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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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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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或不在,她都是付家的媳妇、付家的人。”

    付丞相缓而又缓地叹了一口气,总算明白了老谢‘订亲’的意思。

    论起势力、地位,付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老谢这条‘蛇’,也不敢妄动他的眷属。可皇命难为,相爷的四公子生在五月初七夜里,此事满朝皆知,就算老谢想偷偷放‘宋阳’一马都不成。

    老谢不想因为‘皇命’得罪丞相,就把自己的小女儿‘送’给付家,这是来换、来还四公子的小命的。

    要杀宋阳的是皇帝;可老谢还是把自己的姑娘赔了过来。这一番安排滴水不漏,于公于私,丞相都只有领情的份,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谢的目光终于从烛台上挪移开来,望向躺在床上的宋阳:“这是个好孩子,你看他,好像听得懂大人说话……眼睛这么亮,来回看着你我。”

    丞相一笑:“若真能听得懂,他早该哇哇大哭了。”

    宋阳没哭。

    丞相是他‘亲’爹、是他活命的指望,所以就要扮可怜博同情?

    宋阳明白得很,那样做没用。‘斩杀妖星’这件事,往大处说,影响社稷安危;归结到自己身上,就关乎付丞相对天子、对朝堂的忠心。做到丞相高位之人,哪会不懂得进退取舍,哪会为了一个刚刚百天的四儿子,去触怒当今天子。

    大官父亲不会保下自己,而凭着现在这副婴儿身体,宋阳也什么都做不了。

    穿越重生之后,只过了一百天的好日子,斗大一个‘死’字就再度摆在眼前。命该如此、既然如此,又何必哭闹。

    果然,事关幼子生死,付大人也只是淡淡道了句:“天下为重。”而后,又对老谢拱手一揖:“有劳了。”说完,都没再去多看宋阳一眼,迈步离开。也许是‘虎毒不食子’,也许是怕惹来猜忌所以要避嫌,他把宋阳留给了老谢。

    可付丞相没想到,他才刚刚走到门口,老谢突然满是惊讶地‘咦’了一声,跟着说道:“丞相请留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了床上的宋阳。

    顺着老谢的指点,付丞相回头一看,也着实吃了一惊:刚刚还目光盎然、生机满满的幼子,此刻面色青灰,皮肤上光泽全无……四公子死了。

    老谢双手一探,沉声摇头:“我还没动手。”

    饶是两位大人见多识广,心思也都有些微乱,事情未免来得太古怪了些。片刻之后,付丞相面露苦笑:“天意吧,果然是个好孩子,生怕自己会让父亲为难。”

第三章 新凉

    老谢对着丞相告了声‘得罪’,抢上两步,伸手先后探索宋阳的脉搏、鼻息,很快就确定娃娃生机断灭,死透了。但事情太突兀、也太蹊跷,即便他能确定四公子已死,仍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借着检查尸体的机会,大袖轻轻一抖,将一支长针悄然扎入宋阳的左胸心窝。

    不管怎样,心脏中针,这最后一个‘妖星’都死定了。

    老谢是当世武学大家,袖中银针刺出、收回,都在瞬间完成,而付丞相只是个文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手段……

    只有宋阳自己知道,现在他还没死,他也迷糊得很。

    本来他已经在闭目等死,没想到还不等胖子老谢动手,一股阴冷感觉就从胸腹间升腾开来,转眼弥漫到四肢百骸。

    阴寒所侵,身体变得麻木、僵硬,再无法稍动半分。或许是穿越、附魂的关系,宋阳能够清晰‘辨识’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虽然麻木不堪,但自己还活着,只不过从心脏跳动、血液流动到呼吸都变得极其缓慢,外人根本无从察觉。

    还活着,是假死,足以瞒过所有人的假死。

    身体变得麻木了,但脑筋依旧清晰,宋阳还能‘想’,思前想后,自己会突然‘假死’就只有一个原因——尤太医。

    ‘假死’之事,正如宋阳所料。

    尤太医‘看上了’了宋阳,打定主意要偷走这个娃娃。

    太医要的是活娃娃,但是要从相府偷走一个欢蹦乱跳的四公子又谈何容易?由此,他给宋阳下了一味‘假死’的奇药。之前尤太医来时,抹在宋阳鼻端的药粉,唤作‘新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不死过一次又怎么知‘新凉’。

