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矩照耀着,车帘开处,探身可见一旗装丽人,那不是清莲格格是谁?
清莲格格在裘姓侍卫手中接过野味,不知说了什么话,车帘一合,驱车而去。
裘姓侍卫亦自登骑随离,殊不知车内却有那陕甘总督戈什哈宣得胜在内。
景姓老者目注清莲格格事骑远逝,沉思有顷,忽地面色一变,暗道:“相爷已飞讯传白无明赶至京城,白无明却无飞讯返回,莫非被人截获?相爷心疑清莲格格与简松逸与他暗暗作对,怎奈查无实据,但只有他们可与相爷相抗,清莲格格上香之事怎一无耳闻?其中必然有诈。”忖念之间不禁心神一震,忙腾身向芦沟桥疾掠而去。
他一接近芦沟桥,桥侧暗中身影一闪而出拦在他身前,不禁大吃一惊,五指迅如电光石火伸出抓向那人。
那人忙道:“景老。”身形疾挪。
景姓老者闻得耳音甚熟,五指疾撤收回,认出那人,不由怒道:“怎么是罗护卫你?”
那人忙道:“相爷片刻之前又奉召入宫,临行之际命罗某速找着景老去……”
言犹未了,两人只觉胸后一冷,眼前猝黑,望后倒下。
口 口 口
深宫内苑到处灯火照耀,光亮如昼,禁卫森严。
宣得胜被点了睡穴,躯身藏在清莲格格车底茫然无知。
明珠宫中亦满布了眼目,今晚却格外不同,均摒拒于深宫之外,由言晓岚率领亲信侍卫把着,连宦监宫娥均聚集在一所偏殿内,一丝风声俱不得而知。
朝房内外文武官员多达卅余名,均为二品以上大员,面色沉肃,鸦雀无声。
晚上圣上召见,显然定有大事,明珠端坐于朝房内一把太师椅上,面色仍是那么从容镇定,不时微笑向身旁官长低声细语数句,但却腹内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
这时,内廷禁宫一条长廊上,石栏旁放着一张湘妃竹榻,塌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人,正是那陕甘总督身旁戈什哈宣得胜。
他睡得好甜,鼻息可闻。
四名大内侍卫及一名老宫监正静静等侯着宣得胜醒来。
宫监低声道:“差不多了吗?”
一大内侍卫轻笑道:“已点开睡穴,尚喂服醒酒药,立即便会醒来。”
“那就好。”宫监道:“咱家恐万岁爷发急。”
突然,只见宣得胜伸手擦了擦眼皮,喃哺自语道:“好睡,怎么睡着了。”两眼一睁,不禁面色大变,猛地原身立起。
一大内侍卫沉声道:“宣得胜,此乃紫禁大内,快随我等去见皇上。”
一听去见皇上,宣得胜更为之神色惨变,低应了一声:“是!”俯首贴耳随去。
康熙帝正在内殿与清莲格格及泰亲王密议,目睹宣得胜紧随宫监及四侍卫入殿立即止口。
宣得胜行礼如仪。
康熙爷道:“你就是琦恩跟前的宣得胜么?”
宣得胜叩首道:“奴才正是宣得胜。”
康熙帝将封信函抛在宣得胜面前,沉声道:“琦恩是不是命你带这封信送交相国明珠?”
宣得胜入殿之前早就发觉密函已失,面色如土,连连叩首,道:“奴才该死!奴才知罪!”
康熙帝道:“你并没有罪,你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朕现在要你去办一件事,你可愿意么?”
宣得胜顿首道:“奴才万死不辞!”
“好,朕也不罪你,事成之后另有封赏。朕问你,潼关之兵可是应琦恩之命围困西岳么?”
