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丝伦号啕大哭,智禅上人连声念佛,他向史存明道:“徒弟,埋了她吧!”史存明用宝剑掘地成坑,把飞龙师太尸身放入坑里,培土雍平,天色已经大亮了,师徒三人返回碧云寺,孟丝伦哀悼之中,仍旧没有忘记自己的嫂嫂香妃,央请智禅师徒人宫救她,哪知道消息传来,香妃已经在清宫里殉节,智禅上人顿足连叹:“可惜可惜!”孟丝伦哭得成了一个泪人,史存明劝她道:“郡主不用伤心了,可敦对我说过,她一定要在清宫尽节,人生自古谁无死,可敦的死重如泰山,她象征穆圣真神的儿女,永远不会向暴力屈服,我们今后要替死难的人报仇,哭有什么用处?”孟丝伦方才收泪。过了一天,西山下现出一个老和尚,两个青年男女,正是智禅上人和史存明孟丝伦三人,连骑西去。
沥血伏龙……第二十一章古洞潜踪深宵惊魔女第二十一章古洞潜踪深宵惊魔女天连沙漠,云盖边荒,这是西北大漠的景色,新疆省的天山南北,有许多一望无垠的大沙漠,尤以天山南路的大戈壁沙漠最为浩瀚,“戈壁”在回人土语说来,是“没有水的海洋”的意思,因为整片大戈壁沙漠,东西绵长一千里,南北纵阔三百里,单是面积来说,已经有南方一个!”
东省,或者是两个浙江省那样大小,真个像无际的海洋,不过海洋有水,大戈壁却是一望无垠的黄沙罢了!一般来往南疆的旅客和商队,个个都把大戈壁沙漠这一段旅程,视为畏途,因为戈壁里面,黄沙千里,往往走上一千几百里路,也找不着一点水源,狼群出没,马贼纵横,这还是在其次,最厉害的还是沙漠里的天气,也跟海洋一样,变幻无常,随时可以刮起飓风来,飓风一起,万丈黄沙飞起,翻翻滚滚,形成无数恶魔巨灵也似的沙柱,所过之处,势如排山倒海,江河溃决,如果行走沙漠的旅人,在事先不找定背风地方,及时趋避,真个顷刻之间,便给沙浪埋葬,所以行走戈壁的人,往往在沙漠里发现大批人马骆驼的骨骼,那就是飓风的罹难者哩!就在智禅上人和史存明师徒北上京师,沿路追踪满清西征凯旋大军,要搭救金弓郡主的同时,大戈壁沙漠的另一角落,也有一个维族少女,踽踽独行,花容憔悴,这少女不别人,正是“西域飞龙传”里面史存明头一个爱侣伊丽娜!
伊丽娜看见史存明一意钟情金弓郡主,芳心片片破碎,她在史存明神智未醒,口中喃喃喊叫着孟丝伦名字的时候,毅然抛下了他,掩面而去,其实伊丽娜抛下史存明,不过是一时的负气,感情用事,等到跑出十几里路之后,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了,她想起金弓郡主的外貌才华、人品武艺,比较起自己来,无不胜强百倍,难怪史存明倾心于她,自己是个平凡的牧羊女,哪里能够跟金弓郡主相比较呢?史存明在患难之中,自己抛下了他,飘然而去,实在太不应该了,伊丽娜心中一着急,立即向着来路折回,哪知道她跑回原处时,史存明已经踪迹不见!
