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也不是没有决断之人,当机立断地道。
“这都叫什么事儿?哪里有这样的姑娘?竟是见天地给家里惹祸,大姑娘往后可都改了吧,见天地给人赔情,家里多少的好东西?还是几辈子吃用不完的金银?”
史鼐夫人一边地亲自地去库房准备礼物,一边地数落道。
“我并没有靠着你们养活,不提别的,单单我母亲留下的嫁妆也够我吃喝一辈子了,可是你们呢,占了父亲的爵位,还苛待我!我这样一个小人能吃多少?能用多少?你们将家中产业败完了,还来冤枉我将家里的好东西都给送出去了!”
湘云想想往日里自己听到的那些闲话,此刻再听听二婶的絮叨之言,再是忍不住了,对着众人吼道。
一室寂静,史鼐夫人一脸的羞臊,自己一把年纪,儿女双全了,竟然被一个晚辈这么讥讽,她可要怎么活?
“云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史鼐最怕别人说他是占了兄长的爵位,又苛待了侄女儿,所以他时常地嘱咐妻子要多多地让着湘云,多多地宽待着湘云。
可惜的是,今时今日,竟然还是听到了这话,而且还是从侄女儿嘴中说出来的!
以往妻子说起过侄女儿的娇憨口直,可史鼐一直都不大当回事儿,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又有多欺人呢?
可是今天呢,史鼐亲耳听到时,却是刺的他心窝子疼,刺的他心肝肺都疼!
所以自己一家子到底怎么苛待了侄女儿了?
大嫂子的嫁妆,自己早就吩咐了妻子封存起来了,自己家没想过挪用一分,至于家中的府库,还了大头的国库欠银之外,基本上就成空的了,所以他们才不得不缩衣节食,才不得不裁减下人,才会用家中太太奶奶姑娘们做针线。
可在吃喝上,可在用度上,却是从来都没有委屈过谁呢?
尤其是自己的侄女儿,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委屈她的。
可是如今呢?
听着侄女儿的怒吼,看着妻子的一脸尴尬羞臊,他突然地有些恍惚,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呢?
“老爷——”
“二哥——”
史鼐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然后在夫人和弟弟的嘶吼声中,软软地倒了下去!
“湘云丫头,你,你好样儿的!”
史鼎夫人对着一脸楚楚可怜的湘云道。
这样的侄女儿,简直就是个白眼狼,谁能养的熟?好在自己夫妻幸运,只是可怜了二哥和二嫂呢!
“二嫂,别担心,夫君,背着二哥去内室躺下!管家,快去让人请了王太医过来!来人,送了湘云丫头回她自己的院子,没有主子的命令,别让姑娘乱跑!”
最后看着方寸大乱的二嫂和一脸冷汗的丈夫,还是史鼎夫人最后站了出来,吩咐众人道!
“我偏不,我明明没有气倒二叔,你们可别将这个责任推到我头上!”
此刻的湘云却是知道怕了,一脸倔强,可语气却是干巴巴地。
“你这个扫把星,你这个克亲克母的,如今你要做什么?老爷果然有个一差二错的话,那么就别怪我了!大姑娘!我就是个心黑手辣的,见天地磋磨你的。以后我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磋磨,什么叫做心黑手辣!”
史鼐夫人扑了过去,不过却并没有打湘云,不过脸上的恨意却是怎么遮都遮不住的!
这次她是真的伤心了,老爷是一家子的顶梁柱,自己的三个孩子都还没有成家呢,可是竟然被这个臭丫头将老爷给气倒了。
果然老爷没事儿倒好,一旦老爷身子不舒服,那么史湘云,你就别怪我了!
看着她这样毫不掩饰的狠辣和恶毒,史湘云吓的一个瑟缩!
可她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
难道不是二叔他自己心虚所以才倒下去的吗?难道不是自己戳中他的心窝子了?
