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金奇已知其意,干笑一声,道:“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是该教训教训。”
这话已明白表示,自己不但不插手,还观望其成,摩云生阴冷冷笑道:“龚兄既有此意,兄弟自当照办。”言中之意,把恨天矮叟也拖下海,他日虬龙堡的人寻衅,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摩云生手一抬,不知怎样地,已拔剑在手!快得令人不及眨眼,“刷刷刷”已连砍七、八剑。
吕江武一声呐喊,虬龙鞭左右挥舞,封闪之际,连退七步。
浮月庄主剑出连环,银光翔动,一片涌浪翻滚,电光石火之间,攻出三招二十一剑。
玉面书生但觉身子前后剑海如云,“七星快剑”虚多实少,但却令人捉摸不定,防不胜防,当下拼命招架,不求有功,但求把门户封得紧紧。
龚金奇呵呵笑道:“吕少堡主身手非凡,看来已得令尊真传。”
摩云生脸上杀气浮现,此言分明是嘲笑他以长辈身份,连攻六七招,依然无法制胜他一个后生。
杀意萌生,怒吼一声,手一紧,长剑风起云涌,“计都入冥”、“金星波罗”、“罗侯斗转”,连施“七星剑”三记绝招。
这是天南“浮月山庄”的压底本领,威力非同小可,玉面书生顿时手忙脚乱。
那招“罗猴斗转”刚使出,浮月庄主身形一转,剑光闪闪,一朵雪花向玉面书生脑袋削去。
柳筠惊叫一声:“别杀他。”一头向摩云生撞去。
浮月庄主大怒,道:“吃里扒外的丫头。”
左手一伸,抓住她肩膀,振臂扔了开去。
柳筠在他右臂一碰,顺势翻身滚开。
被她这一撞,剑走偏锋,在玉面书生左臂砍了一下,霎时血流如注。
摩云生心想下手不容情,容情不下手,杀了免生后患,挺身踏进,手起剑落,分心刺去。
玉面书生暗叫:吾命休矣……闭目待毙。
剑光闪闪已到胸前,蓦然斜里一道珠光直射过来,“铿”然一声龙吟,击中剑身。
浮月庄主只觉手腕一震,剑锋弹开尺许,几乎把持不住,江湖上有此功力的,当属万教十三要员以上人物。
他定睛望去,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只见袈裟飘拂,旌旗扬抡,万教庭主与六大护法,如一阵清风出现在眼前。
地尊者抚弄环套在左臂上的佛门芒珠,显然刚才那珠光是自他手臂射击。
摩云生强作镇静,嘿嘿笑道:“尊者护法腕力强劲,兄弟无限钦佩。”
地尊者合什朗颂一声佛号,道:“恕罪,恕罪!”
真武子满面神光流转,肃然道:“摩庄主何故与吕少堡主大打出手,可否见示?”
浮月庄主脸色一红,尴尬地说道:“没什么事,只不过在喂招印证下武功而已,嘿嘿。”
这时柳筠走过去替玉面书生包扎伤口。
地尊者正色道:“印证武功下手未免太重,刚才贫僧佛珠震飞得无影无踪,吕少堡主剑伤,想来也是摩庄主杰作?”
摩云生嘿嘿笑道:“兄弟如存心杀他,尊者护法只怕也来不及救援。”
真武子神色穆然,沉声道:“吕少堡主有何申诉?”
吕江武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印证武功如果不打得凶一点,受此发肤之伤,也显不出刺激逼真,晚辈功微技浅,伤亡在所难免,改日有机缘,请家父再与摩庄主印证一番。”
摩云生哈哈笑道:“吕少堡主鞭法已得令尊真传,相信同令尊比划,更有一番趣味。”
“虬龙堡”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是北方一大门派,处理之时必甚棘手。
真武子心下略一沉吟,长眉微微轩动,转换话题,问道:
“贫道据闻‘藏玄秘图’落在吕少堡主身上,不知已否找到无名山洞?”
