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闻言愣了愣，随即哈哈笑起来，说道：“我只是说了一句话，你就这么多话要说。我不想你上前线受罪是为你好，怎么还落了个厚此薄彼的名声？还至于你以死相逼？”
柳涵无心跟狄青开玩笑，颇有些气苦的说：“当年我跟展昭被迫离京，这些年一直跟着范大人四处上任，早就已经习惯于颠沛流离的生活了。如今跟将军去前线，苦是苦了点，却也是乐在其中，还请将军成全！”
狄青听柳涵这样说，同情之心顿起，再不忍心拒绝，说道：“我也不是真的要反对你去前线。只是，再过几天包大人会前往吊孝，难道你都不想见他一面吗？”
柳涵愣了愣，她也接到了王朝的飞鸽传书，得知包拯会赶来为范仲淹吊孝，心中自然又是激动又是欣喜，迫切的想见到包拯。只是狄青是不可能停下来等她的，如此一来，她去广西的愿望岂不是要泡汤了？想到这儿，柳涵摇摇头，说：“眼下战事吃紧，柳涵愿意立刻随将军前往。至于干爹，总有一天能见到的。”
狄青点点头，对他们二人说：“既然你们已经下定决心，我也不便拦阻。身为大宋子民，保家卫国是每个人的分内之事，你们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随大军出发吧。”
展昭一喜，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起身刚要扶起柳涵，狄青突然沉吟了一声，面色有些凝重。
柳涵心里咯噔一声，以为狄青又反悔了，刚想说话，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叫道：“将军，饭已经好了，请将军移步饭厅。”
柳涵的展昭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大吃一惊的同时皆回头看去，那站在门口随风摆柳羸弱娇瘦的女子，不是伍兰影是谁！柳涵瞳孔一紧，心中说不出的愤懑。
狄青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三人之间的事情。当日他也亲眼目睹伍兰影那惊人大胆的一吻，知道她和柳涵之间定是水火不能相容。他已经习惯了伍兰影无微不至的照顾，虽是上阵杀敌，却也带着同行。只是没想到柳涵和展昭也想去，如今三个人又凑到了一起，自然是头疼不已。
柳涵在见到伍兰影的一瞬已经翻山越岭尝遍了各种滋味，也难怪狄青要沉吟那一声。柳涵看了看展昭略显生硬的嘴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难道到现在她还不相信展昭对她的感情吗？展昭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不说他是柳下惠最起码也是翻版杨过，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想到这，柳涵起立站在展昭身边，笑着对伍兰影说：“你这一年来过的还好吗？”
伍兰影神情复杂的看了看柳涵，没有做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柳涵抿着嘴唇，点头道；“这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你跟着狄将军会不习惯。”
伍兰影笑了一声，像是笑自己，也像是笑柳涵，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待伍兰影走后，柳涵转头看了看展昭，见他有些失神，奇怪的问：“怎么了？”
展昭皱了皱眉头，说：“我怎么感觉她对我们有些恨意？”
柳涵轻声笑了笑，说：“恨是正常的，如果是我，我说不定会忍不住想要杀人。”
展昭闻言吃了一惊，又看见她满脸的笑意，心情不禁好起来。
第二天一早，柳涵和展昭跟着军队出发了。
三军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秋高气爽，万里碧空下军士们一字排开，前军开头，押运着粮草及日常用品，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主要还是靠军士的体力。中军坐镇，因为是主将统率部队，所以也是三军主力。后军主要担任掩护和警戒任务，即使行军在路上，也时刻保持绝对的警惕。
柳涵骑在马上，亦步亦趋的跟着展昭，也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这壮观的行军之路。