    ‘新凉’循着呼吸入肺,潜伏三个时辰后药性发作,中者陷入假死之态。龟吸续命、心跳异常微弱,与死人几乎全无分别……偷四公子难,但是四公子‘死’了,会在三天内入土,到时候要盗掘一具尸体,事情也就容易得多了。

    酉时之前,宋阳吸入‘新凉’;到现在子时将近,刚好三个时辰。

    因为‘右心位’,尤太医要偷四公子,全没想药效发作的时间恰到好处,救了宋阳一命;还是因为‘右心位’,老谢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而刺出的袖里针,也仅只伤到宋阳的肺叶,没能要了他的性命。

    老谢走了,离开前低声说了句‘明日我会将小女送过来,大人节哀’。

    付丞相也并未多待,在床头坐了少顷,扬手抹过眼角,口中发出沉沉一叹后起身离开……

    相爷的四公子死了,可宋阳还活着。事关‘天煞妖星’,付家不敢把四子风光大葬,更没让他入祖坟,连夜办了棺木,只在家停棺一天,就从城外选了一块风水还算不错的地方,草草下葬。

    ‘新凉’神奇,能让身体的代谢也变得极为缓慢,龟吸中存活的时间也大大延长,虽然娃娃的身体脆弱,左胸又被长针刺穿,宋阳还是勉强坚持了下来。

    药效仍在,宋阳无法稍动,连眼皮都睁不开,只能躺在自己的坟中,静静的听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簌簌的铲土声音,再是‘咯吱咯吱’撬动棺木的声音……尤太医。

    病痨鬼来了,‘妖星’这一道生死关总算跨过去了。不多时,啪的一声脆响传来,尤太医撬开了棺木,将娃娃抱在了怀中,转身跑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或许是第一次做偷尸贼,所以紧张;或许是终于找到了右心位的娃娃,所以太兴奋,瘦竹竿刚跑了两步,就一脚踢在石头上,哇呀一声连大带小一起摔了出去。

    几乎就在他摔飞的同时,原本坐在十余丈外马车上的车夫,身形倏然跃起如风欺近,赶在尤太医落地前稳稳将其扶住。尤太医却毫不领情,跳脚怒道:“蠢人!我摔不死,你该去接娃娃!”口中骂着,快步赶上前把宋阳又捡了回来。

    尤太医满眼满脸都是心疼,看上去,在他心里,娃娃可比着他自己的眼珠还要更珍贵。宋阳被摔了个鼻青脸肿,不过他生生死死过来这一回,也真不在乎再挨这一下子了。宋阳更关心的,是这个瘦竹竿千辛万苦偷自己来做什么?

    那个身怀出色武功、好心帮忙却挨了恶骂的车夫,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存丝毫怨恨,护送着尤太医和宋阳上车后翻身跃回座位,扬鞭打马,趁着月色赶车急行。

    从外面看上去平常无奇的马车,行驶起来异常平稳,内饰也豪华、舒适,在内厢两壁还悬着两盏青玉琉璃灯,灯内置放的是一团团的磷藻,全不受行驶途中车子晃动的影响,光线柔和但并不暗淡,堪比火烛。

    借着灯光,尤太医胡乱解开娃娃身上的装裹,准备驱散新凉药力,可很快尤太医就愣住了……宋阳左胸上的针孔虽不明显,但还是逃不过一代名医的目光。

    尤太医伸手摘下车灯,凑近针孔仔细地端详,片刻后干巴巴的脸上又显出了笑意:“谢胖子的袖里针?他不是把闺女送给你做媳妇了,怎么又要杀你?你老子得罪他了?啧啧,官做得越大,是非就越多呵。伤得不轻,不过不用担心,有我在你死不了。嘿,我可舍不得你死。”一边说着,尤太医取出针灸、药石,忙碌了起来……

