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重孙女儿和自己一个模子出来的,她也是疼惜的紧,可顾家毕竟还是需要男丁的,更加需要的是男丁。
现在因着孙媳妇儿有了身孕,精力大不如前,所以将小囡囡挪到了长公主的屋子里,希望让孩子得到更好照顾的同时,也是希望大长公主的日子不会那么孤寂清冷。
有个折腾的小丫头,这院子里便多了许多的生机,不复之前的安静。
顾子言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欢喜和满意。
可惜的是,卧床休息的骆婉慧却是一天天地消瘦了下去,比起第一胎,似乎是更加地艰难了。
可不管是岳家大伯母还是静孝公主,顾子言都是不厌其烦地接到了自己家去,为的便是开解有了心结的妻子。
饶是如此,骆婉慧还是一日日地抑郁了起来,脸上强颜欢笑的模样令顾子言觉得心酸。
他娶了这个女人进府,是希望两人能同舟共度,希望能给她幸福,可现在呢?
自己竟然是闹不懂自己妻子的心事,顾子言觉得心累沮丧,便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骆辰逸接到了妹婿的求救,也真心是无语的很。
自家妹子以前虽然看着闷不吭声,温婉柔善的,可到底心思如何,骆辰逸还是了解的,可为何,自从出嫁了之后,事儿一天比一天多了?一天天地这样折腾了呢?
夫妻夫妻,可不就该是坦诚相待的吗?
顾子言虽然大咧咧了些,可是在对待婉慧上,他有些时候也是动容的,少年人一颗赤诚之心,打动了自己,竟然感动不了一个小女子。
骆辰逸真心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的妹子了,这到底是冷情无心呢还是理智谨慎?
不过既然一脸憔悴,强自欢颜的顾子言已经求到自己跟前了,骆辰逸哪里能放任不管?
不管的话,日后吃亏伤心的还不是自己的妹子吗?
别人不心疼,可骆辰逸对于自己这个一手拉拔长大的妹子却是各种心疼的。
所以骆辰逸趁着休沐日,来到了顾家。
六月的天气,干热的让人烦躁。
因着奶奶有孕,所以里间儿不敢用冰,几个丫头婆子地也是扇子不离手,便是希望能让主子过的舒服些。
骆辰逸和妹子在外间的花厅相见,众人将冰盆儿放的远远儿的,宋嬷嬷又亲自送上了凉茶和井水湃过的各色瓜果,看着主子没有别的吩咐了,这才满是忧色地离开了。
希望哥儿能疏通姑娘的心结,否则的话……
不过兄妹俩的这场聊天并不顺利,骆辰逸真心是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妹子的心思了,这左不是,右不是的,所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好好的日子不过,可到底是在矫情什么呢?
既然不是在担忧自己这一胎是否是儿子,那么她到底在纠结啥?
“婉慧,这几年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虽然没有深究过,可总觉得你自己在别扭着,今日能和哥哥说说吗?”
骆辰逸突如其来的发问,倒是让骆婉慧给怔住了。
“是啊,我又在别扭什么呢?明明哥哥成亲了,有了家,嫂子又是那样的品貌,日子也幸福,如今这么四五年的折腾下来,哥哥子女双全,如今又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了,可我总还是觉得不足,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呢。”
骆婉慧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似乎是对着哥哥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喃喃地道。
“婉慧,莫不是你觉得哥哥成亲了,所以并比似以前那般重视你了?”
骆辰逸福灵心至,带着几分笃定地问道。
骆婉慧闻言,脸上一白,瞬间失了血色。
骆辰逸看着这样的妹子,心中很不是滋味儿,这才是真正的缘故吗?妹妹一直都没有安全感,都是因为自己之故吗?
“傻丫头,所以你到底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骆辰逸看着惶惶不安的骆婉慧,苦笑了两声,对着妹子安抚道。
“哥哥,我明明应该为哥哥感到高兴的,哥哥自小饱受苦难,咬着牙,才算是赢得了今日的幸福,我明明想要高兴的,可是,可是心中总还是……还是觉得委屈,总觉得哥哥有了嫂子,有个侄儿侄女儿自后,婉慧似乎不重要了,有我没我,对于哥哥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骆婉慧鼓起了勇气,将积攒在了自己心中多年的想法,一鼓作气,一口气地说完了。然后苍白着脸,将脑袋杵在了前胸,再也不敢看哥哥第二眼,生怕,生怕从他的脸上看见失望,看见厌弃……
骆辰逸起先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这样的心思,这一切,到底从何说起啊?
“婉慧,我从来没有生出过你嫂子,侄儿,侄女儿比你更加重要的心思来,哪怕是一刻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思。你相信哥哥之言吗?”
