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分明连练剑的图谱也送给自己,史存明不禁大喜,正要纳头叩谢,地缺翁道:“我和你无师徒之份,不必行礼,这离火剑是我们采炼赤铁精英所铸,舞起来一道红光,如火箭穿空,具有无穷妙用,图谱在盒底下,你叫你的师傅教吧!”史存明方才醒悟前几天晚上自己在冰河旁边看见穿空的火光,就是三怪在那里拿离火剑练习本门剑法,一旦见赠,这份厚礼比起龙脑草还要隆重得多了!他望着翠云壁顶长揖致谢,揖罢转头看时,天池三怪已经踪迹不见:史存明知道这类世外高人,说走便走,自己到王母天池目的,总算达到,无谓留恋下去了,他仍然由圆石用壁虎功爬了下来,绕过装有铁拳洞穴的山崖,回到伊丽娜的身边,把龙脑草和离火剑的来由给伊丽娜说了,伊丽娜十分高兴,说道:“明哥哥,这龙脑草回去医治好孟丝伦姐姐的病,叫她再用奇谋,把满洲鞑子杀一顿,我拿了这柄离火剑到战场上去,多杀一些鞑子,给白熊谷的父老兄弟报仇呢!”史存明笑道:“好好,这离火剑给你,我回去央求师傅老人家教你练剑,使我们多一个帮手,不用说闲话了,快下山吧!”他两个循着原路,绕过冰河,经过七天跋涉,终于返到喀喇昆仑山下。
史存明得到龙脑草之后,归心似箭,恨不得一口气奔回叶尔羌王城,医治好金弓郡主孟丝伦,哪知道惊天动地的变化,就在他们两个上喀喇昆仑山的一个月内发生,回疆方面已经一败涂地!
原来满清的征西大军,冲破了天山防线,攻入南疆草原之后,大将军兆惠已经由回奸的口里,打探到金弓郡主盂丝伦受伤痴呆的消息,立即用八百里快马传报乌鲁木齐,抽调十万精兵到厕疆来,由伊犁都统富德率领,火速增援前线,富德是清朝有名的勇将,他统率的十万精兵,完全是关东八旗满军劲旅,全部都是马队,精锐异常,不到十天,已经开到南疆,跟兆惠的大军会合一起,这样一来,清兵已经拥有二十五万人以上的实力,兆惠和福康安富德三人各自统率一军,向回疆各族联军展开雷霆万钧的攻势!
大小和卓木统领下的南疆各联军,虽然也有七八万人,可是缺乏一个指挥全局的大将,各自为战,而且恰堪族酋长葛士达因为自己爱子葛布林被史存明杀死,大和卓木没有把史存明怎样处治,怨恨在心,跟大小和卓木貌合神离,清军像排山倒海似的杀来,葛士达竟然带领恰堪族全部士卒脱离战场,返回本部,这样一来,南疆各族联军不但实力削弱,连士气也遭受了重大的打击,接战不到两天,回部联军亏输大败!
清兵如狼似虎,一场仗胜下来,便不让人,兆惠指挥三路大军,狂风扫雪也似,横过了南疆大草原,前后不到五天,清兵的先锋部队进攻矛头,直指向叶尔羌王城,清军士兵在沿路上焚烧营幕,抢掠牛马,南疆牧民叫苦连天,纷纷向南迁徙逃命!
大小和卓木一场败仗,损失了精锐五万多人,剩下不到二万人的残余部队,返到叶尔羌城之内,这时候孤城一座,再也没有可以跟清兵打仗的本钱了,即使金弓郡主孟丝伦复原,也是无能为力,险隘尽失,精兵尽丧,哪里能够打下去呢?大小和卓木商量了半天,认为叶尔羌城四面平原,无险可扼,看来是守不下去了!还是索性把王城放弃带领族人退到喀什米尔山区去,继续长期抵抗,胜于坐以待毙,他们主意决定之后,不等清兵包围叶尔羌城,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大和卓木亚巴克,小和卓木亚图特,带了妻小眷属,族人战士,包括香妃和神志不清的盂丝伦在内,弃了叶尔羌城,向西撤退,临走之前还放起一把火来,把全城的房屋烧个精光,变成焦土白地!
史存明和伊丽娜离开喀喇昆仑山,刚才走了五天,便遇着由南疆逃走撤退的牧民,拖儿带女,扶老携幼,狼狈不堪!史存明不禁大惊,连忙上前探问,一问之下,才知道大小和卓木兵败将亡,叶尔羌城也放弃了!史存明和伊丽娜好比晴天霹雳,目定口呆,过了半晌,伊丽娜方才流下泪来;说道:“完了完了!孟丝伦郡主也完了!”