    “莫急、也莫哭……我把你偷来,虽有自己的图算,但也不会害你,相反,还有莫大的好处给你嘞。”

    “能遇到你这个天生右心的娃娃,是我的造化;可你遇到我,对你而言又何尝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小子,你可知道,我的炼血之术,是天下第一等的神奇本事。”

    “夺了你的富贵身份,将来我会送你一副了不起的身骨,也算对得起你了。”

    “十八年后,你得了第一等的身体,我只从你手指头上挤几滴血就好了,大家就各不相欠,从此分道扬镳……十八年说短不短,说长可也不长,晃几晃就过去了。”

    ……

    尤太医有个毛病——自言自语。

    在施针用药,替宋阳解除‘新凉’、治疗左胸伤势的时候,尤太医嘴巴不停,一直在喃喃自语,他又哪会知道,自己甘冒奇险偷来的娃娃,是个两世为人、有着一颗成熟灵魂的‘妖怪’,他嘟囔的这些话,统统都被宋阳听进了耳中。

    到了现在,宋阳终于能够放松些了,虽然还不明白‘炼血’两字的意思,但至少能确定,眼前这个古怪太医,并无伤自己性命的心思。

    从子夜一直忙碌到破晓,马车始终不停,尤太医终于施针完毕、用药妥当,把宋阳重新包裹好,正想长舒一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从座位上直接跳起来,打开前窗对车夫喊道:“快、快回去,昨晚上光想着挖坟,忘了填了……”

    不等他说完,车夫回头应道:“太医放心,我早已吩咐阿泰去善后了,不会有破绽。”

    尤太医脸色一松,嘿嘿嘿地傻笑了几声,说道:“那就好、还是你们这些人做事周到…我已经不是太医了,喊我老尤就成。”说完略略停顿片刻,又摆了摆手:“无所谓了,反正分别在即,以后再无相见之日,喊什么都成!”

    车夫笑了笑,没应声……

    大燕景泰四年,中秋刚过,燕国京师邹城中接连发生了两件怪事:

    当朝丞相四子,在‘百岁儿’时突患怪病,暴毙当夜;

    太医令尤大人辞官而去,和谁也没打一声招呼,从此消失不见。

第四章 仵作

    中土辽阔,当世四大国傲立。大燕雄踞东方,汉人疆域,繁荣昌盛;燕北为戎狄,把持草原,逐水草游牧,民风凶狠彪悍;燕西则是重重高原,有大国吐蕃,国民笃信密宗佛陀;另外还有强国回鹘,位于戎狄之西、吐蕃北方,与大燕并不接壤。

    相比之下,南理就差得远了,巴掌大的小国,举国上下所有人、老幼妇孺全都加在一起,比起燕国的军人也未必更多。

    而且南理地处中土西南,多山多荒、数不清的山林沼泽,虽也是汉统,但治下汉、白、苗、瑶、壮等多族共处,常有纷争。在深山密林中还有大批蛮族和生番,全不受朝廷统辖、甚至都不承认南理这个‘国’,着实混乱得可以。所幸最近几朝南理皇帝施政得体,对其他各族大力安抚,渐渐有了成效,这几年国家安定了许多……

    南理小镇,燕子坪。

    破晓时分,牛毛雨,日出的微光穿不透雨云,阴沉沉地天空并不显压抑,反而更趁出了燕子坪的宁静。

    天色尚早,居民大都还在熟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安安静静地躺在小镇中,独自享受着这场细雨。忽然,有两人并肩急行、沿着长街快步跑来。腰挎横刀,黑靴黑袍黑帽,帽上斜插孔雀翎,都做捕快打扮,其中一个年过四十,身体发福;另个皮肤黑得几乎都看不出长相了,不过从他那份瘦小的身形来看,应该还是个少年。

    两个差官直跑到街尾的一户院落前才站住脚步,中年人伸手一指,对手下道:“就是这里。”