宣得胜汗下如雨,顿首道:“琦大人也是应相国之命才如此做的。”
康熙帝颔首道:“朕知道了,你相随琦恩年久,把此事原委就你所知,不得丝毫隐瞒,从实奏明。”
宣得胜知晓得虽不多,却尽其所知不敢隐瞒,一一奏知上闻。
康熙面色冷肃,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宣得胜叩头谢恩,随着四名大内侍卫离去,尚自遍体冷汗,颤抖下止。
康熙皇帝震怒不已,意欲立即下旨将明珠处死。先削弱明珠党羽再说。康熙沉思须臾,立命召见吏兵二部尚书。
朝房内忽闻召唤吏兵二部尚书,明珠不禁一怔,揣摸不出康熙有何用急,急趋前询问宫监,圣上外还有何人陪侍。
宫监答称不知,仅康熙帝一人而已。
明珠不禁心乱如麻,限看着吏兵二部尚书随着宫监离去,只觉自顾命托孤起,事无钜细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才见宫监走来宣召明珠相国晋见。
这一个时辰漫长如年,明珠未见两部尚书出来,不禁低声询问宫监。
那宫监答话时委婉闪烁,只说两部尚书已回府第,却不知皇上相召何事。这几日皇上心情不好,相国应答须谨慎小心。
明珠相国随入内殿,只见康熙帝一人秉烛观书,疾趋向前行礼如仪。
康熙帝和颜悦色赐坐。
明珠心头一块大石似落下一半。
康熙帝微微一笑道:“潼关总镇石振远为了何事调遣五万精兵围困华山?听说琦恩受卿家之请才令檄石振远如此。”
明珠不禁呆住,惶悚跪下道:“臣闻得华山藏有前明遗逆勾结叛党意欲在华山起事,是以密嘱琦恩严防及据实查明奏报,那知琦恩小题大做。”
康熙帝淡淡说道:“依朕所知,并不如卿家所说,那原任掌门人西华子,心性不端,暴虐无常,为华山本门中人不喜而被见逐。那西华子竟不自检点反省,闭门思过,妄思重登掌门之位,图借外力及江湖凶邪高黎贡山三怪令狐兄弟三人率同多人攻击华山,那令狐三怪又是琦恩记名师父是么?”
明珠闻言暗暗凛骇,不知康熙何以如此清楚,顿首道:“琦恩委实该死,竟敢蒙蔽老臣。”
康熙不胜诧讶道:“相国真不知么?那就奇怪了,卿家府内红带护卫都统领鄂图海等人,亦相劝令狐三怪、西华子,幸亏董昭返京路经华阴恰巧遇上及时阻止。”
明珠不由大惊失色,暗道:“原来是董昭,哼,老夫如不杀你誓不为人。”忙顿首道:“老臣密令鄂图海等秘赶滇川,探悉三藩举劲,他们岂会参与华山之事?”
康熙帝冷笑道:“相国不知之事太多了。尤其鄂图海已与叛党勾结,相国居然茫无所知,你跟前的人要多加注意,滥竽充数并不要紧,重要的是须防敌人渗透,如此相国未免太危险了,鄂图海等人有意将其家小迁往六里屯,以免后顾之忧,朕却鞭先一着。”言罢放声哈哈大笑。
明珠频频叩首道:“臣无知,臣该死,但不知鄂图海等已俯首就擒认罪了么?”
康熙两目一睁,冷笑道:“鄂图海他们太也胆大,桀傲不驯,自恃为相国中护卫,不但不将董昭放在眼中,反出言不逊,是以董昭任他们奔往华山,飞奏朕知将其等家小拿下。”说此忽转颜垂询军国大事甚详。
这一来,明珠一直留在宫内,不觉天明五鼓早朝时分退出内宫,不敢回府与文武百官守在朝房内上朝。
明珠心神不定,文武百官他无不知之甚详。但今晨有点异样,为之惊心瞻寒,几乎半数调迁及外放,乃恍然明白召见吏兵两部尚书原故。
散朝甚晚,因外放官员一一唱名升见之故。明珠回府后,那有门官报知陕甘总督琦恩遣密使宣得胜求见,心中一惊,忙道:“请他进见!”
宣得胜胆战心惊,走入大厅行礼道:“卑职参见相爷。”
明珠望了宣得胜一眼,道:“你何时动身入京来的?”
宣得胜道:“卑职是前晚奉恩大人之命,星夜兼程换骑赶来京城,天甫黎明即已赶至。”说时自身旁取出密函呈上。
那密函显然伪造,并非康熙帝掷交之函,封以火漆,字迹*常无异,而宣得胜答词亦曾指示机宜,以免露出破绽。
明珠拆阅密函后,不禁出声长叹道:“阴差阳错,怎么会被董昭撞见,你在长安抚署是否真瞧见霍天祥本人么?”