伊丽娜不见了史存明,真个芳心如捣,欲哭无泪,一个人伤心到了极处,反而不会哭泣,如痴如呆,伊丽娜痴痴呆呆的,站了半晌,两行情泪方才夺眶而出,由粉颊上挂了下来,她正在迷迷惘惘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戛戛”声响,伊丽娜如梦初觉,她抬头向天空一望,原来距离自己头顶六七丈的低空,盘旋着几头全身漆黑,神态凶猛的恶鸟,翅如车轮,利爪如钩,望着自己盘旋欲下,伊丽娜自小生长在天山,知道这种恶乌名叫做“啄尸鹫”,专吃人兽死后的尸首,自己在沙地上僵立不动,这几只啄尸鹫鸟大概以为自己是死人,所以发出怪叫,呼朋引类到来,打算饱餐一顿呢!伊丽娜这一气非同小可,立即在地上拾取几颗石子,玉腕抖处,石子破空飞起,猛向啄尸鸟打去!这几头鹫鸟吃石子一打,戛戛连声,立即振翼高飞,一溜烟似的逃去了!伊丽娜打走了啄尸鹫,方才稍稍泄了胸中闷气。
史存明既然不在,伊丽娜只好懊丧地走开,她在黄沙漠的平野上,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的走了大半日,红日渐渐西沉,地平线的远处,忽然现出几个帐幕来,伊丽娜见了帐幕,好比在茫茫大海里,发现了靠岸的陆地,精神为之一振!她忘记了疲倦和饥饿,向着帐幕扎营的地方跑去,不到半晌工夫。已经跑到最先一座营帐的跟前,只见帐门口坐着几个哈萨克族的牧民,正在那里生着野火,烧烤羊肉准备吃饭,伊丽娜在天山白熊谷居住时,也学会了一些哈萨克土语,上前说道:“各位大叔,真对不起,我因为赶路到叶尔羌城去,错过宿头,想借你们的帐幕睡宿一晚,明天便走,请求各位方便!”在无边大漠里,旅人走失了队,向牧民帐幕借宿是一件经常惯见的事,那几个哈萨克人绝不犹豫的点头答允,伊丽娜不禁大喜!哈萨克人知道她半天不曾吃过饮食,还把烤羊肉和马乳分了一些给她,伊丽娜非常感激,千多谢万多谢,吃了个饱。天色渐渐黑下来,哈萨克人在帐幕中间挂了一幅羊毛毡子,算是主人和客人的间隔,吩咐伊丽娜在毡里睡觉。
这天晚上,伊丽娜挂念着史存明,可想起金弓郡主来,脑海里思绪如潮翻来覆去,始终没有法子入睡,直到三更过后,方才朦胧入睡,可是就在她半睡半醒的时候,忽然听见羊毛毡子外面有人低声说道:“阿买提,你看看这维族小姑娘的样子,如果把她带到蒲犁城的女奴市场里,能够值多少银子呢?”另外一个人回答道:“阿凡丁,低声一点,这小姑娘样子不错,如果卖给老毛子,至少可以值得八百卢布,假如有一个王公首长看上她,准可以换十二匹骆驼,或者是五百头绵羊哩!”伊丽娜听了这几句话,登时睡魔全退,背心直冒冷汗。
她立即一骨碌坐起身来,把耳朵贴近了羊皮毡子,只听见那两个说话的哈萨克人,还在那里喁喁细语,说着贩卖自己的事,那个名叫阿凡丁的哈萨克人还得意洋洋的说道:“今天咱们真是运气,这小姑娘自动送上门来,真是天降下来的财神,明天咱们先用一点迷香把她闷倒,然后用牛皮口袋装了她,搭在骆驼背上,一直送到蒲犁城去,得了银子,哈哈,咱们又可以玩几天啦!”伊丽娜气得浑身抖颤,她想不到自己时乖命蹇上竟然投到这些买卖奴隶。人贩子的营幕里,好比羔羊送进老虎的口,哪里还能够幸免呢?这时候的伊丽娜,真个是心似油烹,悲愤交集,她脑海里突然闪电也似的升起一个念头,自己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伊丽娜决定逃走,心神反而安定下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衣袋,手指忽然触着一件冰凉的硬东西,伊丽娜猛然醒悟过来,那是天池三怪赠给史存明的铁盒,铁盒里面除了有一卷剑谱之外,还有一柄离火宝剑,这柄剑削铁如腐,砍石如泥,自己跟史存明在大漠里遇见清兵的时候,曾经用过一回,削断过清兵几杆长枪和刀剑,今天晚上正好取出来应用!伊丽娜立即把铁盒藏剑取了出来,宝剑在手,心胆顿壮,只听见那两个哈萨克人说道:“时间已经不早啦!
早一点睡觉吧!”声音寂然,不多时候,羊皮毡子那一面,传过沉浊的鼻鼾声来,伊丽娜心中暗想,这个机会不走,还等什么时候?她把离火剑向牛皮帐幕嗤的一刀,纵一割横一抹,二尺见方的一块牛皮帐幕,居然不费吹灰之力揭了下来,绝无声响,离火剑的锋利可以想见了!伊丽娜就着帐幕破洞向外一望,弦月在天,疏星数点,几个帐幕的哈萨克人完全睡着了,她像钻墙洞的耗子一般,小心翼翼的由破洞里面爬出来,一出帐幕,迎面扑过来一阵冰冷奇寒的朔风,伊丽娜不由打个寒噤!