北宋军队的人数，堪称中国历朝之最。宋太祖赵匡胤统治时期，军队就有三十八万人之多，到了中期，军队总人数就达到了空前的一百二十五万，相当于全国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再加上北宋的募兵从未间断过，兵役又是终身的，年年招兵，却无人退役，导致军队人数不断膨胀，北宋王朝负担的军费数额之高昂，也是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士兵们统一着步人甲，这种盔甲是历史上最重的一种。防御性能当然好，但是却牺牲了机动性能，也就使得宋朝在对抗以机动性为主的游牧民族时显得力不从心。其实中国历史上有很多优秀的盔甲，比如山文甲，富有汉文化特色。片甲也是很不错的，只是不能抵御钝器，特别是贴身披戴，容易受内伤。最牛气的当然还是唐十三铠之首的明光铠，这种“见日之光，天下大明”的盔甲使用金属板和鱼鳞甲相结合的方式制成，是中国盔甲文化史上的传奇，防御能力当然可想而知。
柳涵四处观察着，看什么都稀奇。展昭一回头见她这副新奇的样子，好笑的说：“你老实点，本来就不怎么会骑马。我可不想去马蹄子下面找你。”
柳涵撇撇嘴，秋风吹得她格外惬意，连日的阴霾一扫而光。她说：“真希望我们多在路上走几天，真舒服。”
展昭瞥了她一眼，说：“广西又传来败报，将领陈曙擅自出击，大败而归，死伤惨重。我们只有加快行军速度，才能及时支援。”
柳涵点点头，颇有些兴奋的说：“不知道这战场是个什么样子。”
展昭笑了笑，低沉的说：“你就记住，战争和死亡是分不开的。”
柳涵心里暗了一下，仿佛突然置身于阳光下的屋檐，猛然冷了下来。
正想着，听见身后有个军士喊道：“高都头，你看江猪过河了，要下雨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笑着回答道；“放心吧，今天是不会下雨的。”
军士奇怪的问：“为什么？”
高都头道：“你昨天晚上没看见晚霞把西天都烧红了吗？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傍晚出现晚霞，就说明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柳涵闻言，对这人好生好奇，于是回头看去，只见那都头还透着几分青涩，看样子年龄不大。都头虽不是什么大官，可是这样的年纪能在上万人中做一名军官已是很不错的了。柳涵点点头，看来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能人辈出啊。
柳涵看着展昭，笑道：“你想不想当将军？”
展昭一愣，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问道；“怎么这么问？”
柳涵眨眨眼睛，说：“每个人对权力都有天生的向往，就算你想当将军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的士兵。”
展昭闻言，哈哈一笑，洁白的牙齿格外好看。他点点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柳涵撇撇嘴，自得的挑起眉毛。可是立刻得意的表情又收敛了起来，颇有些严肃的说：“你得加油啊，这么多士兵，竞争力很大的！”
展昭闻言又是一笑，没有再说话。
一路上天气都还算不错。三军紧锣密鼓的赶了几天的路，终于来到气候温和鸟语花香的南方。大军在离昭州数百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柳涵随军住在营寨里，狄青从当地找了两个丫头随身侍奉，柳涵多少还有些懒惰心理，见两个丫头手脚利索，最起码可以帮着洗洗衣服，打洗脸水之类的，也就没有推辞，留在了房间里。
刚到第一天，狄青命人在各个关卡要道设立岗哨，全军休息一天。
柳涵洗了个热水澡，连日来的风尘算是彻底消除，夜间无事，便走出营寨看风景。
当时的昭州风景还算秀丽，完全不像古书中描写的残垣断壁的古战场，柳涵心情大好，不觉多走了些路。
柳涵正看着月亮，头一低，看见不远的树下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柳涵心中好奇，走了过去。
却原来是那个孩子般的高都头。
