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刀也是如此。他已经憋闷到了极点,身体也仿佛到了承受的极限,临界时不由自主抢地猛击。以求宣泄淤积体内、烧心蚀骨的暴躁劲力。
而当斩向地面的第四刀落下,不知是不是终于得以发泄的原因,宋阳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眼前的世界也陡然变得明亮起来,从未体验过的巨大力量从每一寸血脉中蜂拥而起,流转、汇聚,最终落到了他的手上,他的刀上。
四刀、四喝的宣泄,像极了洪水决堤。磅礴水势绝不会只把堤坝冲开一个口子就罢休,它要冲碎整座大坝,湮灭所有阻挡它的一切。
青石崩裂,沙土飞溅,宋阳的第五刀不再夯砸地面……刀光卷扬,冥冥之中一声稚嫩啼鸣,‘初羽’之啸,直指陈返。
还有宋阳的第二次咆哮:“死到…临头!”
第六十三章 三关
不一样的初羽,不一样的宋阳,当头一斩,已经再无法用铜钱压制。
陈返面色兴奋,扔掉半贯铜钱,扬手震碎身后的包裹,碎布如蝶翩翩飞舞,陈返手中则多出了一朱红长弓。
刀风卷扬,裹挟沙石,宋阳劈山求路。
弓弦震颤,陈返搭箭、劲射,夺目地金色光芒振起,所有观战之人都不由自主眯起眼睛,脑海中浮现两字:烈日。
不是射日一箭,而是一箭灿灿,烈若骄阳。
陈返仍未杀人,他的箭射向了宋阳的刀。
烈日一箭正中啼鸣初羽,几乎刺穿耳膜的交鸣中,初羽的长啸变作嘶哑惨嚎,不凡之刀也受不得甲顶宗师的震裂一击。
刀散碎,可势仍在。攻杀未完。霸道以刀而起,但不会随刀寂灭,因这是宋阳的霸道。
只有陈返才能体味的可怕压力,轰轰烈烈碾压过来。陈返再弯弓,但这次无箭,弓弦颤颤中,又是一射。虚击,虽无箭却凝势,震日之势。
最后这一次交击,除了战团中的两人,周遭没人能看懂……当耀目的光芒消散、散碎的宝刀当啷啷地摔落、漫天尘土被夜风吹拂一空,宋阳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
陈返单手挽弓气定神闲站在原地,对宋阳点了点头:“还不错。”
宋阳精神委顿,但并未受伤,从地上跃起,面色阴沉,仿佛一头面对天敌的幼狮。
陈返笑了:“不打了,你屋里那几个人都没死,伤得也不重,正好你会治病。”
宋阳一愣,顾不得多说什么,转回身奔向自己的房间。陈返则转身走向客栈外的承和郡主,秦锥等红波卫如临大敌,任初榕自己却镇静的很,口中轻声传令,让卫士们散开。
走到郡主马前,陈返开口:“还我。”
郡主微笑着,摊开了一直紧握的左拳,白嫩手心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铜钱。
铜钱是自己飞到她手中的……就在她带人赶到客栈、红波卫结阵准备冲锋的时候,任初榕握着缰绳的左手忽然一凉,多出了这枚铜钱。
当时陈返正在用第一贯钱不停化解着宋阳的攻势……
铜钱当然是陈返弹过来的,力道拿捏的毫厘不差,刚好落入郡主的手中,而护在任初榕身边的红波卫,根本就没不曾发现有‘暗器’来袭。
是警告也是提醒。
警告郡主,红波卫若贸然袭击她必死无疑;同时也提醒郡主:驿馆中两个人的搏杀远非势均力敌的战斗,宋阳已出全力而陈返还从容得很,他要真想杀宋阳,根本等不到红波卫赶来;甚至就当时而言,如果秦锥带领红波卫纵马冲锋,短短百余丈的距离,已经足够宋阳死三次了。
任初榕不清楚陈返到底想做什么,但她至少明白,陈返能杀宋阳而未杀…那便是不想杀了,既然如此,安心观战就是了。何况,宋阳把妹妹给拉拢了,任初榕还是挺想看他被别人打一顿的。
