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觉上人闻言大感惊骇,诧道:“施主究竟是何人?还望见告?”
蒙面文士道:“时刻无多,不如长话短说。”接着说出一句隐语。
大觉禅师大惊道:“原来施主也是同道。”
“不错。”蒙面文士取出一支红白相间绢制小花及一柄玲珑剔透翠玉如意。
大觉上人不由肃然起立。
蒙面文士忙道:“上人请坐,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大师此行可有伤亡么?”
“死一伤二!”
“在下已无暇详细敍明究竟,上人还是照原定之计行事,不过志在骚扰,遇强则退,避免无谓伤亡,使匪徒无法相互呼应,举步维艰,至於逼使巨枭露面之事自有在下为之。”
大觉上人颔首道:“老衲遵命,不过……。”说着目注了蒙面文土一眼,接道:“施主谅是少年,能否……。”
蒙面文士深知大觉上人之意,笑道:“在下取下蒙巾亦非本来面目,此行以田京为饵,深入虎穴,是生是死尚难预卜,日後上人如遇上不了禅师,便知在下是何来历?”
大觉上人不由婴然一惊,躬身高喧了一声佛号道:“老衲已知,祝施主一路顺风!”
忽闻窗外传来数声长啸。
蒙面文士急道:
“想是匪党闻讯赶来,宜从速避开。”
大觉上人疾掠出室外而去,蒙面文士随後跟出。
月夜星辉下,长啸声中远处可见无数豆大身影此落彼起迅疾如风扑掠而来。
大觉上人暍道:“走!”穿空斜飞腾起。
七条身影随着大觉上人疾腾丽去。
蒙面文士等人各各扯下蒙巾竚立守候。
扑来身影纷纷落定,忽闻一声惊噫道:“那不是朱九珍坛主么?”
朱九珍本是房四海所扮,匪徒认出朱九珍,但房四海却不识那匪徒,情急智生,房四海
一个圆睑浓眉虎目短须壮汉飞跃而至,躬身道:“属下天风堂坤字第七舵舵主沈文烈参见护法,属下闻得坤字十三舵弟子逃来报称遭受狙击,十三舵弟兄伤亡殆尽,田舵主事发之
吴越沉声道:“田舵主已罹重伤,刻在客栈内救治,对方人多势众,仍不明是何来历,
沈文烈躬身道:“属下遵命。”
这时田京已由一黑衣老者扶着一臂掠出屋外。
田京抱拳施礼道:“属下拜谢护法救治之恩。”
吴越低喝道:“沈舵主你还不赶向本舵则甚,十三舵逃散弟兄暂号各舵收容,田舵主与本座同行。”
沈文烈应了一声,转身率众飞掠离去。
吴越仰视苍穹半轮流月,忽长吁了一声,道:“现在该是子时时分了。”
邓安平道:“启禀护法,子时尚差一刻。”
吴越叹息一声道:“本座又该受半个时辰活罪了!”
邓安平道:“护法不必心忧,见到令主或有救治之药,也许总护法能邓施治。”
吴越摇首凄然一笑道:“本座误中蚀骨腐肠之毒,原意仅封闭穴道,尽量逼阻空穴内阻其不使发作,怎奈又为蝎尾针所中,无法尅制不知本座能否活着赶至总坛?”
“蝎尾针,”田京失声诧道:“莫非姜翰林老鬼独门暗器!”
“不错。”吴越答道:“正是姜翰林老贼之蝎尾针,本座如非……。”忽地面色大变,现出痛苦已极之色,全身颤抖不止。
祝赛朱九珍急扶着吴越掺往客栈内而去……。
口 口 口
自长江镖局於淮河南岸失镖以後,鬼影子阎白枫之名於焉播传开来。
但主凶究竟是否为鬼影子阎白枫尚不得而知,即使帮内主要首脑亦不知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诡秘异常,然而却实有其人。
此人在有形无形间严密控制着这个秘密帮会组织,大有无所不在的模样,他运用无数亲信安排在帮内每一阶层中,得专奏摺事,各有其联络之法,而亲信都又不知他是谁及身在何处。
田京即是他的心腹亲信,被派为天风堂坤字十三鸵舵主天风堂内安排的亲信又不止田京一人,更相互之间毫不知情,故事无钜细均无不知悉,堂主曲远哉不言而知却蒙在鼓里。
且说田京目睹护法吴越发作苦痛情状,不胜惊骇,偷偷询问祝赛。
祝赛乃神枪谷鸣所扮,非但武功机智极过人一筹,而且能言善道,微叹了一声道:“错就错在三件事,大错已铸,如今弥缝难及,只有尽其在我了。”
田京愕然诧道:“那三件事?”
