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大雪情景已是够迷蒙的,此刻更笼设着一重弥漫云气。
布好了旗门后,乾坤醉客夏衡道:“匡老,那面有何讯息到来?”
匡残颔首道:“碧鹫送来两封信,分别由少侠及司徒二姑娘所书。”说着从怀中取出二函分递与余凤叟及老夫人手中。
诸人急就掠在林中丛中展阅及传观。
老夫人道:“大破插天崖四堡及冷蔷宫是指顾间事了!只是外子司徒白为邪异奇术所制,舆鬼影子阎白枫相互牵克,死则共亡,请匡老速即传信少侠告知,不知有无解脱之法。”遂详告一切。
匡残目露惊诧之容,道:“匡某立即传讯,告辞!”与彭纶双双疾掠而去。
雪地中鬼影子阎白枫舆千面佛蒲敖两人各以灵巧身法飘忽缠斗。
只听一声尖锐啸声传来,千面佛蒲敖忽冷笑道:“鬼影子也不过尔尔。”忽倏地一鹤冲天拔起,穿空掠去。
阎白枫大喝道:“那里走!”纵身一跃,腾空追去。
鹅毛片大雪仍是漫空飞舞,风仍是怒啸,四外却弥漫着一片郁勃云气,飘浮胶滞。
阎白枫觅察有异,但已不及,困在旗门内不得脱出……
袁绶忽现身青龙堡街心中,目光注视一座深沉的宅院一间大厅内,暗黑如漆,伸手不见五指,遭受由机纽*纵的铜人围袭合攻,犹感心悸不已。
这片街道宛如墓墟一般,死寂寂地一无人迹,连个狗猫都没有。
山下盛暑皓热,这青龙堡却是一如深秋,凉风飕飕,袁绶脸上却汗流如雨。
袁绶忽闻风送一个语声道:“袁绶!你自认侥幸逃出困伏,其实我等却不愿杀你,留待吴越护法亲手发落以了恩怨!”
这语声虽然森冷,但无异空谷足音,为这死寂寂的镇街上平添了一分生气。
袁绶转面望去,只见街心上负手立着一青衫中年秀士,面目奇丑,冷漠如冰,不禁嘿嘿一笑道:“尊驾是活人么?”
中年秀士道:“袁绶,你无须逞口舌之利,在下瞧你也不过是半个活死人,你不是要找吴越么?请随在下来!”
袁绶道:“袁某与吴越素不相识,又无仇怨,尊驾为何坚称袁某要找吴越相见?”
中年秀士冷冷一笑道:“你真的不要见吴越么?”
“不要!”
中年秀士太息一声道:“可惜你只有三日寿命了!”
“什么?”袁绶怒道:“尊驾是嫌命长了点?”
中年秀士哈哈大笑道:“袁绶,你不妨摸摸背后!”
袁绶果然摸向背后,扯下一张白骨追魂滴血令。
虽是一付黄裱纸,那上面贴着交叉白骨,鲜明艳红血迹之点,墨绘莫明其意的符录,却使袁绶触目惊心。
白骨追魂令何时粘贴背上的?
是那间暗黑大厅与铜人交击时么?
心中发怵,疑神疑鬼,袁绶内心不复镇静,一时之间自乱方寸,再一望那中年秀土已是无踪无影。
这座青龙堡屋宇不下百数十间,总不能挨家逐户搜觅。忖道:“那中年秀士所说不知是真是假,吴越真在此处,岂非平白失去大好良机!”
他正心情矛盾,举拱不定之际,忽闻随风送来中年秀士传声道:“袁绶,在下本认你既受桂中秋之托,就该忠人所事,在下也愿暗中一臂之力,既然你心怀首鼠,反不如速速离去,说不定可以逃开三日之后杀身之祸!”
袁绶冷笑道:“笑话,袁某为何要逃避,白骨老魔未必杀得了我,只是袁某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袁某有几点疑问,不知可否见告,如有碍难,袁某也无法勉强。”
“你且说说看!”
“尊驾因何暗中相助袁某?”
“第一因为在下并非天鹰帮中之人,是敌非友,其次你虽与桂中秋义结金兰,但在江湖中并无恶名,第三我对吴越心存厌恶,乐得藉你之手除去吴越又何不可?何况在下尚未相助于你。”
“尊驾何以认为袁某须除去吴越?”