骆辰逸带着几分郑重,对着骆婉慧道。
尽管低着脑袋,可她还是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倒是让骆辰逸心中轻松了几分。
这是实话,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为重要的便是自己一家人,自己的妹妹,至于其他,都是排在第二,第三,第四甚至是更远的。
可谁知,自己一直放在心尖子上,为她百般筹谋,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的妹子,对着自己,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来,她的质疑和委屈,这对于骆辰逸来说,真心算是个不小的冲击。
掏心掏肺,换来的竟然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骆辰逸心中若说是没有失望,只怕也没有人相信的。
可到底是自己疼了十多年,自己将她从襁褓中照顾到了及笄,再到现在的嫁人生子,说句听着贱的话,骆辰逸其实已经养成了为骆婉慧操心,放心不下的习惯了。
也许说是本能会更加地合适些。
掩下了自己内心的失落和失望,骆辰逸知道眼前最为要紧的是将她的心结解开,日后能好好儿地过日子,大善。
“你信哥哥,我很高兴,说明我这个当哥哥的并不算是太失败,快二十年了啊!自从母亲将你交给我的那一刻,我就发誓过的,不管是因为母亲的遗命还是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孤单,我都会好生地将你照顾成人,直到你嫁人生子,说不定还需要等到你白发苍苍,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为止。可谁知,世事难料,竟然会遇上那样的事情……”
骆辰逸苦笑了一声,缓缓地对着妹妹说起了往事,这也是头一次,他对着别人吐露自己的心思,这种沉甸甸的心思,让骆辰逸也是心生伤感。
听着哥哥说起了往事,想起了自己兄妹之间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骆婉慧脸色慢慢回暖,尽管那时候,并未有锦衣玉食,也没有金银成堆,可那个时候,只要有哥哥在,她便觉得天塌了也不要紧。
“……可谁知,出了那样的意外,我入赘林氏,唯二的要求,一是带走你,不让老爷擦手你的未来,二是带走母亲的嫁妆,母亲留下的原话,她的嫁妆,都是留给你这个女儿的,我身为男儿,即便是将来有了变数,没有骆氏的家产可以继承,可总能靠着自己的双手,靠着自己的才智,靠着自己的打拼,养儿育女的。母亲说的对,我也自认为自己不是个没本事,吃软饭的男人,所以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后来,岳父遇刺,我与你嫂子扶灵会姑苏,可是面对的险境,却不得不逼着我将你送进京城,送到大伯母身边,让你能有人教养的同时,也能多个庇护。毕竟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的……”
“……可老天护佑,也许是母亲的护佑,总算是一切顺利,我与你嫂子也顺利进京,总算是兄妹俩人团聚,那个时候,看着亭亭玉立,娉婷之姿的你,你不知道哥哥有多么地感激上苍,感激大伯母,所以时至今日,不管是大伯家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出手帮助,这也是当初感激大伯母在你身上的用心……”
“哥哥……”
听着哥哥的这些心路历程,听着他的种种艰辛,骆婉慧顿时泣不成声,自责不已。
自己简直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呢,竟然会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来,竟然会怀疑自己的哥哥,竟然会觉得自己委屈!
“……到了京城这几年,日子也不消停,当今一直想算计你进宫,为你和皇长孙指婚,当初得了消息的大长公主送了消息过来,所以你的定亲略显仓促,可是哥哥保证,选择了子言,这是哥哥深思熟虑过的,并不是一时的轻举妄动。后来为你置办嫁妆,我与你嫂子也是尽心尽力,甚至因为你的家具,动用了岳父为你嫂子准备的木材,那些紫檀的都是林家的,我几乎将自己的产业都搬空,为你置办嫁妆,你嫂子却是没有任何的抱怨之词,生怕委屈了你,生怕顾家高门大户,让你心生胆怯,所以你的所有东西,都是你嫂子按着她当初成亲时的标准准备的……”
“虽说妹夫是个粗疏男儿,可是为了你,他也在学习,也在成长,可身为妻子的你,到底为何不尝试着信任你的丈夫?不尝试夫妻一起去负担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不体谅子言身上背负的压力和痛苦呢?这样的婉慧,是不是太自私了些?只觉得自己委屈,只觉得自己痛苦,你到底有没有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心去感受身边人?”
“算了,不说这些了,哥哥说这些,并不是想要给你心里负担,也没有想着说让你感激我和你嫂子,不过是想要告诉你,为了你,到底我们这些人到底付出了多少,人要惜福,要知足,所以才会幸福的。”
骆辰逸看着隐隐地已经快要晕厥的妹子,停止了说教,他说了这么一大核桃车子的话,也是口干的厉害,将茶碗里的凉茶一饮而尽,这样还觉得略略地有些不足,又吃了几块儿西瓜,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好了,你自己好好儿地想想吧,说这些,到底是让你想开些,别再胡思乱想,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你的孩子,你这个做母亲的不心疼,别人再心疼,再着急,又有多少意思?你自己这副样子,可你到底有没有发现,你的丈夫,如今也是夜不成寐,瘦的只剩下骨头了?别老沉浸在自己的心神中,真心换真心,子言看重你,你该如何做,我想你比我这个外人更加清楚,是不是?”
“哥哥,我知道错了,再不这样胡思乱想了,我会好好儿的,一定会好好儿的!”