祝赛笑笑道:“劫夺长江镖局暗镖,其次掳囚华山霹雳神剑一真老尼,第三,不该向司徒老夫人施展散功之毒。”详细敍出经过详情,又道:“病不在外而在内,蹊跷就出在机密外泄,祝某所知仅为其中十一!”
田京点点头道:“百密一疏,祸患竟出在自己人身上,委实始料不及,难道吴护法身罹蚀骨腐肠之霉就无人可解救了么?”
祝赛诧道:“田舵主,你知道有何人何药能解救了么?”
田京摇首苦笑了笑道:“属下不知,看来只有令主能解救了,不过护法何以找上属下的可否请明言相告。”
祝赛早料到田京有此一问,道:“护法奉命之前,令主曾密嘱危急万不得已时可找上田舵主,至於令主之密嘱之言,那仅有吴护法一人知道,恕祝某无法相告,不过……。”
“不过什么?”
“身入江湖,生死本置之度外,吴护法怎会贪生怕死。”祝赛太息一声道:“无如事开重大,司徒岳见风转舵,已萌背叛之意……。”
田京冷笑道:“何不下令诛杀,以免养瘫成患。”
“谈何容易,死一司徒岳不过举手之劳,但防牵一发而动全身,令主经仇大敌蓬莱双魅已探知司徒白并未丧命,已遣徒众赶来百花抝混入宾客中,说不定诸葛敬就是双魅的传人,还有姜翰林老鬼,何况令主急於谋求的是司徒白在长白绝顶所得之那册武功心法,为了种种原因,是以吴护法不能不生。”祝赛缓缓言起,道:“田舵主,请早点安歇,随时有起程离开流河集的可能,亦随时均有遇上狙击的困危。”抱拳一拱,飘然出室而去。
田京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捧茶啜饮,只觉情势迷离复杂,却丝毫对吴护法末起疑心,不知不觉困倦欲眠,倒在榻上呼呼入睡。
口 口 口
天尚未亮,客栈内一片沉黑,屋外不时传来咯咯鸡声长鸣司晨。
田京为祝赛唤起,笑道:“我等速盥洗进食,要上路了。”
同堂内已摆好三桌酒食,其中两桌酒菜已残,杯筷零乱,想是已用过,另外桌上已坐定朱九珍邓安平两人,浅酌短饮,相互低语谈话。
朱九珍淡淡一笑,催促田京饮用并举杯相敬。
匆匆用饱,忽见薛瑜匆匆走入,道:“护法已登车了,据报去途江湖人物来往频频,形踪可疑恐有事发生,我等宜加小心才是,护法昨晚发作甚苦,如今在车内昏昏如睡,神智似模糊不清。”
邓安平只长叹一声,率先掠望屋外而去。
田京随着祝赛等人出得店外,蒙胧曙光可见店外停放著三辆套车,为首一辆车辕只坐著御风乘龙符韶,握着一柄丈五蛟筋长鞭,神威凛凛。
第二三辆车辕口亦坐得有车把式,田京除了识得吴越,祝赛朱九珍邓安平四人外其余皆不知名姓。
田京低声向祝赛道:“走官居大道么?”
祝赛道:“护法不耐长途跋涉,更无法择来时隐秘山径,所以非借重田舵主不可。”
田京暗忖:“原来如此!”继又问道:“无疑护法乘坐的是第一辆车,那二三辆坐的是那些人?”