“想当然尔,你方才说过白骨追魂魔头未必能杀得了你,可是你并非惧那魔头致你死命,除此之外你为何来此青龙堡?说明白点,桂中秋自知凶险异常,因而躲躲藏藏,隐秘形迹,你与他刎颈之交,为此不辞艰危欲乘机除去吴越,难道在下说得不是么?”
袁绶不禁语塞,沉吟须臾道:“这青龙堡为何不见人影?”
那中年秀士传声答道:“在下最近方始明白,鬼影子阎白枫昔年因欲霸尊武林且雄心万丈,招纳天下豪雄意欲称兵作乱,复我汉人江山,是以建造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堡,作为根据地,后来不知遇何挫折,又恐被人知其隐秘,是以将党羽分布各处,只知令主之名,不知令主其人,更不知总坛所在,是以四堡仅寥寥数十心腹死党驻守,严令不准外出免暴露身份,即使本帮中人亦无由得知。”
袁绶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如今吴越现在何处?”
“与你一般,困在机关险伏中,不仅是吴越,还有灵霄等人亦然遭困,当年鬼影子建造四堡时,集天下之巧匠精心之作,外表看来无异,其实步步陷阱,稍一不慎,必遭杀身之祸。”
袁绶暗道:“你这不是借刀杀人么?”
只听那中年秀士道:“在下已说了很多,恐碍难继续相告了,在下另有所图,恕难久留,至于你愿不愿意除去吴越,实与在下无关!”
袁绶忙道:“尊驾不是允暗中相助,指点袁某找到吴越么?”
那中年文士道:“在下同道方才赶来,另有急事须办,未能始终请见谅,但在下可告知街心右侧,有一朱门民宅,吴越现困阻在内。”言毕语声寂杳。
袁绶知此人已离去,暗道:“至少他不知自己就是桂中秋,唉!我问话还是不够详尽,疑点尚未揭开,就算青龙堡的人在全力对付吴越及灵霄等人,也不该留有内桩……”一念及此,不由机伶伶打一寒颤,心知必有匪徒暗中监视着,那么这中年秀士亦不是轻易地来去自如。
他沉思片刻,傲然跨步走向街心右侧。
果然,有一朱红大门的宅院显露在眼前,就像平常大户人家,朱门重闭,高墙俨然,老树参天枝哑绿叶伸向墙外,静悄悄地,毫无异状。
其实,宅内大厅中坐了三人,—正是披发老者小三儿师徒,另外乃假扮其师的,袭用其师白骨追魂滴血魔主的胜环。
还有十二名劲装带刀人,神态侥然,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只见披发老者淡淡一笑道:“老朽三人并非你们之敌,但又非你们之友,所以老朽没有杀害你们的必要,然而你等不可理论妄施杀手,故子薄惩。”
其中一人冷笑道:“你等强闯青龙堡,尚指称我等不可理谕!”
披发老者两目猛睁,*射两道精芒,怒道:“老朽受你们总护法钟离胡重托以紧急要事面见贵令主,那知你等不由分说暗中施展杀手,如非老朽等事先有备,必丧身在你等乱刀之下!”
“有何为证?”
披发老者伸手入怀取出一面信符,正是阎白枫交与钟离胡的那面。
那人不禁大惊失色,道:“阁下为何不早取出?不然也不致滋生误会!”
“钟离胡曾相嘱,非至必要不可取出,因为贵帮隐藏得奸细,而又不知奸细是谁?”
那人道:“我等均忠心耿耿,绝无奸细在内。”
披发老者哈哈大笑道:“吴越桂中秋不是贵帮中人么?”
那人无语以对。
另一劲装汉子道:“阁下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披发老者道:“无怨无仇,处置你等又有何益,再过片刻你等均可恢复自如,老朽也不打算与你们令主相见了。”
“总护法不是托请阁下面见令主么?在下立即传讯,令主获讯不久自至。”
披发老者道:“看来不必了,一来贵帮令主未必能离开插天崖,再则钟离胡身为贵帮总护法,贵帮中事自有贵帮中解决,外人怎能越殂代扈,老朽等未免多此一举,何况贵帮气数已尽,强敌相继扑来,眼看覆亡在即,何必淌此浑水,魔主,咱们走吧!”