她忽然想起自己虽说出了帐幕,如果没有牲口代步,一个孤身少女,在黑暗沉沉的夜里,哪里能够跑得多少路,天色一亮,哈萨克人发觉自己逃走,必定骑马追赶,把自己截回来,自己岂不是仍然要落在他们的手里吗?伊丽娜忽然想起这些哈萨克人必定还有马匹,自己既然逃了出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偷他一匹马,然后逃走!因为在无边大漠里,如果没有驼马,终归跑不出戈壁大沙漠,伊丽娜主意既定,立即伏在地上,鹤行蛇行,直向哈萨克人收藏马匹的营幕爬行过去。
哈萨克人是回疆一带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他们对自己的牲口如骆驼骡马之类,爱护异常,到晚上,另外架设宽大的营幕给牲口睡觉,伊丽娜当然知道,她走到牲口帐幕的外面,拔出离火剑来,把穿贯帐幕的绳子割断两根,然后将帐门一扯,大大打开,这维吾尔姑娘仗着胆子,直向牲日帐幕走进,这里总共有两匹骆驼,四五匹马,看见生人进来,当堂起了骚动,伊丽娜逃命要紧,不管三七什一,看中了一匹粟色的壮马,伸手一拉它的马嚼环,要把那马拉到自己面前,那马看见陌生人来拉扯自己,一声长嘶,飞起两只前蹄,向伊丽娜当胸踢去,伊丽娜身手矫捷,一纵身上了马背,利剑一闪,划断了拴马的绳子,两只脚尖向马肚一阵乱踢乱踏,那马负痛之下,四蹄登处,一窝风般冲出帐幕,伊丽娜没有马鞭,把剑柄向马头乱扎,这匹马只好放开四蹄,向着黑夜沉沉的原野跑,可是这样一来,几个营幕里的哈萨克人完全惊醒,跑了出来,他们看见伊丽娜骑着马飞也似的逃跑,高声大叫:“那女娃子跑了!快快追她回来!不要让她逃走!”刹那间蹄声大起,十多个哈萨克人纷纷上了坐骑,望着伊丽娜人马的背影,风卷残云似的追去!
伊丽娜虽然盗马得手,估不到同时惊醒了哈萨克人,大群向自己追来,真个出乎意料之外,不过事情到了这般境地,不逃走也不行,如果被他们抓住,至少挨一顿毒打,伊丽娜连连催着坐马飞跑,十几个哈萨克人衔尾紧追不舍,两下距离不过是一二十丈左右,哈萨克人高声喊叫:“大胆的女娃子,我们好意留宿,你居然偷盗我的牲口,快快滚鞍下马,还可以饶你的死罪!”伊丽娜哪里肯听这些话,充耳不闻,拼命策马飞跑,足足跑了一个更次,也不知道跑出多少里路,前面忽然现出一座黑黝黝的高山来,原来她不知不觉,跑到大戈壁沙漠边缘的库鲁山之下了!
可是那些哈萨克人仍旧锲而不舍的衔着背后追来,伊丽娜看见高山挡住去路,没有法子策马飞驰,不禁呆了一呆,就在她微一停顿的时候,哈萨克人已经追到,嗤嗤,其中两个居然拈弓搭箭,向伊丽娜射来,几支羽箭破空飞到!
伊丽娜扭身一闪,三支箭擦着身边飞过,可是就在她扭身闪避的时候,坐下马突然直立起来,悲声长嘶,原来那匹马的后股接连中了两箭,伊丽娜再也坐不稳雕鞍,一个翻声跌落坐骑,好在她身手还算矫捷,只一着地,立即跳起身来,继续向库鲁山狂跑过去!
这些哈萨克人看见伊丽娜失了坐马,仍旧飞逃,不禁哈哈大笑,追赶的人群中,阿买提和阿凡丁也在人丛里面,他们两个本来是堂兄弟,也是这班哈萨克人的首领,平日除了给沙漠马帮刀客做眼线,刺探过路商旅情形,供给情报之外,还掳劫牧民妇女送到中俄边境蒲犁城的奴隶市场去,贩卖给老毛子,老毛子就是俄国人,在满清中叶的时候,俄国人占据了中亚西亚,逐渐蚕食我国西北边陲的土地,不过那时候西北和中亚细亚一带,地广人稀,满目荒凉,老毛子除了要大批奴工筑路建房开矿之外,还搜求年轻貌美的少女,送回本国,给自己本国的王公大臣充作下陈,他们两兄弟为了贪得老毛子的钱,便于起人贩子的勾当来,这几年来,也不知道做尽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阿买提兄弟在伊丽娜跑到自己帐幕求宿的时候,已经起了不良之心,要把她送到蒲犁城去,不过那时候天色已经入夜,她横竖在自己的帐幕里睡,决然飞不到哪里去,姑且让她心安理得的睡一晚,明天早上方才动手,谅还不迟,哪知道伊丽娜无意中偷听了他兄弟两人的对话,知道他们是人贩子,见机逃走,阿买提看见到口肥肉飞去,哪里肯就这样放过她?立即带领族人追赶,阿凡丁用箭射倒了伊丽娜的马,看见她没命向着库鲁山狂奔,高声大叫:“这娃儿要跑入山了,快快过去截她,不要让她逃入山里!”
