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方始恍然,进入珠卜寺里,还未到自己的净室,达赖喇嘛已经派人来相请,说道:“法王有旨召见!”六个人中,除了孟丝伦受了伤,要裹创敷药外,智禅上人、范公达、史存明、范金驹、范金骇,听说法王传唤,只好向宫里面走去。
半晌之后,他们进了内殿,达赖喇嘛果然坐在禅床上,两个年老僧正左右陪伴,达赖问道:“各位英雄,听说今天晚上,来了清军奸细,这奸细是来刺探还是捣乱呢?”智禅上人合十说道:“法王听禀!”便把伊丽娜柬帖的话说了,达赖听了僧正翻译,吃惊不小!说道:“满清鞑子这样可恶!
连圣山也侵犯,那还了得?”正说话间,盂丝伦已经治理了创口,来到内殿,达赖喇嘛忽然说道:“盂姑娘足智多谋,她来得好极了!我们向她讨教!”
金弓郡主朗声说道:“法王!我们防守拉萨这一点上,保守城池一个时期,还可以行,如果要分兵据守圣山,便不够了!而且圣山无险可扼,不易固守,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破坏清兵营里的红衣大炮,叫他不能使用!这才是釜底抽薪的上策!”
达赖喇嘛欣然而喜,可是不旋踵间,又皱起眉头来,说道:“姑娘的主意虽然好极了!可是红衣大炮在清军营里,福康安必定对它严密看守保护,咱们怎能够混进去,把他破坏,这件事恐怕……”金弓郡主立即截住法王话头,道:“我这里有一苦肉计!”
达赖喇嘛不明白什么叫做苦肉计,便向左边的僧正朵巴延问道:“孟姑娘所说的苦肉计,究竟有什么典故?”两个老僧正不止精通梵藏文字,亦谙熟汉人的典故,朵巴延便把汉未三国时候,东吴大将军黄盖用苦肉计诈降曹操,周瑜火烧连环船的经过,说了一遍,达赖喇嘛方才明白过来,他向孟丝伦道:“孟姑娘,依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打算派一部分喇嘛向清军投降,混进清营,毁灭清兵的红衣大炮,用这样的计策!”孟丝伦摇头答道:“不是的!”
金弓郡主这一句话,不但达赖喇嘛为之愕然,就连智禅上人、史存明这一班人也大惑不解,她既然说是苦肉计,当然是黄盖诈降那一套把戏了,怎的又说不是呢?孟丝伦大抵看出众人不明白,才道:“法王刚才说派一部份喇嘛向清军诈降,福康安不是三岁小孩,哪会上当?岂不是等于送羊入虎口?就算是福贝子相信,咱们也不能够希望由这些人的身上,破坏清军的红衣大炮,我所说的苦肉计,完全是在侧福晋贺兰明珠的身上!”
贺兰明珠这四个字一说出来,智禅上人、范公达、史存明几个人更加满腹狐疑,因为这一位兆惠将军的侧福晋,虽然是自己的俘虏,不过她本身究竟是个无权无勇的妇人,怎可以叫她行使苦肉计呢?难道把她放回清军营里吗?史存明忍不住开口问道:“贤妹,我们怎样由贺兰明珠的身上行使苦肉计?”
金弓郡主粉面一沉,说道:“要保拉萨无恙,首先要保持圣山不失,换句话说,我们万万不能够让清兵的红衣大炮,推上圣山山顶,由它轰击拉萨城池。但是我们的兵力单薄,又不能够抽调一部分人马,扼守圣山,这个形势显而易见,所以我打算把侧福晋贺兰明珠移到圣山去,明白告诉福康安,如果他胆敢派兵攻打圣山,冒犯法王驻锡的圣地,咱们立即把贺兰明珠一刀两段,叫福康安心存顾忌,不敢轻举妄动!这不是上好的苦肉计吗?”智禅上人听了恍然大悟,可是回心一想,便开口向金弓郡主道:“这计策虽然可以行,但是终归不能够长久的呀!”
史存明道:“贤妹这计策还欠妥当,万一福康安拼着玉石俱焚,不管贺兰明珠的性命安顾,那又怎样?或者他派铁爪魔娘在三更半夜,偷偷上山,把贺兰明珠劫走,那又怎样?”孟丝伦听了他们两师徒的话,不禁哈哈大笑!