“玄天图”原是武当派镇山秘籍,真武子又是当代万教盟主,玉面书生知道今日无法抵赖,突然心念一转,朗声说道:“图上所示无名山洞,就在那瀑布后面。”说时伸手指着对面垂瀑。
真武子见瀑布紫色水气迷漫,也看不出是否真有山洞在后,遂向地尊者道:“红旌护法,请试瀑布后可有山洞?”
地尊者应命走到紫色瘴气外,从臂上取出一颗佛门芒珠,曲指对准瀑布弹去。
只见一道白光,如划空流矢,消失在五光七彩的水帘后,过了好一会,毫无反应。
地尊者回身说道:“水瀑之后,确有一山洞,其深难测。”
真武子颔首道:“月日护法随我进洞,几位留候在此。”
万教黄旌“千手菩提”杜翰平,突然说道:“庭主且慢,这紫色水气,只怕是种毒气,不可大意。”
真武子心下犹豫,裹足不前,玉面书生说道:“也不见得是什么厉害瘴气,要不然蒙面剑客哪能把书藏于洞中?”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真武子深信不疑,从身上取出三粒丹丸,分赠日、月真人,纳入口中。
这时自山石之后又转出一辆马车,真武子一见正是东夷徒众,冷峻道:“把东夷之人阻在洞外,不容擅入。”举步如飞,日、月真人左右护随,奔向潭水边。
天外神叟,浮月庄主,恨天矮叟及属下徒众,一窝蜂似的,向潭水冲去。
这时马车已到近前,突然从山谷另一方向,有六人急奔过来,也径往潭水方向奔去。
有些人跑不了几步就跌倒在地,也有摔入潭里的,情形至为混乱,显然是遇了变卦。
跑在最前面那人,正是刚才从山谷另一方向奔来的六个人之一,大嚷道:
“毒瘴,毒瘴,好厉害!”
他一口气跑到落星崖下,气喘吁吁,从身上掏出一粒药丸,纳入口中。
千手菩提问道:“宋谷主是什么毒瘴?那样厉害吗?”
那人鹰鼻猴脸,正是金牛谷主宋文屏,他生平研炼毒药,首先发觉水气中,毒性甚烈,见机奔回,但前头那些人已入瘴幕中心,功力较浅者早巳不支倒地。
宋文屏一面喘气,一面说道:“此种毒瘴一入体内,封气闭穴,使人形同石木。”
天外神叟,恨天矮叟,浮月山庄二位庄主,及飞龙剑客等人,相继奔了回来,至于属下徒众,悉数中毒毙命,无一生还。
千手菩提见庭主与日、月真人未回,突然身影一闪,疾如一缕青烟,向水潭奔去。
他已知瘴气厉害,以“无形罡气”布满全身,所过之处,紫色毒瘴被逼在三尺外。
愈近潭畔,浓雾愈重,只见水潭中间有根树枝,万教庭主借着树枝浮力,站在水面,虽然水浪汹涌,却如中流砥柱凝立不动。
但他无法跃到对岸,也无法退回,真个进退维谷,情形至为狼狈。
日、月真人站立潭边,二人脸色铁青,正尽力运功抵抗毒气,他们无法救回庭主,却也不愿自行退回。
千手菩提衣袖一拂,喝道:“二位快回!”
日、月真人感到身边浓浓的毒瘴,忽然涣散,精神一震,待看清是千手菩提来救,忙展开身形急步奔回。
黄旌护法紧接着又是一袖拂去。见袖里射出一道白光,疾如闪电,向庭主飞去。
这一招是雪山派“流云袖剑”中的绝招“袖里乾坤天外云”,那道白光绕着真武子周身一匝。
武当派是剑术正宗大家,真武子一生练剑,造诣非同凡响,借着千手菩提剑光真气,施展借力之术,身如雪地飘风,飞向岸上。
千手菩提大喝一声,向前一推,真武子足尖在潭畔一点,身形已在十丈外,二、三个起落已脱出危险境界。
二人身形如风,回到落星崖下。
千手菩提来回之际,始终未让浓凝的紫色水气沾上,露了一手双手飞剑的上乘剑术,救庭主出险,功力之高诚然不可思议,观者惊得眩目结舌,呆呆怔住。
玉面书生见主要人物大部分脱险,只死了一些无关大局的人,心中直叫可惜。
这时中毒的人,或吃解药,或运功排泄毒气,个个静坐在落星崖下,谁也不敢再走近水潭。
中毒的人脸上都发紫发黑,神情甚是可怖。
黄昏时分,三道黑影进入山谷,一个身材高大,方脸广额,手持一支丈许长的“擎天玉笔”。一个眉清目秀,脸如冠玉,腰匝一条乌亮长鞭,虽然已入中年,但风韵依然十足洒脱。
另一人蓬头垢面,鸠衣百结,生得又矮又瘦又脏。
他们来到崖下,见众人脸上紫气氰氲,好似木头似的端坐不动,甚感毫诧异。
玉面书生突然喜叫道:“爹爹,伯伯你们来了?”
