朝了。”
展昭点点头,深深看了柳涵一眼,转身走了。
当日上朝,包拯被齐冯弹劾,满朝文武皆是震惊不已。包拯也气得不轻,在殿上与齐冯理论起来,仁宗沉默着坐在龙椅上,龙袍上的青龙等着溜珠似的瞳孔,无比威严。
展昭对齐冯恨的咬牙切齿,也忍不住为包拯辩解,一场唇枪舌战在三人之间展开。此时的包拯任枢密副使,位高权重,朝中有人眼红,自然也有人想巴结,可齐冯眼线众多,这也是人人心里都清楚的事情,所以都不敢轻易得罪。任三人争的脸红脖子粗,直到仁宗发了怒,这场辩论赛才告了一段落。
这日之后,仁宗下旨令包拯废朝在家。包拯也明白仁宗的苦心,可是却任然气结于心。
柳涵得知消息的时候,包拯已连着多日不曾进宫了。她坐在庭院之中,秋风瑟瑟,满地落叶。此时院中空无一人,便将空白圣旨取出来,可是这张圣旨一个字都没有,柳涵望着空白的地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眼下包拯废朝在家,她却什么都帮不上。想着,柳涵心中升起一股挫败感。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柳涵喃喃道,将心一横,卷起桌面上的圣旨,唤来红袖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然后独自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敬德公公候在殿外,柳涵走过去道:“见过大公公。”
敬德公公连忙回礼,嘴里说道:“姑娘真是折煞奴才了!”
柳涵笑了笑,问道;“怎么,有大臣在?”
敬德公公点点头:“齐大人来了好大会儿工夫了。”
“哦?是吗!”柳涵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袖子里的空白圣旨,对敬德公公说:“麻烦大公公去跟皇上通报一声,就说民女有急事禀报。”
敬德公公面露难色:“这。。。。。皇上在接见大臣,姑娘怕是不好进去吧。。。。。”
柳涵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他手上,道:“大公公只管进去通报,至于皇上见不见,那就是皇上的事了。”
敬德公公笑了笑,将银子揣起来,对柳涵说:“那姑娘稍微等会。”
说着,转身进了殿里。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大公公兴冲冲的跑了出来,对柳涵说:“姑娘进去吧,皇上答应见你了。”
柳涵笑道:“多谢公公。”
大公公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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