她这样狂笑,内殿里各人相顾愕然,孟丝伦笑了一阵,方才说道:“师伯的话不错,这个计策只可以拖延一时,存明兄也说很得对,福康安可以派铁爪魔娘这一类武林高手黑夜上山劫人,不过无论怎样,总可以阻止清兵进攻圣山的行动三五天,在这三五天里,我便可以进行另一个釜底抽薪的计策。还有一层,你以为我真正把贺兰明珠安置在圣山,阻止清兵炮攻拉萨吗?哈哈,错了!我只把贺兰明珠的侍女蝶儿,叫她假扮做侧福晋,安置在圣山上,以虚作实,叫铁爪魔娘纵使找上山来,也要扑一个空!这是汉高祖在荣阳以纪信骗楚之计,无论福康安怎样精明,也要上咱们的当!”
大家听了金弓郡主这番话,方才明白过来,不禁鼓掌称赞,达赖喇嘛还不放心,问道:“那么,三五天后,孟姑娘又用什么法子毁灭清兵的红衣大炮呢?”金弓郡主笑道:“这个我自然有计策,暂时不能泄漏,法王尽管放心便了!”
大家谈到这里,便辞别了达赖由内殿出来,天色已经大亮,孟丝伦发出第一个命令,调集三千名藏兵到圣山去,沿着布达拉宫布防,第二个命令赶装巨大纸鹞二十多只,在纸鹞面上写了文字,然后吩咐人在城墙上放起来,等这些纸鹞放上高空,然后切断鹞线,任令下坠,史存明看了笑道:“前一天满清鞑子用纸鹞写字放入拉萨城里来吓我们,今天我们反过来用纸鹞吓他,真个是一报还一报!”
孟丝伦笑道:“还不止这样呢,今天晚上,咱们到清兵大营走一趟,找寻岳金枫去!”史存明骇然道:“找寻岳金枫吗?万一遇着铁爪魔娘,那怎么办?”金弓郡主笑道:“一个铁爪魔娘,你就害怕了吗?万一清军营里,有了比铁爪魔娘更厉害的武林高手,我们岂不是要闻风先遁?”
史存明吃盂丝伦一激,不禁勾起少年好胜的心理来,说道:“哪个怕她?我得了天池三老的三阴灭阳神功,单打独斗,二三十合之内,也未必会败在她的手里,何况还有你帮手呢?很好,今天晚上,咱们找寻岳金枫去!”他们准备晚上行动不提。
话分两头,再说清军这一方面,福康安在中军帐里盼望,直到天色大明,方才看见铁爪魔娘师徒回来,福贝子看见她两手空空,知道救人不成了!果然不出所料,铁爪魔娘气愤的说道:“这次千不应万不该,带了伊丽娜去,被她阻手碍脚,给敌人发现了行踪,混战一场然后杀出来,今天晚上我一个人去,不信不能够把侧福晋带出,大帅放心便了!”福康安虽然失望,可是在口头上不能够不慰勉铁爪娘几句,他们正在帐中说话,旗牌官忽然进来,福贝子道:“有什么重要事报告?”
旗牌官道:“禀告贝子爷,今天清早,拉萨里放出几十只纸鹞来,放到高空断了鹞线,有几只跌入军营里面,纸鹞上还有文字!”福康安吃了一惊,叫道:“拿来!”须臾之间,左右亲兵把纸鹞拿进,这些纸鹞是用细铁线做骨架,薄绸缎做面的,一共三只,面上写着同样的文字,福贝子一看内文,竟是:“字示清贝子福康安,汝攻拉萨勿用红衣大炮,勿侵犯达赖喇嘛驻锡之圣山,贺兰明珠已移往布达拉宫矣,汝苟以一兵一卒攻山,立斩彼女头颅,汝不顾兆惠将军之侧福晋那?先此警告,勿谓言之不先也,钦此!”
福康安一看之下,气得目定口可,顿足说道:“罢了罢了!”刚才说了这几个字,外边探马进来,福康安听了更加羞怒交并,叫道:“估不到这班叛逆这样机警,比我们占先一步,走了这着棋子,真正可恼!
铁爪魔娘在旁边冷冷的说道:“大帅!我们巴不得要敌人这样做哩!”福康安愕然道:“什么?前辈这句话怎样说?”
铁爪魔娘哼了一声道:“他们把侧福晋藏在布达拉宫里,我难道今天晚上不会把她救出来?上圣山救人容易呢?还是到拉萨城里救人容易?”
