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臂神乞打量尹靖一眼,哈哈笑道:“待叫花子真的不行时,小兄弟你再出面不迟。”
他觉得眼前这青衫少年,虽然来历不明,武功却是高深莫测。
尹靖正色道:“晚辈实在不敢让前辈出手。”语气异常诚挚。
天外神叟见他两人推来推去,突然放声大笑后,向神乞严肃道:“武学之道,浩瀚莫测,纵有超凡入圣的神奇招数,如果没有足够的功力为辅,亦难发挥全部威力克敌制胜。功力的增长必需日积月累,循序渐进,范帮主如像苏堡主一样让招,你不认为这位年轻朋友,下场是多余吗?”
神乞淡淡道:“这个很难说,江山代有能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说不定这位小兄弟比叫花子更行。”
天外神叟冷冷道:“老夫向不与年轻后生动手,不过听说这位朋友是五十年前轰动江湖的蒙面剑客的传人,武功得自‘玄天图’,老夫今日就破例与他动一次手。”语气之间好像能同他过招,是被赏了很大的面子。
神乞与九宫堡主,又俱一怔,暗想,难怪这少年武功这般了得,原来是大有来头之人。
独臂老太婆却不晓得蒙面剑客是何许人,更不清楚“玄天图”载有什么惊人武功,因此依然是一片冷峻神情。
尹靖剑眉一扬,冷冷道:“黄教主既想见识‘玄天图’的武功,在下大概还不会使你失望。”说着犹豫一下,转向神乞道:“这位姑娘受伤很重,范老前辈可否代为关照一下?”
神乞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放心好,叫花子保管她不会受到毫肤之损。”
他这一笑,尹靖不由得俊脸飞霞,怪不好意思地将林琪抱送过去。
通臂神乞重名江湖,武林中能得他垂青的年轻人,都感到无上的光荣,因此林琪虽然脸上升起一层淡淡红云,也没有因为他污头垢面而拒绝。
尹靖一放开林琪,顿时就如生龙活虎,右手随意一挥,松纹古剑青芒耀眼,神威逼人。
天外神叟看得微微一怔,但口中却冷峻说道:“老夫一向不屑和后生动手,今日破例同你过招,并非无因。”
尹靖冷冷道:“在下倒想知道黄教主赐教之意。”
天外神叟突然目射凶光,脸泛杀气,冷涩道:“令师当年在庐山三石梁为争一口闲气,把老夫拜兄九头狮子孟良,劈落万仞危崖,尸体粉碎,惨不忍睹,老夫这口怨气已容忍四五十年了。”
尹靖听林老伯说过,当年曾剪除不少黑道人物,因此淡淡说道:“令拜兄大概是罪大恶极之徒,否则……”他本想说否则林老伯不会出手除去他。但又觉得这样说不当,故此干咳一声,没有接下去。
天外神叟大声喝道:“住口!我拜兄是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绿林盟主,如果有什么罪迹,前任‘武林评审庭’庭主,文静仙姑会秉公处置,也用不着令师多管闲事。”
尹靖怔了一怔,他也不清楚当年二人结怨经过。一时答不上话。
天外神叟冷哼一声,接道:“不过老夫也不屑把这笔血债完全算在你头上,但是如果你败在老夫手下,得将‘六瓣仙兰’,‘玄天图’及蒙面剑客隐居之处,通通告诉我,老夫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
尹靖剑眉一竖,缓缓道:“如果黄教主败了,那时怎么办?”
天外神叟截然道:“老夫如果败了,就解散‘天震教’,从此归隐林泉。”
尹靖突然摇头道:“不行,‘六瓣仙兰’不在我身上。‘玄天图’又不是我的东西,至于蒙面剑客他老人家的行踪,更不能告诉你。”
天外神叟干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认输不敢赌了?”