十多个哈萨克人纷纷跳下骑马,叱喝追赶,伊丽娜回头一望,看见他们个个面目狰狞,长刀胜雪,不由生出怯意来,她虽然有宝剑在手,究竟没有高深武艺,纵然有削铁如泥的宝剑,也是无济干事,她把芳心一横,决定走得一步就是一步,如果对方压迫得紧,索性用短剑刺胸自杀,宁可拼却一死,也不肯做奴隶,伊丽娜来到山下,忽然看见前面山壁现出一个岩洞来,高可及人,小姑娘灵机一动,立即把头一低,朝着山洞钻了进去。
这山洞漆黑如墨,洞口垒垒的竖立了不少怪石,还有许多笋和钟乳,伊丽娜急不暇择,向着乱石林里钻了进去,她刚才走人乱石林,忽然听见一个人呻吟的声音,十分凄厉,深宵古洞,居然有这样的怪声传出来,伊丽娜以为鬼怪出现,不禁叫了一声:“哎呀!”
她这“哎呀”两字,刚才喊出唇际,山洞的角落里发出一个冷冷的声音来,喝道:“我这山洞一向不准外人进来,进来的有死无生,你这娃儿是哪里来的?好大胆子,快说!”
伊丽娜听了这几句话,方才知道对方不是鬼魅,竟是一个活人,心神立时安定下来,她猛记起史存明的话来,史存明向自己说过,一般奇人异士,高人剑客,往往躲在深山大岭的古洞内,练气修真,自己难道在无意中闯进这等高人异士的洞府里不成?伊丽娜在漆黑无光的山洞里,虽然看不见这人形貌,可是听见对方声音冷峭,不禁汗毛俱竖,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我……”正在她战栗着说不出话的当儿,洞口传进一阵人声来,原来是那群哈萨克人,在阿买提阿凡丁兄弟带领之下,一直跟寻到这里来,他们发觉了洞口,七嘴八舌的说道:“这女娃儿一定躲到洞里去了,咱们进去抓她出来!”又有人道:“这山洞漆黑如墨,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藏着野兽,三更半夜进去大危险了!还是拾些柴草,堆在洞口点火烧着,把她熏出来吧!”伊丽娜看见迫骑已近,越发吓得说不出话来,体如筛糠,洞角那人似乎知道了,向伊丽娜说道:“你原来是被人追到这里来的,我却怪错你了,追赶你的是什么人?
快说!”
伊丽娜见对方话声温柔了一点,不比刚才冷峭,害怕心情减了一半,说道:“我我我,我是被他们追逐的,他们是人贩子,我错过了宿头,向他帐幕借宿,他们要把我拐到蒲犁城去,卖给老毛子呢!”那人哼了一声,说道:“很好,我十年没有杀人了!今日索性再开杀戒,你蹲下来,不要乱动!”伊丽挪听出这人说话口音虽然苍老,分明是个女人,听见她说要开杀戒,不由自主的冒出一阵寒意,小姑娘只好向地上一蹲,隐在一根石笋后面。
这时候阿买提兄弟已经走进来了,这班人虽然口里说点火薰洞,不过是虚声恫吓,阿买提第一个提着长刀,走入洞口,他刚才喊了一句:“女娃出来!”说时迟,那时快,陡觉一阵急风,袭到跟前,一只魔爪也似的铁手,闪电般插进阿买提的脑门,阿买提惨吼一声,登时送命,尸身接着被大力一撞,砰砰两声,飞出洞口,扑通咕咚,摔在洞前空地之上!这些哈萨克人不禁大哗,阿凡丁大叫道:“岂有此理!这女娃儿居然伏在洞里,暗算伤人,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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