这两句话把福康安提醒过来,笑道:“有理有理!今天晚上有劳前辈到圣山走一趟吧!”他又对旗牌官道:“你传令岳先锋,暂时不要攻打圣山,明天再打算!”福贝子以为铁爪魔娘救人,十拿九稳,哪知道他反而中了金弓郡主的圈套!孟丝伦利用贺兰明珠摆布的缓兵计,已经初步成功了!
再说满清的先锋官岳金枫,奉了福康安停止进攻的命令后,心上虽然稍为得到一点安慰,可是想到来日方长,拉萨一座孤城,必定难以抵挡满清大军的进攻,藏民终难免遭受屠戮,心里非常郁闷!这天晚上澄空无云,月华如镜,岳金枫在自己的帐篷里,看了一会儿兵书,不禁抚摸着自己师傅铁髯真人李玄化赠送的宝剑,叹了一口气道:“漫漫长夜,何时方能达旦?宝剑虽利,壮志未酬,不知何年何月,方才达成驱逐鞑虏,还我汉家山河之愿呢?”他刚才说到这一句,忽然听见帐外亲兵喝道:“喂!你们是哪一营的弟兄,擅自闯先锋帐!”话未说完,扑通咕咯两声大响,二人掀帐而进,哈哈一笑!
岳金枫由虎皮交椅上跳起身来,伸手一按剑把,定睛看时,进来的是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史存明,女的却是孟丝伦,身上却穿了清兵号衣,英姿爽飒,尤其是金弓郡主,不掩天然秀色,岳金枫吃惊不小,问道:“存明兄、孟郡主、戒备森严、干军万马的大营,你们怎样走进?”孟丝伦梨涡乍现,笑了一笑,向史存明说道:“存明哥哥,你把点了晕穴的两名鞑子,拖入帐幕里吧!”
史存明答应一声,转身出去,须臾之间,把两个点了穴道的清兵,拖人帐里,向着帐角一丢!方才向岳金枫拱手道:“岳兄久违!今天晚上我们冒险进来,有几句重要的话,向岳兄说!”
岳金枫道:“二位请坐!”史存明道:“不用坐了!前天多承岳兄帮忙,暂时阻遏了福贝子用红衣大炮攻城之计,我们今天晚上到来,一来向岳兄道谢,二来打听打听,这一次福贝子携带来的红衣大炮,一共有多少尊?火药够不够用?安在哪里?”岳金枫略一沉吟道:“实不相瞒,这次福康安奉令征西,一共带了三个神机营,每一营有炮手一百二十人,专管大炮一十二尊,换句话说,三个神机营总共有三十六尊红衣大炮,不过福贝子对这些大炮关防很严,除了神机营的统带和兵士之外,其他各营士兵,一律不准接近,神机营所在的地方,一律插了鹿角疾藜,晚上还用猛犬守卫,要想破坏这些大炮,可说不容易!”
金弓郡主并没有留心这些话,接着问道:“那么,岳兄,红衣大炮的火药够用吗?”岳金枫陡的一拍手掌,笑道:“孟郡主真是心细如发,智比陈平,我想出一个方法来了!”
他便向史存明孟丝伦说明,现在福康安的红衣大炮,缺乏火药,军营中现存的火药很少,仅可以够三两尊大炮使用,福贝子在前天加派了八百里快马到新疆乌鲁木齐去,请加拨火药四百箱,火速送来,大概四五天后,火药运到,福康安便向拉萨展开凶猛的攻势,孟丝伦听了之后,连连点头,又问岳金枫道:“清兵押运火药,多半走哪一条路径呢!”
岳金枫拿出行军地图,指道:“我们大军的后方接济,统统要经过喀喇昆仑古道而来,途中要经过彭公湖和腾格里海,这一片碱水湖的地段!”孟丝伦看了一阵,若有所悟,说道:“很好,我们就在这里伏击清军的辎重,劫夺他的火药便了!”她向史存明道:“存明哥哥,咱们走了!”又向岳金枫道:“岳兄,你留在福贝子的身边,随时给我们送信通消息,胜似几万兵马,那两个清兵你还是砍了他们吧!留下他们可能是祸呢!”金弓郡主说到这里,一拉史存明的衣角,他们两个双双走出帐篷,拔身一晃,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去得没影无踪!