尹靖怒声道:“在下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我就以生命同你作赌。”
天外神叟嘿嘿冷笑道:“也好,我们就彼此以生命作赌,老夫能取你生命,自亦能取你身上之物,你出手吧!老夫先让你十招,使你输得心服口服。”
尹靖冷笑道:“让倒不必,你留心接着就是。”
话一落口,陡然飘至天外神叟面前,一剑划去。
天外神叟暗暗一惊,想不到这少年出剑攻敌这等快捷奇奥,但他功力非凡,身随意动,提气轻身已向旁飘开七尺。
尹靖如影随形,反身又是一剑划出,天外神叟把“齐眉棒”挟在右腋下,又抽身疾让。
尹靖见他连让二招,忽然感到这种不还手的架,打起来没有意思,胜之亦不武,因此底下几招,也就轻描淡写,草草了事。
天外神叟被他头二剑迫得心头大骇,正要担心这刺来几剑,如果不还手,只怕不出十招,就要伤在对方剑下,不料对方剑势,忽然缓慢下来,心中不由暗暗喜道:这少年虽然招术厉害,但毕竟功力火候不够,单看他后来这几招,就显出后力不继之感,因此,闪避之间,不禁发出阵阵轻蔑冷峻的笑声。
眨眼间十招已过,尹靖大声道:“现在你该还手了吧?”
天外神叟大笑道:“老夫不再对你客气了。”
手中“齐眉棒”,“跨海征东”,乌光云涌,突飞出去。
尹靖左手一挥,右手松纹古剑陡地撒出三缕寒风,直袭对方“章门”“期门”“将台”
三穴。
天外神叟大吃一惊,“齐眉棒”一收一抡,化作一片棍墙封住袭来三缕剑气。
突闻尹靖清啸一声,手中短剑,又化作一道白光.剑出连环,但见剑气干重,气吞河岳,把对方裹在剑幕之中。
天震教主到现在在才感到这少年功力之高,大出意料之外,这时他脸上笑容全敛,口中已无嘻哈笑声,手中“齐眉棒”将“大圣棍法”一招一式,专心专意的使将出来,全力封挡对方精诡绝伦的攻势。
“太乙分光剑法”岂是一般世俗名家剑法可比?这一施展开来,声势之凌厉,真个非同小可,四周观战之人,但觉阵阵冷风扑面,砭肤生寒。
一阵功夫,二人已拼了四十多招,
尹靖身如猛虎,剑赛蛟龙势疾如排江倒海,连绵不绝,滚滚而来。
这时却也显露出了天外神叟功力之深厚,临战经验之丰以及“大圣棍法”的独到精奥。
相传“大圣棍法”由“齐天大圣”七十二路金刚棒法蜕变而来,故而精深奇奥之处,不可言喻,再配以天外神叟一甲子以上的内力修行,使这套棍法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境界。也唯其如此,才能抵御这一路天下莫挡的“太乙分光剑法”。
他二人攻拒之间,迅猛无比,急疾处如电光火石,殒星掠空,威猛处如银河倒泻,万马奔腾。
周围群雄,但觉弥天剑气绕着一层乌烟黑幕,已分不出人形敌我,四外劲气旋荡,吹得群雄衣袂飘飘,树木枝叶飒飒作声,被压向一方。
半个时辰后,百招已过,这一战声势壮观,确实武林罕见,尹靖短剑攻势咄咄逼人,始终站在主动先机的地位。
天外神叟一代枭雄,傲视江湖,不意今日遇上生平劲敌,这时他“齐眉棒”虽然守多攻少,但依然打得四平八稳,把门户紧紧地封住,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酣战中,突然传来一声娇号,尹靖入耳心惊,那正是林琪的惊呼,不禁微微一怔。
天外神叟何等功力,在他分神微怔的刹那,陡地一棒荡开对方剑势,分身点出。
“着”的一声,正好点在尹靖身上,哪知天外神叟感到这一棒正如点在铜墙铁壁上,人已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这一瞬间,尹靖已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虹,冲霄直起,升起四五丈高后,俯首低瞰,只见铁臂金环同那三名黑衣大汉,把守在谷口,玉凤堂主银笛水仙吕绮雯和那三位绿衣少女,围住九宫堡主,正杀得难分难解,而最使他触目惊心的是老太婆的竹杖,正如狂风暴雨,向神乞进逼。
他二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神乞这一抱着林琪,就未免相形见绌了,因此被老太婆凶猛的攻势,逼得左冲右突,连连退避。
尹靖撇下天外神叟,当空掠下,从神乞手中掳过林琪,接着大喝一声“走!”一团青色浮云,向谷外飘去。
那三位绿衣少女疾忙收敛抽退,和铁臂金环徐明达及黑衣大汉奔出谷口。
神乞皱一皱眉,道:“苏老弟,那小哥虽甚高明,但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我们再去助他一阵如何?”