陈返取了铜钱,也不再说话,返回驿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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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宋阳与陈返的恶战吸引了过去,驿馆中的卫士们也不例外,其间根本没去过宋阳的房间。
屋子里一片狼藉,还是横祸突降时的样子,地上多了一个人——哑巴。
刚开打的时候哑巴听到动静,勉强赶来想要帮忙,可他伤得走路都难,咬牙坚持着赶到主人房间就再也撑不住了,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至于小九、二傻等人,正如陈返所言,他们都没事。他们挨打时又是吐血又是摔飞的,不过陈返出手时拿捏得极好,打上去时看着吓人,但伤得并不算严重,只需简单调养几天就能恢复。当时的情形突、混乱且危险,宋**本没机会去分辨罢了。
宋阳的神智早已恢复清明,检查过同伴后很快放下了心,先指挥着驿馆的卫士、仆役把伤者安顿好,又开出药方连夜让人去抓药,等都忙活完了之后,宋阳随便找地方一坐,闭上眼睛静静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同时催动内劲仔细感受了一阵,站起身走向陈返的住处……
对宋阳的到访,陈返并不意外,问道:“来道谢?”
宋阳点了点头:“该谢的一定要谢,但我更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的一场恶战,现在已经不难再理解。从开始时被一文钱就化解攻势,到后来越挫越强,直到最后陈返要动用真正武器,去化解宋阳的猛击……另外恶战过后,体内真气浑厚而稳重,远胜当初,宋阳哪还能不明白,自己的武功境界又告突破,而且这一次迈出的是一大步。
现在他的经络如何,他的真元便如何,完全相符了。陈返用刚才的那一战,帮助宋阳大幅提升了境界,上品大成,与乙字宗师一线之隔。
陈返望向宋阳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件得意作品,眼神怡然:“先‘杀’你那几个同伴,让你心中悲恨,再封住你的退路,把你逼入绝境,这才能逼出你的拼命之心…本来我心中最好的人选是‘任小捕’,可惜,她是红波府的人,又有个公主身份,打伤了她麻烦得很,仔细想想还是放弃了,退而求其次吧。”
说到这里,老头子跑题了:“居然和公主勾搭到一起了,少年风流啊!放心吧,你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宋阳笑了笑:“我和她两情相悦,在一起再正常不过,没什么丢人的。这件事会惹麻烦,所以我不会去主动宣扬,但是被别人说出去我也不在乎,更不会怕。”
侃侃而谈后,宋阳皱着眉头又想了片刻,跟着一跺脚,脸上的从容都变成了气急败坏:“还有,你这人年纪不小了,地位也不得了,是不是也该检点些,仗着大宗师的五感去偷听别人窗根,很有趣么?很正经么?”
说完,不容陈返再做议论,宋阳就连声催促:“说正事,少提那些不相干的。”
陈返并未就此转回正题,而是莫名其妙地问道:“你师父有没给你讲过‘三关重镇’?”