高都头见柳涵走来，连忙站起身。他虽然不认识柳涵，但是也明白柳涵是狄青身边的人，因此不敢得罪。柳涵笑着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你坐着吧。”
高都头畏畏缩缩的坐下，已不像刚才那样放松。柳涵有些愧疚打扰了他的好兴致，可是又不好起身走掉，这样他恐怕更加惶恐了，于是没话找话道：“今天月亮很好哈。”
高都头抬头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柳涵侧头看他，发现近看这人更觉得他年幼，不禁好奇他的真实年龄，于是问道：“你多大了？”
高都头头低了低，答道；“已过了弱冠之年。”
柳涵点点头，道：“怎么参军了呢？”
高都头道：“家里穷，参军有军饷。”
柳涵闻言，心中不禁有些同情，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问道：“你家是哪里的？”
高都头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兴奋，道：“我家就在桂州郊外，从昭州到桂州还不到半天路程。”
柳涵也替他高兴，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高都头腼腆一笑，答道：“我叫高朔。”
柳涵笑了，真是个可爱的大男孩。这时的柳涵已经二十七八了，比高朔大了整整七八岁，见他笑容干净，像是个弟弟一般惹人喜爱，于是亲昵的拍拍他的头，说：“高朔，是个好名字。”
高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柳涵道：“你好像对天文很有研究？”
高朔笑着说：“也不算很有研究吧，就是以前种地得知道天气，就跟我爹学了一点。”
柳涵来了兴趣，指了指夜空问：“那这样的夜空预示着什么，明天会不会下雨？”
高朔看着夜空说：“你刚才说今天的月亮好，这就不对。”
柳涵道：“有何不对？”
高朔指着夜空中隐隐绰绰的白色银河道：“你看，那些很像江猪的云正在淌水过银河，这就代表明天有雨，而且是大雨。”
柳涵点点头道：“恩，江猪过河，大雨滂沱。”
高朔略微有些吃惊的看着柳涵，柳涵笑道；“我只是听说过啦，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景象呢？”
高朔听柳涵问起，男子汉的自尊心得到安慰，很乐意继续讲解道：“你看今天白天天空中万里无云，风又很大，这是因为碎雨云被吹到晴天无云的地方，夜晚才显露出来，这就是有雨的先兆。”
柳涵点点头，高朔又道：“云的形状，颜色都可以预示天气的变化。比如说云层上下前后翻滚时，就容易下冰雹，而云一旦变成乌黑色，就表示即将有一场大雨啦！”
“还有很多现象都能预示天气变化。燕子、蜻蜓低飞，蚂蚁过马路，蚯蚓出洞，雨蚁、蚊子成群出现，猫洗脸，鱼跳出水面，蚯蚓、蛇爬出洞，地上反潮，石头上有水珠，青蛙叫声发哑，有手癣脚癣的人会发痒，起小水泡这些都代表要下雨了。”高朔不厌其烦的讲解，柳涵边听边点头。
第二天一早，柳涵被叫到了主帅帐篷。
帐篷里人员到的很齐。此时的狄青被任命为宣徽南院使，宣抚荆湖南北路，手下更是有像杨文广这样的名将。
柳涵身着狄青请专人为她赶制的盔甲，静静的站在帐篷一隅，望着狄青坐镇正中，心中不胜激动。
不一会儿，两名军士押进来一个五花大绑披头散发的军官，将他带到狄青面前，责令其跪下。
狄青面色铁青，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那军官，道：“陈曙，你私自出击，致使我军惨败，你可知罪？”
跪在地上的陈曙哼笑一声，面目狰狞的看着狄青，说：“我苦守数月，却让你抢了头功。如今我已是阶下之囚，是非曲直还不全凭你的一张嘴！”
狄青闻言，更是恼怒，然而他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手指抽紧，半响问杨文广道：“仲容，依你之见，如何处置陈曙？”
杨文广对陈曙这样心怀私利，唯利是图的小人恨之入骨，毫不客气的说：“陈曙急功近利，不以国事为重，擅自出击，导致我军惨败，损失惨重，依下官之见，应当斩首示众。”
陈曙一听，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杨文广，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贼子！我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要这样陷害于我！”