九宫堡主颔首道:“范老哥言之有理。”
二人奔出谷口,举目四望,尹靖和老婆子形踪无杳,天震教的人,则分成二批,往乱山中追搜而去。当即展开上乘轻功,衣袂飘飘,如飞追入山中。
且说尹靖因急于避开跟线,因此仅找那有树林、山丘、杂草的地方奔窜。他身法奇快,虽仅过片刻,然而已深入山区甚远,当他停步举目四望之时,但见森木冲天,长草没径,原来已置身在一片乱山之中。
他这时心里暗暗着急,自己适才只知避人追踪,这一慌不择路,闯入深山里,现在要找路出去,可就麻烦了。
这时天上阴云四合,转眼下起骤雨。
但见远处一座草房,两人直奔过去。进得院门,只见两个怪人正在对弈。
突然那瘦老头儿抬起头来,眯着眼向二人露出得意的微笑,意思好像说,这步妙着如何?
接着以游刃有余的姿态,伸手抓取旁边盘子里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大吃大嚼起来。
林琪早就注意到那盘子里,摆着两只油腻腻、香喷喷的鸡腿,虽然口里直吞着唾液,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着,但却始终不敢伸手去拿它。
这时见那瘦老头儿眯眼笑望过来,她聪明绝顶,马上就知道那瘦老头一定是为自己在怡然自得,她美目一转,瞥见那和尚头俯得很低,由于沉思过度,脸上红得像猪肝一样,尹靖却剑眉深皱,目光凝视在棋盘上,一动也不动。
林琪神秘地对那瘦老头报以嫣然一笑,借机顺手拿起另一只鸡腿。
瘦老头儿把鸡腿送到口上,刚咬下去,忽闻“叮”的一声,他闪电地把头转过去,目光发直,瞪在棋盘上,双手托腮,呆呆地沉思,口中衔着的鸡腿,也无暇去把它拿下来。
原来老和尚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出了一个精奥的妙着,解困夺先。
这回轮到老和尚得意地抬头微笑了,当他目光触及林琪手中那支残存的鸡骨时,不禁微微一怔。
林琪从身上掏出一条丝帕,正想揩拭那满嘴油污,抬目瞥见那和尚望着手中鸡骨发怔的神情,不禁露出一阵尴尬的笑容。
那和尚想是赢棋的缘故,脸上愠色一闪即逝,伸手从另一个盘子里拿了一个紫红色的水果,津津有味地吃着,又转头去继续下棋。
林琪吃过鸡腿后,觉得有些儿口喝,她望望盘子里还有一个水果,于是她就毫不客气伸手去抓来,“啪”的一声把它剥开,一半塞到尹靖里,尹靖正专神观棋,一口囫囵吞到了肚里。
林琪却是细嚼慢咽,觉得其味鲜美无比,咽下之后,更感到清心爽腑,胸中的痛楚,顿时消了不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暴雨停歇下来,雨过天晴,那些花草树木生气勃勃,显得分外秀丽。
林琪自地上站起来,长长吸了一口清气,浏览山中雨后的佳景。她转目一看,那下棋同观棋的三人,好像着了魔一样,动也不动,再看棋盘里,只剩下五个红子及五个黑子,她想这二人下了好半天,折兵损将的结果,棋子相等,大概是和局。
突然“嘭嘭嘭”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一声暴喝道:
“喂!开门呀!”