这三人正是虬龙堡,九宫堡,与丐帮的三位主脑。
神鞭吕重元见他左臂扎着白布,长眉微徽一皱,问道:“武儿,你肩膀怎么了?”
玉面书生笑道:“只怪孩儿学艺不精,与浮月庄主印证武功,败北受伤。”
吕重元道:“你说是摩云生吗?”
玉面书生点头道:“正是。”
吕重元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以大欺小称得什么好汉,来来,摩云生你有种同我打上三百招。”
浮月庄主脸上紫气朦胧,不言不动。
玉面书生见父亲向他挑战,心里高兴,笑道:“摩庄主身中毒瘴,只怕不能动手了。”
吕重元心想:原来这些人都中了毒气,怪不得个个都呆若木人,当下打个哈哈道:“孩子等他康复之后,为父一定替你出这口鸟气。”
翌日晨曦初上,艳阳普照山野,有一白衣宫装美女,过了千石岩,直入狭谷,那女子莲步姗姗,踏入朝霞,步履从容不迫,乍看还在老远地方,突然已到眼前,快得出奇。
她不但身法奇快,而且体态轻盈,有惊世绝俗之容,如玉山照人几乎压盖了朝霞的光辉。
东夷众人个个精神焕然,齐声欢呼叫道:“二公主!”个个拜倒在地。
刘老妈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道:“二公主无恙归来,真是皇天怜见。”
香玉公主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童孩,还不会照顾自己吗?这些人在这里干什么?”
刘老妈未及答话,玉面书生已抢先说道:“尹嫂子你来了呀,‘玄天图’就在对面山洞瀑布内。”
香玉公主秀脸微泛怒色,嗔道:“你这人说话不老实,既在山洞内,你为什么不进去取?”
玉面书生道:“秘籍原是尹兄之物,咱们取了之有违兄弟情义,我想了之后,心里甚感不安,因此等着嫂子你来拿。”
香玉公主脸呈喜色,笑道:“此话当真?”
玉面书生笑道:“这次绝不胡说。”
刘老妈大声叫道:“二公主别听他胡扯,那紫色瘴气厉害的紧,这些人个个中毒,无人敢去冒险。”
香玉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心地不良,还想害我吗?你们既然不敢进洞,我就自个去取。”柳腰款摆,向潭水走去。
刘老妈叫道:“公主千金之躯岂可冒险,老身这大把年纪,死亦无撼,还是我去试试。”
香玉公主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信这毒瘴能奈何我怎地。”
“天外神叟”黄宫中毒较浅,“大圣神功”深厚精甚,已将大部毒气逼出体外,闻言呵呵笑道:
“香玉公主若不信毒瘴厉害,就去试试,老夫也不信你能渡过水潭。”
二公主生具“先天绮罗幽香”,百毒不侵,自然不惧什么乌烟瘴气,盈盈一笑,道:
“你不用激将,我这就去了,量你也不敢跟我来。”
忽听背后有一人道:“二公主我跟你去。”
回头看时,只见那人穿白衣,脸色黄蜡,毫无表情,她觉得甚是陌生,遂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伸手在脸上一摸,且取下冠帽,那黄蜡脸孔,突然变成粉腮玉颊,眉如春山,眼似秋水,肌肤白里透红,云发半斜,酒涡盈盈,若隐若现,好一幅美人胎。
与香玉公主两相照映,真是一时亮瑜,难分轩轾。
香玉公主“噫”了一声,道:“啊呀,你是林琪,为什么要同我进洞?”