宣得胜道:“确曾见过,卑职来京尚蒙霍护卫指点如何避免被发现形迹,才安然得入相府。”
明珠暗道:“白无明为何飞讯说鄂图海、霍天祥等为冷蔷宫少主阎玉及敌对不明人物生擒和失踪不明生死下落?哼哼,必是白无明去京时与他们面和心违,公报私仇。但为何鄂图海、霍天祥忽去陕西华山?其中定有蹊跷,俟白无明赶回,问明再作道理。”略一沉吟,道:“宣得胜,本爵已然知情。你可速回,华山之事只有听其自然,嘱恩大人千万不可参预。”
宣得胜道:“卑职遵命;不过……”
“不过什么?”
“恩大人吩咐卑职无论如何须请作书回覆,不然难以取信恩大人。”
明珠默忖须臾,只觉回函有此必要,趁着董昭御史尚未还朝之际,早为之计以杜塞董昭之参。颔首道:“你在外暂候吧,带着本爵回覆信函立即离京。”
宣得胜唯唯称若退下。
明珠作书已毕,亲信谋士巴扎趋入禀道:“相爷,属下只觉大事不妙,不如先发制人。”
只见明珠面色一沉,冷笑道:“你也听说了官员调迁及外放之事,这也动不了老夫根本,
巴扎诧道:“朝旨已颁,不是由李都统率领守护嘉峪么?怎么尚未启动开拔?”
“李都统请准假三日返保定原藉祭祖,销假后方领大军西行。”明珠说时将信函交与身旁护卫送往宣得胜。
巴扎还欲晋言。
明珠已自不耐,道:“谋定后动,欲速不达。俟老夫请吏部兵部尚书过府商谈,再作道理。”立命持帖相请。
一夜未睡,心情忧揣不宁,不觉困倦异常,就在书房稍事假寐,明珠温语摒退巴扎。
巴扎也不知要如何,只是有一种不吉之兆拂之不去,暗叹一声告辞退下。
但明珠也有明珠的想法,认康熙帝年事渐长,是个英明有为、雄才大略之主。凡事自有主张,当然不能凡事听命自己,显得庸儒无能,有非常之器必以非常之策,若贸然从事,必兵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虽然朝廷内外官吏更动异常,却无人降谪,更与自己布署却无所更张,并非燃眉之急,心情略略放宽。
他一睡竟然睡得恬适异常,睁眼醒来已是近午时分。
忽见巴扎带着一群谋士进入,神色慌乱,禀知一些明珠不愿发生之事。
九门提督换易,由泰亲王精兵五万接代九城防护。原任九门提督信兵布援浙闽沿海立即开拔。
京畿兵将亦已更换内调外迁。
陕甘总督琦恩擢散秩大臣,遗缺由川督递补。
潼关总镇石振远调盛京镇守。
尤以六都司官及内廷侍卫宫鉴等均大事更张,令明珠不禁目瞪口呆,心知吏兵两部尚书不能来了,半晌神定,哈哈笑道:“老夫不过乃阁揆而已,大清主子又不是老夫,诸位何用慌乱?更须冷静,以不变应万变才是。”随即吩咐摆宴,舞乐助兴。
巴扎瞧出明珠心思,趋至明珠密语道:“相爷不如改弦易张,密令程乃恭和白无明放弃……,如此这般,亡羊捕牢,犹未为晚。”
明珠目光迥然一亮,颔首命巴扎依计行事。
忽闻报知皇上密召,明珠不禁矍然一惊,神色大变……
口 口 口
豫冀道上两辆华丽双驹套车内分乘紫凤司徒婵娟、辣手罗刹展飞虹、小龙女陆慧娥及紫凤四婢,三女无异同胞姐妹,帘内不时传出三女娇脆悦耳笑声。
车前车后由无影刀薛瑜、御风乘龙符韶、神枪谷鸣、擒龙手陆慧干四人卫护着。
铁胆孟尝徐三泰等群雄已先行入京。
距二车之后一里之遥,亦有数骑护着一车骑奔驰行。骑上人正是泰亲王府长史孔廷芳及大内铁侍卫统领萨磊等一干大内高手。
车内坐着简松逸及铁面御史董昭。