宋阳茫然摇头。
‘三关重镇’指的是三个要穴,印堂泥丸、胸口膻中、小腹关元。
这三道大穴宋阳当然是知道的,在医经也被称作上、中、下丹田,分别主掌神、气、精,算得上人体上最最重要的穴位。
上、中、下丹田与生俱来,随着人体生长而不停‘壮大’,即便不学武练气,它们也照样会与自然、与外界‘交流’,气息吐纳精力内蕴,在不知不觉里,它们就封储了雄厚的力量。普通人、甚至上品武士都无从察觉,只有修习到宗师境界,才能感受三枚丹田中的力量。
但也仅仅是‘感受’而已,三道大穴中封存的精力不会为主人所用,恰恰相反,它们还会减缓内劲运转的速度,就仿佛一条大河中多出了三块坚硬、巨大的礁石,阻碍河水的流淌,让大河无法太过湍急。
真气运转过快、一旦失控就只有一个下场:走火入魔。所以这三道大穴虽然减缓了内劲的运转,实际的效果却是在保护主人,
由此,它们也被称作‘三关重镇’,取得是镇守雄关,护佑本宫之意。
不过凡事无绝对,‘三关重镇’有防止真气失控的效用,但不是说它们就一定万无一失。如果真气太暴躁,也有可能会冲破它们,而三道大穴一旦失守,其中贮藏的先天精气就会游散而出,汇入内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人在‘走火入魔’之初,都会劲力暴涨,力量猛增。
不过猛增的真气很快就会冲碎经脉,届时轻则修为尽废,重则惨死当场。
大概介绍过‘三关重镇’,陈返又继续道:“早年间有些邪道人物,悟出了刺激‘三关’的法门,靠着针灸手段,用性命做代价、能让修为在短时间内激增。”
这番道路对宋阳来说异常新鲜,却不知道,半年前尤太医就是靠着这个‘邪道法门’打通三关,高唱着‘将进酒’冲向仇敌。
“邪道的法门是由外而内,一旦施展就必死无疑,我则是由内而外。”说着,陈返脸上又显出得意笑容:“让你心中悲恨、让你陷入绝地、再让你欲拼命而无门,逼着你狂怒发疯,逼着你真元暴躁……说穿了吧,就是‘帮’你走火入魔!”
第六十四章 吃糖
昨天看了书评才知道,原来‘宋阳’不能‘根本’,连到一块中间居然是违禁词…呵呵,奇死大妙了,以后会注意的,感谢在书评提醒的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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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入魔的‘害处’分为两重,一是内劲修为,二是心性神智。
第一个自不用说,当三关失守,上中下丹田中封存的先天之力尽数爆发,汇入真气变成宋阳的内劲。而宋阳的经络特殊,远超同级别的武士,所以禁住了大力并未受损,同时化三关之力为己用,修为突飞猛进,逼近宗师境界。
至于第二重、心性神智上的危害,走火入魔之人都会发疯发狂,但也只有极个别会彻底变成疯子,大多数人都会在不久后清醒回来,宋阳也在此列。
听到现在,宋阳哪还能不明白事情的经过,忍不住皱眉追问了句:“你探查清楚了,我三关中的精力,刚好是我经脉能够承受的?”
陈返的语气不屑:“没查清楚也查不清楚,试着看呗!你运气还不错。”宋阳脊背上直冒冷气,若非‘运气不错’,说不定他现在已经筋脉尽碎,生死不知了。宋阳呼出了口浊气,对着陈返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我没死、我修为精进,就欠了你一个人情,如果真能找到蝴蝶蓝……”话没说完,陈返摇头打断:“我杀你不会觉得欠了你,我帮你也不用你觉得欠了我,用不着你在这里发誓表决心。”
宋阳不以为意,换过了新的问题、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为什么帮我?”
这位甲顶宗师的脾气古怪,可他帮宋阳提高修为的心思不容抹杀,虽然帮过之后宋阳是死是活他并不放在心上。
何况,不久前他还大放厥词‘不信宋阳能找到蝴蝶蓝’‘即便找到也不会报恩’,今夜却又忍着药物反噬的痛楚强提修为,来逼宋阳走火入魔来精进修为,实在有些说不通了。
“还不明白么?糊涂小子。”陈返的嘴角抽动了下,算是个不屑笑容:“帮你是因为…因为……”说到关键处,他忽然面色迷茫起来,仿佛话到嘴边突然忘记了似的,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目光闪烁着,沉默、犹豫,不久之后,那份犹豫就变得暴躁了,陈返语气生硬且愤怒:“自己想去,少来问我!”
宋阳愕然:“我怎么会知道?”