林琪吃了一惊,轻轻对尹靖说道:“有人来了。”
尹靖却是漫不经心地应了“嘿”一声。
至于那和尚同瘦老头儿,连动一下都没有。
这时门敲得更急,而且来人似在用兵器撞击竹门,“砰嘭”之声也更响,并厉声暴喝道:
“人都死光了吗?再不来开门,老身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琪心中大惊,他听出那是独臂老太婆在叫门,急急摇着尹靖的手臂说道:“尹公子,那老太婆追来了。”
尹靖眼睛瞪着棋盘,口中淡淡说道:“你先到房了里去躲一躲,我等会再走。”
林琪这时已无法等待,因为那竹门,再经不起几杖,只怕就要被击破了,于是就匆匆往房屋中奔去。
那竹门基甚牢固,此刻虽然被劈破几道裂痕,但来人依然无法破门而入,忽闻“砰”的一响,随着“啪”的一声,那竹门和并排的竹篱,倒成一片。
只见一个白发独臂的老太婆,身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好像落汤鸡似的,怒目凶睁,往里瞪着。
当她看清那凉厅上相对坐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瘦老头,旁边又蹲着一人,那人背向外,故此看不出面貌长相的三人时,火气更烈,大步往凉亭冲去,一面走一面厉声道:“你三人都聋了吗?为什么不替老身开门?”
凉亭上那三人,不但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也没有人抬头看她一眼。
老太婆大感意外的怔了怔,她发觉那三人头埋得很低,好像在沉思,也好像在祈祷,远远望去,真像三尊泥人。
但她知道他们并非泥人,因为她看出那老和尚右手微微抬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这三人如果不是聋子,就是神经不正常的痴人,心想理他们作甚。于是身子一转,往那房屋走去。
才走出四五丈,忽然“叮”的一声,音如玉石相击,接着又闻简短的一声“将!”
独臂老太婆心中微微一震,顿时又转过身来,因为她感到“叮”一声,令人心惊胆战,那“将”的声响,苍劲有力,绝不是聋子和痴人所能发出。
因此老太婆怀着满腹惊奇,向那凉亭走去。当她看清情形之后,不禁暗觉好笑,心想这几人下棋,竟然着迷到这种程度。突然她发觉蹲在一旁的那人,侧影好生面善,但因那人双手把腮,头埋得很低,无法看清全貌。于是她就赶忙走到他对面,弯身低头细细端详,蓦然惊喜得跳起来,大声道:“小子原来你还有这么浓厚的雅兴,在这里观棋,看杖!”呼地一杖,当头劈下。
这盘棋虽然正值紧要关头,但一种天生的避难本能,却使尹靖陡然晃开数尺。
那和尚突然大叫道:“车车车,不要打我的车!”原来这一杖正向他的红车劈去。
“砰”的一声,接着火花四泻,棋子被劈得滚落满地,棋盘也倒翻过来。
那瘦老头却哈哈大笑道:“和棋!和棋!”
老和尚急急道:“怎么能算和棋?”说着目射怒光转向老太婆,大声道:“你为什么打我的车?”话一落口,右手发出一掌,猛拍过去。
老太婆冷哼一声道:“打你我都敢,何况打车?”竹仗挟在右肋下,左手运足功力,一掌以硬接硬,直迎上去。
微闻“砰”的一响,独臂老婆子直退二步,那老和尚只肩晃了一晃,就定住身。
这一掌接实后,四人的脸色都同时微微一变,尹靖是惊于那老和尚武功竟是这般了得。
但老和尚同瘦老头,似是想不到这老太婆能硬接一掌而仅退二步。
老和尚震退老婆子,又转向瘦老头说道:“这盘棋,贫僧稳占先机,怎能算和?”突然又向尹靖道:“小檀樾,你说对吗?”
瘦老头哈哈一笑道:“大师虽然占着先机,但老夫却有足够的能力求和。”他说着也转向尹靖询求佐证,问道:“小兄弟,你说对吗?”
尹靖思索片刻后说道:“二位前辈棋艺造诣,均达炉火纯青的上乘之境,晚辈认为残局虽然精深奇奥,但却有一定的脉络可循,想象中是那等变幻莫测。适才二位前辈对弈的残局,虽然和胜之间尚难逆料,但晚辈相信,只要将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