岳金枫等他们走了之后,沉吟半晌,方才把两名清兵拖出帐外,骄指向这两人的“玄枢穴”一点,这是人身六处死穴之一,两名清兵微哼一声,便自送了性命!岳金枫返回帐墓里,灭烛就寝去了。
史存明和孟丝伦这天晚上,不过杀了两名满清巡卒,剥了他的号衣,穿在身上,便自不费吹灰之力,混过清兵几重卡哨,再用轻功越过寨栅,便进了满清的大营,顺利地探访了岳金枫出来。之后,他们一溜烟也似出了大营,一口气跑出几里路,方才停下,史存明向孟丝伦笑道:“贤妹,咱们今天晚上进营,真正侥幸,没有撞着铁爪魔娘那个老怪!”话未说完,远处嘎的一响,传来一声怪啸!
史存明一听这声怪啸,面上登时变色,说道:“不好!
正说曹操,曹操就来,这是铁爪魔娘的啸声哩!”孟丝伦道:“不用慌忙,咱们伏在土丘后面再说!”史存明眼光一瞥,近处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沙丘,是风吹黄沙堆积成的,距离自己不到百步左右,他们两个连忙向沙丘跑去,伏倒在沙丘下,借着黄沙掩蔽身形,果然不出所料,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刚才隐好身体,远处一条人影如飞跑到!
跑过来的人不是别人,赫然是铁爪魔娘,只见她首如飞蓬,形同恶煞,手上拖着一条银闪闪的兵刃,正是那条六尺长鞭,只见铁爪魔娘一边狂跑,一边回头望,好像有人衔尾追赶的样子,史存明看在眼里,暗暗纳罕,心中想道:“这老乞婆是崆峒派的掌门,她的武功总算是顶尖的了!
怎的会弄成这样狼狈,难道在这穹荒西陲之地,除了天池三怪之外,还有胜过她的人物?念头未了,又是一声清啸,一个黑衣玄裳,道姑装束的中年女子,宛似一缕黑烟,电掣星驰也似的追到!
金弓郡主见了这个黑衣道姑,不禁脱口叫道:“哎呀!
这是潇湘仙子!”来人正是天池三怪里面的潇湘仙子萧玉霜,两个月前,她因为天残地缺二老传授史存明昆仑派绝技,跟两个师兄意见相左,拂袖而去,估不到今天晚上,居然会在这里出现,追逐铁爪魔娘,史存明和孟丝伦两人看在眼里,一则以喜,二则以惧!
就在他们惊喜交加的时候,铁爪魔娘跑到距离沙丘不远的地方,突然站定脚步,回转身来,厉声叫道:“萧玉霜,到地头了!这里旷野无人,咱们就在这里比划比划,刚才我在圣山下面,出其不意,被你刺了一剑,今回可没有这般便宜了,看看你们昆仑派剑法高强,还是咱们崆峒派的武功厉害!”
原来铁爪魔娘今天日里在福贝子面前夸了大口,说自己一定可以把侧福晋贺兰明珠由布达拉宫里面救出来,所以她在二更过后,便自起程到圣山去,哪知道才抵达圣山山坡下面,山石后忽的一响,掠出一条黑衣人影,疾如飞隼,向她一剑刺来,剑式之奇,猛如迅电,铁爪魔娘出其不意,被对方一剑抵住胸膛,不过她究竟是个内家高手,一口罡气已经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全身肌肉俱有自然收缩之劲,一着剑尖,立即吸胸凹腹,向着旁边一闪,还算她这一下卸字诀用得恰巧,敌人的剑锋只把她胸前衣襟割破了一道,嘶的一声,侥幸没有伤着皮肉,铁爪魔娘定眼看去,来人是个黑衣道姑,有点面善,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人,正是错愕之间,那黑衣道姑已经冷笑一声道:“甘翠莲,我就是萧玉霜,咱们曾经在巴颜喀喇山交过手,你难道忘记了吗?这一剑就是我的见面礼!”
铁爪魔娘在许多年以前,曾经在星宿海旁边跟萧玉霜交手,恶斗了大半天,不分胜败,那时候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谁也胜不了谁,这些年头以来,铁爪魔娘也隐约听见萧玉霜隐在昆仑山,不过她知道天残叟竺虬,地缺翁危元两人的本领,已经到了登峰极顶,陆地神仙的地步,哪里胆敢到王母天池去,自讨苦吃?想不到潇湘仙子在这个时候出现!
铁爪魔娘被萧玉霜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