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间只悬着一盏油灯,昏黄光焰衬托得石室中分外凄清。
贺翼嘟嚷着喃喃自语道:“天这么晓了,还未送酒饭来,总不成要让我贺翼活生生地饿死不成!”
不论贺翼如何狡诈,被制住穴道,饥肠辘辘,呼天天不应亦无可奈何。
蓦地,忽闻室外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接着又是启开铁练重锁声响,暗道:“总算送饭来了!”
铁门开处,贺翼不禁脸色大变。
只见三个劲装背刀汉子半抉半推送入一人,嘴角溢血,双目怒睁,状似痴呆推入一间铁栅门内倚壁坐下。
贺翼差点惊呼出口,暗道:“那不是少令主是谁?”
不错,那正是少令主阎玉。
三劲装汉子很快就退出石室离去,铁门依然敞开着。
接着又是一个庄丁模样提着一只食盒走入,从栅外送入一大碟带卤汁红烧牛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包子及三壶酒,道:“将就吃点吧,今晚来的客人甚多,忙碌无暇,等会我来收碗。”
贺翼忙道:“尊驾慢走!”手指阎玉道:“刚才送来的人是谁?”
庄丁模样神态愠怒,冷笑道:“姓贺的,此时此刻你还要装羊不成,难道你不认识你家少令主阎玉么?”
贺翼故作大惊失色道:“少令主,真是少令主,贺某委实难信其事,室内灯火幽暗,是以无法确定,这怎么可能?”
庄丁道:“有什么不可能,你家少令主自负神勇无匹,倚仗狂风三式天下无敌,却不料反震伤自己,神智受损,时昏时清,恐短短时日内无法痊愈了。”说着转身走出石室,铁门轰通一声关了起来,落锁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贺翼早忘记腹中饥饿,高呼道:“少令主……少令主……”
一连呼唤了数声,阎玉仍张目如痴,略不动弹,似若无闻。
贺翼不禁忧虑如焚,在栅内来回踱步,不停地思索,良久才毅然决定道:“我何不如此这般!才可搭救少令主!”
于是,他坐了下来,将酒食一扫而尽。
约莫半个更次过去,才见那庄丁开门走入收拾碗盘。
贺翼道:“尊驾通禀贵上,说我贺翼决将尽我所知据实见告,以换取救治少令主复原。”
庄丁哈哈一笑道:“你倒忠心耿耿,难得难得,你难道不知你家少令主就是为了救你以身涉险,杀害本庄九名高手反震受伤么?”
贺翼神色一变,诧道:“少令主为何知我陷身贵庄?”
“当然是敞庄主遣人通知你家少令主,怎料你少令主不但不以礼求见,反倒行逆施仗剑强闯庄,自取其咎,怨得了谁?”
贺翼赧然一笑道:“这么说来是敝少令主的不是了,还是劳驾禀知贵上吧!”
庄丁答道:“夜深更重,庄主已然入睡,我与你通知管事试试看,反正你家少令主时昏迷时神智清醒,明天一早庄主必然亲自审问。”
“贵庄主是否就是吴越?”
“不是!”
“那么贵庄也不是飞虎谷了?”
“当然不是!”庄丁匆匆转身把油灯剔亮,另又燃点了两盏油灯,立时变得光亮如昼。
贺翼不知何以庄丁要如此,暗感愕然。
庄丁回面笑道:“长夜漫漫,我知你为少令主无法入睡,他终会清醒也好谈话以慰寂寥。”
贺翼突高声道:“何不将敞少令主移置一处?”
庄丁已向门外走去,应道:“碍难从命!”
石室中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贺翼不禁长叹一声,自觉有何面目回见令主夫人,继而又是一笑,自言自语道:“我贺翼能活过明天么?”面现凄然神态,目注阎玉。
只见阎玉一柄巨剑已失,剑鞘仍留在背上,圆瞪着双目余愤犹存,宛然已死僵不久。
他情不自禁又唤了两声少令主,仍一无答声,只得静思倘能面见庄主应如何说话骗取信任。
长久,只觉眼皮沉重落下睡去。
等到他一觉醒来,小窗外已射入阳光,天已大亮,室内油灯火光猛亮,发现阎玉已闭合双眼,鼻息沉沉,已然熟睡,不由心中大喜。
突然,石室铁门落锁启开,只见一面色成重老叟走了入来,后面紧随着那庄丁。
老叟沉声道:“贺翼,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贺翼忙摇手道:“没有,小的从没有玩什么花样,只是食人之禄,忠人所事而已!”