“第二辆内是女眷四人,第三辆坐的有身负翻天印重手法重伤的同门高手。”
说时,彭纶等人从马廐牵来十余匹健骑,飞跃上鞍,一人一骑,田京接过缰绳,一跃而上。
只见符韶俟薛瑜,匡残两骑领前先行後,一扬长鞭叭叭挥空声中,啊哟一声驱车飞奔而去。
三辆套车均为双驹,奔驰如风,祝赛田京朱九珍邓安平四骑左右分护着吴越所乘套车,其余蒲敖、夏衡、彭纶三骑随至第三车之後或缓或快严密戒护着。
车骑迅快,尚未到晌午,已过了仪徵号境,他们并未奔向金陵,却转道仪徵台含进入安徽省境。
田京与祝赛并辔而驰,相互并未交一语。
祝赛忽伸指前途,道:“拐弯前途不远就是莱山镇,我等在镇上打尖。”忽瞥见前途尘头飞溅,神色一变,急道:“田舵主,你去前面瞧瞧,若是本门兄弟可命其速还原舵戒备,不得旁生枝节。”
田京应了一声,纵骑疾奔,逼近发现来骑着实不少,但并非本门弟兄,骑上人个个面色冰冷,神态不善,肩头兵丑柄端均系着一片红绸子,随风飘扬,鲜红夺目,情知有异,赶紧勒转马头。
但闻身後传来数声冷哨的笑声,田京充耳不闻,策骑疾奔,薛瑜迎面赶来问知,右臂一扬,一行车骑立时缓了下来。
前面来骑竟有十数骑分由官道两侧风驰电掣掠过,数道森冷目光不约而同投向车帘隙缝内。
薛瑜等人昂然策骑前行,意似若无睹。
尤其是车辕上三个车把式更是神威凛凛,目不旁视。
第一辆车御风乘龙符韶精芒内饮,长鞭垂曳,目光逼视前方,二三两车辕上车把式却是清莲格格府内精心挑选的两个武师。
那十数骑呼啸掠过後,出得几里之遥,忽掉头回奔,不时发出哈哈狂笑。
符韶两道眉毛倏地一耸,俟最後一骑掠过车侧时,长鞭疾抖,似一条悟蟒般伸得笔直,戮向那骑上人而去。
只见符韶右腕伸缩之间,长鞭闪电般已将骑上人绕三匝,卷弹离鞍暴起五尺,带飞起半空。
叭叭声响中,那骑上人堕飞之际,长鞭却已抽打了十数下,而类及身上多了数处血糟鞭痕。
骑上人喉中发出一声豺噑,摔落在地又掠身而起,撤出肩後一柄蓝汪汪毒刀,如同疯虎般扑向符韶。
但符韶怎容得骑上匪徒扑来,只见鞭影扑空飞闪,匪徒又挨了九鞭重的,一颗身子亦被卷飞出七八丈外落下。
那九鞭却要他的命,鞭鞭肋骨摧折,插入内腑,摔地後竟一动不动,鲜血从口中冒出气绝毙命。 这真是弹指一霎那的功夫,前行十数骑听得噑声,回面一见情状不禁大惊失色,转头冲来,但怎来得及,只听两声叭叭长鞭脆响,又是两人卷飞起来半空摔落在地。
符韶冷笑道:“朋友,你们不应该走回头路!”
一个虎背熊腰腰挥八柄利斧老者目中逼射威棱,狞声狂笑道:“老夫今天真瞧走了眼,一个车把式竟有如此高的武功!”
符韶冷笑道:“朋友?别唠叨了,请说明来意,还是缺少银子?还是寻仇?”
老者答道:“正是寻仇,但并非你们!”
符韶沉声道:“那就废话少说,快走吧!”
老者哈哈狂笑道:“耸驾说的这么轻松,一死两伤这笔账怎么算法?”
符韶忽从车辕上飘了下来,淡淡一笑道:“朋友,你要怎么算就怎么算,仔细听我一句话,再过片刻,恐怕一个都走不了!”
老者暴喝一声道:“上!”
匪徒们纷纷自鞍上飞起,疾如离弦之弩搬扑袭车骑而来,人起刀出,耀闪着一片红光。
那老者却扑向符韶,腰际八柄利斧竞脱体飞出朝符韶全身不同方位砍下,端的迅厉至极。
只听符韶一声哈哈长笑,鞭身已卷得两柄利斧反飞而出撞望其他六斧,人随离出,八斧纷纷堕地。
符韶左臂疾伸,平掌压向老者胸前。
老者大惊,双掌迎出,只觉如格金石,重途千斤,不禁亡魂皆胃,猛感前胸一痛,胸骨全裂,惨噑出声,眼耳口鼻内鲜血齐涌横尸在地。
倏忽之间,扑袭挥刀十余匪徒亦纷纷侧地气绝,不知是何所伤。
车内老夫人及紫凤司徒婵娟掀开车帘瞧得一清二楚。
司徒婵娟骇然悄声道:“娘,与公子随行的怎么均是身手高绝,功力已臻化境的奇人异士,看来救爹出险有望啦!”