史存明抑住悲伤,向牧民打听金弓郡主孟丝伦的情形,可是这些牧民全是由南疆退下来的,根本不知道王城的情形,人言人殊,有的说大小和卓木战死,金弓郡主不知下落,有的说孟丝伦被清兵捉去,史存明心烦意乱,只好和伊丽娜两人继续前行,一见了逃难的回人,立即打听,也听不出所以然来,兵荒马乱之中,大家只顾自己奔窜逃命,有哪一个知道金弓郡主的下落呢?直到将近叶尔羌城,方才由逃难人的口里,知道叶尔羌城已经被清兵占领,大小和卓木在撤退之前,把王城放火烧成一片瓦砾,现在大小和卓木带领族人逃到喀什米尔去了!可是满清还不肯放过他,继续派兵衔尾追击,史存明听了这个消息,心里才有主意,他向伊丽娜道:“贤妹,大小和卓木已经退到喀什米尔,师傅老人家和孟丝伦郡主多半在那儿,咱们一同到那里去找寻他们吧!”伊丽娜连声说是,这一对少年男女,便开始踏上西征的长路。
由叶尔羌城到喀什米尔,这一条路非常漫长,沿途上黄沙千里,人烟绝无,这固然不在话下,最要命的还是经过吐鲁番大火山,这火山向来名叫火焰山,当唐三藏到西天取经,路遇地火烧山,就是这里,原来吐鲁番是一片盆地,盆地正中的大火山,纵横一百多里,火山经年喷烟冒火,连附近的地皮也是火烫一般炎热,据土人说可以烤熟面饼和鸡蛋,酷热的程度可以想见,一般人经过吐鲁番大火山,必定要绕过火山喷口五十里外,方才可以行走呢!史存明和伊丽哪一路行来,不知不觉到了吐鲁番盆地,觉得天气十分闷热,衣服脱了一件又一件,还是挥汗如雨,伊丽娜非常诧异,问道:“存明哥哥,这里的天气真个古怪,怎的这样闷热哩?”
史存明道:“师傅在天山时,不时跟我说南疆各地的风土人情,他说南疆有一个地方名叫做吐鲁番,土人称做火州,因为有火山的缘故,一年四季,热得像大火炉一般,据说当地土人到了正午时候,就要把自己浸在一缸清水里,不然的话,就要活生生的热死,我猜想一定到了吐鲁番盆地哩!”伊丽娜吐了一吐舌头,问道:“哦,既然这样,我们怎样过去?”史存明道:“贤妹不用担忧,路是人走出来的,我们只要找着土人,便可以知道绕过吐鲁番火山的路径了!”伊丽娜点头说是,这天在草原上走了七八十里路,不知不觉红日西坠,天色暗然,史存明和伊丽娜找了一个土丘,背靠坐马,把毛毡铺在地上,睡了一觉。
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这两个少年男女翻身上马,继续前行,走了十里路,前面尘头起处,迎面走来一队人马,伊丽娜大喜道:“前面有牧民哩!我们过去问他!”史存明纵马向前,须臾之间,对方人马距离渐近,史存明瞧个仔细,这队人马不是草原上的牧民,也不是横过沙漠的商队,竟然是蓝衣辫发的清兵,尘头高涌,看去至少有千余人之众,史存明失声叫道:“哎呀!是清兵哩!”
他两个急不迭忙勒转马头拼命飞跑,哪知道史存明望见清兵,清兵也看见了他们,高声叫道:“前面一男一女,停步下马!”史存明哪肯听清兵的话,飞骑狂奔,跑不到一二十丈,背后嗤嗤连响,清兵的羽箭似飞蝗般射来,史存明一边策着坐骑,一边拔出断虹剑来,左插右舞,格打箭枝,接连挡开了十几箭,忽然听见伊丽娜惊叫一声,扑通,连人带马跌倒在地!