    小捕快立刻抢上几步,全不顾及旁人的美梦,运足全力啪啪打门!随即,只听‘哄’地一声——院门没开,但院子里算是彻底‘炸’了窝,最少三十只狗、二十只鸭、十五只鸡同时叫了起来,其间还夹杂着鸡鸭拍翅膀的啪啪声、猫狗窜跳中碰到瓦盆的响动……少年捕快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拔刀,他上司早就见怪不怪了,摇头笑道:“你新来不知道,尤仵作家里,猫狗鸡鸭,养了百多只畜生,他这人性子古怪,等会你说话注意些。”

    小捕快瞪起了眼睛:“养这么多家畜,不怕滋扰乡里么?”

    这个时候,院落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语气带笑,回应道:“论起滋扰乡里,猫猫狗狗又哪比得上带刀的差官。”与此同时吱呀呀地门轴响动,院门打开了,现出一个青衫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眉清目秀,目光明亮。

    开门的少年打量了小捕快两眼,继续说道:“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小捕快未脱孩子心性,先前被对方挪揄了句,此刻撇着嘴不理他,假装没听见。

    中年人咳了声,望向青衫少年:“阳伢子,你舅舅呢,有差,赶快让他起来跟我们走。”

    阳伢子就是宋阳了……尤太医找到了‘右心之人’,干脆离开了大燕国境,带着宋阳进入南理,最终落户于此,深居简出过起了半隐居的日子。

    燕子坪远离燕国,尤太医并没有改名换姓,但再不露医术。落户不久,他到衙门谋了份仵作的差事,反正他是大夫,原来日日给活人诊病,现在偶尔帮死者验尸,做得游刃有余。

    两人之间以舅甥相称,尤太医甚至从来都没想过给宋阳起个名字,平时里都喊他‘小宝’,每次都把他喊出一身鸡皮疙瘩,还是宋阳在五岁的时候,走到‘舅舅’跟前,‘自荐’道:“我觉得‘宋阳’这个名字不错。”尤太医当时正在后院小花窖打理着几位自种的药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成,那以后你就叫宋阳了,小宝,把花锄给我拿来。”

    一晃十五年,当年一张臭脸甩遍大燕国满朝文武的尤太医,变成了偏僻小镇上的验尸官;而宋阳也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少年。

    宋阳关上了院门,趁着背身之际把一根不起眼的草叶插在锁间,然后对中年捕快说:“我跟你去吧。”以往尤太医出去验尸大都会带上宋阳,后者对这一行似乎也很有天分,学习得飞快,到了最近这一两年,等闲的案子已经不用‘舅舅’出马,宋阳一个人去勘验就足够了。而小镇太平,几十年里就从没有过‘不等闲’的案子,所有的性命事都是生老病死、正常而亡,仵作也只是出到现场去核实下就是了,轻松得很。

    说着,宋阳对两个捕快做了个‘请引路’的手势。

    不料这次中年捕快却皱起了眉头:“阳伢子,还是喊起你舅舅吧,这次的案子不一般,死了不少人。”

    宋阳微微愣了下:“死的是乡里街坊?”见捕快摇头否认,宋阳神情一松,才继续道:“不是舅舅不舍得起床,是他不在家。两天前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小捕快就叱道:“仵作也是差官,岂可不向衙门报备就擅离辖地!”说话时一震腰间的横刀,恨不得立刻把玩忽职守的尤仵作捉拿归案似的。

    宋阳立刻用力点头,表情认真:“是是,你说得对,等他回来我说他。”说完,转头望向中年捕快:“盘头儿,走吧。”

    中年差官是燕子坪三班衙役之首,姓盘。盘字不是汉姓,而是瑶人的姓氏,不用问,盘头儿也是个瑶人。

    燕子坪坐落南理偏西,以汉、瑶为主,不过这里的瑶民都是‘平地瑶’,性情温和,与汉人混居了十几代,早就融为一体,和睦相处。

    舅舅不在家,再怎么着急也没用,就只有请外甥出马,盘头儿不再废话,带上宋阳向案发地赶去,小捕快紧跟在宋阳身后,急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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