显然,陈返对这个话题不想多说:“说完了?说完了就走。你那些个朋友同伴不是都受伤了么,还等着你这个大夫治病。”说到这里,他又冷笑了起来:“记得上次你说‘做人还是恩怨分明些好’,嘿,我帮你突破进境,却打伤了你那群朋友,我倒真想看看,你怎么‘恩怨分明’?以后是想着替自己报恩呢,还是替朋友报仇?”
宋阳摇了摇头,暂时没说什么,而是找来纸笔,写下了一道药方,放下笔后才开口:“让驿馆杂役帮你抓药,这道方子……”
陈返很不耐烦:“又是温补滋养的药物?我用不着那些温吞吞的东西。”
宋阳笑了起来,神情愉快得紧:“你修为太高,我仓促布在窗棂上的剧毒‘普度’对你无效,但那道剧毒还有个副效——摧眉断发,除非你把内劲练到了头发胡须上,否则十个时辰之后,保你须发尽落,光秃秃地精神。我已经问过那几个伤在你手上的朋友,他们都挺开心来着,觉得这样就算报仇了。他们不再追究我自然没话说……这不是滋补方子,而是生须长发的灵药,对前辈有用。”
‘普度’,中了这道剧毒,先不说会不会死,至少会变成个秃头和尚,名字也算贴切了。
说完,宋阳收敛了笑容:“我还是觉得,恩怨分明些好。仇已了断,剩下的将来尽量去还。”跟着对老头子长身一揖,告辞而去。
这一夜,先是春光旖旎,跟着惊心恶战直到走火入魔,最后又忙碌着给同伴治伤,宋阳身心疲惫,本还想躺在床上仔细想想陈返为何要帮自己,结果脑袋才刚一沾到枕头就沉睡了过去,一觉睡到第二天将近正午,再醒来时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疼,可酸痛之中又透出无法言语的舒适……
随后一段时间,宋阳忙得不可开交,把全副精神放在几位受伤的同伴身上,初榕、筱拂两姊妹也多次来探望伤者,不过她们每次来都先去看望二傻、萧琪等人,一坐半晌有说有笑,直到临走时才会到宋阳的住处打个招呼,并不多待。
任小捕是‘做贼心虚’,又甩不开身边的侍卫,所以不敢太亲近;但任初榕就显得有些故意冷落宋阳似的,对此小九大感不服气,和主人抱怨了好几次,宋阳自己倒无所谓,只是笑着让她少管闲事。
大家的伤势并不严重,再加上宋阳医术不凡,恢复得奇快,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哑巴。
在和宋阳恶战之前哑巴本就有旧伤,本来这也没太多影响,不过在陈返突袭当夜,他又强撑着起身、发力,这一来新伤旧疾被尽数引发,但当时并未显现什么,而是两天之后旧疾突然发作,全身发紧牙关紧咬,连药汤都灌不下去,情形着实凶险。宋阳又是全身施针,又是够兑药酒给他浸泡,拿出了全部的本领,总算有惊无险,帮他闯过了这道鬼门关。
不过,也是因为对哑巴的细致医救,宋阳才发现在他背上,有一副很不错的纹身……
差不多半个月后,被陈返打伤的众人尽数痊愈,哑巴也能起身做些简单活动了,任初榕那边也完成了手头上诸多事务,就此启程带着青阳中选‘奇士’返回国都凤凰城。
这是‘荣光之旅’,‘奇士’们个个意气风发,包括曲氏夫妇在内所有人都跨上高头大马,在红波卫的簇拥下得意赶路,就连陈返也不例外。大宗师现在长发落尽、须眉不见,光秃秃的精神着,不过他有办法,给自己戴了顶垂纱斗笠,平添几分神秘,一点不丢气派。就唯独宋阳,他舍不得他的宝贝马车,亲自赶着车,载着小九和哑巴,混迹在雄壮队列中,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马车虽然寒酸,但是也有威风之处:除了陈返,在青阳中选的诸位能人,在这一路上几乎时时刻刻都围在这架马车周围。
二傻自不必说,他是第一次出远门,早就把宋阳当成亲人了,远行时寸步不离;萧琪能有机会一步登天也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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