狄青沉声道：“陈曙，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简直死不足惜！本官下令，明日午时，将陈曙斩首示众！”
手下军官畏惧狄青的虎威，纷纷应声称是。
狄青起身道：“立刻命人快马加鞭向皇上奏明，停止借交趾兵马助战的行动。部队按兵不动，从各地调拨粮草囤积于粮仓内，仲容，每日照常向我汇报敌军情况。”
军官们纷纷下跪道：“将军英明！”
第59章
连日来昭州下了很大的雨，柳涵躲在自己房间里，感受不到战场的激烈战事的紧张，每日里只是发发呆，偶尔也和高朔出去玩玩水，过的很是潇洒。
这日柳涵正半躺着绣花，针脚丝线交叠，正恍惚着，突然觉得头疼，柳涵放下手中那个绣了两年多的香囊，闭着眼睛养养神。然而头疼的感觉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愈演愈烈。柳涵翻了个身，只觉得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闷不能自已。
柳涵额头上见了汗，张嘴想唤伺候的丫头进来，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奈，她用胳膊肘撑着床，整个人俯在床上，半晌，这窒息的感觉才渐渐轻了。
“巧玲。”柳涵开口唤道，有些虚弱。
门外无人应答。
定是洗衣服去了。柳涵皱了皱眉头，侧身躺下。
耳边传来将士的厮杀声。
连绵的鼓声咚咚敲的人心慌。成千上万的士兵举着手中的利剑叫喊着向对手冲过去，脚下的烂泥踩的纷飞，冷兵器碰撞，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摩擦出灼热的火花，溅落在笨重的盔甲上。在这血与肉拼撞的战场上，人性，同情，怜悯都是无稽之谈。每个人的眼睛都杀的血红，看不见嗷嗷挣扎的惨烈，只看见敌人狰狞的刀刃，正挂着呼呼风声挥向自己的脖颈。
人群之中，血肉交错。
一个男子奋力的扶起将军，马匹早已跑的无影无踪。男子冲将军吼叫道：“快走！快走！”
将军听不见男子的话，也发不出一点点声音，娟娟猩红的血从他头盔下溢出，他目光呆滞涣散，没有焦点。
男子身后突然举起一把钢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男子头上砍下来。柳涵大惊，大声呼喊着提醒男子小心，刚叫了一声，便起身醒了过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
柳涵松了一口气，揩了把头上的汗。
正在这时，巧玲推门走了进来，见柳涵惊魂未定的坐在床上，连忙上前问道：“姑娘怎么了？”
柳涵淡淡笑道：“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巧玲抿嘴一笑，轻声安慰道：“姑娘放心吧，展大侠英雄了得，不会出事的。”
柳涵点点头，突然又发觉巧玲话里有问题，惊问道：“展昭怎么了？”
巧玲被柳涵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莫名其妙，道：“展大侠随杨钤辖出征了。”
柳涵吃了一惊，心中咚咚的敲起鼓来：“你说展昭上战场了？！”
巧玲也紧张了起来，诺诺道：“难。。难道姑娘不知道吗？展大侠一大早就去了。。。”
柳涵猛然掀开被子，慌乱的穿上鞋跑了出去。巧玲连忙喊道：“姑娘！”
柳涵大步往狄青帐里跑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心中就是没由来的担心不已。为什么展昭出征不知会她一声？！早晨就走了，现在都太阳都要落山了，为什么还不见归来？
“将军！”柳涵顾不上礼数，冲进狄青帐内，却见众将士都围在战图前，个个眉头紧锁，满脸忧色。
狄青见柳涵闯进来，眉头皱的更紧了，上前道；“小涵，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展昭。”
柳涵咯噔一声，犹如坠入冰窖，浑身上下立刻就凉了。她怔怔道：“这么说，展昭出事了？”
狄青心有不忍，却也知道再也瞒不下去，实说道：“侬军班师南下，可兵锋仍旧锐利，一路攻破桂州柳州，我命仲容率军迎敌，没想到贼军势众，现在他们都被困桂州附近。”
柳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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