林琪微微一笑,道:“我觉得那洞里一定很好玩,想进去看看。”
她在海天别墅住了一个多月,情知二公主心地慈善,待人厚道,因此不像对苑兰公主那样畏缩拘束。
香玉公主道:“你不怕毒瘴吗?”
林琪道:“真不行时再回头呀。”
二人一面嘻笑言谈,一面向前走去。
玉面书生想不到这脸色黄蜡的少年,竟是他寤寐以求的梦中人林琪,乔装而成,这时听她要跟香玉公主进洞,心头大急叫道:“林姑娘请留芳步,区区有话奉告。”
林琪停步,回眸笑道:“吕少堡主有何垂教,但说无妨。”
玉面书生脸上神采飞扬,俊逸地笑道:“请借耳过来。”
他一则想与林琪亲热,二则不愿把毒瘴秘密拆穿,因此相邀林琪低声细语。
林琪却格格而笑,道:“有什么话大声直说,窃窃私语,不怕你筠妹吃醋了。”
柳筠气得咬牙切齿,但知林琪近来功力大进,已非昔比,只怕打不赢反遭耻笑。
玉面书生脸上红得像朝霞一般,神情十分尴尬,呐呐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
林琪突然秀脸一寒,冷冷道:“既不足为外人道,不谈也罢。”扭转身子,跟在香玉公主背后而去。
玉面书生无奈,只得大声说道:“紫色毒瘴是山顶天泉旁,‘卷心鹤冠兰’腐化而成,罕世奇毒不可走近。”
林琪不理会他,与香玉公主很快就走进紫色云雾里。
只见香玉公主浑身上下红光潋滟;白色绫罗,变成粉红色宫锦,衣袂飘飘,胜似云端里的仙子,煞是好看。
林琪也穿白衣,这时突然全身黑雾笼罩,变成一个黑衣人,像是暗夜中遇到幽灵,身上佩饰发着闪闪的乌色光亮。
谷中群雄见此奇景,好不惊奇错愕!
天外神叟咄咄称奇,道:“怪哉!怪哉!她们使什么邪门儿?”
二人借着潭中树叶,飞渡对岸,穿入瀑布里消失不见。
谁知这一进洞过了三日夜,杳无音讯,东夷众人最为心急,圣手公羊来落星崖下闻知其事,向虬龙堡主借了雪龙驹,兼程赶去京师报讯。
话休絮琐,且说天外神叟含沙射影,一口咬定尹靖安排诡计,诱天下英雄来恒山落陷井。
真武子心中不禁起疑,最初他只道尹靖是蒙面剑客门人,奉师命带“玄天图”送还武当派,认祖归宗;自从在采石江边,发觉尹靖武功并非武当派脉络,对他身分来历,遂生出很多猜测。
当下脸孔一板,冷漠道:“尹施主言行令人费解,‘玄天图’到底藏在何处?”
尹靖剑眉微微一皱,说道:“据林老伯所说,藏真洞前有一山泉垂瀑,就是此地无误。”
真武子道:“洞前瘴气当非一日所成,蒙面剑客安能把书藏于洞中?”
尹靖道:“瘴气固非一日所成,但也有十数年气候,林老伯藏书是在四十年前,当初洞前还无毒瘴。”
真武子听了此言,微微颔首,心中疑虑稍消。
天外神叟突然朗声问道:“尹朋友奉蒙面剑客之命前来取书,定有进洞的秘诀。”
尹靖道:“欲进此洞,需上‘太玄泉’顶,找‘绮罗郁金花’来克‘卷心鹤冠兰’。”
玉面书生听了这话,大感惊奇,怎么尹靖也知道花兰相克,难道他见过“伏羲奇书”?
尹靖虽未见过“伏羲奇书”,但楚狂僧告诉他“太玄泉”上有神草十九种,圣手公半日前告知“绮罗郁金花”克“卷心鹤冠兰”,两相综合,便等于全部知悉。
真武子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请尹施主陪贫道上太玄泉,找‘绮罗郁金花’如何?”
尹靖歉然道:“在下只知其名,未见其花,难辨花草,等幽兰谷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