湘云越发地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一脸的倔强和无畏。
“翠缕,收拾东西,咱们去荣国府,暂住几日,省的这个嫌弃我,那个抱怨我的!”
史湘云此刻竟是不怕了,而且姑祖母老太太肯定是会护着自己的,以往她最疼爱的除了宝玉,可不就是自己了?
史湘云想的好,可惜的是,翠缕却没有敢挪动一下。
“来人,将翠缕送回贾府去,这贾府的奴才,史家可用不起,送大姑娘回屋!别让我再看到大姑娘乱走,乱跑的!”
史鼎夫人拦住了二嫂,越俎代庖地对着周围的婆子丫头们道。
众人一看两位夫人果然一脸的怒意,也不敢放了大姑娘自由,所以不管湘云怎么挣扎,她都挣脱不开这些膀大腰圆的婆子。
不大一阵子,王太医便进了府,史鼐不过是气急攻心罢了,所以扎了几针下去之后,他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不过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好生休息几日即可!”
看着众人的脸色,王太医便知道这里头只怕是另有详情,不过这与自己无关,所以他并不想掺和进去,所以留下了方子告辞离开了。
“算了,别去计较了,计较那许多又做什么呢?到底没有多大的意思。咱们得了静孝郡主的原谅之后,求个外放,离开京城也过几年的消停日子吧。将云丫头和宝玉的婚事儿定下来,将大嫂的嫁妆一分不少地交给姑祖母,日后云丫头的事情就看她自己的罢,咱们别折腾了,成吗?”
史鼐想想自己这些年的心血,简直心累,对着妻子和弟弟道。
“好,这是最后一次,我容忍她最后一次,一切就都按老爷说的办。”
史鼐夫人咬咬牙,对着丈夫道。
至于史鼎么,他自然是一切都听着哥哥的,所以也点头同意了。
这场赏花大会,骆婉慧姐妹俩算是出了不大不小的风头,一个是第三名,一个是第五名,都是亲自得了大长公主的赏的,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并无其他奇巧玩意儿。
到家之后的黛玉将在宴会上的事情说给了丈夫听,看着他的脸色很不好,黛玉倒是有些后悔了,她并不委屈,因为已经有许多人替自己撑腰,已经得了许多人的偏疼和维护了,所以十分地没有必要闹成这样的。
“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并不怪云妹妹,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只是……”
“好,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生气。”
骆辰逸看着这样心善的黛玉,也只能摇头苦笑。
至于史湘云,收拾一个小丫头还不简单。
不过既然黛玉不想惹事儿,那么就罢了!
不大一阵子,听说史鼐两兄弟携夫人上门,骆辰逸与黛玉夫妇俩对视一眼,大致地能猜测到史家人来的缘由。
“好了,我先去外面了!”
果不其然,史家两兄弟、两妯娌俩上门为的便是道歉,因着湘云的失礼,所以众人也顾不上史鼐的身体状况了,也没有送了帖子,直接地带着重礼上门,做了恶客。
“两位侯爷却是忒过客气了,不过是闺阁女儿家拌嘴几句罢了,郡主和史大姑娘也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难道她不知道她的脾性了?所以万不可如此客气!”
骆辰逸对于史鼐兄弟的谦卑表现的也很客气,总归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
史湘云是史湘云,史家是史家,这一点骆辰逸却并不会将双方牵扯在一起的。
“却是咱们没有教导好云丫头,毕竟她失礼在前,虽然咱们也知道郡主是个大肚能容的,可史家如何能这般失礼?所以今日上门,不为别的,只承望将来两家能有个走动罢了!”
史鼎生怕哥哥话说多了再累着他,所以主动地张嘴说道。
“是呀是呀,三弟他说的对。”
“好说好说,彼此都住在京中,往来的机会也多的是呢。”
骆辰逸却是不知道,月余后,史湘云和贾宝玉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史家二房和三房两家子就谋了外放,离了京城,好多年都没有回来,直到后来史家抄家,被兵丁们押解进京。
煊煊赫赫的一门两侯,也最终地烟消云散!