老者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忠人所事,如今你将老朽请来,说是要实话实说,目的何在?”
贺翼答道:“小的目的无他,志在换取敞少令主神智复醒及安然离开。”
“那是说你是忠于少令主,并不顾及你家阎白枫夫妻生死安危了。”
贺翼大诧道:“这话小的不解?”
老者笑道:“老朽要听你说的,无不危及阎白枫生死安危,你真能说实话么?”
贺翼不禁语塞。
老者面色一沉道:“老朽昔年亦是杀人魔王,手段狠毒无与伦比,自封刀归隐以来极少过问江湖中事,但老朽与司徒白与颜中铮均系莫逆之交,不能坐视不顾,三日后,老朽押随你们两人同行,那时你再说话,真假与否端在你们自己要活不要活了。”说着转向庄丁问道:“阎玉醒过来了没有?”
“回庄主的话,天明之前曾清醒过来一次,曾呼唤贺翼三次。”庄丁向贺翼望了一眼,接道:“但贺翼熟睡如泥无可奈何,随后阎玉也睡着了,至今尚未清醒。”
老者顿首道:“阎玉作法自毙,使展狂风三式超越他体能极限,反震之力脑部震伤甚重非服药内外调治,三月之后谅可痊愈!”言毕望也不望贺翼一眼,迳望石室外走出。
庄丁亦随之而去。
贺翼懊悔不绝,自责道:“怎么昨晚竟如此好睡?该死!该死!”
第二十六章 又见牢笼
山崖间那幢小屋,虽是四合院格式,却也窗明几净,布设雅致,户外繁花似锦,尤其两株四季丹桂碗径铁干,长得有三人多高,飘香四溢,馥郁沁人心脾。
明月在天,司徒兄妹老夫人全家坐在室外叙谈别后经过。
但司徒老夫人及司徒婵娟绝不提及有简松逸其人。
司徒岳道:“吴越既皤然悔悟,救出爹当更容易,但不知是否探听出爹陷身确址!”
老夫人答道:“伏牛插天崖,此行凶险万分,没有吴越之助,恐不容易!”
司徒岳望了司徒婵娟一眼,道:“令孩儿猜不透的是,那吴越为何甘愿冒这叛门杀身之危?……”
司徒婵娟瞪了司徒岳一眼,嗔道:“大哥为何望着小妹?”说时娇靥不禁绯红过耳。
黑夜之间虽瞧不清,但司徒岳察觉司徒婵娟神情,暗中一震道:“莫非娟抹已爱上了吴越么?”遂长叹一声道:“愚兄与霞妹身受吴越救命大恩,不然霞妹定遭阎玉毒手,自应感恩图报,无如吴越素行不端,好色贪花……”
老夫人面色一沉,道:“岳儿,事情真象并非如你想像,日后自然明白,你胡说什么?当初你与匪徒狼狈为奸,劫掠长江镖局暗镖,就是一项抄家灭门大罪,若不得吴越之助,此罪决无法洗涤。”
司徒岳闻言一呆,躬身道:“孩儿知错,孩儿以后不敢!”
司徒婵娟冷笑道:“大哥,以后如敢胡乱猜测,小妹决不饶你!”
老夫人不禁微笑。
忽见银样清辉下一条身影飞掠而来,正是匡残。
老夫人道:“匡老,多日未见,往何处去了?”
匡残抱拳笑道:“奉命差遣,身不由已,老夫人安好?”
老夫人含笑道:“不敢,老身托庇粗健如常!”
匡残与司徒兄妹三人见礼后,立即与司徒婵娟走过一旁低声密语。
只听司徒婵娟诧道:“真要晚辈一行么?”
匡残答道:“此事重大,望姑娘俯台随老朽一行!”
司徒婵娟立即掠在老夫人身侧低语一阵。
老夫人颔首道:“你去吧,终须晤面,何妨及早。”
司徒婵娟向匡残笑道:“匡老,你我走吧!”