史存明吃了一惊,连忙扭身看时,原来伊丽娜跑得落后,清兵乱箭射来,她坐马的屁股连中两箭,那马再也挨不住了,扑通,跌了一跤,连伊丽娜也抛落地上,史存明更不怠慢,腰肢晃处,如野鹤腾空,人离马鞍,跳下地来,一手把伊丽娜抱起,正要挟着她一同上马,两人并骑逃走,哪知他一离开坐马,对面一箭飞来,射中史存明那匹马的脑盖,当堂长嘶一声,倒在地上,连滚几滚,便自呜呼哀哉!伊丽娜那匹马呢!在地上跌了一跤,霍的跳了起来,屁股带着箭枝,没命的逃跑去了,这一来变成两个人都没有代步牲口,满清骑兵的铁蹄声,由远而近,史存明一咬牙关,叫道:“妹子,你把龙脑草给我,将离火剑拔出来,我们跟鞑子拼命!决一死战!”
伊丽娜颤巍巍的抖着玉手,把离火剑由铁盒内抽了出来,横在胸前,史存明把贮草丝囊接过,缠在腰间,清兵已经连骑冲到,当先一个穿着军官装的半老头子,看见了史存明,陡的高声大喝:“你们听着,这小子是智禅贼秃的徒弟,也是金弓郡主孟丝伦的同党,不要让他逃跑,如果把这小子活捉生擒,朝廷一定有赏赐!”清兵轰然一声,纷纷举起长枪大刀,四面八方向史存明拍马冲到。
史存明认得这半老头子正是秃眉叟,也是上次在阿特朗玛峰被师傅削掉双耳的耿玉航,他的两边面颊还贴着膏药,不禁哈哈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缺了耳朵的冷血狗贼!”耿玉航勃然大怒!说时迟,那时快,三四名清兵挺着长枪,齐齐向史存明身上刺到,少年壮士把断虹剑一晃,“雷动万物”,当当几声,清兵几支长枪,齐齐削成两截,他们的坐马不约而同的悲声狂嘶,先后人立起来,连连后退,原来每匹马都吃史存明的剑锋刮伤前胸,血流如注,乱奔乱跳,秃眉叟勃然大怒道:“小子,你那老不死师傅智禅贼秃和金弓郡主都被我们生擒了!你还要挣扎吗?赶快跪下,还可以饶你一命!”
少年壮士听见秃眉叟说金弓郡主和智禅上人全被清兵生擒,不禁大吃一惊,半疑半信,喝道:“狗贼!我的师傅叫人捉了,这句话可真么!”秃眉叟冷笑道:“哪个骗你,他们被捉了十多日,装入囚车,送到北京去啦!只剩下你这乳臭小子,还作得什么料?快束手就缚吧!”史存明怒火冲天,一声断喝,剑花绕处,“怒雷排空”,连人带剑向秃眉叟扑去,耿玉航趾高气扬的坐在马上,他根本不把史存明一个晚生下辈放在眼里,哪想得到对方剑法如此辛辣!秃眉叟要招架时,手上没有兵器,连拔兵刃招架也来不及,立即把身向后一仰,“橙里藏身”,人离马鞍,全身往马屁股后一挂,耳朵里只听一声马嘶,他乘坐的一匹蒙古骏马,马头被断虹剑齐颈截断,血花四溅,尸身仆倒在地!
耿玉航在清军里面,虽然是侍卫长,他的地位也和统领一样,差不多少,居然叫一个后生小子斩杀坐马,当堂出丑,真个又羞又恼,他一个翻身跳起,抖出金龙鞭来,哗嘟卿,“云龙三现”,盘头鞭腰卷腿,三招齐到,史存明知道秃眉叟的金龙鞭厉害,立即把身一晃,“蜉蝣戏水”,呼呼,连挥两剑,把秃眉叟鞭招荡开,反手一剑,“神龙掉尾”,使出飞龙剑绝招来,向耿玉航肋下刺进。
秃眉叟喝了一声:“来得正好!”身子向上一纵,金龙鞭一盘一绕,用个“天神倒挂”,鞭直如矢,疾点史存明背心命门,少年壮士心中暗想:“这老贼本领和我师傅在伯仲之间,论武艺我不是他的敌手,何况还有许多清兵,倒不如就这样,冒险一度吧!”他故意把腰背一拱,秃眉叟金龙鞭的梢尾,果然撞中史存明的命门,哪知道史存明在离开叶尔羌城,上喀喇昆仑山的时候,已经把孟丝伦赠他的金丝火猴毛织成的背心,穿在最底层的衣服里,这背心刀枪不入,耿玉航这一鞭如何伤得他?鞭头一着背心,立即震了开去,史存明一声大喝,剑光闪处,“电光照岭”,刺向对方胸膛,秃眉叟做梦也想不到史存明有这一下杀手,立即用个“倒栽垂柳”,向右一闪身躯,噌的一声暴响,耿玉航的护心软甲,竟吃史存明当胸划破,左肋下也刺破了一道长长血痕,如果不是软甲挡了若干剑势,已经是开膛破腹之祸!秃眉叟魂飞魄散,用个“乌龙出洞”,扭身一窜,向旁边倒纵出七八步去!