黛玉在后宅听着两位史夫人的种种抱怨,对于湘云也是无语,明明知道叔叔婶子是她的依靠,竟然敢这样大喇喇地得罪,她到底依仗着什么呢?
可黛玉又能说什么?
她不是史家的正经亲戚,和湘云之间如今也没有那样深厚的感情,所以也只能微笑听着罢了。
至于她对于史家生怨,对湘云生怨,却并不会,所以请两位侯爷夫人放心。
听了静孝郡主夫妇的保证之后,史家人这才半放心,半担忧地家去了。
至于礼单子,为了让史家放心,林家也是尽数地收下了。
果然都是些好东西,史家虽然看着败了,不过这底蕴犹在啊!
骆辰逸看着礼单子上的这些雅致物件儿,心中想道。
当天晚上回去,史家的几位当家主子们就开始整理史湘云的嫁妆单子了。
虽说史鼐让妻子将大嫂的嫁妆都给封到府库里了,可真也不算是一点儿都没有用,比如说现银什么的!
毕竟史家现在不比以前了,家中实在是太过转不过弯儿来了,保龄侯夫人还是会紧急挪用上一些,有的事后填补回去了。
比方说是丈夫和三房都知道的,比方说是大额。
可并不是每一笔都还了回去,史鼐夫妇名下只有一个宝贝疙瘩,心肝肉的,虽说家里紧着谁,可也没有紧着他的道理。
可这哥儿花钱用度可是个没谱儿的,成天狐朋狗友,胡吃海塞,交际往来,那样儿不用钱。
而且这位小爷还学什么古人风范,孟尝之风,所以手头上越发地散漫了。
家中没有现银了,所以史鼐夫人便会挪用大嫂的嫁妆一二。
这不,时间久了,这又是个不小的坑了。
所以现在看着空出来的这十余万两的缺头,史鼐夫人一脸的讪讪然,其他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二嫂,云丫头说咱们挪用了她娘的嫁妆,如今瞧着还真是有这么回事儿的,也不算是云丫头满嘴胡沁呢!”
虽说史鼎夫人日常交际往来什么的都是跟着二嫂一起,说话也是一个口吻,出气儿也是同一个鼻腔子里的,可是一旦涉及到了利益,涉及到了这银钱上的往来。
史鼎夫人顿时觉得三房简直是吃亏死了。
史鼎似乎是没有听出自家妻子的嘲讽一样,盯着研究半天的茶盅子,这才缓缓地道,“我们夫妻先回去了,二哥和二嫂办事儿咱们放心,肯定是不会亏待了云丫头的,”
史鼎这话说完之后,直接地就转身离开了,他媳妇儿还愣了下,看着丈夫的背影,这才回神过来,急忙地跟了上去!
话说她往日里怎么没发现自家老爷竟然是这么个心思灵巧的呢?
一室寂静,看着一地鸡毛的花厅,史鼐的脸色不大好,白里透着青;史鼐夫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青里透着白!
夫妇俩一个恼,一个是羞;一个是怒,一个是窘!
“这些钱都花哪儿去?”
良久之后,史鼐长长地叹了口气,问一旁坐立难安,一脸羞臊的妻子道。
毕竟结璃十多载,史鼐自问对于妻子还是比较了解的,这钱的去处他只怕也能猜到,所以这样地问道。
“这不,承儿这几年渐大了,和同窗朋友之间的交际往来也多了,我这,这不是没法子的事情吗?但凡有任何的转圜的余地,我肯定,肯定不会挪用大嫂和云丫头的一分一毫的,承儿他爹,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那样儿人,见着几个钱就走不动道儿了!”