白骨魔主道:“别的可以不管,但老朽非须擒杀桂中秋不可!”
披发老者笑道:“此乃当然之理,如兄弟料测不错,桂中秋目前必不会露面!”
白骨魔主道:“有袁绶在,还怕找不到桂中秋么?”
一个青龙堡匪徒突接道:“袁绶已陷身本堡机关内,只怕眼前已然遭擒?”
披发老者冷冷一笑道:“你道袁绶是易与之辈么?袁绶此刻非但已逃出来了,而且不久即找上此处,你们十二人武功虽高,恐亦非袁绶敌手!”
匪徒不禁面面相觑,脸现不信之色。
披发老者哈哈大笑道:“你们此刻犹自不念遭了老朽暗算,否则老朽三人一样也成釜匠游魂。”说着右掌虚空一挥,接道:“你等穴道不久自解,瞧瞧你们如何擒杀袁绶!”目光示意白骨魔主离去。
匪徒只见披发老者三人身形闪出厅外后,即感穴道自解,真气运转自如,一人诧道:“他怎知袁绶已然逃出向此处而来?难道伏桩都死光了么?为何不见传警,我出去瞧瞧!”言毕飞掠出厅。
其余十一人纷纷疾闪而杳……
袁绶立在门外思忖再三,忽倏地翻墙而入,悄然落在青石小径内。
他耳目敏锐,身形甫一落地,即感觉身后矮墙立得有人,杀气森寒。
贴墙而立的是一疤脸目光骛阴黑衣劲装老者,见袁绶屹立不动,不敢造次出手,暗暗伸出右臂,五指箕张如钩,隐泛蒙蒙黑气,只要袁绶一动,迅即出手制袁绶死命。
袁绶忽身形腾起,似欲穿上屋面。
疤脸老者迅即窜起,五指攫向袁绶胸后,疾如电光石火。
那知袁绶身一腾起,立即沉落弯身疾旋,长剑脱鞘挥出,寒芒电奔过处,疤脸老者双腿迎刃而断。
袁绶左掌推出撞得疤脸老者倒撞在石墙上,颅裂骨碎,死前发出凄厉惨嗥……
第二十八章 神鬼不知
简松逸运筹帷握三面作战,在京师以皇太后清莲格格泰亲王及言晓岚在内为掩护,用替身—日夕在深宫内陪侍太后不问外事,外有文士超、瞿大刚、孔廷芳等人制造王公宗亲相互猜嫉,勾心斗角,得以稳住情势。
伏牛则以七手伽蓝余凤叟等为首,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将鬼影子阎白枫诱下插天崖用奇门禁制困住。
青龙山四堡以披发老叟小三儿白骨魔主胜环施展疑兵之计,借刀杀人逐个击破。
简松逸自己仍是扮作阎玉,伪装伤势复发,藏匿隐秘之处,把一个贺翼搞得晕头转向。
青龙堡外一处天险峭壁断崖之上,数采虬柯奇松间立定披发老者小三儿及白骨魔主胜环三人面前纷陈酒食饱啖饥饿。
胜环忽长嗟一声道:“我可不知袁绶就是桂中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胜某恨不得将他生擒在先师灵前剖腹挖心方消此恨!”
披发老叟笑道:“胜兄心情老弟已知,仍望以大局为重,老实说,兄弟不略施诡计,那十二星宿动起手来,待天时地利人和之助,鹿死谁手大未可知,何不借袁绶之力除去?”
“这个胜某知道。”胜环微笑一声道:“只是心头怒意难平而已!”
披发老者道:“当时胜兄如果坚指袁绶就是桂中秋,他若否认胜兄又能为何?”
胜环默然无语。
披发老者忽向小三儿道:“小三儿,那屋内消息机关都破坏了吗?”
小三儿诡秘一笑道:“师父请放心,小三儿已将总枢破坏无遗。”
披发老叟点点头道:“那就好,不待天黑,四堡将成焦土,咱们去瞧瞧鬼影子阎白枫狼狈情形!”
斧魔灵霄活困在那屋大厅内,空气窒闷,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暗中只觉有千百人狙袭而至,劲风怒啸,穷于应敌,掌力推处着着落空,不禁疲累不堪。
突然,厅外铁板忽冉冉升起,天光自窗棂中射入。
十三重雕像倏乎静止不动。
斧魔灵霄发现何禄常躺在地上,却未受伤,不禁喝道:“禄常,你是怎么样了?”