史存明刺伤了秃叟眉,抽出空隙,回身看伊丽娜时,不禁又惊又喜,原来伊丽娜站在自己身后,四五个清兵同时纵马向她冲到,举枪直刺,伊丽娜咬紧银牙,把天池三怪赠送的离火剑一个盘旋,只听叮叮几响,清兵几杆长枪齐齐折断,有如快刀之削腐木,不禁大惊后退,伊丽娜看见宝剑锋利,登时鼓起勇气来,仗剑向前,后面还有几个清兵杀上来,伊丽娜用剑向他们一晃,这些清兵害怕她的宝剑锋利,反而向后倒退。
史存明知道现在正是突围逃走的时候,秃眉叟受了伤,清兵大队还不曾合围上来,这时不走,还待什么?少年壮士觑准了距离较近一名骑兵,身躯纵起,直掠过去,手起一剑,“雷神挥凿”,断虹剑把他透心穿过,刺下坐骑,自己一腾空坐上马鞍,然后两退一夹马腹,泼喇喇的向伊丽娜冲去,冲到她身边的时候,身子向外一挂,轻舒猿臂,把伊丽娜拦腰抱起来,连人带马,一窝风向前闯,清兵虽然有千余人,和史存明撞头交战的不过是一些先头部队,少年壮士用闪电速战的手法,刺伤了秃眉叟,斩杀几名清兵,夺骑逃走,瞬息之间,已经脱离战场,等到清兵大队冲上来,史存明和伊丽娜已经跑出老远,连人马的影子也不见了,秃眉叟大叫晦气不提!
再说史存明一直跑出十多里路,不见清兵追来,方才停步,伊丽娜也跳落马下,史存明望着远处吐鲁番火山的喷口,不住吁气,伊丽娜见他面色有异,不由吃了一惊,问道:“明哥哥!你受伤了?”史存明叹气道:“不是,师傅老人家和孟丝伦郡主被清兵捉去,我已经六神无主啦!”伊丽娜安慰他道:“不用灰心,或者是那老贼顺口胡诌罢了!我们再找人问清楚吧!”史存明十分沮丧,他让伊丽娜坐了骑马,自己拉着马缰行走,走了半天,果然看见几个哈萨克族的牧民,伊丽娜精通哈萨克话,立即下马过去探问,方才知道一切!
原来大小和卓木带领族人逃奔喀什米尔的时候,因为老弱妇孺很多,又带了不少牲畜营帐,所以行进很慢,大和卓木酋长的可敦香妃,又是个心慈面软的人,看见族人中的老弱跟着自己颠沛流离,于心不忍,吩咐让妇孺先走,年轻的战士押在后面,这一来更加缓慢了!就在他们离开叶尔羌城的第五天,清兵的追骑已经赶到!
统率这支追兵的正是伊犁统领富德,他奉了兆惠大将军的密令,要生擒大和卓木的妃子香妃娘娘,和小和卓木的妹于金弓郡主孟丝伦,他说这两个都是名驰回疆的美人,皇上指定要生擒她,带回京师受用,富德便挑选了一万五千名精锐骑兵,裹了十天粮草,索性不进叶尔羌城,向西追去,果然在巴达克山附近把大小和卓木追着,清兵如狼似虎,一声号令,冲杀过来,刹那间哭声震天,回人的妇孺老弱纷纷被清兵杀毙,年轻战士拼命死战,短兵交击,人马相搏,大小和卓木带着室眷,正要向巴达克山里跑,哪知道巴达克山酋长已经受了清室贿赂,突然出动几千战士由山上杀了下来,大小和卓木措手不及,先后被巴达克兵杀死,枭了首级,香妃娘娘也在乱军之中,遭了俘虏。
金弓郡主孟丝伦呢?她的神智始终没有复原,撤退叶尔羌城的一天,吃语大作,哭笑无常,智禅上人只好在她身边照顾,不离左右,等到清兵追骑杀到,上人奋起神威,杀了不少清兵,还把孟丝伦兜在背后,要想和她一起突围,哪知道金弓郡主却在这时候大哭大吵起来,叫道:“存明哥哥快来,师傅不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