骆婉慧起初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过说到后来,已经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看着可怜可气的之人,却是自己的亲妹子,是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十多年,从未给她受过任何委屈的亲妹子,骆辰逸哪里舍得她再哭,暗暗地有些后悔自己的疾言厉色了。
“好了别再哭了,好生地过日子,大哥保证,你永远都是大哥的妹妹,永远都不会有人取代你的地位,大哥永远会照顾你的,好不好?”
顾子言抚摸着妹子的头,保证道。
这是自己的真心话,尽管她胡思乱想,对自己也有怀疑,可骆辰逸却是不能丢下妹子不管,所以连声地承诺道,先安抚她比较好,可千万别让她再胡思乱想比较好。
骆婉慧最后直接地大哭了一顿,只觉得自己心里畅快了不少。她回神过来,身边已经没有了大哥的身影,只剩下了个一脸疼惜的丈夫。
“夫君……”
想想哥哥所说的那些话,骆婉慧自己倒是有些讪讪的,很不自在便是了。
“好了,别动,我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去了,你的身子要紧,孩子要紧,这样大悲大喜,别让祖母担心,也别让大哥大嫂担心,还有我,我也担心你和孩子,好不好?是男是女,咱们都认了,好不好?是闺女我也认了,咱们都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你又何必这样?”
顾子言之前还听了大舅兄一腔稀里糊涂的西洋理论,说是生男生女,这并不是女人能决定的,而是丈夫的缘故,这有些话男人与男人之间可以说,可到底不能说给妻子听,所以他这般地宽慰骆婉慧道。
“好,都听你的。咱们以后生上七八个,总会有儿子的。”
骆婉慧虽然双眼红肿,鼻子通红,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可是这样展颜朗阔,却是第一次。
落在了顾子言眼里,哪怕是天仙也比不上呢。
太医来的快,可毕竟骆婉慧是双身子,所以撑不住地睡了过去,看着她平静的睡眼,顾子言叹了口气,从嬷嬷的手中接过了帕子,不假人手,亲自地将她的小脸儿擦干净,听着外面的禀报声,对着宋嬷嬷点点头,让太医进来。
虽然骆婉慧的这一番波动比较大,可到底肚子里的小生命却是个顽强的,所以并无大碍。
顾子言闻言,心中畅快了不少。
希望大哥这次出马,能多抵上些时日,可别再折腾了,自己的半条小命儿已经给折腾没了,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不是要了自己的命吗?
骆辰逸离开了顾家,摆摆手,让长随小厮们离自己远些,他的脚步略显凌乱,心中沉甸甸的,骆婉慧出了这种状况,他自责不已。
不过是小姑娘罢了,又是孕期,容易胡思乱想,自己可以理解,却并没有足够的重视,也真心不能只怨妹妹胡思乱想。
不得不说,自从黛玉怀孕之后,自己的重心便放在了林家这边,对于妹妹,疏忽是有的,没有了以往的精心,敏感的婉慧自然是能感受出来自己的不同来。
虽然说的大义凛然的,可到底是不是真的,唯有自己知道了。
此刻他还是觉得略略地有些羞愧的慌……
不辨方向,胡走乱撞的骆辰逸在两个时辰之后,腿脚酸软,终于走不动了,他也不嫌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西下的夕阳,无端地生出了几分寂寥来。
这个世界啊,自己虽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着平和幸福的日子,可终究还是觉得自己跟看客一般,对着这个世界没有认同感,没有多少的融入……
看着自家主子孤零零的背影,他身边的几人都有些伤怀,终究没人敢上前。
直到夕阳完全地落了下去,沉入了地平线,骆辰逸这才站了起来,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一脸平静对着众人点点头,然后上了车轿,家去了。
只怕娘子已经等着急了吧?也不知道儿子和闺女有没有念叨自己?
骆辰逸想着等着自己的家人,想着对着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着的妻子和孩子,心渐渐地暖和了起来,之前的那些孤单寂寥似乎也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黛玉看着虽然平静,可脸上遮不住疲惫的丈夫,自然是心疼不已,再看着他满身的狼狈,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想,被丈夫一把地将她给揽了过去,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妻子的脖颈处,骆辰逸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宁静柔和下来了。
“娘子,白首之约,咱们相约三世,可好?”
听着他声音中酸涩,黛玉心中也是有些不好受,不过声音却是更柔,更温暖,轻笑道“我却是贪心呢,希望生生世世,白首不离的……”
“好,那咱们便生生世世,白首不离,我不要忘记你,可你一定不要记得我,等我找到了你,你再记得我,好不好?”
骆辰逸放开了她,盯着黛玉的眼睛,认真地道。
“好……”
鼻子发酸,眼睛发涩的黛玉看着他眼神中的认真,点点头,应了下来……
自这日开始,骆婉慧的产前忧郁症似乎是好了,对症下药,药到病除,骆辰逸也算是当世良医了。
骆婉慧安心踏实地开始养胎,所有人的日子都好过了,毕竟她虽然是一个人,可到底如今身份不同,又有身孕,自然是金贵许多。
大长公主的求神拜佛之路结束,回到了府中,看着眼神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