既然说开了,史鼐夫人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对着丈夫剖白自己道。她口中的“承儿”便是史承,是保龄侯夫人的小世子,唯一的继承人。
“唉,也是难为你了。都是我这个为夫为父的无能,所以才迫使你做了这种事儿,承儿那孩子,往年里我太忙,所以没有时间管教,如今谋了外放,我空闲时间多了,好好地教导他。这么多年过来,承儿只怕也不是读书的料子,还不如老三的那个小的,所以我亲自教导他,日后,日后总归要给他个吃饭的本事!”
史鼐倒还算是个坦荡的大丈夫,并没有因此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妻子身上,反倒自责自己无用无能。
往日里夫妻俩感情本来就好,这下子史鼐夫人自然是更加地愧疚,更加地感动,“老爷万不可这么说,并不为难,咱们家虽说是家道艰难了些,可老爷这样待我,纵然吃糠咽菜,我也是甘之如饴,更何况还没有到那个份儿上呢。老爷也别愁这笔款子,我名下还有两个之前的铺子,卖了凑凑也就够了!毕竟是花在了我儿身上,我也乐意!”
史鼐夫人说到最后,脸上的表情也从羞愧转变为了坚毅。
“夫人,这钱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总归我还没无能到要卖了你的嫁妆铺子的地步,你且放心吧,总有法子的!”
史鼐想起了之前的那件事儿,自己这些年因为父兄的教导,所以一直都不掺和这些有的没的,可是如今呢?
却是闹的家中几乎是一贫如洗。
不管是为了孩子们还是别的什么,他都决定要试试了!
这些事情只要自己知道就成了,三弟和妻子家人就没有必要说了。
史鼐终于下定了决心,五日后果然给了妻子一匣子的银票,整整地十万之数。
“老爷,老爷,这么多钱,这……”
数钱数的手抽筋,脚发软,站不稳的史鼐夫人带着颤音地问着自家老爷。
“你放心,并不是来路不正的,也没有任何的麻烦,不过是我想起来了外面还有咱们家一笔欠银,不过是将这几笔欠银收了回来罢了,你放心吧!”
史鼐不欲多说,神色中隐隐地带着几分亢奋之色,安抚妻子道。
史鼐夫人对此半信半疑,她嫁入这个家快要二十年了,家中什么情况她还能不知道了?什么时候竟然又有人欠着史家的了?
可是丈夫都这么说了,那么她也只能这么信。
“铺子还是要卖的,老爷想要谋外放,留着铺子由着下人打理我也不放心,所以还是卖了,咱们去了别的地方再置办也是一样的,你道好不好?老爷?”
史鼐闻言便知道妻子这么做是为什么了?
拍拍她的手,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史鼐再也没想到,他就是因为十万两银子的空缺罢了,就将整个史家卷入到了万劫不复的事情中,可惜的是,后悔已经晚了!
那个时候的他,以及自己的三弟,尽数被流放,史家的子弟步上了甄家的后尘,成为了罪籍。
可是那个时候的史家却没有一个王爷的外甥和当太妃的女儿当靠山,所以史家的子女们永远地就成为了罪籍,传承下去。
甚至连累的他的两个女儿被休弃,一个在姑子庙里残喘度日,一个抹脖子上吊,直接死了!
至于史鼎的一儿一女,到底还算是坚强些,儿子赖在贾宝玉、史湘云的身边,白吃白喝不说,若是气儿不顺,对着自己的这位堂姐还会饱以老拳,因为父母说了,史家有今日,全因史湘云这个克亲不祥之人。
那个时候的湘云成天地要防着丈夫丢下自己走了,对于堂弟的拳头还能如何?
史鼎的儿子毕竟是成年男人,而且还是从小儿就励志要上战场,成为将军之人,从启蒙开始便一直舞枪弄棒,一身的蛮力。
本来养活自己,再不然上了战场,他都能生活的更好。
不过这位偏不,总要在走之前找史湘云这个大堂姐收回了利息才行!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保龄侯府·花厅
“湘云丫头,这是你母亲的嫁妆单子,这是账册子,今日就一起地交到你手里,当着你三叔三婶的面儿,你仔细地查阅查阅,算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