匡残向老夫人等告别,双双如飞而去。
途中司徒婵娟道:“匡老,清莲格格长得如何?”
匡残道:“与姑娘一般,春花秋月,一样娇美,老朽如年轻几十岁照样免不了要动凡心。”
司徒婵娟玉靥霞泛,嗔道:“匡老,你也爱取笑!”
匡残哈哈一笑,如飞疾掠望湖山别业而去。
别业转眼即至。
简松逸早在山庄之外恭候。
司徒婵娟嗔道:“清莲格格为何要与小妹见面?”
简松逸正色道:“明珠奸相自知身危,竞作垂死之前挣扎,捏造证据,诬陷在下意图叛逆,谕命在下返京!”
司徒婵娟闻言大惊失色,道:“这不是全功尽弃, 一番苦心俱付之于流水么?”
简松逸笑道:“幸亏清帝洞悉明珠之奸,太后及清莲格格取出明珠与太行山匪寇来往的密信,清帝大怒,本欲将明珠打下天牢治罪,却得太后阻止,谓明珠在京师及各地党附势众,必激起巨变,尤其明珠在三藩麾下安了甚多模子,若称兵作乱,则神州恐又堕入水深火热中。”
司徒婵娟道:“这又有什么不好?”
忽闻一个银铃悦耳语声传声道:“不好!”
司徒婵娟及简松逸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是清莲格格迅若惊鸿般已落至丈外。
司徒婵娟凝眸望去,只见一旗装少女嫣然含笑也凝视着自已。
简松逸忙道:“司徒姑娘,在下为你引见,这就是清莲格格!”
司徒婵娟检衽一福,道:“民女司徒婵娟拜见格格!格格吉祥!”
清莲格格已伸出纤纤玉手扶住,向简松逸白了一眼,嗔道:“那来的繁文褥礼!婵娟妹妹,咱们别理他!”
简松逸微笑不语。
司徒婵娟只觉清莲格格雍容华贵,丽质天生,秋水为骨玉为神,尤其别有一番气质,媚在骨子里,令人不能违忤抗拒。
清莲格格端祥司徒婵娟良久,赞道:“果然不愧为绝代佳人之称,我见犹怜,自恨身为女儿身,不然也愿裙下称臣,虽死无怨。”
司徒婵娟闻言立时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地有裂缝钻了下去,臻首低垂。
简松逸大笑道:“你说完没有,真要把司徒姑娘气走你才甘心!”
清莲格格娇笑道:“真要是婵娟妹妹被我气走了,你不找我拚命才怪咧!”说着向司徒婵娟道:“我刚才讲不好因为三藩麾下清兵占有六成,汉人仅占四成,清兵中营带就有明珠党羽大半,若称兵作乱,非但复明无望,生灵涂炭,明珠一旦君临天下更横征暴敛,倒行逆施,万民又重堕入水深火热中。”
司徒婵娟深觉有理,暗暗钦佩。
清莲格格笑向简松逸道:“逸弟,你知母后怎么做,庆嬷嬷不知何时偷得蒲老易容神技,找来一人装成逸弟模样在母后面前寝室内与母后奕拱说笑解闷,皇上召来明珠入宫,佯怒责斥明珠,说逸弟已在内宫半月,为母后患有微痒陪侍母后不离,明珠大惊叩首谢罪,返府后日夜命人探听逸弟一动一静,幸有言老暗中卫护,明珠丝毫不知虚实。”
简松逸道:“此非长久之计!”
“我知道!”清莲格格道:“你义父密召文士超瞿大刚二人赶来京城,将文老带来的明珠与多处及三藩属下勾结往来亲笔函件密呈皇上,你义父奏请皇上暂不动声色,命你釜底抽薪,翦除明珠党羽后再行处置。”
司徒婵娟暗道:“只不知唤我前来就是为了此事么?为何匡老说事关我父安危呢?”
简松逸瞧司徒婵娟色已察知其心意,道:“司徒姑娘,格格与在下为何请姑娘来此,就是为了明珠奸相处心积虑密谋将天下豪雄与他敌对者一网打尽,他耳目又多,竞诬指令尊乃先明志士首领,与阎白枫沆瀣一气,招兵买马,意图减清复明,幸亏太后从旁说明珠之言乃莫须有之言,皇上密旨命在下查明旁奏。”
司徒婵娟不禁花容失色,大惊道:“这怎么好!”