老夫人却喃喃自语道:“这位公子究竟是何来历?”
司徒婵娟娇嗔道:“娘,您真是的!”
这时,匪徒死之将尽,就只剩下先前被符韶长鞭挥卷摔落堕地一双的匪徒,见就吓得呆住,只觉双腿乖软无法逃奔。
薛瑜匡残跃落一双匪徒之前,一人一个抉起掠在车前。
匡残道:“请问如何发落?”
车内倍出简松逸道:“点了昏穴,先去莱山镇包下一家客栈住下,清除尸体,马匹带着!”
薛瑜诧道:“今天不走了么?”
简松逸道:“事出有因,其中必有蹊跷,本座刚刚才悟出不该斩尽杀绝,幸亏尚留下两人,他们或知内情,分开审问,至少也可得知一丝端倪!”
薛瑜应了一声是,召集夏衡,蒲敖两人先行去莱山镇包下一家客栈。
夏衡蒲敖两老应声策骑奔往莱山镇。
薛瑜迅点了一双匪徒昏穴,与匡残将一双匪徒投入最後一辆套车内。
可怜真正吴越及其他三人均昏睡沉沉,车外发生之事丝毫不知。
祝赛朱九珍邓安平田京等人纷纷下骑清理尸体,就在道旁沟坑内拥土掩埋。
田京暗感惊骇,忖道:“自己原以为枉有一身武功,屈就一名舵主久已心忆不恳,今日一见,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禁暗暗叹息。
老夫人及司徒婵娟忽闻传来简松逸语声道:“老夫人和姑娘受惊了么?”
司徒婵娟答道:“没有,小妹今日才大开了眼界,公子随行之人竟个个都是一身所学已臻化境的奇人异士。”
简松逸传来话声道:“不错,他们无一不是武学旷绝,堪充一门宗师,而且均是父执师门前辈,在下坐享其成深觉汗颜,不过姑娘亦身获内家绝学,传声清晰无比,在下自愧不如。”
司徒婵娟不禁嫣然一笑,道:“公子谬奖,愧不敢当。”笑容如花,妩媚无比。
老夫人瞧在眼里,不由存下了一分心思。
这时千面佛蒲敖已飞骑—驰至,道:“客栈已包妥,咱们可以走啦!”
口 口 口
莱山镇不算大,也不算小,因距金陵匪遥,虽有两条长街,市廛似嫌冷落,东口永泰客栈是家平房,三进庭院,相当清净。
三进庭院内东厢一间雅洁上房外简松逸穿着一袭雪白纺衫,衫上绣织得几竿翠竹绿叶,三绺短须,手持摺扇,神逸瓢逸潇洒。
他与无影刀薛瑜耳语良久。
薛瑜点了点头一闪而去。
简松逸转咳了声,迈步进入房内,只见一匪徒躺在榻上,目光惊疑地望着自己,微微一笑道:“朋友,休要惊慌,在下只须知道朋友来历及本意,决不伤害朋友一丝毫发并释之安然离去。”
匪徒本一言不发,目光忽落在简松逸长衫翠竹落叶上,面色忽变,嘴角翕动,欲言又止。
简松逸瞧在眼里,太息一声道:“身在江湖,难免树敌结怨,在下自问与朋友等一行并不相识,毫无过节,朋友一行死得未免不值!”
匪徒忽道:“阁下大名是否是吴越?”
“不错!”简松逸颔首道:“在下正是吴越。”
“真的?”
“一点不假!”
匪徒苦笑一声道:“想不到误打误撞真遇上了,兄弟一行可以说是死得一点不寃,也可以说死得太寃。”
“这话怎么说?”
匪徒答道:“兄弟一行以飞花斧缪正东老儿为首,与阁下风马牛毫不相涉,但为阁下同门桂中秋收买,奉命袭杀阁下……。”
简松逸忽面色一变,示意匪徒继续说下去,低语道:“屋外有异,在下去去就来!”一闪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