何禄常爬了起来,面现尴尬笑容道:“老爷子,并非属下畏死,暗中不分敌我,属下若遭老爷子击中必粉骨碎身,为免老爷子分心,属下不得不如此。”
灵霄想想也对,鼻中冷哼一声,走上前去摸了摸一尊木雕,不禁心头一惊。
原来并非泥塑木雕,而是精铜打铸,关节均乃活动机钮连接,但不知何能自动攻袭敌人?
灵霄正注意不解其故思忖之际,忽闻厅外传来宏亮语声道:“灵老爷可无恙否?”
何禄常听出是自己人,迅即步出大厅,果是隐身街檐下随行同道,但多了一个天鹰帮总护法钟离胡,不禁一怔。
一个浓须大喝道:“何兄不必悬疑,多亏了钟离老师暗中相助,不然均已遭了毒手。”
灵霄一步跨出,闻言也怔了一怔。
钟离胡抱拳笑道:“老朽钟离胡,劲敌*伺,无从细诉,不过老朽也成了叛门之徒,与吴越桂中秋并足而立,灵老师受惊了?”
灵霄抱拳称谢道:“钟离老师为何知道老朽被困?”
钟离胡答道:“我钟离胡因在本门,稍知四堡机密,破了青龙机关总枢纽,不过并非老朽之功,得吴越之助才徼幸成功,灵老师被困得灵老师同行见告才知?”
“吴越尚在此么?”
“不在!”钟离胡答道:“他已去玄武堡了!”
灵霄浓眉皱得一皱。
钟离胡深知其意,不禁笑道:“吴越并非灵老师敌人,灵老师不过受桂中秋之托而已,其实桂中秋却是居心杀害灵老师之人?”
灵老师知失态,怅道:“灵某何必苦苦追寻桂中秋下落。”
“桂中秋下落只有袁绶知道,眼前袁绶正与天鹰帮十二星宿拚搏!”
“现在何处,是否困在灵某被困的酒坊中!”
“不是,灵老师如要知道桂中秋下落,必须使袁绶不受伤害,我们快去!”
忽见街心右侧传来急剧爆响,一道浓密火焰冲起,钟离胡面色一变,倏的腾空掠去。
这时,袁绶已与十一匪徒在街心急搏,火焰升起之处,就是那朱门宅院内。
袁绶也不明何故,显然为人所纵火燃烧,那十一匪徒自浓烟中窜出,认定是袁绶所为,不由分说,联臂合攻。
袁绶畏火势酷焚如炙所*,退至街心,挥剑迎敌。
匪徒十一星宿武功略高,联臂合击阵式玄沌辣毒,袁绶心头暗暗凛骇,暗道:“先力求自保,再找出他们破绽逐个击破,”剑势挥去宛若惊涛骇浪,寒飙啸动,威势猛厉。
蓦地,半空中一道黄虹电击而下,一个匪徒首当其冲,被黄虹击中右肩,惨嗥声起,轰然倒下,躯体斜切轮度砍成两快,鲜血溅飞如雨。
其余匪徒不禁大骇。
不言而知那是灵霄飞斧,匪徒尚不明何故之际,又见八道黄虹惊天降下,耳边又响起灵霄语声如雷大笑声。
袁绶趁着匪徒们心神旁骛之际,一剑刺中一名匪徒透胸而过倒地殒命。
钟离胡及斧魔灵霄等人皆相继扑去。
其余匪徒见势不妙,纺纷突空遁去。
火势冲霄腾空,迅速蔓延开来,邻近几家亦现出火光,热气*人。
钟离胡大喝道:“诸位请随老朽疾撤出青龙堡,稍迟即将炸成飞片!”
于是斧魔灵霄及袁绶等人均随着钟离胡迅疾如风掠出青龙堡外。
他们一至高处,回顾青龙堡,只见青龙堡已成一片火海,浓烟冲天。
忽地起了一个爆炸之声,石头奔空飞溅,火势更烈,天际一片赤红。
钟离胡不禁长叹一声道:“老朽自愧不如吴越!老朽也惋惜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