清莲格格嫣然一笑道:“司徒姑娘无须忧急,凡事自有逸弟担当,不过逸弟担心令兄司徒岳刚愎任性,恐不知不觉中闯下灭门大祸,又不能与他说明,只有请姑娘来计议!”说着又道:“逸弟,此处风大,回别业后再作长谋吧!”
简松逸颔首一笑,向匡残道:“有烦匡老带话司徒老夫人,说我吴越有事和司徒二姑娘商谈,明天一早,即命人恭迎老夫人等回转到别业!”
“老朽遵命。”转身疾掠离去。
司徒婵娟回到湖山别业后,庆嬷嬷拉着司徒婵娟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就像庆嬷嬷亲生女儿一般,信加爱怜。
天未亮,清莲格格、庆嬷嬷等一行即离了湖山别业赶返京城而去。
司徒婵娟诧道:“此事只要格格遣一介密使通知公子就是,何须格格亲身不辞千里艰辛前来,莫非不放心公子么?”
“不错,是有点不放心在下。”简松逸含笑道:“庆嬷嬷乃格格与在下的乳母,把我们两人一手扶养长大成人,视我俩不啻亲生子女,与其说是清莲格格不放心在下安危,不如说是庆嬷嬷。”
司徒婵娟心说:“原来有如此亲密关系,这也难怪!”
简松逸又道:“老夫人及令兄令姐也快到了,在下尚须以吴越面目相见,从明日起,姑娘在短暂时日中恐难与吴越及简松逸晤面了!”
司徒婵娟说道:“公子要去何处?”
简松逸摇首笑道:“不去何处,但在下要易作阎玉模样,日后见面时就是强仇大敌,是以昨晚非将姑娘请来说明,觅滋该会。”
“阎玉被公子擒住了么?”
“不错……”遂舆司徒婵娟并肩边走边谈,身影逐渐远失……
司徒老夫人一行将近午刻已然抵达湖山别业。
司徒锦霞啧啧称赞湖山别业景物之美。
吴越一袭儒衫,显得翩翩不群,接待老夫人执礼甚恭,大厅内已摆下了丰盛酒宴。
老夫人似对吴越异常敬重钦佩,相互之间言谈甚欢。
司徒岳瞧出二妹司徒婵娟对吴越青昧有加,暗道:“吴越虽对自己与大妹有救命之恩,日后定须图报,但不能把二妹许身与他。”故作朗笑道:“风闻吴老师将桂中秋美妾柳莺儿擒来以充妾媵,柳莺儿美绝无双,可否容在下一见!”
吴越不由双眉一剔,朗笑道:“吴某平生风流成性,柳莺儿原系吴某喜爱之人,不意为桂中秋强行夺去,如今物归原主有何不可,但柳莺儿不在此处,恐有失少庄主之望!”
老夫人及司徒婵娟均怒视着司徒岳,似责怪司徒岳失言无礼。
司徒岳悚然一凛,暗道:“娘,您那知孩儿心意!”
吴越又是爽朗一声大笑,举杯相敬,道:“桂中秋对我吴越痛恨入骨,非杀我而后快,那鬼影子阎白枫亦严命其孽子务必擒杀于我,如此说来我吴越有没有明天尚是未知之数,但与其坐而待毙,反不如先发制人,吴某须与属下计议,明晨即将离此,恕难相陪终席。”言毕一饮而尽,抱拳辞席而去。
老夫人面色如罩严霜,一言不发。
司徒婵娟亦冷漠如冰,在眸中泛出怒意。
司徒岳见状知一场暴风即将来临,悚然起立,嗫嚅唤道:“娘……’
老夫人怒叱道:“畜生,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平日孤傲成性,刚愎自用,只知有己,不知有人,非但百花坳基业不保,而且命几乎断送在阎玉手中,你不思报命之恩,反倒出言讥讽吴先生,你那一点强过吴先生?”
司徒岳不由屈膝跪下,道:“孩儿不孝,孩儿无知,请娘治罪!”
老夫人冷笑道:“为娘怎敢向堂堂少庄主施以责罚!”
司徒岳见老夫人动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