这次符韶未曾充任车把式,与薛瑜等人卫护诸女防萨磊起疑,虽不恨他,但恐日后行事有所妨碍。
董昭风骨更直,正色立朝,朝野尊崇为铁面御史,却对筒松逸异常钦敬,言谈甚欢。
途中迭获报知朝中大事,董昭不禁额手称庆道:“皇上圣明,明相羽翼尽失,京畿可高枕无忧矣。”
简松逸微笑道:“在下还未恭贺董大人荣擢监察都御史。”
万家灯火中他们一行已安然入了都门。
简松逸才入得泰亲王府邸坐定,即闻知明珠三度宣召入宫,现仍在宫中与皇上闲话家常,
孔廷芳大笑道:“明珠怎敢妄置一词,只答称皇上圣明而已。”
无影刀薛瑜匆匆走入,道:“少侠,白无明已调集各处人手奔向豫东太康。”
简松逸星目一亮,道:“是时候了,俟各处人手赶集白无明处,再将截获明珠之飞讯予
薛瑜道:“老朽等何时可离京?司徒老夫人与蒲老等一行谅不久可赶至豫东,鬼影子阎白枫与司徒庄主两人深入万山丛中,行程缓慢,抵达冷蔷宫非须十天半月不可,老夫人放心不下老庄主,意欲暗随其后,经蒲老劝止。”
简松逸略一沉吟,高声道:“后日一早立即动身,在下意料明珠必不愿善罢干休,今晚
夜风中忽送来一个阴恻恻冷笑道:“不错,这正是大好良机,但老夫不愿如此做。简松逸,你若自命是英雄人物,老夫在流沙河口等你,不见不散!”
语声传来之际,无影刀薛瑜等神色一变,欲循声扑出,被筒松逸示意制止,朗笑道:“好,在下立即前往,不见不散。”
那语声寂然,显然人已离去。
孔廷芳怒形于色道:“此人委实胆大包天,王府戒备森严,焉能被他出入,如入无人之境。”
简松逸手指窗外一株参天古榆之上,笑道:“此人一身武功登峰造极,但身形一落在树梢,不巧却被在下发觉,改作高声,使此人心神震惧在下为何知道明珠奸相今明之日必有所举动,不敢造次。是以设此调虎离山之计,意欲诱开在下双管齐下之策。”
“那是自然之理!”简松逸道:“此乃明珠背水一战,在下闻知明珠有一谋士巴扎,智计极高,乘着明珠留在宫内,不论成败,明珠均可推诿一无所知。”说着低声指示机宜,背剑穿窗迎墙飞掠而出。
流沙河口乃永定河一条支流会合处,沙诸辽阔,僻静无人,一条迅决身影暗随简松逸之后,忖道:“老夫叫你永远到不了流沙河口。”身法加疾,却不料简松逸身法更快,一晃眼便自疾射如箭,远去无迹。
那人不禁怔住……
泰亲王府外屋面上鹤行鹭伏甚多夜行匪徒,渐迫近王府意欲燃点火箭射入火焚王府。
一匪徒首先用火折子点燃火头,轰的一声,赤红火焰涌现正搭弦欲发之际,忽夺口惨叫惊呼出声,火招扑向须发燃烧全身,顿时成为火人,手舞脚踏。
其余多名匪徒亦在其后霎那间搭弦射箭,未能及时惊觉,余火焰反扑时已自不及。
这时无影刀薛瑜、神枪谷鸣、御风乘龙符韶带往王府高手由四面八方涌袭而上,寒光电闪,所向披靡,凄厉惨嗥腾起,纷纷倒下毙命,无一漏网。
雷霆万钧之势,只不过盏茶时分便欲肃清,王府之人迅即清理尸体干净,又再恢复往昔的宁静安谧。
一条黑影飙忽落在泰亲王府侧一颗巨树之下,现出一黑衫老叟,须眉黑亮如漆,目光炯炯如电,似感不胜惊诧。
忽闻身后送来清朗语声道:“尊驾既然相约在下流沙河口不见不散,为何不守承诺?”
黑衫老叟猛的一震,蓦然四顾,道:“老朽去了,但不见阁下影踪。”说完神色大变,因不见简松逸身在何处。
但闻简松逸语声道:“你这是自欺欺人之谈,在下明明见你追蹑在下之后,不料尊驾竟不守诺言。出尔反尔,莫非尊驾